第23章 我妈让他滚到医院来

　　几天后，我的月经依然没有来，呕吐依然时时有。路过一家小药店，进去想买早孕试纸，却发现里边有熟人，我赶忙又出来了……看来需要找我的死党黄莺咨询了。唉，有个妇产科的闺密，原来是起这种作用的……我哭啊。

　　我妈也发现我频频呕吐的怪现象了，立刻逼问我。我只好低眉顺眼含羞带愧地据实相告，我妈震惊地一屁股坐到沙发上，很快，她便满脸泪水往下滴。“悲叹着说，星星你怕是怀孕了，怎么都是这种命运啊？早提醒你，你这个没出息的，还是没听我的话啊，这可怎么办呢？弄这样一个没有名分的孩子……”

　　外婆正在沙发上睡觉，平常耳聋的她，今天偏偏听见了。她说星星怀孕了？快拿擀面杖。说着她蹒跚着往厨房走去，一会儿就拿来了那根专门擀饺子皮的，又短又粗的擀面杖，挥着擀面杖在我面前耀武扬威。我以为她要打我，先傻呆呆地看着那根擀面杖，然后赶紧躲进我妈的怀里。却见我妈掩面而泣，我吓坏了，忙劝她不要急。没劝得住妈妈，我自己也掩面而泣了。

　　外婆却要拉我躺下，说要用擀面杖擀我的肚子。原来她要用擀面杖把孩子擀下来。她还说：“当年，你妈没结婚怀了你爸的孩子，结果你爸却跟支书家的兰花结婚了，你妈不控告你爸，怕他被抓去坐牢，是我硬生生用擀面杖把那孩子擀下来的啊。”

　　我外婆的流产办法吓得我魂飞魄散。

　　我妈还在哭。几十年过去了，现在我妈听外婆提到这些往事，大约想到了当年自己的肚子疼，心疼，以及流产后的心碎，她又哭得声嘶力竭地说：“那孩子要是生下来，比田园还大呢。”接着她老人家又哭着骂田园：“田园你这个混小子，把星星害成这样，你等着，我跟你没完！”

　　这时，我才真正理解我妈为什么一辈子跟我爸纠结不清。当年我爸撇下怀孕的我妈，去跟兰花结婚。而我妈居然独自承担了这个灾难性的后果。兰花家的嫁祸控告威胁迫使我爸娶她，而我妈却牺牲自己保护我爸，让他“逍遥法外”。所以任何时候提起这些事，我妈都忍不住那刻骨的怨恨呀。

　　想想我刘星，难道今天也要独自承担这个灾难吗？于是我也悲痛万分。

　　我妈问我怎么办，我银牙咬碎，发狠地说：“我会找黄莺解决它的。绝不能生下这个注定没父亲的孩子。也不能凭借肚里的孩子逼田园离婚娶我，那样我太掉价了。”

　　我妈说：“是啊，你还要再找别人结婚啊。现在大龄女都不好嫁，带着个没名堂的孩子那更是没出路了啊……”

　　周一我上门诊班，病人都在门外等着，病历在我办公桌上排队，一个一个叫进来。没想到排队的病历中却出现了田园的名字。轮到他进来了，我问他怎么了？他说：“你不见我，我只好采用这种办法来看你。”

　　我让他别胡闹，他说：“我马上走，见见你就行了……你瘦多了，你过得不快乐，这何苦呢……你给我机会吧，我向你坦白……”

　　我一听“坦白”两字，知道一切都是真的了，心里更绝望了，又怕外面其他病人推门进来，就赶忙让他走。他说借用一下我的手机，我就给他了，拿出去几分钟，就进来还给我了，当时我什么都没多想。

　　晚上，李钧突然打电话对我说：“你不要骂我啊，我可能干了吃力不讨好的事。”

　　“怎么回事？”

　　李钧说：“这个星期天早上，我在咱们怡祥小区后面锻炼时碰见了田园。他非要问你的情况，说你跟他闹分手，又不告诉他分手的真正原因。锻炼结束后他请我吃早饭，对我说他见不到你，饭也吃不好，觉也睡不好，很受折磨等等。我心里一感动，忘了自己还想追求你呢，反过来想帮他了……就实话告诉他，刘星很崩溃。他问到底怎么了，还问我那晚送你是怎么回事，我想，这事儿若不说清楚，田园看到我抱着你进屋，会以为我欺负你了，没准还以为你跟他闹分手是我造成的呢。”

　　“喂，李钧，见佟老板的事我让你保密，你全对田园说了？他要是去找佟老板，佟老板会报复的，那佟老板眼光有时很可怜，有时看起来挺毒的，他爱女儿爱得很自私，为了保护女儿，他做事肯定不择手段……”

　　李钧说：“我没透露佟老板……这些天我看了几次偷拍的照片，那正好拍的是佟老板回头看你的瞬间，他脸上的确有些凶气。正是有这种顾虑，所以我没对田园全说，只是简单告诉他：刘星被一个人约去见面，那人口气很横，我俩商量好，我暗中保护她。后来谈话结束了，我过去却见刘星已经哭得瘫倒在地上。我就抱她上车带她回来……后来我几次追问刘星，她只对我说：那人说田园同时有别的女人，还威胁说不跟田园分手，田园会完蛋。刘星正是考虑到你们之间有不能结婚的障碍，又怕你受到什么人的报复，才决定自己承担一切。”

　　我忙问李钧：“田园听了怎么说？”

　　李钧说：“田园当时很震惊，明白你是为了他的安全才独自承受了一切。后来我又叮嘱田园：你要是个爷们，就把事情处理好，不要让一个女生承受这么大的压力。田园说他会向你坦白一切的，只是你不给他见面谈话的机会。于是我忍不住告诉他，刘星周一开始上门诊班，你可以去那里见她……刘星，现在我把一切都告诉你了，你别骂我啊。”

　　我说：“我还真的想骂你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李钧说：“唉，想骂就骂吧。我看出你很爱田园……但愿我这样做是帮了你。”

　　我又一次被李钧感动得稀里哗啦。但想到田园说的“坦白”二字，心又沉得更深了。我想，事已至今，他坦白了又能怎样？他敢于违抗自己的岳父兼老板么？

　　挂断李钧的电话，我跟我妈说要去病房找黄莺，她今晚夜班……

　　找到黄莺，我流着泪将我的情况告诉她，尤其强调田园的妻子是残废，岳父是他的老板又是狠角色，我是不能逼他离婚的。如果做单身妈妈，我在咱医院就见不得人了，今后也很难再结婚了。

　　黄莺一听，又震惊又唏嘘，知道这孩子不能要，什么都没多问，就说给我检查一下，如果真的是怀孕，就趁自己今晚值夜班的机会，人不知鬼不觉地做掉它。我便打电话把这计划告诉了我妈，我妈说她马上赶过来。

　　黄莺不把这当回事，可是我看到妇科的检查床，流着泪硬是不肯上去，因为那太屈辱了，那种非常暴露的妇科检查方式，只有已婚女人才会接受，而我……

　　黄莺劝我：“咱俩谁跟谁呀，都到这个份上了，你还顾忌这么多干啥呀？我要查查，看宫颈口是否变软，子宫是否变大了……不查我怎么能断定你是不是真怀孕……查完了，如果是，我随手就给你做了，跟玩似的。要么就明天去做尿检吧？做完尿检，如果真的是怀孕了，你还得再找我上夜班的时间，照旧在这个地方做。不能拖得太晚，晚了就得做引产手术。”

　　我这死党黄莺啊，不知残害过多少计划外的小生命，说这种事儿像说她家的水泥地板和抹布一样随便，可我一听什么窥阴器，什么检查子宫和宫颈口之类的术语，就羞得不知该怎么是好。对于自己曾经不顾后果的激情，真是万千悔恨啊。我迟疑着不肯脱裤子上那张检查床，只是一个劲儿流泪。黄莺无可奈何地看着我，等着我，也不催促我。

　　正在这时，我妈打来电话，说她已经在走廊门口，让黄莺开门。半夜的手术室，静得像地狱。黄莺悄悄地走在幽幽的走道里，去开了走道门，放我妈进来。我妈一进来就问怎么样，黄莺说还没查呢，星星情绪不稳定，我正在安慰她。

　　我妈说还有一个人在外边，让他也进来吧。黄莺和我都以为是我爸，结果却见我妈带着田园急匆匆地进来。我愣住了，黄莺也愣住了。只见田园紧张地问：“做了没？”

　　黄莺顾不上回答，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田园这个让我怀孕的“肇事者”。

　　田园再次问：“做了没有？”黄莺摇摇头说：“刘星情绪太差了，我无法检查。”

　　我扑到我妈怀里抽泣着说：“妈，你告诉他干什么？”

　　却听田园有点不冷静地质问我：“星星，为什么要扼杀我们的孩子？”说着，他又对黄莺说：“对不起，你绝对不能给她做，我坚决不同意！”

　　我妈厉声说：“你能让这孩子有身份吗？我们星星可不能做单身妈妈，她还要寻找自己的幸福呢！”

　　田园沉稳地说：“我们的孩子为什么会没有身份？我们可以立即结婚。”

　　我转身用一双泪眼看着他，冷笑一声说：“结婚？你凭什么结婚？”

　　田园说：“我怎么不能结婚？谁能剥夺我结婚的权利？除非你刘星出尔反尔，撕毁你曾经的誓言，撕毁我们的婚约……”他一脸怨恨，好像倒是我做了多大对不起他的事。

　　我心里飞速地滑过一连串侥幸的猜测，嘴里却说：“事到如今，你还在这里装什么？”

　　田园说：“走吧，我跟你个别谈。”

　　黄莺圆滑地说：“刘星，我就不给你查了，你留尿明天做尿检吧。有结果后，你再跟阿姨和田先生好好商量，好吗？”

　　你看黄莺多会说话，还田先生长田先生短的？我问她：“尿检？让咱们医院查？那不闹得人人皆知了？”

　　黄莺轻声说；“你别怕，别人不会知道的，尿检单上写我的名字。”犹如醍醐灌顶，我立刻想，这是好办法，于是感激地点头。

　　我去留尿回来，又看着黄莺在标本瓶子上写上黄莺二字。

　　田园客气地让我妈自己开车回去，还让我妈放心，说他会照顾好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