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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初识佟枫真性情

  年轻真好!当我们完成了一场体现男女人伦的强体力运动时,生活中的阴霾便就地蒸发了。田园舒展一下双臂说:“星星,起床!去锻炼一会儿!”

  我忍住笑绷着脸,故作惊讶地问:“你不是刚锻炼过么?累得呼哧呼哧的。”田园一愣,接着便哑然失笑,他在我的裸体上拍了一巴掌说:“星星,你很坏……”说着便毅然决然地离开这温柔乡,去卫生间冲冷水澡了。等他冲完过来催我时,我还赖在床上没动呢,他便将我从床上拽了下来,并坐在床沿上挡住我,不许我重新上床。

  唉!谁让男女力气不对等呢?我只好也去冲澡,穿衣,跟他出去活动。

  周围哪里有大型的锻炼场所,暂时还没有摸清。所以,我们所谓的锻炼,不过是在自家院内这几十平米的空间里折腾一番罢了。

  要去田伯伯家了,田园从车库中将车开了出来,喊我上车。我却嬉笑着将他拉下来,自己坐到了驾驶座上。田园说:“也行,你开吧,我坐在旁边看着点,帮你熟悉北京的路况。”

  田伯伯的早餐完全是山西风味,什么小米粥,白面碗托,凉拌小菜,还有豆瓣酱和黑醋。那松软的白面碗托被切成了片,抹上酱夹上菜,还没吃呢,我就已经咽口水了。

  田伯伯说:“上次在你们那里,没有专用的家当,我不能做碗托给你们吃。到我这儿,什么家当都齐全。竹制的蒸笼也是我专门买的……”

  中午,田园哥嫂和田园的侄子都专门过来吃饭,为的是跟我正式见面。午饭做的是北京风味的炸酱面,依旧由田伯伯主厨,田园打下手,我被当作客人,只在客厅里悠闲地看电视。

  昨天在看守所门口,我跟田园的哥哥田野只礼节性地问候了两句。今天第二次见面,我才发现,这田野跟田园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只是性格比田园沉静些。很少说话,总是微笑着听别人说话,也微笑着帮忙干活。

  田园的侄子已经上初中了,他笑着朝我说了一声“阿姨好”,就算是打过招呼了,然后专心吃饭,吃饱了,便跑得不见影了。

  田园的嫂子声音非常好听,因为她是中学音乐教师,大学里是专攻声乐的。她性格很文静,虽然嗓音甜美,却轻易不用她那甜美的嗓音说话,而是像她丈夫一样,总是微笑着听别人说话。我想,他们夫妻俩单独在一起是不是也这样静默无声呢?

  饭后他们去洗碗了,我偷偷问田园。田园说他俩话都不多,但相处非常默契。田园还告诉我,他嫂子的小提琴也拉得很好,几乎所有的周末和寒暑假,都在家里教学生,业余收入是工资的数倍……

  佟老板电话来了,催促我们早点过去,还邀请田伯伯也过去,说下午要设宴招待我们。

  田伯伯说,因为当初他不同意田园的婚事,加上后来这婚姻又破裂了,所以他几年都没跟佟强来往了,见面总有点别扭。

  田园劝他父亲说:“今天趁这个机会去一次吧,你们不是亲家了,但还是朋友嘛!把关系理顺,总比僵着好。不管咋说,我还要继续在他手下做事……”于是田伯伯就爽快地同意了。

  我们三人到佟家时,佟老板夫妇非常高兴也非常热情。

  身材矮小的佟伯母朝里屋喊了一声,佟枫便被保姆推出来了。她目不转睛地看着我问:“你是刘星?”

  我走到她跟前,拉拉她的手说:“你好!”

  佟枫说:“我比你大一岁,你该叫我姐姐的。”

  我便乖乖地叫了一声:“佟枫姐!”

  佟枫笑了,大家都笑了。田园也笑着,但似乎有点尴尬。

  他们开始分析田园被陷害的事,商量着怎么寻找王秘书。佟枫对我说:“这些事儿让他们去商量吧,咱俩去里屋说话。”

  我转身征求意见似的看着田园。佟枫却对我说:“刘星,你看他干什么?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用征得他同意!”哇!这佟小姐果然很麻辣。

  田园见我不知所措,便说:“去吧,你俩去说你们的话吧。”

  我跟佟枫进了她的卧室,保姆问佟枫要不要上床躺着。佟枫点头,保姆便抱她到床上。可怜的佟枫,个头本来就矮小,加上消瘦,大高个儿的保姆张姐轻轻就将她抱到床上了。

  佟枫的床是田园专门给她买的,跟医院的床一样。保姆便替她把床摇起来,让她坐着,便于我们说话。然后出去给我端来茶杯和水果,弄好一切后,张姐就退出去,进了隔壁的房间。保姆卧室跟佟枫卧室中间的隔墙上还有一道门相通,这时它是关着的。我想这大约是为了晚上照看佟枫方便吧?说不定,在这个保姆没来之前,田园就住在隔壁呢?晚上听到佟枫的呼唤可以随时通过这道门过来……我带着醋意猜测着……

  只听佟枫说:“谢谢你,刘星妹,帮着把田园哥捞出来了。”

  我想,我救自己的未婚夫是理所当然的啊,你干吗要为此感谢我呢?到底是我跟田园关系近,还是你跟田园关系近啊?

  我问佟枫现在身体好点没,她点头说:“好多了,以前我都像鬼一样了……”

  我观察着屋内的设施,只见床头的桌子上放着画架,可能她还在坚持作画吧?还有一个像框立在桌上,像框里装着一个青年男子的大照片。莫非这就是佟枫的那个生死恋人张浩淼?

  见我注意这照片,佟枫幽幽地说:“他,田园肯定对你提到过吧,他是我害死的……”

  我吃了一惊,但没敢问。

  不一会儿,佟枫就念叨说身子挺得太直,脖子不舒服,我赶紧帮她把床摇低了一点,让她处于半躺半卧的姿势。她没有说感谢之类的客气话,却说:“你不愧是医生……”我笑笑,把想说的客套话也省掉了。

  佟枫叹口气说:“刘星妹,我一见你就很投缘……我身体报废也几年了,等于被世界甩出来了,我孤独极了。最近爸妈搬来了,我还能听到他们的絮叨声,前几年我什么都听不到……也没人听我说话,跟保姆也没什么可说的……”

  我不便于表态,只轻轻地点点头。

  佟枫又说:“我早就盼着跟你好好聊聊。你瞧我这样,说不定哪天就过去了,我的故事就被我永远带走了。”

  我心一软,对她又多了几分怜悯,不禁说:“佟枫姐,周围人其实都很关心你,你的父母不用说了,包括田园也很关心你,我也是关心你的,所以才决定住得离你近点。你要乐观点,心情好了,身体也会好起来……”

  佟枫:“刘星妹,以后你过来了,会常跟田园哥一起来看我吗?你知道袁田园和我家有掰不开的关系。我家的顶梁柱是田园哥,不是我,我哥活着时也不是。”

  “哦,顶梁柱不顶梁柱,我不知道,但我们会常来看你的。”

  后来我们说到了各自的爱情,佟枫说:“刘星妹,这方面,我这辈子不亏了。激情地爱过,甚至疯狂过,经历也算丰富了……我大一时喜欢过音乐系的一个男生。后来我发现他更感兴趣的是我的家产,就甩了他。大二时喜欢上体育系一个男生,他修长的腿和挺拔的身材迷住了我……遇到他有球赛,我常坐在赛场边上画他那矫健的身影。”

  “也分手了?”

  佟枫:“对,分手的原因很简单,我突然感到我跟他之间特没劲儿。除了性爱之外,没有别的共同趣味。最后我确认自己不想保持这种关系了,可是他还缠住我不放,我便用两个耳光甩开了他……后来就对他感兴趣了,他是我同班的。”说着,她侧身端详着桌上的像框。

  我也再次看桌上立着的像框,这次我看得比较仔细。发现这张照片是在室内拍的一张艺术照,光线是经过精心安排的。人物的面部略有点逆光,头顶侧面却有一束亮光,所以他的脸半面暗半面亮。有亮光的这一侧,有几根头发亮亮的,清晰可见……

  佟枫说:“现在你知道了吧,说张浩淼是我的初恋男友,那只是田园和我父母的认为。不过,张浩淼虽不是我的初恋,却是我的最爱,是我的绝世之爱。我们之间的爱是无法跟别人复制的……”

  “肯定感天动地吧?”我问。

  佟枫说:“可以这么说吧……你知道吗?张浩淼是我从别的女生手里夺过来的,说老实话,我没费多大的劲儿就赢了。之后我们的关系发展很快,我非他不嫁,他非我不娶。我们悄悄在外边租房子住,天天都疯狂做爱。我们脱了衣服互相做对方的人体模特儿,他画我,我画他,画到两人激情燃烧时,便停止画画上床做爱……然后再下床接着画……刘星,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无耻?”

  “没有,没有,我不会这样认为的。”

  佟枫接着说:“我父亲极力反对我们的婚事……有一天,我俩白天在租住的房子里黏糊了一整天,为了避免父亲找我的麻烦,天黑后我就回到家。第二天,我过去却见不到张浩淼,直到第三天第四天也没见他,手机也打不通。再一看,除了几件旧衣服外,手提电脑和贵重东西都不见了,在枕头下发现一张他留给我的纸条,说他突然之间爱上了别人,将远远离开北京,再也不会回来了……”

  “哦,不辞而别了?”

  佟枫叹了口气继续说:“我找疯了,也没找到他的影子。我父亲让我死了心,说他接受了一笔钱,就决定永远地离开……那时,张浩淼的突然背叛,性生活的突然中断,都让我受不了。我很孤独很失败,特别需要一个男生来填补这个空白……”

  我继续认真地听着。

  佟枫说:“以后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我酸酸地苦笑了一下。佟枫看出我心情不大愉快,就说:“刘星妹,你别光顾着嫉妒了,听听这些有好处的。”我说:“佟枫姐,继续说你们的故事吧,我好好地听着呢。”

  佟枫说:“没想到我跟田园结婚后却始终热不起来。那时我常朝他发火,但我骂半天,他却只甩过来一句话:‘佟枫,你什么时候才能学会反省自己?’然后就再也不理我了。我乱砸东西,他也不说我。我花大笔的钱在外边住旅馆,他也不制止我。总之,我的所有暴怒和抗议都像拳头砸到了橡皮上,没有任何反应。等我闹够了,他该捡的捡起来,该扔的扔掉。有一次,我冲上去想抽他两巴掌,可是我的动作哪有他快呢?我刚挥出巴掌,他就抓住了我的手腕,把我推坐到沙发上说,佟枫,你省点事吧。”

  我笑了一下说:“一方激战,一方冷战啊……”

  佟枫也苦笑了一下说:“虽然在分居,他却依然关心我照顾我。我感冒了,他到我的屋子里给我端水喂药,劝我吃东西。我喝酒解闷,喝得胃疼,他半夜出去替我买药……他也按时回家,回来就待在书房里。怕我砸他的电脑,重要资料都拷贝在移动硬盘上,拿到办公室去。偶尔也看我作画,我问他怎么样,他就说不错,怎么不错,却又不说了。我要在家里吃饭,他下班后就做;我要他跟我一起出去吃饭,他不吭声就开车带我去;我要喝咖啡,他也陪我去,但静静地坐着,很少谈点什么。”

  我问:“这么说,如果他有激情,你是可以爱他的?”

  佟枫说:“这个我也说不准……其实我一直在想,田园你快点打败张浩淼吧,把那个背叛者从我的心里赶出去吧。结果,那个无影无踪的张浩淼,还是不能被这个有血有肉的田园赶出去……”

  “后来呢?”

  “那天,我思念张浩淼,就到我俩原来住过的地方去瞎转悠,居然看见张浩淼也在那里转悠着……我惊呆了。他看见了我,快步跑过来,我俩没有任何犹豫就拥抱在一起,泪流满面。一切都在不言中,我知道我还爱着他,他知道他还爱着我。他已经在外省的一家画报社找到了一份美编的工作,由于太想我,又辞职来到北京。”

  说到这里,佟枫泪如雨下地接着说:“张浩淼问我好不好,问我跟田园的孩子乖不乖……”

  我问:“你跟张浩淼天天在一起,你即便怀孕,也是他的啊!”

  佟枫说:“张浩淼知道,我跟他同居是全程避孕的……若怀孕,肯定是别人的……”

  我说:“你跟张浩淼应该有互信啊?”

  佟枫说:“毕业前我俩交往密集,中间没有空隙。但毕业后,每晚都按时回家的。张浩淼听了我爸的谎话,以为我所谓的回家就是回田园那里去了。再说,那时我跟田园相处的确比较随便,我常当张浩淼的面抱着田园的胳膊。因为我一直拿他当大哥,举止言谈向来无所顾忌……再说我爸还拿出我跟田园的好多合影让他看,不由他不信。你想,自从田园开始给我爸工作,我家出去度假,几乎每次都带田园一起去,想找我俩的合影还不容易吗?”

  原来拿照片作证是佟老板惯用的手法啊,我这样想着,继续听佟枫讲下去。佟枫说:“遇见张浩淼的那天晚上,我没有回家,我俩住宾馆了。田园见我没回家,不放心,打电话问我在哪里,要来接我,我说在朋友家住。他也没有疑心什么,只是叮嘱我注意安全,千万不要一个人到处跑。这个晚上,我第一次反省:我这辈子犯了一个大错误,那就是勉强田园跟我结婚。我征服了他,失败的却是我自己……”

  停了会儿,佟枫接着说:“不管怎样,我决定重新跟张浩淼走到一起。后来我们商定一起离开北京,出去采风画画,增加阅历,也享受爱情,等怀孕再回来……我选择了对田园实话实说。田园二话没说就答应离婚,于是我们悄悄地办了离婚手续。”

  我问:“那么,你为什么不偷偷跟张浩淼把结婚手续也办了呢?”

  佟枫说:“办结婚手续要户口本。我的户口还跟父母在一起,一时之间没法偷出来。我又怕夜长梦多,我父亲知道后,会使出什么我们想不到的手段,所以我求田园掩护我们出逃,他也答应了。”

  “重新跟所爱的人走到一起,你很幸福吧?”

  佟枫点点头说:“是,我跟张浩淼这趟出去,度过了非常幸福的九个月。我们白天走到哪,画到哪。他的画里面要表现什么,我一看就理解;我的画里面要表现什么,他一看就明白。我们四处留爱。甚至白天在游泳池里,在海滩上,都留下我们爱的痕迹……没钱了,就打电话给田园,让他汇钱到我的卡上。他从不拒绝,也不打折扣……所以偶尔我也会想,我放弃田园这样的男人,到底是错误的结束,还是错误的开始?但又想,他是好男人,但注定不是我的男人。”

  “唉,真不容易啊!”我沉沉地叹息着。

  佟枫接着说:“张浩淼是我害死的……当时我怀孕六个月了,必须回家了。就在我们走出陕西的途中……唉,那翻车的原因我爸和田园至今都不知道……张浩淼的家人更不知道……他们都以为是山路崎岖导致的翻车……”

  “那是?”

  佟枫擦了一把眼泪说:“其实,当时是我跟张浩淼在争吵。他说那里距离他的老家甘肃很近,想先回他家,休养三个月把孩子生下来。刘星妹你知道吗?他几个哥哥虽在城里做生意,但他的父母在农村,我们若回去,肯定要住乡下他父母家,那种生活我怎能忍受。所以我主张回北京跟我父亲摊牌,正式办理结婚手续。你知道,我一向是说一不二的,张浩淼从来都让着我,这次不知为什么,他很固执,非要跟我争……我本来躺在后座上,争吵激烈了,我一边喊着让他停车,一边赌气开了车门要下去。他一边开车一边转过头阻止我,车一歪就下了路基,接着我就被抛出了车外。我在山坡上翻了几个滚,看见我们的车就在距离我很近的地方,也翻着个儿往下滚。我撞到一棵树上停住了……”

  我拿过纸巾给佟枫擦脸。

  佟枫停了停,哽咽着说:“我听到他最后的声音是喊我的名字,小枫!小枫……他的声音没了,我也什么都不知道了。我在医院苏醒后,得知他死了,我那孕育了六个月的儿子也跟他走了……我俩九个月画的一大卷画也都散失了……”

  佟枫两眼呆望着她对面的墙壁,声音好像飘得很远很远……我也哭了,原来是这样翻车的。

  佟枫说:“田园将我接回北京,我父亲来医院,见到我没先安慰我,第一句话却是:‘你把自己毁了啊……’听了这话,我恨极了,就咬牙切齿地说袁你是魔鬼!毁了我的是你!滚!再也不要让我见到你……后来我爸爸给我道歉,安慰我,我却一直不原谅他……”

  佟枫可能说话太多体力不济,就闭上眼睛长时间沉默着。

  我以为她想休息了,就起身要出去,她忽然又睁开眼说:“我没事儿,你坐着别动。”

  我又坐了下来。

  保姆进来了,佟枫说:“刘星妹,你转过身去,我该换尿布了。”

  于是我站起来背向着她。看见保姆拿着换下来的尿布出去,又端进一盆水,大约是给佟枫做清洗。

  清洗结束了。佟枫说:“你看到了吧,我现在就是这样的状态。每天早上,保姆定时用开塞露爆破我大肠内积存的大便,再揉着肚子把它挤出来……白天还有几次定时的换尿布,每次换完尿布都要给我做清洗,即便这样,我还时不时有尿潴留、尿路感染等……我出门必带的东西也是尿布,保姆随时要带我去卫生间换尿布……可惜我不是婴儿,所以替我换尿布一点也没有美感……哈哈,我的现实生活就是这样残酷……”说着,佟枫凄惨地笑着,泪水又流下来了。

  我急忙安慰她:“佟枫姐,别这样想,人到了哪一步就说哪一步的话,你不必自卑,看开些。再说,正常人都不会歧视病人的。”

  佟枫说:“刘星妹,人是很需要倾诉的,尤其是向同龄的人,能理解的人倾诉……”

  我说:“谢谢佟枫姐对我的信任。”

  佟枫说:“刘星妹,有一点我要对你说清楚,我跟田园之间虽然没孩子扯着,也没旧情牵着,但我爸爸的事业少不了田园,今后也许会在很多事情上都要继续麻烦他,也可能麻烦你,不知你能否谅解?”

  我点头,让她放心。

  佟枫笑了。

  佟太太进来说:“小枫换衣服吧,要出去吃饭了。”

  我先出去了,佟老板问我:“刘星姑娘,还没顾得上问你,你对新房满意吗?”我说很满意。佟老板笑着说:“那我就放心了。”他又看着我说:“我曾给田园说过,想收你为义女,今天我正式提出来,刘星姑娘,行不行啊?”

  我愣住了,转过头看田园,他大约不便于表态,所以故意不看我,只看着他手里的饮料杯子,表现出一种不参与不干涉随你怎么办的神情。我不知该怎么回答,对田园也恨得牙根痒痒,心想,这家伙不替我解围,回去再跟你算账。

  田园看我尴尬,笑着掏出笔,在手边一张纸片上写了几个字递给我。写的是:“不必认真,不妨答应”。

  我一笑,还没回答呢,佟枫换好衣服出来了。佟老板又问佟枫说:“我想把刘星认作义女,让你有个妹妹,高兴不高兴?”佟枫笑着举起两手清脆地拍了两下,说:“我正发愁呢,他们一结婚,我还得改口叫她嫂子,现在好了,我不用改口了。”

  我便顺水推舟站起来朝佟老板说了一声:“蒙佟叔叔错爱,我就叫您一声义父啦!”唉,听着咋这么肉麻这么别扭呢!

  佟叔叔高兴得连声说:“好!好!我有两个女儿了。”佟枫说:“爸爸快给见面礼啊。”

  我急忙说:“见面礼早给过了,一块劳力士女表。”

  佟老板开心得哈哈大笑。

  佟枫说:“妈,去把我的首饰都拿来。”

  佟太太走到里屋门口了,却又对佟枫说:“你要什么自己进来拿吧,都拿出来不方便。”

  佟枫说:“我要给刘星挑两件首饰做见面礼。”

  田园说:“小枫,你的就不要割爱了,明天我陪刘星去买几件……”

  佟枫毫不客气地说:“打住吧,田园哥,没你什么事儿,我又不是送你。”

  田园被呛了一下,假装不在意地笑笑。

  佟枫朝我招手说:“你跟我来。”我只好推着她的轮椅跟她进去。

  这时佟太太已经打开了保险柜,佟枫拉开一个抽屉让我看。哇塞,真是琳琅满目!黄的白的红的绿的,五彩闪光的等等,让我目不暇接。

  佟枫说:“有些我动都没动过,再放几年都过时了,也就白糟蹋了。我妈妈总唠叨,说有钱不置半年闲,而我买的东西都是半辈子闲在家里。所以刘星妹你多挑几件吧。”

  佟枫又说她妈:“我妈一辈子改不了穷酸心态,也不知省下钱干什么。药业公司的赢利就不说了,光我爸投资房产赚的钱,这辈子也够花了。可是我大三那年暑假,我们全家去欧洲旅游,我妈心疼地说,这欧洲有啥好看的,不是广场就是教堂,白花了几十万……”

  佟太太气得瞪了女儿两眼出去了。佟枫偷偷一笑,小声对我说:“幸亏我爸没有养二奶,否则我妈这么省钱,还不亏死了。”

  佟枫看我不动手,就替我挑。她先拿出铂金镶钻的项链手链等等,我看那钻石颗粒都挺大的,觉得太昂贵了,便找借口推辞掉了。她再拿出几个翡翠手镯跟和田玉手镯让我挑。但佟枫的体型太娇小了,所买的手镯都是最小号的,我戴不上。她又拿出一套黄金镶宝石的项链,我又摇摇头说不喜欢太花哨的。

  佟枫又找出一套红珊瑚首饰让我带上试试,项链手链胸花耳饰一整套的,光泽艳丽,温润可人,晶莹剔透,又不显得过分夸张,我很喜欢。但我马上又摇摇头,因为我知道像这样品质的天然红珊瑚,世界上只有台湾才出产,很昂贵的。

  佟枫看出来了,她说:“你是想要价格不太贵的吧?可我这里没有低档的,即便是中档的,我也只戴一两次就送人了。我第一任男友的妹妹还拿去了好几件呢,要不,他怎么盯上我家的财产了。”

  我不好意思地笑着。佟枫果断地说:“我做主,你就先拿这套红珊瑚吧。这种东西跟珍珠一样,不能长期保存,老放在我这里也糟蹋了。你现在已经是我爹妈的小女儿了,我死了这些东西也全都是你的,你权当是在享用自己的东西吧。”

  我急忙捂住她的嘴,让她别胡说。于是佟枫含泪握住我的手,握得那么可怜无助,让我的心酸酸的,疼疼的。刹那间,我突然觉得自己有一种责任,那就是鼓励和帮助佟枫坚强起来,与命运搏斗(田园别笑我啊,我的英雄劲儿又来了)。

  看看手中的首饰盒,想到叫了几声姐姐就收到这么贵重的见面礼,心头又很沉重。这沉重主要是替佟枫悲哀。钱财对于她家来说,已经完全不是问题了,随便送礼,出手就这么大方,如果把她们的全部家产都拿去换佟枫的健康,她的家人肯定乐意……

  所以,我们健康的人的确要过好自己的日子啊,最起码不要无端地瞎折腾。想到这里,我又柔情地想到了田园。在以后的生活中,我要全心全意地爱他,让他幸福;也希望他一样地疼我爱我,让我幸福。跟我们的爱相比,手里这套价格昂贵的红珊瑚首饰又算个什么呢?

  然而,几分钟后,我的这种柔情和决心就被破坏了。

  出门时,田园将他手中的包递给我说:“星星,帮我拿着。”

  我接过了包,田园居然没有用眼神向我请示一下,就责无旁贷地走到佟枫的轮椅跟前,将佟枫从轮椅中抱出来向门外的电梯走去,那佟枫的两臂还圈着田园的脖子。其他人都熟视无睹地或先或后走进电梯。而我,拿着佟枫送我的首饰盒与田园的包,还有我自己的小包,像个生活秘书一样,跟在他们后边。跟我一起出门的是佟枫的保姆,她手里提的自然是佟枫的尿布了。

  佟枫趴在田园肩上还朝我笑笑,那眼神似乎在说:刘星妹,我们可是透明的啊,你别误会,我可是给你打过预防针的啊……可是田园竟然连头都没朝我这边侧一下,径自抱着佟枫站在我旁边。

  这下可把本姑娘气得七窍生烟,一瓶陈年老醋也打翻在我的心间,刺啦啦地冒着泡沫。若不是怕把电梯跺得掉下去,发生人间惨剧,我真恨不得马上跺通这个电梯……

  电梯下到底层,田园抱着佟枫,轻车熟路朝她家的车库走去,而我却跟田伯伯两人径直走到了我们自己的车旁。

  田园将佟枫放进佟老板的车里就回来了。这下,他倒是朝我笑笑说:“星星,你路不熟,就别开了啊。”本该狠狠地“杀”他两眼的,然而当着我那未来公爹的面,我只能将眼中的“刀锋”藏了起来。

  田伯伯自觉地坐到了后面座位上,将副驾驶座留给我。然而我却雄赳赳气昂昂坐到后排座上,算是给田园一点无声的警告。田伯伯还以为我坐到后边是有意跟他拉近关系,高兴得急忙往一边让了让。

  唉!不看僧面看佛面啊,冲着田伯伯,我决心在今晚回家之前,暂时不修理田园。

  田园问我:“佟枫的首饰你都看了?”

  我说:“都看了,那么多,简直炫人眼目。”

  田园问我:“你怎么不把佟枫那套铂金镶钻的挑出来?那套最好了。”

  我说:“她最先给我推荐的就是那套,我觉得太昂贵了。不过佟枫这几年行动不便,不可能常去商店,她那么多首饰,都是什么时候买的?”

  田园说:“上大学时也买过一些,不过那些价值数十万的,都是她爸刚送给她股份的那两年买的。后来她爸知道了,大骂她是败家子,她才有所收敛……”

  我惊讶地想,刚给股份的那两年,不正好是他们婚姻存在的那两年么?怪不得田园如此熟悉佟枫的首饰……还建议我挑选最高档的那套钻石的。哼!

  唉,我怎么总是这么纠结他的过去呢?

  两辆车先后到了酒店。田园停好车走过去,将佟枫从她爸的车里抱出来,一直抱进酒店。这时,我心里的老陈醋又咕嘟嘟地冒泡了。

  吃饭时我左边是田园,右边是佟枫。服务员上菜时恰巧从我跟佟枫之间往桌上放盘子,没想到服务员一不小心把鸡汤洒到了我腿上,连裤袜立刻被弄脏了一片,而且烫着的地方也热辣辣地疼。

  本姑娘还没顾得上做出反应,佟枫小姐却已发火了。她呵斥那服务员:“你怎么比猪还笨!把我妹妹的腿都烫坏了。叫你们老板出来!”

  那服务员急忙鞠躬道歉说:“对不起,对不起,我赔袜子。”

  佟枫不依不饶地说:“光赔袜子就完了?叫你们老板出来,今天你老板不出来亲自道歉,我叫人砸了你们的酒楼!”

  那服务员诚惶诚恐地退了下去。佟老板劝女儿:“小枫,教训她几句就行了,别把事儿弄那么大。”佟枫坚持要叫出他们的老板,佟太太和田园父子都没吭声。

  这事儿跟我有关,我实在不能保持沉默,赶忙调动着我处理突发事件的所有智慧……我靠近佟枫,使劲儿挤出亲热的笑容,搂住她的肩膀轻声说:“谢谢佟枫姐替我出气,不过你别气坏了自己的身体,待会儿我找到后面去,专门骂他们老板,骂他个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让他心口疼得一星期都歇不过劲儿来……”

  佟枫忍不住扑哧一笑,于是在座的所有人都轻松地笑了。这时,酒店经理急急忙忙来到我们包间,连声道歉。并掏出一张100元的票子,说先给我赔袜子。我略一尴尬,佟枫便命令我:“收起来!这是他们应该赔的。”我只好把这张人民币塞进我的小包。那总经理便在连声道歉和连声感谢中退下了。

  我说:“这服务员今天倒霉了,没准她老板要扣她两百块工资呢。我妈他们就是这么处理的,前堂造成的损失,服务员要双倍赔偿呢。”

  佟老板惊讶地问:“我还没顾上仔细问呢,刘星父母是做什么的呀?”我说:“我爸一直经营餐馆,我妈原来在学校搞财务,退休后也经营餐馆。他两人各经营一家,生意上还大PK呢。”

  佟太太没听懂,张大着嘴巴。我解释说:“我妈跟我爸还比赛呢。”

  满桌子的人都笑了。

  佟枫问我:“你家的餐馆多大规模?”

  我转身看看周围说:“跟这家差不多吧。不过西北省会城市的酒楼,跟首都的不能比。”

  没想到佟枫接下来却说:“田伯伯,你当初不是说田园不找富家女么?”

  田园认真地解释:“我跟刘星交往之初,并不知她家是干什么的,只知道她妈是退休职工。那时刘星上班骑的是电动自行车,上夜班都不打车。”

  佟老板说:“看刘星这么懂事,我还以为是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没想到……唉,你爹妈到底是怎么教育的啊?”

  佟枫瞪着她爸爸说:“爸,你要批判我,就直截了当,别这么拐弯抹角的。今天认了一个义女,现在成了我的模板了,赶明儿可能动不动就拿出来敲打我一番。”

  佟老板有点想发作,佟太太在偷偷拉他的胳膊。

  田园却当众揭我的老底说:“刘星长大了才懂事了。她小时候也够淘的,有一次……”

  田园当然说的是我把宰杀后的鸡又缝合拼接起来的故事,在座的人听完都笑傻了。保姆笑得直揉肚子,佟枫笑得直抹眼泪,佟太太笑得捂住自己的嘴巴趴在桌边,佟老板笑得把身子转了过去。连站在门口的女服务员都笑得双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只有田伯伯没有大笑,因为他去年就听田园说过一次了。

  气得我在桌底下使劲儿踩田园的脚。

  这时一个体型强健的中年男人进了包间,将佟老板叫了出去。这人是佟老板的贴身随从,叫大李。

  一会儿,他俩又进来了,佟老板脸上很轻松,大李也坐下吃饭,佟老板又点了几个菜。

  佟枫支持不住了,要提前回去。我以为田园又要理所当然地抱佟枫上车,并开车送她回去,结果他坐在那里纹丝不动。大李起身将佟枫抱了出去。

  佟老板便吩咐服务员,新点的几个菜待会儿再上。

  我趁机到里面找到总经理,将那张百元大钞还给他,说赔偿就不必了,叫那服务员以后谨慎点就行了。也别在意我姐姐发火,她身体不好。那总经理当然是连声感谢。

  我回到桌前时,听佟老板正跟田园说什么引蛇出洞的计策成功了。

  田园高兴地说:“这么快?”

  佟老板说:“见利忘义的小人,哪能不上我的钩呢?”

  过了一会儿,大李回来了,新点的菜也上来了,门口的服务员也退下去了,他们几个人便商议起下一步的计划来。我从他们的谈话中得知,原来佟老板用自己的名义给小王的信箱发了信息。大意是说:不管你是有意还是无意,总之你帮我整治了我那没良心的女婿田园,我很感谢你。像田园这样的人,我不可能继续重用了,下一步会赶他走的……我身边现在缺少机灵忠诚的人手,希望你能来我身边做事。小王回信说他考虑几天再说……

  估计小王还有顾虑,需要观望几天。佟老板的下一步计划是,对外宣布田园将要离开公司,大约在本月底之前就会交清手续。目的是让小王确信他来总公司工作后,不会受到田园的报复。一旦小王上钩露面,立即抓获他。

  饭后,我们先送田伯伯回去。一路上,我想起田园抱佟枫下楼又抱佟枫进酒店的事儿,心里便盘算着一个惩罚田园的系列计划:

  一、待会儿进了家我要罚他抱着我上楼。

  二、今晚不让他亲我。

  三、把他赶到别的屋子睡觉。

  四、明天早上不跟他一起锻炼。

  五、明天吃饭时偷偷给他的碗里放很多辣椒逼他吃下去。

  谁知,等我俩送完田伯伯返回时,田园却主动说:“星星,你今天看我抱佟枫出出进进,不高兴了吧?”

  我鼻子里哼了一声,没说话。

  田园说:“自从将离婚的事儿告知佟老板后,一起出去吃饭什么的,抱佟枫上上下下的活儿都是由大李或者其他随从们干的。今天咱们去酒店时不是没别人吗?那么你说我不干这事儿还能让谁干呢?保姆抱着她走两步还差不多,走远一点也抱不动,她妈抱不动,他爸爸六十多岁了,抱她也费劲儿,莫非让你来抱吗?你怕也抱不动吧。”

  此话倒也在理啊,于是,我那一个个报复计划都自动流产了,只有第一项实现了。停好车后,我罚田园把我从车里抱出来,抱进门,一直抱到楼上。

  第二天,早饭后田园要带我去他们公司。

  田园在公司里见人就说两件事,一是向别人介绍他的未婚妻,二是说他要辞职了。听的人都很惊讶。有人表示遗憾,有人劝他改变主意,也有人问他去向何处,是否准备另立山头。

  田园说要宅在家里一段时间,好好陪陪未婚妻。至于以后做什么,再看情况吧。

  该放的风放出去了,该做的事情也做完了,田园整理了一下办公室,锁上门带着我离开了。下午,我们就赶往机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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