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请恨我直到可以忘记为止(3)

　　纯白色的礼服，裙摆一路蜿蜒在地，如果穿在雅心身上，一定很好看。

　　芷珊默默地点了点头，雅心向她伸出手来。她握着那小小的手，已经瘦得连指尖都骨感得有些硌手。她心疼地握了握，说：“雅心，你快点好起来，等你好起来，我做你的伴娘，我帮你梳头穿婚纱。”

　　雅心笑了，她笑起来的时候那还有甜甜的小酒窝。

　　“戒指，是不是太大了？”她摆弄着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看了又看，“我真怕它掉下来。”

　　“掉了就让他再给你定做一个，做一个一模一样的。”芷珊微微笑着，眼睛却涩涩的，不禁用力地吸了一下鼻子。

　　“芷珊你别哭。”雅心抬起手来擦了擦她眼角的泪，说，“只要做了手术，我就会好起来了。”

　　她点了点头，说：“可是，我不能陪你做手术了呢。”

　　“为什么？”

　　她努力地笑了一下，说：“因为学校里还有点事，我好不容易拿到这个硕士学位，可不能就这样丢了呢。所以等我下次回来的时候，一定要看到你健健康康、快快乐乐的，那么我就来参加你们的婚礼。”

　　唐雅心微微地笑着，眼睛里闪着光，说：“再不康复，我都要不好意思了，婚礼一推再推，长卿哥哥要生气了。”

　　长卿哥哥……她的长卿哥哥，他是她的长卿哥哥，而不是她的叶长卿。

　　“雅心，”她抱住唐雅心那单薄得如同琉璃纸一样的身体，让人不敢用力，“要健康。”

　　“芷珊，”那个声音，落在她耳边，久久不去，“要幸福。”

　　她垂下眼睫，一颗眼泪落下来，沉沉地砸在床单上，印出好大一片的悲伤。那一瞬间，她看到窗外的太阳忽然蹦出了地平线，光芒万丈地照着这座城市。她只觉得自己无处遁形，像是要随着日光蒸发而去的鬼魅一样，惶惶不安。

　　提出分手的那次，叶长卿恨恨地对她说：“乔芷珊，你好自私！”

　　是的，我很自私。

　　我们都很自私。

　　而这个世界上最自私的东西，莫过于爱。

　　3.

　　一周后，芷珊回去上班的第一天，林妙境以火箭的速度第一时间出现在了她眼前。

　　“你受伤了？”看见芷珊穿着运动鞋，林妙境更加来劲地说，“伤得这么严重，肯定少不了有人照顾你吧？”

　　没有……那是假话，虽然只是伤了脚踝，但仍然造成了不小的麻烦，连在橱柜里拿个杯子都变得十分艰难，如果不是他的照顾，恐怕她不会康复得这样快。可如果说有，那接下来的故事就会漫长而艰辛了。林妙境只要一天就能编出一本言情小说来。

　　“那个，上次去工地拿回的设计图纸还在不在？”她在桌上认真地找了一番，一脸“工作状态中”地看着林妙境说，“就是上次我去景园工地跟班的那些图纸，那个底层平面图，总设计师说要改的。”

　　“你问我？”林妙境无辜地指着自己说，“我又不是你们部门的。”

　　“你也知道你不是我们部门的哦，那你工作时间不好好工作，在这里乱窜什么啊？”芷珊理直气壮地道，“还不快去工作？”

　　林妙境撇撇嘴道：“人家关心你嘛。”

　　“关心？关心也不是你这样关心的啊，大熊一来你就把我这个好朋友晒在外面，还好意思说你关心我？分明就是重色轻友！”她其实不是真生气，但是要驱赶林妙境，一般的“驱蚊剂”是不管用的。

　　“好嘛好嘛，我错了。”林妙境一脸求饶地道，“那你告诉我该怎么关心你吧。”

　　怎么关心……像他那样无微不至，让她满心的内疚吗？她知道自己还不起。

　　其实好多次想要问他关于他家里的事，也许能帮上忙，但始终无从启齿。自己和他到底是一种什么关系呢？常常自己也想不明白。难道说只是因为他是医生，所以喜欢到处救死扶伤？

　　今早出门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对他说了一声“这些天谢谢你”，而他仍然只是微微地笑着摇了摇头。仿佛发生的一切不过好像是她掉了皮夹子，他捡起来还给她罢了。她不知道该怎么谢他，想了很久才说：“今天晚上我请你吃饭吧。”

　　他笑着摇了摇头，说：“不用了，我今天晚上的飞机，要走了。”

　　“要走？”她站在门口，拉着门把的手松开了。

　　“所以你不用找地方搬了，可以住在这里，反正我一时半会儿是不会回来的。”

　　“不回来了？”她只觉得心头微微一沉，是因为觉得内疚吗？

　　“那我下午早点回来，你就是搭飞机走也要吃饭吧。”她笑了笑，说，“我做饭做得不错，不会吃坏你的舌头的。”

　　他笑着，然后微微点了点头，并不勉强说什么，只是看了看表，说：“快走吧，你要迟到了。”

　　所以在吃午饭前，她敲了敲老板办公室的门进去，无比恭顺地表示自己要请假半天。不料老板十分亲切而又爽快地答应下来，顺手又拿了一旁的一册图纸说：“你把这个送到C&A事务所去，下午就不用过来了。”

　　难得老板大赦天下，她还不快点溜之大吉？

　　谁知道路上堵车，事务所那边一直打电话来催，她不断在电话里点头说着对不起，谁让该死的交通到了关键时刻就堵塞，简直像是哮喘病发一样，好不容易赶到事务所已经比预定的时间晚了一个小时。

　　她恭恭敬敬地把图册送到设计师手上，不料设计师只是轻描淡写地接过去往手边一丢，然后看着她说：“你怎么才来，我们老板要见你。”

　　“见我？”

　　不会因为晚送了一个小时的图纸就要挨批吧？

　　更何况，她看了看被丢在一旁的设计图册，心想，你们看起来也不是那么急着要用吧。

　　然而身为三流小职员，一切还是唯命是从的好，她鼓起勇气走到楼上老板的办公室敲了敲门，里头有个声音说：“进来。”

　　她握着冰冷的门把手，小心翼翼地推开了门。

　　光影从座位背后的落地窗外照进来，将那座位上的人整个隐在了逆光里。她上前一步，仍然只是看到一个老板椅的背影，她想这位老板一定是气爆了，才连看她一眼都懒得看，于是试探着喊了一声：“那个……张先生，您要见我？”

　　座椅慢慢地转过来，她也略微上前一步，努力看清眼前的人。

　　“没错，是我要见你。”坐在椅子上的人淡淡地道，“乔芷珊。”

　　芷珊忽然怔住了，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一步，又是要逃走的姿势。

　　怎么会是他呢，这简直像是在她的梦境中一样。他无所不在，使她无处可逃。

　　她正要转身，叶长卿却已经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几步走到她面前，用一只手砰地抵住了门，扣上了门锁。

　　“乔芷珊，你又要逃走吗？！”他的样子像是张开巨口的怪兽，势要将她一口吞下。

　　她已经抓着门把手的手缓缓地松开，她怯怯地望着他，肩膀不自觉地微微收紧，声音也在颤抖：“叶长卿，为什么是你？！”

　　他满不在乎地笑了一下，微微皱起眉头道：“为了找到你，别说买下一个事务所，就是要我买下全上海的事务所，我也可以做到。”他慢慢地握住她的手腕，简直想要捏碎她的骨头一样，一字一字地说道，“乔芷珊，你不要再想逃走了，无论你逃到哪里，我都会找到你。”

　　她感到那股巨大的力量压在她的手腕上，已将她最后的勇气碾得粉碎。

　　绝望的尽头是无所畏惧。她的心已沉到谷底。许久之后，她才抬起头来看着他说：“叶长卿，你到底想要怎样？”

　　“芷珊……”叶长卿的身体忽然微微一颤，猝然袭来的痉挛使他险些没有站稳，他不禁抬起手来扶住了墙，微微蜷起的身体压不住突如其来的疼痛，他的头上沁出汗来。她趁机想要转身，却被他抬手拦住，“芷珊，你回来，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重新开始？”她暗自咬着嘴唇，这个念头也曾在她心底无数次地翻腾过，但只是一次又一次地使她无比清楚地意识到那是不可能的。“叶长卿，我们永远不可能重新开始，永远也不可能了！”

　　叶长卿强忍着胃痉挛的疼痛：“为什么不可能？你给我一个理由。”他望着她的眼睛，仿佛从那里可以一直看到她的心里去。她无法说出那个理由，即使她也曾深深地恨过他，但要当面说出伤害的话，她是无论如何却做不到的。否则，她又何必要处处躲藏，以至于四年流转了五六座城市呢？

　　“是因为雅心？”他已经望进了她的心里，看到那黑色的影子。她不置可否地垂下眼帘。他扶着她的双肩迫使她面对她。“芷珊，你看着我，你告诉我，如果没有唐雅心，你还会继续爱我吗？”

　　她看着他的眼睛，尽管那里已经是伤痕累累，她却仍然要狠心地刺伤一刀。

　　“叶长卿，你忘了吗？”她说，“是你对我说的，这个世界上什么果子都有，就是没有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