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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上天一个小小的玩笑,却令我们终身悲伤(2)

  叶长卿忽然抓住她的手,她被吓了一跳,背脊撞上冰冷的玻璃墙。他的目光咄咄逼人,像是要将她一口吞下:“乔芷珊,我说过,在我放开你之前,你不能先放开我,绝对不能!”他忽然拉起她的手,大步流星地走出办公室。

  忙碌的办公区忽然停止了所有的动作,大家纷纷向那两个从二楼办公室匆匆而出的人行注目礼,乔芷珊不得不紧紧地咬着下嘴唇,只怕自己会说出任何一个字,只怕那一石便会激起千层浪,明日报纸的头条会出现在她“被绑架”的可笑照片。

  “叶长卿,你要干什么!”她被他大力地塞进他的黑色宾利车里,砰的一声关上车门。

  她被关在密闭的小空间里,车子飞速地行驶着,在这个非上下班高峰期的时段畅通无阻地开上了高速公路。她拼命地想要拉开车门,却只是徒劳。“叶长卿,你到底想干什么,你要带我去哪里?”

  他不说话,她忽然愤愤地拍了一下车窗,大喊道:“让我下车!你这是绑架。”于是,她从背包里摸出手机。但是他却突然从她手中夺过电话,不由分说地握在手中。芷珊扑过去想要抢过来,但是怎么敌得过他的力气,只好放弃。

  “叶长卿,你干什么!”

  他却连眼皮也没有抬一下,只是看着电脑屏幕微微地蹙着眉头。

  她恼羞成怒地伸手去拉车门,却被他抬手按住双手,厉声道:“这时候跳车会死得很难看,连个全尸都不一定有。就为了打个电话,值得吗?”说到最后三个字的时候,他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又说,“这个电话就这么重要吗?”

  那目光冷得瘮人。

  她暗自咬了咬嘴唇:“叶长卿,那是我的电话,你凭什么说丢就丢啊!都这么多年了,你做事怎么还是这样,不顾及别人的感受!”

  “我一直都是这样,”他定定地看她,说,“从来都没有变过。”

  这句话说得一语双关,她听得有些刺耳,心里咯噔了一下,不禁暗自垂下眼帘。

  他紧紧抓着她的那只手上,有一条长长的疤痕。赫然映入眼帘的那一刹那,芷珊吓了一跳。那伤疤她以前并没有看到过,她可以肯定。因为她了解他的一切,包括他身上的每一道疤痕。

  “这个……是怎么回事?”芷珊一怔,已经忘了为电话报仇的愤怒。

  他缩回手,看了看手背上的疤痕,拉了拉袖管,道:“没什么。”

  很多事,只要他不说,她就永远不会知道。

  因为他并不想让她知道……

  在那个下雨天,他傻傻地攀上山顶去找她,遇到山石滑坡,坠入山谷。尖锐的石头刺入手腕,划伤了胳膊,那疤痕一路沿着手背攀到肘上,当时流了很多的血,雨水的冲刷,使伤口渐渐变成了惨白的粉红色。

  医生说,也许会造成右手腕无法用力,也就是说,会造成残疾。

  然而,他哭泣,不是因为疼痛,只是因为她不在那里。

  这些年来,他几乎找遍了所有她可能会出现的地方,但,始终是空手而归。她哪里都不在,到处也没有,好像一下子就从这个地球上蒸发了一样。很多次,他想过要丢下一切,只为找到她。可是,他背负的东西太多了,无法一一拿下。于是他就像只蜗牛一样,背着沉重的壳,一点一点地向着她可能出现的地方爬行。

  但是这一切你都不需要知道,只要你好,一切都不重要了。

  他回过神来,放下前车隔板,对司机说:“开快一点,有人耽误了一个小时。”他又向前座的助理道,“通知寰宇的郑凯文,说我马上就到香港。”助理点点头,立刻拨通电话,司机猛踩油门,她冷不防地向后靠到椅背上。

  车子开得很快,不断地在高速公路上超车,她忽然觉得冷,不知道是不是车内空调的温度调得不够高,她轻轻地揉了一下胳膊。他看见她细微的动作,脱下外套披在她肩上,她倔犟地甩掉,说:“不用。”

  他没说什么,只是捡起掉在座位上的西装,抖了抖拿在手里。她忍不住看向他,手背上的那条疤痕,清晰得可以数清楚缝针的痕迹。

  “疼……吗?”

  其实不用问,那样的疤痕下面,一定藏着无法言语的疼痛。

  她知道,因为她也疼过。

  “已经没感觉了。”他转过脸去,不再看她。

  车子开到目的地,她才发现是停机坪。一架小型飞机停在停机坪上,螺旋桨轰轰作响。隐隐地有种不祥的预感,芷珊猛然向后退了一步,却被叶长卿一把拉住。“这又要逃去哪儿啊?”他警觉地看着她。

  芷珊默默地摇了摇头,暗暗地咬着嘴唇。

  “乔芷珊!”叶长卿牢牢地抓着她肩膀,“你又要逃走吗?你现在可以逃走。但是如果你现在逃走的话,我还是会继续找你的,无论你逃到那里,我都会找到你。所以,你到底要这样周而复始几次才肯罢休呢?”

  芷珊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他不是在开玩笑,他真的会那样做,倾尽余生就只为找到她而已。她知道这是个结,总要有人解开它。可她无法伤害叶长卿,即使他曾经那样伤害过她和她最好的朋友,她也还是无法伤害他。

  终于妥协了,芷珊垂下眼帘低声道:“可是,这是要去哪里呢?”

  “你只要跟着我,别的不需要知道。”

  他拉起她的手,走上飞机。

  她结结巴巴地道:“可,可是,我还有工作啊,我还有……”

  “那些都不重要,我会让人帮你处理的。”他带她走进机舱,在一条隔开走廊的位置上按她坐下,然后帮她扣紧安全带,道,“从现在开始,你必须跟在我身边,一步都不能离开。”

  一步都不能离开,那去洗手间呢?

  她微微睁大眼睛看着他,他惊奇地看到那灵动的眼瞳里,闪过许久不见的一丝俏皮。

  他有些慌张地移开目光,挑了隔着一条过道的位置坐下,向空姐道:“马上起飞,我赶时间。”专职空姐穿着蓝色的制服,温柔地微笑着并送上饮料。一旁的两名助理不断地同他汇报着股价啊、楼价啊、合并还是注资……他只是沉默着,手指在下额上微微移动。

  “乔芷珊,如果有一天你不爱我了,一定要告诉我。”

  “为什么?”她一边读莎士比亚的书籍,一边吃着冰激凌,同时还要抬起头来一脸不解地看着他。

  他放下手里的《国际经济法》,走到她身旁说:“因为那样我就会放开手,因为我不愿意看到你不幸福的样子。”

  “可是,我为什么要不爱你呢?”

  “没有为什么。”

  “那么……”她含着小勺子,一脸茫然地问道,“我为什么要不爱你呢?”

  “因为将来会发生什么事我们都不知道。”他握着她冰冷的手说,“而我,只希望你幸福。”

  她忽然亲了他一口,甜甜的冰激凌沾在他的嘴角:“我很幸福。”

  可是,当她真的说出“分手”二字的时候,他却只想牢牢地抓着她。她一定很恨他,恨他的言不由衷,恨他曾经欺骗她。可是他却无法放开手,仿佛她是他破碎的那半颗心,若不牢牢抓住,就再也无法存活。

  所以这些年来他一直在寻找,寻找自己遗落的那半颗心。

  叶长卿低下头,微微地摸了一下额头,助理不禁低声问:“叶总,你还好吧?”

  他不好,他几乎要疯了,几近癫狂了,所以即使伤痕累累却还不肯罢休。

  所以那一天,当叶佳佳看到他转身的时候,竟然就跪了下来:“哥,我求你不要再这样了。看到你这样,我会很心疼,很难过的。我只有你一个亲人了,如果有什么方法可以治好你,那么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他已经站在了门外,看到那样的叶佳佳,忽然也觉得心很疼。

  很疼很疼,就像是有一把刀在一点一点地切着自己剩下的那半颗心,于是整个人就慢慢地被掏空了。

  “那么,”他淡淡地说,“告诉我,她在哪里。”

  叶佳佳哭得没有声音了,那是父亲死后,他第一次看到叶佳佳哭得那样伤心。

  他知道自己是刽子手,可是如果不这样的话,他便不能存活了。

  飞机降落在香港机场的时候天色已经昏黄。他拉着她一路穿过安检口,健步如飞,幸而她今天穿着运动鞋才不至于摔倒。出入境人员拿着他的身份证,看看她又看看他,笑了一下,说:“小姐,麻烦你退到黄线后。”

  她也想退到黄线后啊,可是……她低头看着他牢牢抓住自己的手,莫非要舍弃一只手才能退到黄线后?

  “不用,她就在这里。”他从她手里拿过证件交给工作人员说,“麻烦你,我赶时间。”

  工作人员愣了一下,砰砰地盖了两个章,然后将证件交还给他。

  “叶长卿,长卿……”她几乎一路小跑,气喘吁吁地道,“你放开我,让我自己走好不好?”

  “不行。”

  “我保证不逃走。”

  “我不相信你。”

  “……”

  她无奈,原来自己的诚信度已经在他心中跌停了。

  车子停下来的时候,已经是在寰宇集团的大楼下了。

  他拉着她走进大厅,身后跟的两位助理面面相觑。

  她也尴尬到额头上冒黑线了,接待处小姐一看到他,便立刻笑脸相迎道:“叶总,郑先生等你很久了,请签个字。”他点点头,接过笔在签到处上签下名字,对方说:“麻烦这位小姐也签个字。”

  她用左手接过那支笔,犹豫了一下,低声说:“放开我一下,我左手不会写字。”

  “那就摁指印好了。”他拿过一旁的印泥,她立刻道:“我不要。”芷珊就那样歪七扭八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服务台小姐惊异地看着他们,笑容也像速冻饺子一样僵硬起来:“请到二十五楼会议室。”

  他一路都牢牢地握着她的手,像是一松手,她就会飞走一样。到了会议室门口,芷珊终于忍不住说道:“你们谈公事我进去干什么?我待在这里等你就好。”她举起左手发誓道,“我保证不逃走。”

  “乔芷珊。”他缓缓地扬眉道,“我不相信你。”

  “我不相信你。”她异口同声地配合着,随后叹了口气说,“那要怎么样你才会相信我呢?”

  嘴角微微扬起,叶长卿慢慢地摇了摇头。芷珊已经能猜出了下半句是“我不相信你”。她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那你放开手,我就跟在你身边还不行吗?”他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松开了手。

  芷珊这才感到手掌已经被他握得生疼了,手心手背都红通通的,指关节都麻木了。

  她轻轻地甩着手,跟着叶长卿走进了会议室。

  会议室已经坐了几个人,其中一个身穿灰色西装的年轻男子看到叶长卿进来,便起身相迎。她认得那个就是以前生意场上打过交道的郑凯文,不禁有些尴尬。叶长卿却已伸出手来同郑凯文握手,说:“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我有点事耽误了一会儿。”

  郑凯文笑了一下,目光轻轻地扫过他身后的女子,抬手道:“不要紧,坐吧。”

  芷珊坐在叶长卿身旁的椅子上,一直看着自己微微发红的手指。他干吗要用这么大的力气抓着自己呢?她是真的没有想过要再逃走啊,至少这一刻没有想过。虽然她一直害怕,但故事结局却似乎早已注定,只是等着谁去拉开大幕罢了。

  “那就这样。”郑凯文推开椅子站起来,说,“我不耽误你了,看来你还有很要紧的事要忙。”

  芷珊愣了一下,抬头发觉郑凯文正望着自己,急忙转过脸去看会议桌上的大花瓶。

  叶长卿也淡淡地笑了一下,说:“那好,稍后我会让人把拟好的合约传过来,有问题我们再联系。”

  离开寰宇集团,芷珊明显感到叶长卿紧绷的神经微微地放松了一些。

  她坐在车上,看着他,小心翼翼地说:“那个……我们现在是要去哪里?”

  叶长卿也许是没有听到,也许是不愿回答,芷珊小声地道:“我是不是还不需要知道啊?”

  他回过神来,看了她一眼,说:“回家。”

  回家?可是她并没有家啊。在这座城市里,她只是流浪而已。

  他忽然看着她,问:“芷珊,你在想什么?”

  芷珊忙摇头说:“我没有想要逃走。”

  他忍不住笑了一下,她好久没有看到他笑了,即使远远地看见的时候,他也总是眉头紧锁。

  他带她回到他的私人公寓,进门,打开灯,熟悉的一切便立刻翻江倒海而来。

  沙发、地毯、电视、餐桌……一切都和四年前的一模一样,连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也没有换过,她记得她离开的时候,那盏灯明明有些地方碎掉了。他看到她一直盯着天花板上的吊灯看,于是说:“我找了很久才找到一样的。”

  芷珊轻轻地应了一声,从没想到再次回到这里,竟然是在被“绑架”的情况下。

  他脱了外套,从冰箱里拿出两瓶水来,递给她一瓶,说:“这里什么都没有,将就一下。”

  芷珊拧着瓶盖,可是瓶盖上积了水,很滑,很久都没有拧开。他看不过去了,拿过来拧开了还给她。她喝了一口,冰冷冰冷的,一直冷到肚子里。她打了个冷战,良久才说:“你一直就住在这里?”

  他坐在沙发上,过了很久才说:“不然我要去哪里?”

  不然你要去哪里呢?是啊,她逃了那么久,最终还不是回到了这里?不然还能去哪里呢?可是住在这个什么东西都没有的地方,每天回到这里,家徒四壁,剩下的唯有回忆和无尽的伤痛。

  她靠在冰箱上,无所适从地转动着手里的瓶子。

  空气里浸满了沉默。她看着灯光下的叶长卿,很多年不见,他虽然整体没有变,但还是有些瘦了也变得精干了,眉骨更深邃地凹陷下去了。她看到他右手背上的那道疤痕,不自觉地握住了自己的左手腕。

  “那个……你饿不饿,我煮点东西吃好不好?”她走过去打开冰箱,他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冰箱里什么都没有,我刚才说过了。”

  果然,空空的冰箱一无所有。

  芷珊呆了一下,说:“那我去买点,你从中午到现在什么都还没吃呢。”她关上冰箱一转身,他却忽然抓住她的手腕,她吓了一跳,背脊贴着冰冷的冰箱,勉力笑了一下,说,“放心,我不会逃走的。”

  他慢慢地摇了摇头,她抢先说:“你不相信我,我知道。”她看着自己放在玄关处的包包,以探寻的口吻道,“那你跟我一起去买?我真的饿了,不吃东西我会胃疼的,这你是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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