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上天一个小小的玩笑，却令我们终身悲伤(3)

　　他还是盯着她看，看得她十分心慌。

　　然后他才松开手，说：“走吧。”

　　那家超级市场还照旧在营业，这时候已经没什么人了，菜也剩得不多了。芷珊挑了几样还算新鲜的蔬菜，又在冷藏柜里拿了牛奶和鸡蛋，满满地装了一车。他只是跟在她身后，什么也不做地看着她。

　　等她把车推到收银台的时候，他才说：“你买这么多，我们吃得完吗？”

　　“吃不完以后可以放着慢慢吃啊。”她笑了一下，说，“你不是说家里的冰箱里什么都没有吗，那至少要放一些牛奶、鸡蛋啊什么的，饿的时候好歹能煮个餐蛋面来吃，总比吃外卖好吧。”

　　他看着她，她刚才说“可以留着以后慢慢吃”，那是不是意味着，她真的不会逃走了？

　　收银员把东西一件件地扫描过后，向她说：“四百七十八元，谢谢。”她回头看了看他，他愣了一下，她说：“发什么呆啊，买单啊。”他应了一声，才从口袋里取出皮夹，拿出银行卡，交给收银员。然后她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走在回家的路上，他从她手里接过东西。

　　她笑了一下，说：“我再去买点药。”他腾出一只手来拉住她说：“为什么要买药？”

　　“家里总要备点药吧，像胃药、OK绷、感冒药之类的。”她数了一连串的药名，然后说，“你不是说，家里什么都没有吗？”

　　他有些失神地看着她，不禁轻声道：“芷珊……你……”

　　她笑了一下，说：“你在路口等我，要是看到我逃跑，你可以丢下东西来追我，反正这些东西也不贵。”说完，她飞快地跑到马路对面的药房去了。

　　他站在街口看着她，那五分钟简直像一个世纪那样漫长。他简直是在数着秒钟，只怕错过一秒便错过了终身。直到他看到她买了一大包药从药房里走出来时，心底紧绷的弦才松弛了下来。

　　她跑过来说：“我还买了一点跌打药酒和烫伤膏，我很久不做饭了，不知道会不会烫伤自己。”

　　他默默地接过她手里的东西，而后将这些东西都丢到车上。

　　其实只要经过两个街口就到家了，但是叶长卿还是执意要开车送她去，因为他真的害怕她趁他一不留神就溜走。他太累了，很容易走神，而她又太狡猾。他时不时地看看身边的人，好像她的存在仍然是个不真实的梦境。

　　“专心开车。”她总是把他的脸扳回去。

　　他还是觉得害怕，也许是因为，一切都跟四年前的那一天太像了。

　　炉子上煮着开水，她在砧板上切着胡萝卜，咚咚咚的切菜声，熟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忽然抬手按住她切菜的手，吓了芷珊一跳，她不禁抬起头来看着他，说：“怎么了？难道你现在不吃胡萝卜了？”

　　他略顿了顿，才说：“你真的不走了？”

　　她睁着一双大眼看着他，说：“你不是说，无论我再逃几次，逃到哪里，你还是会找到我吗？那我逃跟不逃有什么区别呢？结果还不是一样啊。”

　　“四年前的那天晚上，你也是这样给我做饭的。”他紧紧地抓着她的手说，“后来你说出去买东西，结果我等到天亮你都没有回来。我追到医院，护士说你刚走，可是我追出大门之后，就怎么也找不到你了。芷珊，我真怕我这一生都找不到你了。”

　　“不会的。”她笑了一下，说，“我今天不出去买东西了，都买好了不是吗？”

　　炉子上的水嘟嘟嘟地滚了，她放下菜刀打开锅盖。沸腾的热气一下子扑面而来，糊得她睁不开眼睛，一双温热的大手伺机圈住她的腰。她不小心跌落了锅盖，哐当一声落在脚边。他的下颚轻轻地抵着她的肩膀，声音在她耳边轻轻地响起：“芷珊，不要骗我。”

　　她感到眼眶热热的，也许是水蒸气扑进了眼睛里，好像有泪流出来了。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啊。”她抬手擦了一下眼睛，推开他，说，“你不要闹了，水都烧干了。”

　　等到菜端上桌子时，已经过了半个小时，只是咖喱牛肉白米饭而已，他却吃得很香。她又端上来罗宋汤，他不声不响地喝了三碗，吃得不紧不慢的。她就只是看着他吃，碗里的咖喱渐渐都稠了。

　　“你不吃吗？”他看了她一眼，说，“刚才不是吵着说不吃饭会胃疼吗？”

　　“我说的那个是你。”

　　“刚才那句话的主语好像是‘我’吧。”

　　“没错啊，是你啊。”她笑了一下，说，“所以就是你啊，快吃快吃。”

　　他抬手摸了摸额头，一脸无奈的样子。

　　收拾完桌子，她抱出一个榴莲，拿着刀说：“叶长卿，快来帮我把它切开。”

　　他正在沙发上看报纸，看到她抱出这么大个的榴莲，吓了一跳，丢下报纸说：“你什么时候搬了个这么大的榴莲啊，我怎么没看到？”

　　“就刚才啊。”她把刀递给他，说，“快切开，好香好香的，我好久没有吃榴莲了。”

　　他忍不住笑了一下，一刀切下去，榴莲炸开一条缝。他用抹布包着掰开了榴莲，金黄色的果肉暴露在外，她一手就抓了两块，塞进嘴里，然后眯着眼睛说：“嗯，好甜好甜。”看他正望着自己，于是把手边的另一块塞给他说，“你也吃吃看。”

　　他接过她手里的那块榴莲，忽然低头吻住了她。

　　她没有防备，不禁向后倒退了一步，他便拦腰搂住她，将她紧紧地贴上自己。然而她还是一路跌跌撞撞地向后退去，直到她的背脊撞上了墙，退无可退，他还是不肯离开。他的唇是冰冷而柔软的，而她的唇上还沾着榴莲的甜味。很久，他只是不断地吻着她，攻城略地，像是很多年前一样，想要就这样将她一口吞下。

　　她终于轻轻地推了他一下，低声道：“我还有碗没洗。”

　　他微微地喘了一口气，仍然搂着她的腰看着她说：“明天再洗。”

　　“明天还有明天的事。”

　　“现在有更重要的事。”他仍不肯离开，紧紧地搂着她的腰。

　　“叶长卿……”芷珊稍稍提高声音，用双手推开了他的身体。

　　他忽然拽着她的胳膊将她拉回怀里，道：“你真的没有骗我？”

　　“什么？”

　　“真的不会再逃走了？”

　　芷珊双手轻轻搭上他的肩头，环着他的颈说：“长卿，不要这样，我不忍心看你这样。”她轻轻地抵住他额头说，“你要答应我，好好地吃饭，好好地休息，不要再到处找我了，不要再为了我而受伤。”

　　“那你也要答应我，不要再让我到处找你，不要再让我担惊受怕，不要再让我受伤。”

　　她用力地点了一下头，说：“为什么要一直找我？”

　　他沉默着，她继续说道：“这样追啊找啊，就像一个没有尽头也没有终点的圆，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会结束呢？”

　　“你不要走，就结束了。”他紧紧地搂住她，说，“芷珊，答应我，不要走。”

　　她低着头不说话，听到炉子上有东西咕噜咕噜地滚着，越来越响。她推开他说：“好了，我要去洗碗了，我煮了开水泡茶，你继续看报纸吧。”他不肯松手，她叹了口气，说，“我又不可能从下水道溜走。”

　　打开水龙头，流水哗哗地响，听不到流泪的声音，也看不到泪水落下的痕迹。

　　四年前的某一天，也是在这个时候，他忽然从背后环住她的腰，说：“芷珊，我们结婚吧。”

　　她吓了一跳，看到一个东西在眼前闪闪发光，不禁笑了，说：“想用戒指把我套住啊？”

　　“不行吗？你本来不就已经是我的了吗？”叶长卿握着她沾满肥皂泡的手，慢慢地将戒指套在她的无名指上，说，“这个克拉不算大，以后结婚的时候我再给你买个更大的。”

　　“够大了，够大了。”芷珊频频点头说，“我可不要戴鸽子蛋，不然连碗都没法儿洗了。”

　　现在的手指上还有那枚戒指的痕迹，因为戴了太久，拿下来的时候不小心割伤了手指，留下一道浅浅的疤痕，像是戒指因伤心而留下的泪痕。

　　等芷珊洗好碗走回到客厅的时候，叶长卿已经在沙发上睡着了。

　　她小心翼翼地走过去，把沙发上的报纸整理了一下，报纸发出沙沙的声音，他忽然惊醒，一把握住她手腕说：“芷珊，别走。”她吓了一跳，手里的报纸啪的一声掉在地上，定定地看着他。

　　他也是吓出了一身汗，看到她仍站在眼前，才松了口气。

　　“你怎么了？”芷珊蹲下身子捡起地上的报纸，递纸巾给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芷珊，”他握住她递来纸巾的手，说，“你真的不走了吗？”

　　芷珊又好气又好笑，却不知道为什么眼角已经凝了一颗泪，她抬头看了一下墙上的挂钟，说：“已经十二点多了呢，你还不睡觉，明天要起不来了。叶总。”最后微微上扬的尾音带着小小的俏皮。

　　他稍稍松了一口气，却说：“不行，你要在我身边。”

　　“多大的人了，还要人家陪着睡啊。”她戳了戳他额头，说，“真没出息。”

　　他拉着她的手躺下，双手紧紧地环着她的腰，说：“没出息也不要紧，只要你在我身边。”

　　“你说这种话一点都不像我认识的叶长卿。”她翻了个身，看着他说，“你以前那股没事就侵入国防系统的骇客劲哪儿去了？你不是说过，要将整个天下送到我面前，要让我无往不利，所向披靡吗？”

　　“可我现在只想马上侵入婚姻登记处的电脑系统，把你跟我的名字牢牢地栓在一起，这样如果你不见了，我就能名正言顺地让总警司派出全香港的警力帮我找你，也不用我一个人爬山遇到泥石流……”

　　芷珊轻轻地抵住他的额头，说：“傻瓜，叶长卿是个大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