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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是……又怎么样?”白隐的眸光倏地阴冷下去,他稳稳地接上庄太后的目光,冷声道,“难道要我忘记你的所作所为吗,庄太后?难道要我忘了,是谁假传圣旨,让我娘悲恸欲绝,让她难过落泪,让她便是死,也没能得到一个真相的?你可知道如今的她夜夜在我耳边哀哭,一声声,一句句唤的都是她好怕,她好冷?你知道吗,你知道吗!”

  白隐从来都没有这样激动过,他站起身来,愤怒地瞪着庄太后,那一刻,他似乎回到了二十年前,那段青葱的岁月之中。那个从来没有那么深的城府的少年,那个只想要静静地守望着一个人的少年,那个……被迫在腥风血雨中艰难跋涉的少年, 那个被迫眼睁睁看着承诺与责任是如何被权力和野心所摧毁的少年……就这样出现在庄太后的眼前,毫无征兆,却在意料之中。

  072:孤独与不甘

  “你以为……哀家的日子就好过吗?”许久,庄太后才淡淡地牵动着嘴唇,缓声道,“你以为这所有的痛苦,只有你在体会,只有你在忍受吗?人总是只懂得关心自己,而忽略了他人的感受。白隐,你记得吗,当初他娶我的时候,曾经许下的是怎样的誓言?他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爱,便此生不渝,除非地老天荒,若有负心宁愿一死。可哀家嫁给他才不过一年,便知道了他的心里根本就没有我,白隐,你可知道什么叫情何以堪!”

  白隐没有说话,他紧紧地抿着嘴唇,看着庄太后。

  眼前的庄太后那苍白的脸庞因愤怒而微微地涨得红了,她的眼眸之中燃烧着灼人的火焰,一眨不眨地瞪着白隐,却仿佛像是透过白隐在看另一个人般,那样狂热那样愤怒那样憎恶。

  “为了你们白家的江山,我庄氏一族被乾青国屠杀灭族,满门英烈,除了哀家竟没有一个活下来。可是哀家却遭受到这样残忍的欺骗,哀家问你,你们白家可曾对得起哀家吗?”庄太后只觉胸口快要胀裂开来,只稍稍地一用力便疼痛无比,让她的愤怒也倏地减少下来,坐在那里喘息不止。可是好不容易把心中憋闷了几十年的愤怒发泄出来,她又怎能就此了事?

  庄太后不禁恨恨地瞪着白隐,怒道:“你们……你们这些有着肮脏血液的罪恶灵魂,活该坠到地狱里去。可你竟为了她而在这里指责于哀家?你大概不知道吧,当哀家满心欢喜地沉浸在自以为是的幸福里的时候,她竟然用那样残忍的语气告诉我你父皇真心爱的是她!她嘲笑我的天真,嘲笑我的愚蠢,告诉我这一辈子都没有可能成为你父皇的真爱。白隐啊白隐,你完全不曾体会哀家的痛苦的。即便是哀家杀了她,也是她罪有应得,她活该!”

  庄太后太激动了,以至于她咳出了一大口鲜血,整个人虚弱地倒在了床榻之上,喘息着。

  “你是很可怜。”白隐缓缓地垂下了眼帘,眼中的痛苦悄然间不见了影踪,剩下的,只有淡淡的冷漠与无情。“可是你却得到他了,不是吗?让他爱的女人在这个世界上消失,让他把视线都集中在你的身上,你已经成功了,不是吗?”

  “你真的这样认为吗?”庄太后深深地吸了口气,声音沙哑,“你错了,白隐,对于一个人来说,永远放不下的不是身边之人,而是永远也无法得到的那个人。她虽然死了,却成了他胸口的一颗朱砂痣,便是在他临终的时候,唤的,始终是她的名字……”

  白隐抬眼,看了庄太后一眼,缓缓地扬起了薄唇:“你很失望,是不是?你很愤怒、很憎恨、很难过,是不是?”

  “是,又怎么样?”白隐的话深深地刺伤了庄太后,她抬眼冷冷看向白隐,反唇相讥,“即便如此,这个武昭国的天下也再没有人记得她。坐在龙椅上的是哀家的儿子,这白氏一族的天下就把握在泽儿的手中。最后的赢家,可不是她!”

  “你错了。”白隐的声音很轻,带着点点的笑意,却足以让庄太后的身上泛起层层寒意,“这个江山,可未见得就是在你儿子的手里。”

  “你说什么!”庄太后一惊,猛地坐起身来。她的眼前一片金星乱舞,因这突然猛烈的动作而眩晕起来,喉咙一阵腥甜之气翻涌,却被她咬着牙忍住了。

  “告诉你一个秘密,”白隐凑近庄太后的耳边,轻声笑道,“我曾经向她许下过诺言,要用这个江山为她陪葬,要她在天上睁大眼睛慢慢地看着,你们一手建立起来、一向看得最重、为了它不惜血流成河的江山与权力全部倒塌下去,你们……这些骗了她的人,谁也别想逃开。”

  “白,白隐,你不可……”庄太后感觉到自己的呼吸越来越困难了,她全身的力气都在一点点地被抽走,眼前的一切也都模糊起来。庄太后徒劳地伸出手,想要去抓白隐,却发现自己根本看不见任何东西了。

  “可惜那鲁国公那老儿给你下了毒,让你看不到皇权被倾覆的那一天了。”白隐站直了身子,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裳,“不过你放心,本王会帮你报仇的,鲁国公和平阳王这两个奸臣,一个都逃不掉。”

  说罢,白隐便哈哈大笑着,转身离开了“慈宁殿”。

  他飞扬起的衣袂宛如吹进大殿里的寒风,带着呼啸而来的寒冷笼罩四处,却眨眼间消失在眼前。庄太后伸出手朝着门口的方向抓着,她瞪圆了双眼,不甘地张着嘴巴,喊:“不,不……白隐,你回……”

  “雅儿,相信我,一生一世都不会负你!”他动情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却不知那里面,到底有几分真情。

  “你还真是愚蠢呢,你以为他爱的人是你吗?”那张美轮美奂,却邪恶如妖的脸近在眼前,朱红的唇一张一合,诉说着那残忍的话语,“告诉你,他爱的人是我,是我,是我!”

  “本王早已经向她许下过诺言,要用这个江山为她陪葬,要她在天上睁大眼睛慢慢地看着,你们一手建立起来、一向看得最重、为了它不惜血流成河的江山与权力全部倒塌下去,你们……这些骗了她的人,谁也别想逃开!”

  那个曾经温和俊美的少年,那个她一时心软收养在宫中的少年,如今却像毒蛇一样在眼前嘶嘶吐着芯子。

  不!不!

  哀家还有放不下的事情,哀家还有没有完成的心愿,哀家还有放不下的人,哀家……不要就这么走,不要!

  然而这偌大的宫殿里,却没有人回应她。没有人体会得到她的惊恐、她的担忧、她的害怕和她的不甘心,这个素来被称为“铁娘子”的铁腕庄太后,就这样孤独地、不甘地、重重地倒在了她的床榻之上。

  寂静的夜,只有寒星在闪耀着清冷的光辉。

  无边的黑暗里,响起了柳元柳公公那凄厉而高扬的声音:“太后娘娘……薨了!”

  073:是我朱砂

  大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寻常的百姓人家,通常都把新年称作“年关”,相传在阎罗殿里,每年“年关”之际,都要有使者来到人家,将世间人的善恶一一盘点,然后带走一些大善或大恶之人,或投入轮回,或押入地狱。

  “年关”之际离世的老人,也格外多。

  然而对于庄太后的死,却不尽然是人人悲恸的。

  那平阳王与鲁国公相对而坐,两个人的脸上是既喜且忧的神色。喜的是那个从来不懂得变通的老东西庄太后终于死了,忧的是那老东西死得竟不是时候,怎么刚将那朱砂扶上了皇后之位,就薨了。

  “眼下要做的事情,有两件。”平阳王伸出两根手指来,朝着鲁国公比画了一下,“第一,便是要确保啸远侯慕容文鹰与咱们站在一条战线上,第二,便是要让那个新上任的皇后婉瑜皇后懂得安分守己。而今她没了庄太后这个靠山,咱们要动她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只要靖王爷白隐不要强作出头鸟,皇上白泽还乖乖地当他的病猫,则一切可这样将就下去。如若那两个兄弟不肯乖乖听话,鲁国公,咱们可不能对他们太客气了!”

  “可是……”鲁国公沉吟道,“可是那靖王白隐可不是个好惹的角色,凭着咱们几个,能是他的对手吗?”

  “所以唯今之计,一个是要把啸远侯牢牢地抓在手里,另一个,就要离间他们兄弟二人的关系。”平阳王的眼睛里透着阴冷的光芒,嘿嘿地冷笑。

  “那,皇宫那里……”鲁国公犹豫地问道。

  “要紧的是你的外甥女儿,她的肚子可曾争气?”平阳王略有些吃味地瞄了鲁国公一眼,“如果她肚子争气地怀上了,那么后宫迟早也是在咱们的把握之下。如若不然……嘿嘿,那就还得再寻几个听话的孩子送进宫里才是。”

  再寻女人往宫里送?鲁国公的眉头皱了皱,道:“这几日本公进宫瞧瞧那孩子再议吧。”

  “也好。”平阳王哼了一声,冷冷道,“现在咱们就要看看,那个靖王白隐,到底会不会有什么动静。”

  若说起动静,而今后宫里可谓乱成了一片。

  那“慈宁殿”里一片痛哭之声,白泽哭得更是肝肠寸断,朱砂原本是已经十分悲恸的,但一国之君已然哭成了这个样子,如若她再哭得难以自抑,那恐怕整个后宫里真要乱套了。

  然而那庄太后的形容却全然与她平生的那种威严模样完全相反,她歪倒在床榻之上,瞪大了眼睛不甘地看着一处地方,却不知她在看的到底是什么。而那眼神却如此令人害怕,使得那一些胆小的宫女竟不敢靠前。

  朱砂指挥着那些乱了手脚的宫女前去做事,又与郑尚宫二人替庄太后用温水擦拭了身体,换上了华美的衣裳。然而庄太后的眼睛却始终怔怔地看着远方,却不知她生前所看到的究竟是什么景象。

  “太后娘娘,您请安息吧。”郑尚宫说着,用手掩住流着泪的脸,悲恸万分地道。

  “母后,您放心,泽儿会成为一个好皇帝的!”白泽紧紧地拉着庄太后的手,哭道。

  然而庄太后的眼睛,却还是这样圆睁着,一如生前倔强的她根本不愿合上那不甘的眼。

  “太后娘娘,您放心,朱砂答应您的事情,一定会做到!”朱砂看了看哭得已然完全失态了的白泽,叹息了一声,然后凑近了庄太后的耳畔,轻声道。

  “朱砂,一定会保护皇上的安全,即便是江山倾覆,血流成河,也一定会保护皇上的安全。即便是……失去了性命,也不会让他受到伤害。”说着,朱砂便抬起手,覆在庄太后的眼帘之上,轻轻地抚下去。

  有谁发出了一声沉沉的叹息吗?

  有谁……终是无奈地转身,迈向了那无尽的黑暗之中了吗?

  庄太后的眼,终于合上了。

  孝灵已然塔建好,剩下的事情,就要由礼部与尚礼局、内务府来办了。

  一个人影出现在“明霞殿”前,望着窗外那浓浓的夜色,心里竟是百感交集。这到底是一个结束,还是一个开始?

  谁,又能知道呢?

  朱砂缓缓地走过去,伸出手抚上了那个人的肩膀。

  “你,在难过吗?”温和的声音却足以让那人的身体微微地震了震,然而他却终是没有回过头来,而是目光灼灼地望着窗外。

  他冷冷地笑:“本王早就忘记了什么是难过了。”

  “如果不是难过,为何你眼里会有泪光?”朱砂轻轻地牵动了嘴角,那人却猛地转过了身来。

  “你在嘲笑本王吗?”白隐愤怒地瞪着朱砂,他一把捉住朱砂的肩膀,将她拉近自己,“你以为你能看透本王的心思?你以为你是谁?”

  朱砂静静地看着白隐,这个从来不将喜怒哀乐表现在脸上的男人,这个……一直把自己藏得如此深的男人,为何会有这样难掩的痛苦与孤独?

  她温暖的手捧住了他的脸,秀美的脸上出现了如若面对孩童般的宠溺。

  “想哭,就哭吧……”这温柔的声音,这充满了情感的目光,竟在这一瞬间让白隐完全地怔在了那里。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看着她,心中似乎有一股子汹涌而来的浪潮一下下撞击着,想要从厚厚的围墙里冲破。白隐摇摇欲坠地晃了一晃,猛地将朱砂推到一边儿,愤怒地吼道:“滚,你给本王滚出去!”

  “这是我的宫殿,你要我去哪儿?”朱砂啼笑皆非地说道。

  “你的?”白隐抬起头,看了看这华美而恢宏的“明霞殿”,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你以为这是你的?你竟然天真地以为这是你的?愚蠢的女人,别傻了!”

  他一面说着,一面伸出手来指着朱砂道:“你只不过是一个影子,一个替身,这宫殿不是你的,不是你的!这宫殿是……”

  “住口!”朱砂突然扬手手,狠狠地掴在白隐的脸上,怒斥道,“这是我的宫殿,是我的人生,就像站在你面前的是我,打你的是我,骂你的是我,伤你的、恨你的、想要喝你的血,吃你的肉的……想要温暖你的,都是我,是我!”

  朱砂奔过去,将那像是从噩梦中惊醒、一脸惶然的白隐抱在了怀里,喃喃地说道:“是我,是我啊……”

  “你……”白隐的神情像是一个受了伤迷了路的孩子,呆呆地说道,“是你……朱砂?”

  “是我,是我。”朱砂点头,“是我,朱砂。”

  “朱砂,朱砂,朱砂……”白隐一遍又一遍地念着朱砂的名字,紧紧地将她拥在怀中,“朱砂……”

  074:欲之罪

  庄太后的葬礼格外隆重,一个人从出生到死亡,究其过往,不过是眨眼之间的事情罢了。那些痛苦之人,难过之人,终究也还得继续走那接下来的人生之路。

  常言道,死了死了,一死百了,余下的,都留给了活着的人继续承担了。

  白泽依旧按着那月满盈亏的惯例在后宫里遍施恩泽,却每每逃也似的窝在“明霞殿”里。只是而今的朱砂再不是从前的朱砂,无论是后宫的事宜,还是朝廷上的各种事情,白泽每事必要与她相商。

  从先前深深的喜爱,到而今的敬重与依赖,白泽对于朱砂的情感竟是慢慢地越来越少了激情,多了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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