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惜芳菲，锦瑟华年谁与度(1)

　　这句话也不知是好话还是坏话，可是听起来分明就是在讽刺她一般。夕颜前所未有的觉得自己懦弱，就这样都差点哭了出来，紧紧咬了牙坐在那里，许久才说服自己保持住仪态，抬起头看向他，微微笑了起来：“那么多谢皇上昨天帮我解了毒。至于昨夜，我想我也是一时意乱情迷吧。”

　　意乱情迷？他将这个词语听进耳中，淡淡一笑：“各取所需罢了。”

　　不多时不离便醒来了，在夕颜怀中撒了一阵娇，忽然见到院子里跑来一只毛色纯白的猫儿，顿时惊喜的笑了起来，小小的身子跑着去捉那只猫，然而那猫儿灵活，一时走一时跳，引得不离满院子追着它。

　　看着女儿那惹人爱的模样，心绪低落的夕颜亦忍不住笑了起来，微微瞥了皇甫清宇一眼，却见他神色微微有些凝重。

　　未几，皇甫清宇突然站起身来，拉了夕颜，沉声道：“抱不离进屋。”

　　夕颜刚想问什么，却见他脸色实在是不好看，仿佛有什么事要发生一般，心下一时也紧张起来，点了点头，去到院子墙角边去找不离。

　　刚刚抱着不离走到皇甫清宇身边，院子的门突然便被人一脚踢开了。

　　门口站着几个一身黑色劲装的蒙面人，夺门而入，手中皆持了剑。

　　夕颜不觉抱着不离往后退了一步，皇甫清宇的手反过去护住了她和不离，沉声道：“别怕。”

　　话音刚落，那几人便持剑冲了上来。

　　与此同时，院落四周的墙头之上，却突然齐齐跃上来一批侍卫，皆手持弓箭，对准了院落中央：“刺客住手！”

　　几个蒙面人果然都愣在当场，仿若陷入了一个天罗地网的局。

　　与此同时，皇甫清宇身后的夕颜也恍然明白了什么，不可思议的看向皇甫清宇——他分明一早就设下了局，想要引来这一批刺客，可是让她震惊的是，他竟然利用不离来冒险？

　　她一时只觉得全身冰凉，皇甫清宇的手还握在她手上，可是她也仿佛感觉不到他手上的暖意，微微一挣，挣开了他的手。

　　皇甫清宇回头看她，也就是在这一时，前方那几个刺客中的一个，忽然不顾一切的扑了上来，持剑刺向皇甫清宇！

　　“嗖”的一声，四周弓箭齐发，几乎将那几人射成刺猬，可是却独冲上去那人，因为离皇甫清宇太近，弓箭手不敢妄动。

　　那人的剑尖到皇甫清宇的身前时，却突然一转，刺向了他身后的夕颜和不离！

　　皇甫清宇听到身后的动静，要转头之时，已经看见那人的剑尖，顿时已经顾不得许多，伸出右手去便是一挡，霎时间手臂上鲜血直流！

　　那人剑势受阻，索性便横身劈向了皇甫清宇。

　　皇甫清宇用未受伤的手推了夕颜一把，将她推到了走廊之上，自己身子迅速一闪，躲开了那人的一剑。

　　那人的剑势接连不断，皇甫清宇接连避了几次，终于寻到机会，强忍着剧痛的手臂将那人手中的的剑隔了下来，反手握在左手，指向他，沉声道：“四哥，你未免太沉不住气了。”

　　那人缓缓抬起手，取下了脸上的面巾，正是皇甫清宥！但见他冷笑了一声：“果然是天要亡我。”

　　皇甫清宇微微笑了起来：“如果在四哥心里，我就是天的话，倒是可以这么说。”

　　皇甫清宥眸色一凝：“你是天？你是天下最大逆不道的畜生！你谋夺皇位，你伪造遗诏，皇甫清宇，你不得好死！”

　　皇甫清宇依旧沉着的看着他：“我封你为郡王，已经是仁至义尽。你非要这样想，无非是要斩断我们兄弟间最后的一点情谊罢了，我也不过是顺水推舟，成全你而已。”

　　语罢，他看向了缓缓上前的侍卫：“将他关押起来。”

　　两个侍卫上前抓住了皇甫清宥，令两个侍卫却忙的来到皇甫清宇身边，接过他手中的剑，看着他手上的伤，忧心道：“皇上，先行回宫传御医吧，这伤口这样深，若是上了经脉就不好了。”

　　皇甫清宇抬起头来，看着走廊上站着的夕颜，脸色愈发沉了下来。

　　夕颜将不离的脸埋在自己怀中，不让她看到这种画面，可是当与皇甫清宇的目光相视之时，她也冷冷的别过了脸。

　　果然，最是无情帝王家。

　　回到宫里，夕颜便住到了不离的宫中，继续自己尴尬的身份。

　　皇甫清宇回到宫中之后，便急召了御医觐见，却将前来的御医分作了两批，一批留在钦安殿给他验伤包扎，另一批却遣去了西六宫，为夕颜和不离安神定惊。

　　闻得御医来意，夕颜只是冷笑了一声：“你回去告诉皇上，我跟长公主没有受惊，只不过心下寒凉而已。”

　　不离听不懂这话，拉着她的手臂摇晃：“娘亲，我们去瞧瞧爹爹，我见着他流了好多血。”

　　夕颜低头看着女儿稚嫩的小脸，心中气苦，终于还是道：“你要去，便让乳娘带你去，好不好？”

　　不离顿时又是哭闹又是撒娇，可是夕颜却都只当听不见，最终还是只让乳娘陪着她去了。

　　不离刚走一会子，忽然变来了人通报，说是落霞宫的莫妃娘娘前来求见。

　　夕颜进了宫这几日，除了皇后林瑞雪，皇甫清宇后宫的其他妃嫔，她一个也没有见过，此时听到竟有人想见自己，不免微微惊异，却还是点了头。

　　莫莹没有带宫女，独自一人便走进了殿内，夕颜坐在那里，抬起头来淡淡看了她一眼。只见这位莫妃只着了一件青色的普通宫装，并无多余的环佩吊饰，头上也只是简单的插了两支簪子，模样清秀，打扮更是清秀。

　　莫莹见着夕颜，原本便不太好的脸色顿时微微透出些许苍白，将手中的绢子绞了绞，许久之后方才犹豫着开口道：“你好。”

　　声音轻轻柔柔，很是入耳。夕颜微微笑了起来，眼波流转：“你好，莫妃娘娘。”

　　夕颜无名无份，见了她却没有起身见礼，然而莫莹竟也是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反倒显得异常局促。夕颜瞧着她那模样，似乎只差要给自己见礼了一般，心中不觉一叹，站起身来道：“莫妃娘娘请坐吧。”

　　莫莹这才应了一声，垂了头走上前去，在夕颜下首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却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不说话，手中的绢子绞了又绞，又不是抬起头来看夕颜一眼，仿佛不知道怎么开口。

　　夕颜不觉起了几分兴致。这样子的娘娘，她呆了三处皇宫，倒是第一回见到。

　　懒懒的支了手，夕颜微微斜了身子，靠在暖榻上，轻笑了起来：“莫妃娘娘是来见我的？”

　　莫莹吹着的头终于抬了起来，应了一声：“是。”话音刚落，她眼中便闪过一丝慌乱：“可是，请你不要告诉皇上。”

　　夕颜眼眸转了转：“那你找我是为了何事？”

　　莫莹声音依旧轻柔：“我只是向来问问，皇上的伤势怎么样？我听宫人们说，皇上从宫外回来，满身是血，又急召了御医，又听说……皇上是和你一起离宫一起回宫，所以，就想来问一下你。”

　　夕颜轻笑了起来：“你倒是很关心他呀，为什么不亲自去钦安殿问呢？又为什么不让我告诉他？”

　　莫莹手中的绢子不觉又绞紧了几分，许久之后才道：“因为皇上不喜欢宫中妃嫔多打听他的事情，若被皇上知晓，只怕他会动气，到时候又牵动伤势，那便是我的不是了。”

　　夕颜心头忍不住啧啧一叹，又笑了一声，道：“你家皇上待你好么？”

　　莫莹的脸红了起来：“皇上待我极好。”

　　夕颜将她全身上下打量了一番，微微摇头道：“我倒是看不出他待你好。”

　　莫莹见她瞧着自己，也往自己身上看了看，忙的挥手解释道：“不是皇上刻薄我，皇上每个月都会赏赐很多绫罗绸缎和金银珠宝下来，是我自己不爱那些东西。我娘亲曾经说过，人享受了太过贵重的东西，是要折福的。”

　　夕颜微微一怔，不由自主的低头往自己身上看了一番，好在今日身上没有什么贵重东西，不然，只怕自己也是那折福之人了。她越想越觉得有趣，终于忍不住嗤笑出来：“你很关心他的伤势是么？我带你去钦安殿瞧瞧他吧？”

　　闻言，莫莹顿时更是慌乱得手足无措：“不不不，我只是来问问，并不欲去打扰皇上。”

　　“怕什么？”夕颜上前一把挽住了她的手，笑道，“我也不曾去瞧过他呢，就跟你一起去，走吧。”

　　莫莹忙不迭的想要挣开她，急道：“不不不，姑娘不需这样客气，只需去看了皇上回来，告诉我皇上伤情怎样便是了。”

　　夕颜终于放开了她，却偏了头，作苦思状：“可是莫妃娘娘这一片赤诚之心，不让他知道，我心里可真是过意不去。”

　　语罢，夕颜抬了脚就往外走。

　　莫莹顿时有些六神无主起来，忙的上前拉住了夕颜：“姑娘，你别……”咬了牙，仿佛是前所未有的下定了决心，她才道：“我与姑娘一起去便是了。”

　　夕颜微微笑了起来，才又伸出手去挽了她：“我这样挽着你，你不会嫌弃我吧？您可是位妃子，而我——”

　　“姑娘万不要这样说。”莫莹低下头来，“姑娘不嫌弃我才是真，我这样的出身……”

　　夕颜便拉了她往前走去，一边走一边道：“你家中是怎样的？”

　　莫莹如实都答了，夕颜又问了她入宫后的情形，莫莹也一一都答了，这样一路走一路说，不觉便到了钦安殿，正遇见一群御医从里面退出来。

　　众人见了莫莹，都低身行礼：“臣等见过莫妃娘娘。”

　　莫莹顿了顿，喊了众人平身，又道：“想请问各位大人，皇上的伤势如何了？”

　　领头的那个御医正要回答，夕颜忽然拉了莫莹一把：“都走到这里了，还问这群老头子做什么，自己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走吧！”

　　语罢，她也不顾莫莹的脸色，拉着莫莹便走进了皇甫清宇的寝殿。

　　剩下一群御医在殿外，面面相觑之后，不觉都摇头叹息。

　　宋文远见到夕颜，脸上立刻堆满了笑容，却在见到夕颜身后的莫嫔之后微微一怔，行了礼，却还是打开了寝殿的门。

　　寝殿里立刻传来皇甫清宇低低的声音和不离咯咯的笑声，夕颜大步走了进去，皇甫清宇和不离同时抬头看向她，不离立刻欢喜的大叫起来：“娘亲，你也来看爹爹！”

　　夕颜见皇甫清宇右手臂上，一处的袖子微微隆起，分明是包扎过的模样，想到方才那群退出去的御医，心头不免一松，忽又想起莫莹，便对那边的父女俩笑道：“离儿乖，我带了个人来瞧你父皇。”

　　皇甫清宇微微偏了头看着她，眸色沉静。

　　夕颜转身，却不见莫莹跟进来，不免叹了口气，又走出门去，将躲在旁边的莫莹拉了进来，道：“皇上，莫妃娘娘听说皇上受了伤，挂记得很，一路上差点都哭了出来。这样娇柔的人儿，皇上怎么舍得别人哭？还不赶紧劝慰劝慰？”

　　皇甫清宇的眸色一瞬间便暗沉下来。

　　莫莹小心翼翼的自夕颜身后站出来，行了礼：“臣妾见过皇上，未知皇上伤势如何，实在是放心不下，故而斗胆前来探视皇上，请皇上勿怪。”

　　下一瞬，皇甫清宇却微微笑了起来：“莫妃说哪里话，你来探视，便说明心中想着朕，朕又怎么怪你？”语罢，他抬眸看向夕颜，道：“莫妃她胆子小，好在有你带她过来。”

　　夕颜微微昂起下巴，展颜一笑，却又上前想要将不离从他怀中接过来：“离儿，我们回去吧，让你父皇跟莫妃娘娘说说话。”

　　不离却立刻就在皇甫清宇怀里打起了滚：“不要娘亲回去，不要爹爹跟她说话，不要不要——”

　　皇甫清宇忙的用左手将不离抱起来，诓道：“离儿乖，不说不说。”

　　夕颜却佯装拉下脸来：“离儿，你想跟父皇一起住？那我先回宫了？”

　　果不其然，不离立刻从皇甫清宇怀中坐了起来，眼泪汪汪的看着夕颜：“娘亲——”

　　夕颜伸出手来，不离瘪了瘪小嘴，心不甘情不愿的投入了夕颜怀中。夕颜这才又看向皇甫清宇，笑了起来：“皇上您好生休息，我与不离告退了。”

　　语罢，夕颜抱着不离便径直离开了寝殿，只留下皇甫清宇与莫莹二人在殿中。

　　长久的沉默之后，莫莹依旧跪在地上，因为并没有得到皇甫清宇平身的指示。咬住下唇许久，她终于忍不住微微抬起头来，却见皇甫清宇的视线竟然仍旧停留在门口的位置，那样幽深的目光，仿若要将周围的一切都吞噬。

　　莫莹禁不住微微一抖，低唤了一声：“皇上，您的伤势怎么样了？”

　　又隔了许久，皇甫清宇才收回视线来，投在她身上，目光转淡，语气也极淡：“起来吧。”

　　“谢皇上。”莫莹站起身来，低了头站在那里。

　　“是她去找你的？”皇甫清宇忽然又开了口。

　　“嗯？”莫莹先是一怔，随即才回味过来他说了什么，又仔细的思考了一番，才终于明白他说的是夕颜，忙的道，“不是她来找臣妾，是臣妾去找她……”她声音越来越低，忽然双膝一曲，又跪在了地上：“请皇上恕罪。”

　　“朕刚刚已经说了你无罪。”皇甫清宇的声音微微有些提高，仿佛是有些不耐，“在你眼里，朕就是那种出尔反尔的人吗？”

　　“臣妾不敢！”莫莹几乎要被他的语气吓得哭起来，磕头下去。

　　许久之后皇甫清宇才又开了口：“你知道她是谁吗？”

　　莫莹缓缓抬起头来，犹豫良久，方才道：“臣妾听说，她是长公主的母亲。”

　　“嗯。”皇甫清宇应了一声，又道，“那今日见到她，有何感觉？”

　　“很美。”莫莹微微咬了唇，眸中隐隐有水波荡漾，“她是臣妾见过的最美的女子，却也很……平易近人。”

　　“你觉得她平易近人？”皇甫清宇淡淡抬了眉看向她。

　　莫莹低应了一声：“是。”

　　皇甫清宇缓缓眯起了眼睛，微笑起来：“既如此，朕让她搬到你宫中，与你同住，你看如何？”

　　莫莹一惊，抬起头来看着他：“皇上？”

　　“放心，到时候，你依旧是落霞宫之主。”皇甫清宇淡淡道。

　　“臣妾并非这个意思。”莫莹忙道，“臣妾只是怕会委屈了她……”

　　“这些你不需担心，按朕的吩咐去办即可。”皇甫清宇淡淡闭上了眼睛，眉宇间隐隐有着倦色，“跪安吧。”

　　“是。”闻言，莫莹便再不敢耽误，起身离开了钦安殿。

　　得知夕颜要搬去落霞宫与莫莹同住，不离免不得又是一番大哭大吵，可是这一回，任凭她哭遍钦安殿御书房御花园，皇甫清宇就是不曾改了旨意。

　　夕颜却不在意，反倒只觉得有趣，顺顺当当的奉了旨意，第二日就搬入了地处西段的落霞宫。

　　莫莹特地收拾了最宽敞的一间屋子出来给夕颜住，办得妥妥当当，明亮堂皇。夕颜很是喜欢，拉着她的手左一句多谢右一句感激。

　　莫莹微微红了脸，笑道：“臣妾也只是依了皇上的旨意办事，姑娘喜欢就好。”

　　这一回，她称夕颜为姑娘，却在夕颜面前自称臣妾，夕颜愈发觉得有意思，却也不提出异议，在宫中四处走动了一圈，便回房间歇息去了。

　　当天夜里，皇甫清宇便翻了落霞宫的牌子，并且在晚膳前就到来，与夕颜和莫莹一同用了晚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