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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归朝欢,淡云来往月疏疏(1)

  西越的日子,变得如同从前一般,夕颜每日除了吃睡,便唯有四处晃悠。只是这次回来,她性子也沉静了很多,不再跟花胤后宫中伶牙俐齿的妃嫔斗嘴,也不再去自己看不惯的妃嫔宫中捣乱,只是时常去到花胤的御书房,跟他胡说八道两句,又回到自己的朝阳殿。

  所谓浑浑噩噩,也不过就是如此过日子。

  唯一的清醒,就是在半夜的时分。当她为了不离和那个人从梦中哭醒,当她胸口痛到不能不吃药,当她颤抖着将那一颗颗苦药化作满心的苦……

  这一夜,亦是如此。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梦中哭了多久,醒来,竟连声音都哑了,习惯性的又去找水和药,却突然被人自身后一把拦腰抱住!

  “啊——”夕颜几乎克制不住的就尖叫起来,可是却突然被人捂住了唇,那人的手上,有着她所熟悉的气息!

  夕颜止不住的颤抖起来,只觉得自己是在做梦,怎么会,怎么会……

  那人低沉,却又温柔缓缓的声音响起在耳边:“颜颜,不要哭,不要哭……”

  夕颜却还是哭了起来。本来以为已经梦醒了,本来以为可以不用再哭了,没想到,却还是在做梦,还是要哭。

  她泪眼迷蒙,身子却逐渐被人转了过去,脸贴上那个再熟悉不过的胸膛,愈发放肆了她的眼泪。

  有温热的唇落到她的脸上,缓缓的为她吮去脸上的泪痕。

  胸口又疼了起来,她仍旧是住不住的流泪,却感觉着他逐渐解开了自己的衣衫,对着她轻声道:“乖,乖,我们不吃药了,不吃那害人的药……”

  唇再度被人封住,她仍然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再熟悉不过的梦境里,有着曾经最温暖的手掌和身体。

  “七郎……”她抽噎了一下,喃喃的唤出声来。

  “我在,我在……颜颜,我在……”

  “七郎……”她又唤了一声,像个孩子,委屈却又无辜,“你是个坏人,你为什么不要我……”

  她嘟哝着,慢慢的感觉着那人的唇移到自己唇上,是那样好闻而熟悉的气息。她对他,从来没有抵抗力,更何况是在梦中?

  夕颜慢慢的开始回吻他,间或的唤他:“七郎,好痛……”

  “乖,是我不好,不痛了,很快就不痛了。”

  迷迷糊糊间,是身体相嵌的温暖与热度,夕颜禁不住长叹了一口气,情不自禁的用身子磨蹭着他:“七郎,我又做梦了,是不是?”

  回应她的却是一声轻叹,随后响起他的声音,略略沉了下去,仿佛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悲痛:“怎么瘦成这样子?又不好好吃东西了,是不是?”

  夕颜抽噎了一声,吸了吸鼻子,却答非所问的喃喃道:“你不让我见不离——”

  声音蓦地一滞,余下的话,却尽数转为了难以克制的娇吟,在身体的相互厮磨间,夕颜逐渐失去了所有的思维……

  翌日,骄阳高照。

  “郡主?郡主?”

  夕颜只觉得有某个声音在自己耳边反反复复的响起,搅得人不得安宁,终于不得已睁开眼来,看着眼前的宫女,微微蹙了眉:“什么事?”

  那宫女忙的垂下头去,道:“皇上吩咐奴婢来请郡主,说今日是上山去见太皇太后的日子。皇上的銮驾已经候在宫门前,却迟迟不见郡主,这才让奴婢来请郡主。”

  夕颜根本全然不记得这回事,模模糊糊应了一声,艰难的坐起身来,脑中却突然闪过什么,心头顿时一惊,拉开被子看向自己的身体,却发现睡觉时的中衣还完整的穿在身上,根本没有什么变化——

  这么说来,昨夜那些那样真实的火热缠绵,原来真的只是她的一场梦。

  夕颜禁不住微微红了脸,起身下床,待到那宫女服侍自己梳洗的时候,方才回过神来,嘴角忍不住勾起一丝自嘲的笑意——他都已经不要她了,而她,竟然还如此心心念念,甚至晚上做梦……

  头上蓦地一痛,夕颜眉头一蹙,身后的宫女已经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郡主恕罪,奴婢一时大意,请郡主恕罪!”

  夕颜这时方才抬眸看向镜中,却蓦地惊觉,镜中那个人竟然是自己!

  她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自己竟然会变成这般模样——原本如缎的青丝,此时此刻却尽显蓬乱;向来莹润的脸色,今时今日却是蜡黄而干枯的;双眼深深地凹陷进去,颧骨却前所未有的突出来;唇色惨白,眸色晦暗。镜中的人,分明仿若鬼魅,怎么可能是自己?!

  夕颜不可置信的抬手抚上自己的脸,在抚上自己的头,却缓缓的从头上拉下来一缕发丝。她的头发原本很好,可是此刻,竟然如此轻易的就能扯掉那么多的头发!夕颜忍不住觉得惊恐,又拿手去拨,却再度拉下了一大缕头发!

  “郡主!”身后跪地的宫女已经顾不得许多,忙的拉住了夕颜的手,“郡主不要再扯了,郡主只是生病了,待病好了,脸色头发也自然会好起来,请郡主切勿多想。”

  许久之后,夕颜却轻轻笑了起来:“老天,我怎么会将自己折磨成这般模样?”

  那宫女听她似在自言自语,一时正犹豫该不该接话的时候,却忽然见夕颜伸手拿起了梳妆台上的一盒胭脂,打开看了看,道:“这胭脂不够红,你去取红一点的来。”

  那宫女惊疑不定,只觉得自己是听错了。夕颜素来是不爱那些脂粉的,即便是上妆,也任由旁人服侍,可是今日,她竟然问她要红一点的胭脂?她好不容易回过神,忙的站起身来,道:“是,奴婢这就去取。”

  嫣红的胭脂一点点覆盖了蜡黄的脸色和苍白的嘴唇,夕颜看着镜中终于变得有些许从前影子的自己,又看了看自己的头发,淡淡道:“你梳头的时候轻一点,梳个最简单的发髻就可以了。”顿了顿,又道,“吩咐御膳房从今日起给我准备药膳,让他们去太医院问问该用什么药,不要用错了。”

  那宫女再度被震惊了一番,才低声回答了一声:“是。”

  等到夕颜乘软轿到了宫门口,花胤早已等得不耐烦,见她才来,禁不住狠狠剜了她一眼,末了,眼神却又柔和起来:“走吧。”

  夕颜缓缓勾起嘴角:“是,皇帝表哥。我能跟你坐一辆马车吗?”

  花胤惊异的看着她,只觉得她确实是与前几日大不相同,一时间心头也不知道是忧虑还是欢喜,只是点了点头,携她与自己同坐一车。

  到了太皇太后静修的禅院,却是一如既往的安宁,夕颜却只瞧见那禅院旁不知几时竟多出了两间茅草屋,不免惊异:“那是什么人住的地方?”

  花胤拧眉看着那里,摇了摇头,缓缓勾起嘴角:“这倒奇了,竟有人能在这里建起屋子。”

  适逢太后身边服侍的绿竹出外迎接二人,见二人对那屋子好奇,不由得勾了勾嘴角,道:“回皇上,回郡主,那屋子是一位来拜访太皇太后的先生建在那里的,因着太皇太后说他并非一心向佛,且心中七情六欲太盛,恐玷污了佛门圣地,故而不让这位先生住在禅院之中。”

  夕颜不由得顿住了脚步,微微偏了头道:“这么说来,外祖母也是不欢迎我与皇上进这禅院的?”

  绿竹微微一笑:“想来是如此,但是郡主都已经来了,太皇太后又怎会将郡主拒之门外?”

  夕颜却不服起来,哼笑了一声:“那你进去回了外祖母,别说这种心不甘情不愿的话,赶明儿我就剃了头,陪她老人家在这里静修,我可是虔心向佛!”

  绿竹但笑不语。

  进了禅院,一路转到太皇太后所居的别院,太皇太后却只叫了花胤进去,而让夕颜独自一人等在外间。

  夕颜心中不免有些疑虑,然而想想外祖母行事向来亦是如此,便在廊下的栏杆上坐了下来,看着面前满院子盛开的海棠花,被和煦的微风吹得微微失了神。

  正恍惚间,鼻尖却突然绕过一缕似乎极其熟悉的气息,夕颜猛地回过神,立刻站起身四处看去,却见空荡荡的庭院之中,分明空无一人,一时只想着是自己疑心,正要坐下来,却忽然听见外祖母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在看什么?”

  夕颜忙的转过头去,看向满头华发,却依旧气度高华的太皇太后,只觉得虽然好几年没见,她却还是当初的模样,鼻尖禁不住微微一酸:“外祖母。”

  太皇太后见她的模样,却是半点惊讶也无,上前两步,缓缓抚了抚她的头,一如对待小时候的她,微微笑道:“怎么瘦了这么多?”

  夕颜却又蓦地扬起笑脸,狡黠道:“楚楚纤腰,不盈一握。”

  太皇太后亦只是淡淡一笑,转身走向海棠花海,对她招手道:“过来,陪我赏赏花。”

  夕颜便依言走了过去,伴着太皇太后一同走在花园中,安静的不言不语。

  许久之后,才听见太皇太后的声音:“你这丫头小时候古灵精怪,总也不安分,陪我赏花的时候,总是将这些花扯得七零八碎,可还记得?如今,可有了这份赏花的耐性?”

  夕颜不免微微一怔,看向身旁开得正盛的那一株海棠,最终却也只是缓缓摇了摇头:“不瞒外祖母,即便是到了如今,我也没法子静下来赏花。”

  “以前可不会这样乖乖回我的话,总是阳奉阴违,在暗地里给我使坏。”太皇太后蓦地轻笑起来,同时也转过身看向她,眸中带了些许心疼,道,“颜颜,人,总是要长大的,知道吗?”

  她从来没有这样与夕颜说过话,夕颜不免微微有些怔忡:“外祖母……”

  “你的娘亲,便是个长不大的典范。”太皇太后蓦地轻叹了一声,“也怪我,当时实在是太过宠她,以至于到最后……还害苦了你这个孩子。”

  夕颜心中不免微微一动,许久之后,低声道:“外祖母,我见过凌照了。”

  太皇太后淡笑了一声:“还是不肯原谅他?过了这么多年,你依旧不肯唤他一声爹?”

  “我做不到。”夕颜缓缓别过头去,纤瘦的脖颈泛起倔强的弧度。

  “其实,你爹他一直是恨西越的。当年他带兵出征越国,越国向我朝求救,先帝派出大军搭救,你爹他战败,被先帝所俘。先帝见他是个将才,意欲收于己用,他却宁死不从。后来,你母亲对他一见倾心,誓要嫁他为妻。你母亲那时,也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却比你还要胆大妄为,无法无天,竟然什么都不顾,用计让你爹坏了她的清白。即便是如此,你爹依旧宁死也不肯娶她,可是后来,你母亲腹中却有了你。是你的到来,才终于让你爹低头,娶了你母亲。而在你出世之后,他也才逐渐开始,在人前人后与你母亲扮作恩爱的模样。”

  夕颜的脸,缓缓转了回来,看着太皇太后,目光震惊之中透着哀凉:“那后来呢?”

  “你爹与晋阳公主,原本便有婚约在身。就在你母亲怀上你的时候,有消息传来,说是晋阳公主病逝了。这自然是个谣言,而且,很有可能是你母亲放出来的谣言。我也是后来才知道,这也许才是你爹肯娶你娘的最大原因。可是后来,北漠却再度传来消息,说是那晋阳公主根本没有死,而是生下一个女儿,被逐出了皇室。”

  夕颜禁不住苍白了脸色,惨淡的笑了笑:“所以,他才不顾一切,抛下娘亲,抛下我,回去了北漠?”

  太皇太后没有再说下去,依旧只是慈爱的看着夕颜:“外祖母说过,人总是要长大。所幸的人,你比你母亲更坚强,如今,虽然你依旧未算得长大成人,但那是因为你失忆了。颜颜,外祖母希望,当有朝一日,你记起所有的过去之时,能够真正学会长大。”

  记起过去的所有?夕颜从未想过这回事,虽然,她也对过去与皇甫清宇之间的事情十分好奇,然而到如今,却想也不敢想。只是这短短的几个月,已经足以让人痛不欲生,若然还要加上从前,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承受。

  “颜颜,当初的决定,是皇祖母帮你做的。而如今,往后的决定,便都要靠你自己了。”太皇太后微笑道。

  夕颜猛地抬起头来,耳朵上的明月铛晃动着,在阳光下显得异常耀眼:“那皇祖母当初,为何要帮我做那个决定?”

  太皇太后依旧微笑着,轻叹了一声:“当初帮你做这个决定,其实,一半是为了你,一半是为了西越。那个少年来求我的时候,潇洒从容,淡定自若,我便看得出,日后的他,必成大器。而他既然能为了你这般的用心,让你嫁给他,也没有什么不好。而更重要的,是他答应过我,若能娶了你,那么往后,若然有朝一日,北漠与西越兵戎相见,他可以答应我,退兵三百里,让出三十座城池。那时,他便已经有了那份自信,日后北漠的皇,必然是他。这样的少年,我此生未见。”

  夕颜震惊了!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当初皇甫清宇竟然是用这样的条件,求得了皇祖母将她嫁去北漠!退兵三百里,让出三十座城池,这在两国交战之中,是怎样的退让她不是不知道!这样的条件,没有任何一个居庙堂之高的人会不为之所动!

  太皇太后见着她的模样,却是笑了起来:“怎么了?可是在怪外祖母为你做错了决定?”

  夕颜微微咬着牙,回过神来许久方才低叹了一声,反倒苦笑起来:“不知道。就算这一遭,我真的什么都没有得到,什么都不曾学会,也至少收获了一个女儿,一个远在天边,不得相见的女儿。”

  太皇太后扬眉笑了起来:“不离?”

  夕颜毫不意外她会知晓,因此也笑了起来:“是啊,不离。外祖母没有见过她,可是那孩子——”

  “我倒是很喜欢她。”太皇太后却蓦地打断了夕颜的话,道,“不离跟你小时候很像,却比你还要古灵精怪,将来,只怕也是个让世间男子伤神的女子。”

  夕颜脸上的笑蓦地僵住了。她有些艰难的抬头看向太皇太后:“外祖母?”

  同时,仿佛为了印证她心头的怀疑,在她身后,突然响起了一个她魂牵梦绕,再熟悉不过的声音,脆生生的唤她:“娘亲!”

  面前的太皇太后脸上依旧是慈爱的笑容,夕颜却只觉得是在做梦,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甚至都不敢转身!

  直到不离小小的身子一直跑到她身后,再绕过她来到了她身前,她才蓦地看见了那张朝思暮想的小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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