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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极相思,山长水阔知何处(1)

  皇甫清宇离开的第一天,夕颜和女儿双双毫无力气的躺倒在床榻上,夕颜叹一口气,小不离便跟着叹一口气。而好不容易到了午膳时分,两个人坐在桌边,亦只是大眼瞪小眼的唉声叹气。

  整个朝阳殿,在一大一小两个主子的哀叹声中,一片愁云惨淡。

  末了,夕颜仍旧觉得恼恨,不觉将心头的话说出口来:“花君宝,我总有一日要烧了你的御书房!”

  小不离听了,皱了一个上午的小脸顿时喜笑颜开:“好啊好啊,娘亲,我们去烧君宝舅舅的御书房!”

  “唉,果然是女生外向。”门口骤然响起一声长叹,夕颜抬头看去,犀利的眼神顿时化作飞刀,刀刀刺向那个叫花胤的男人!

  花胤一把打开手中的折扇,遮挡住夕颜投过来的眼神,这才走到桌边坐下,伸手捏了捏不离的笑脸:“离儿,别听你娘胡说,净教给孩子不好的。”

  “别碰我女儿的脸!”夕颜重重踹了一脚花胤坐着的那张凳子,却顿时疼得自己弓下了腰。

  花胤扬声大笑起来:“这算不算是报应?”

  “花君宝!”夕颜咬牙喊了一声,又疼又难过,突然委屈的掉下泪来,“你别以为终于逮着机会,就能欺负我。”

  花胤洋洋得意的看着她:“我就是这样想的,那又如何?我告诉你,这一回,皇甫清宇若是拿不出该有的诚意,想要接你回北漠,那简直是痴心妄想。”

  “你想从他那里得到什么?”夕颜拭去脸上的泪痕,冷眼看着他。

  花胤淡淡挑挑眉:“等他拿下了大楚,至少得拿十二座城池来做聘礼,我才会考虑,让你重新嫁给他。”

  “你才是痴心妄想!”夕颜冷冷的回讽道,“十二座城,你有本事自己打去。”

  十二座城池,如果要拿来作为聘礼,那将是前所未有疯狂之举。理智如皇甫清宇,夕颜并不认为他会做出这样不理智的决定。而且,她也未必值得上那十二座城池。

  想到这里,夕颜忍不住又回嘴道:“你就不怕他打下了大楚,转而来对付西越?到时候他连西越一起灭了,看你拿什么去要那三分之一的河山!”

  花胤但笑不语,转过头去看了看一脸茫然的不离,笑道:“离儿乖,好好吃饭,别跟你娘学,瞧她瘦得跟妖精一样。”

  不离吃吃的笑了起来:“才不是。爹爹说,娘亲是美得跟妖精一样。”

  夕颜从来未曾从皇甫清宇口中听过这样的话,霎时间红了脸:“离儿,你爹什么时候说的?”

  “爹爹说,不能告诉娘。”不离狡黠的笑了起来。

  花胤哈哈一阵大笑之后,手中的折扇忽然毫不留情的敲上了夕颜的头:“他要是敢打西越,我就将你绑到城楼上,看他怎么打!”

  这话顿时戳到夕颜的痛处,拿起手中的筷子就扔向了花胤。

  越是甜蜜过后的分离,便越是让人觉得虚软无力。

  而如今的夕颜,便是处于这样的无力之中,成日里游魂一般,无心无力。皇甫清宇一去一月杳无音信,她便愈发的垂头丧气。

  花胤眼见着如此的情形,只觉得可笑,却也不忍,终于御笔一挥,同意夕颜出宫去走走,但是前提,是陪他后宫之中的皇贵妃去庙里上香。

  虽说夕颜素来觉得这种事情了无乐趣,但总也好过在宫中憋闷,便带着不离,随着那位姓夏的皇贵妃一同出了宫。

  这夏贵妃长夕颜两岁,在夕颜嫁去北漠之前便已经相识,但是也说不上两句话。此时因花胤特地吩咐了要她照看好夕颜,便第一次认认真真的与夕颜说起了话。夕颜精神头仍旧不好,想起来就回一句,倒是不离与她说得不亦乐乎。

  到了那皇家寺庙之中,不离又兴冲冲的去看那群和尚打坐念经,夕颜则百无聊赖的跟着那位夏贵妃一同进了大雄宝殿,眼看着夏贵妃屏退左右,亲自执了香跪拜,那虔诚的模样倒是让夕颜微微笑了起来:“你求什么呢?”

  夏贵妃一直到上完香才回转身看向她,笑道:“也不怕你笑话,我在求佛祖保佑,让我早日为皇上诞下麟儿。”

  “哦。”夕颜恍然大悟,抬眼看了看那座纯金的佛像,一时竟也忍不住微微动了心思。

  皇甫清宇说过想要孩子,想要跟她的孩子,只是他如今这一去,又不知何年何月再见,这孩子只怕也是遥遥无期。其实,她又何尝不想再为他生个孩子?

  那夏贵妃见她的模样,不由得笑了起来:“怎么了?要不,你也去求一求?”

  夕颜微微撇了撇嘴:“我才不信那些。”更何况,求了,她能跟谁生去?

  想到这里,不免又有些恍惚,走出大殿的时候,突然便被那高高的门槛绊了一下,差点摔倒之际,幸得门口的侍卫搀扶了一把,好不容易站稳,却只觉得头晕眼花,胸口也发闷,难受得几乎要吐出来。

  只是片刻之间,夕颜的脸色便已经变得惨白。

  夏贵妃见状,吓得脸色都变了,唯恐她出一点纰漏,花胤会怪罪下来,忙不迭的便命人准备车马回宫。

  在马车上夕颜就已经昏昏欲睡起来,不离见她脸色不好,也紧闭着小嘴一言不发。

  一路回到宫中,夏贵妃一边嘱人将夕颜送回朝阳殿,一边又命人去请御医,交代完这些,又亲自去找花胤。

  夕颜在迷迷糊糊之中躺回了寝宫的床榻上,又觉得有人的手指放在自己的脉搏处,只觉得烦躁,嘟哝了一声:“走开,真是招人厌……”

  那御医刚刚探清楚她的脉象,顿时吓得脸色都变了,忙的跪在地上连连退了好几步,竟止不住的磕起头来。

  花胤匆匆赶到的时候,便只见着这样一幅情形,还以为是夕颜身子有什么大事,大步上前查看了夕颜一番,又回头看着那御医:“郡主的身子出什么事了?”

  李御医吓得满头是汗,听了这话更是哆嗦起来:“皇上,臣……臣不敢说。”

  “放肆!”花胤冷喝了一声,“你可是要朕将你治罪?”

  “皇上恕罪,皇上恕罪……郡主她,有喜了……”李御医吓得几乎要趴到地上,说完这句话之后,便整个人五体投地的靠在地上,等待着皇帝降罪。

  谁都知道,娉婷郡主死而复生之后,回到宫中已经数月有余,可是如今,她竟然身怀有孕一个多月!这事情便唯有两种可能——其一,郡主秽乱宫廷,与外间男子私通,以致珠胎暗结;其二,便有可能是……皇上的龙种?

  只是这无论是哪一种可能,都是宫中不能为外人道的丑事,皇上要保住皇室的清白,只怕就会选择牺牲他这个小小的御医了!

  这李御医近乎绝望的跪在那里,另一厢,花胤看着床榻上昏睡着的夕颜,却突然大笑起来:“你说的是真的?”

  “微臣不敢欺瞒皇上。”李御医瑟瑟发抖,身子骨禁不住缩了缩。

  花胤愈发克制不住的笑,看了看守在床边一脸茫然的小不离,忽然伸出手去捏了捏不离的脸,低声道:“离儿,你看见没有,你娘的肚子里,现在有一个比你还小的孩子哦。”

  不离倏地睁大了眼睛,蹬掉了鞋子就爬到了床榻上,毫不犹豫的钻进夕颜的被窝。

  花胤在外面,便只见不离小小的身子在夕颜的腹部拱来拱去,禁不住再度哈哈大笑起来,这才回身看向李御医,道:“李勋,朕命人从今往后好好照顾郡主,安心为郡主安胎,但是,绝对不许将郡主有身孕之事向外透露半句。否则,朕会治欺君之罪!”

  李勋本以为自己已经必死无疑,突然听到这番话,顿时感恩戴德:“谢皇上恩典,谢皇上恩典,微臣自当遵命!”

  他一时以为自己死里逃生,哪里还有闲心去关心夕颜肚子里究竟是谁的孩子,抹了一把冷汗,出门去命人准备安胎药了。

  与此同时,被窝里的不离拱了出来,小脸皱的像包子一样,不满的看着花胤:“君宝舅舅,你骗我。我找过了,没有小孩子!”

  花胤再度捧腹大笑起来。

  夕颜在昏睡之中,只觉得耳畔不停有人吵,再加上刚刚不离的一番折腾,此时此刻突然听到花胤的笑声,她不知为何突然就从昏睡中醒来,一看见花胤,便拿起身下的枕头朝他扔过去:“花君宝,你吵够没有?”

  不离一见夕颜醒来,立刻又扑进了夕颜怀中:“娘亲,君宝舅舅又骗我。”

  闻言,夕颜立刻抱紧了女儿:“离儿,他骗你什么?”

  不离伸出手去戳着夕颜的腹部,道:“他说娘亲这里有个比不离还小的孩子,哪有?”

  夕颜先是一怔,随后一把握住了不离的小手:“什么?”随后,她又抬起头看向了花胤,却仍旧回不过神来:“什么孩子?”

  花胤蓦地低叹了口气,耸耸肩道:“我怎么知道什么孩子,真是奇了!”语罢,他转身便离开了夕颜的寝宫。

  夕颜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又看看小不离的眼神,有什么东西在心里一点点的清晰明朗起来,仿佛拨开云雾,一点点见到了碧蓝的天空。夕颜缓缓抚上自己的腹部,却连笑都有些战战兢兢,唯恐是自己的误会,唯恐是自己猜错了什么。

  “娘亲!”不离见她一阵笑,一阵又不笑,忍不住拉了拉她的袖口,“你怎么了?”

  夕颜长久以来郁结的内心,终于在这一刻有了松缓,重新泛起了涟漪。这样的惊喜和期待,自皇甫清宇离去过后,便再也没有出现过。她忍不住一把将女儿抱进了怀中,终于笑出声来,轻轻吻着女儿的小脸,低声道:“离儿想不想要一个弟弟或妹妹?”

  “他会陪我玩吗?”不离好奇的睁大了眼睛道。

  “当然。”夕颜笑着刮了刮不离的鼻子,忽然想起了今日庙中的那座佛,心中止不住的感慨,怎么会这么灵验?她不过是在心里稍稍想了想,竟然真的有了这个孩子!看来,她应该叫皇甫清宇去为那位佛祖重塑金身才对!

  “我要我要!”不离立刻在床榻上跳了起来,“在哪里,娘亲,弟弟妹妹在哪里?”

  夕颜再度将女儿抱进了怀中,轻笑着道:“它呀,现在还没有来……不对,是已经来了,可是你还看不见它,等过段时间,九个月以后,离儿就可以见到了,娘亲也可以见到了。”

  夕颜忍不住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嘴角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如果皇甫清宇知道了这个消息,不知道会是什么表情?

  进入九月,过了重阳节,天气也一天比一天凉了。听说北漠的军队,已经拿下了大楚近三分之二的国土,而大楚则只剩了仅有的十几座孤城,仍旧作着顽强的抵抗。

  听说这个消息之时,夕颜正坐在屋中的暖炕上,紧锁了眉头,一个不顺心,忽然拿起桌上的茶杯就摔到了地上。

  她的烦躁一方面是因为担心南宫御,而另一方面,则是腹中这个一日比一日大的小家伙!

  孩子已经四个多月了,皇甫清宇却依旧没有丝毫消息传来,甚至连只言片语都没有让人带来过。而有了这个孩子的事情,也因为她一时之气,而没有让人带消息去给皇甫清宇。原本只是想着待见面的时候给他一个惊喜,没想到这相见的日子迟迟不来,夕颜自己的耐性反倒要被磨光了!

  这一日,夕颜好不容易有了一点精神,便在屋内陪不离下棋。母女俩你一步我一步的走着,时不时都悔一下棋,一盘棋充斥了不离的胡闹傻笑和夕颜的尖叫,下得好不热闹。

  母女俩正你争我夺之际,却突然听见门外传来轻微的敲门声。夕颜不看都知道这个时辰是李御医送安胎药过来的时候,便头也不抬的说了句:“进来。”一面仍旧跟不离研究着棋盘上的棋子。

  门被推开之后,很快又被关上,之后却半天没有动静。夕颜也毫不在意,想起来之后便吩咐了一句:“你将药放在几案上,我一会儿就喝。”

  正在这时,小不离却蓦地抬起头来,朝夕颜身后的位置看了看,先是一愣,随后蓦地大喊了一声:“十一叔!”

  夕颜赫然回头,顿时吓得不轻。

  只见一面容俊朗的年轻男子站在炕边不远的位置,微微有些震惊的看着她突起的腹部。

  待回过神来,夕颜才蓦地惊觉这男子她见过!当初在大楚皇宫之时,就是他夜入她的寝殿,唤她作七嫂,可是她却不知他是谁!此时此刻,听不离唤他作十一叔,方才恍然大悟,压下心中的惊骇,道:“你就是十一啊。”

  十一看着她,还没来得及说话,炕上的不离突然已经跳起来,伸出手要他抱。十一这才上前,将不离抱进怀中,跟她说笑了两句,才在夕颜对面坐了下来,眸色清澈透明:“七嫂,你还是不记得我吗?”

  夕颜一手拖着腮看着不离熟练的在他怀中撒娇,听见他的问话,才赫然回过神来,有些尴尬的摇了摇头之后,突然猛地记起什么:“是皇甫清宇让你来的?”

  十一点点头,目光不觉又移向夕颜的腹部,略有些迟疑:“七哥没有告诉我,七嫂身子不便。”

  夕颜一见他点头,顷刻之间便是满心欢喜,又忽然听到他说的话,那些等待的恼恨又一股脑浮起来:“那当然,我根本没想告诉他!他要是再没有音信来,我便等这个孩子生下来之后,带了不离一起嫁别人去!”

  说完,她才发觉十一和不离都微微错愕的看着自己,这才惊觉自己方才的语气有多不善,忍不住尴尬的红了脸,低声嘟哝道:“瞧瞧他都把我折磨成什么样了!”

  十一回过神来,错愕之后,脸上仍旧有些怔忡的神情。

  失忆前后的她,果然是两个大不相同的人。也许是她失忆之后,没有了那几年的记忆,所以心智也就如同最初那个十六岁的少女?然而唯一没有变的,大概就是她对七哥的挂怀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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