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玉芙蓉，香脸半开娇旖旎(2)

　　两个人聊了一阵，不免就扯到了十一将要回军营的事，夕颜心中一阵阵的揪紧，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十一，先前我记不起你，所以有些话也不好问你。如今我倒是想问问，若然攻下了大楚，你们会怎么对待大楚皇室？”

　　十一顿了顿，方才道：“其实七嫂想问的是南宫御吧？若是按照先例，愿意降于北漠的皇族或是大臣，都会被收为己用，若然不愿意投诚的，也唯有……永除后患。”

　　夕颜沉默下来。其实自北漠和大楚交战，大楚节节败退以来，她一直都很想见南宫御一面，只是一直都没有机会。从前与南宫御见面，皆是他主动现身，而她想要寻他，还真是没什么法子。更何况她现如今有孕在身，皇甫清宇又抱恙未愈。

　　一时间十一也不再说什么，只凝视着前方的花圃。

　　许久之后，夕颜才轻叹了一声：“十一，若然他日，你与南宫御战场相见，请莫置他于死地，可以吗？”

　　十一淡笑起来：“当然。他可算得上是百年难遇的将才，我想七哥也不会舍得杀他的。”

　　不知为何，听到这话，夕颜的心却依旧紧紧揪着，甚至比先前更担心难过。

　　也不知过了多久，前方突然有一侍卫匆匆前来，见了十一，忙的屈膝行礼：“十一爷，山庄外来了一辆马车，来人自称是皇后娘娘！”

　　十一和夕颜都是一惊，夕颜还未回过神，十一已经站起身来：“七嫂，你先回去休息，我出去看看。”

　　夕颜忙的也搭着他的手站了起来，疑道：“她怎么会来这里？”

　　话音刚落，却突然听见身后的门一响，两人回过头去，却只见皇甫清宇站在门口，脸色虽然依旧不是很好，然而气色也比先前好得多。夕颜忙的迎上前去：“皇甫清宇，她怎么会来这里？”

　　皇甫清宇深深看了她一眼，却只是握了她的手，道：“你先回去休息，我会处理的。”一时他又抬头看向十一，道，“十一，你先送你七嫂回去，一会儿来见我。”

　　“不要。”夕颜拒绝道，“我在你房中休息，你去书房见她。大不了我不来打扰你们就是。”

　　皇甫清宇虽无奈，终也同意了。

　　一进了房间，夕颜立刻便将朝南的那扇窗户打开，而自己则躲在窗户后面，想看看林瑞雪这番前来是什么模样。

　　果然，不一会儿便有脚步声匆匆传来，夕颜踮了脚看去，便只见得前面一溜的丫鬟，约有数十个，不禁叹道：“好大的排场！”

　　然而，当林瑞雪出现在她视线中时，她却连叹都叹不出，唯只剩下震惊——林瑞雪，竟然身着皇后的朝服而来！看着她身上头上厚重而繁复的衣衫头冠，夕颜忽然之间更是觉得疑惑，她这样大张旗鼓，究竟是为了什么？

　　书房内，皇甫清宇见了进门的林瑞雪时，眸中却半分波澜也无，只是淡淡瞥了一眼，便又低了头看手边的折子。

　　林瑞雪低头进了门，却也将礼数做到全足：“臣妾见过皇上。”

　　“皇后不必多礼，平身。”皇甫清宇声音寡淡，头也不抬，“皇后此行前来，是为何事？”

　　林瑞雪盛装之下，妆容亦精致美艳，然而眸光却泠然：“臣妾听闻皇上龙体欠安，故而前来向皇上请安。”

　　皇甫清宇却蓦地轻笑了一声：“皇后居六宫之首，责任重大，却为了朕的病千里迢迢出宫前来，倒是有心的。”

　　林瑞雪依旧毫不避忌的看着他，声音冷脆：“只可惜，臣妾的心，在皇上眼里，根本不值一提。”

　　皇甫清宇终于抬起头来，眸光冷暗，看着她。

　　林瑞雪依旧高高昂着头，看着他：“皇上不顾自己的身子，亲自来到这边陲之地，不就是为了亲自坐镇指挥军队，好早日拿下大楚吗？却不知皇上拿下大楚要做什么？当真是为了所谓的天下一统？还是，皇上想拿这所谓的天下一统，去换那位天下第一美人的娉婷郡主？”

　　听完这番话，皇甫清宇仍旧只是淡淡的看着她，未置可否。

　　林瑞雪眼中终究不可避免的泛起波光：“她究竟有什么好？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弃你而去，究竟有什么值得你这样对她？”

　　皇甫清宇眸中的冷色忽而愈见分明：“皇后，莫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林瑞雪却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依旧继续道：“半年前你不在宫中的那段日子，其实是去了西越找她，是不是？你不顾朝廷不顾天下，就是为了去找她，是不是？”

　　皇甫清宇缓缓靠向了椅背，薄唇微微勾起：“看来对朕的行踪，皇后是了若指掌。”

　　“你是逼我的。”林瑞雪咬牙道，“从她再次回到你身边开始，你就在逼我，一直逼我，直至将我逼到无路可退！”

　　皇甫清宇淡笑着，然而那笑意却丝毫没有温暖眼眸，却直看得人心发颤。林瑞雪被他泠泠的目光激得倒退了两步，却忽然猛地扑上前去，扑到在他脚下，哭了起来：“为什么要这么对我？皇上……七爷！我从一开始就将你视作我的天，我一辈子的天……为什么你眼里从来不能有我，七爷……”

　　她仿若回到了初嫁他的那段日子，满心满脑都是他，眼睛只追随着他，可是他，却从来连一个眼神都吝于赐给！

　　她终究是禁不住大哭起来，泪水晕开了精致的妆容，高贵而繁复的朝服被地面的灰尘所玷染，然而她却只是不在意，抱着他的腿，毫无仪态的放声大哭。

　　皇甫清宇终于缓缓伸出手去，用食指勾起了她的下颚，薄唇轻启：“我逼你？我早就说过，只要你好好的，你就永远是我的王妃，我登基之后，你便是皇后。全天下最好的我都给了你，你却还要说我逼你？”

　　林瑞雪几乎绝望的看着他，哭道：“你明知道，我待你一片真心。”

　　皇甫清宇竟然笑起来：“所以我让你做了皇后，还不够吗？”

　　她从未觉得他这样残忍过。即便是在那唯一一次的亲密过后，他亲手端来一碗不知名的药给她喝下，她都没有觉得他残忍，唯有这一次，她觉得他残忍到了极点。

　　终于，她收起了眼泪：“所以，你连我派人去刺杀她都不追究？”

　　皇甫清宇脸色终于沉下来：“她没有出事，所以我看在林相的面子，没有将这件事公之于众，不过，你终也得为自己的不知好歹付出代价。”

　　林瑞雪眼角的泪痕犹未干，却笑了起来：“我不是这样的，我原本不是这样的，我也可以嫁另一个人，我也可以幸福一辈子，可是谁让我嫁给了你……我以为你会一辈子待我好……你是待我好，可是这样没有心的好，我也不稀罕！”

　　语罢，她突然从地上站起身来，站得笔直，道：“皇上，当日是臣妾派人刺杀凌嫔，还嫁祸于那三个妃子。臣妾自知罪无可恕，当不起皇后这样的高位，因此特请皇上下旨废后，臣妾甘愿从此长居冷宫，与皇上，永不再见！”

　　伴随着最后一句话，她抬起手，触到了头上那象征着皇后高贵的身份的凤冠，终于一用力，将凤冠脱下，随后，重重掷于地上：“皇上，我刺杀她，无论成与不成，都是我欠您的，欠她的。如今，我还给你们！皇上，您满意了吗？”

　　皇甫清宇似是早已料到了一般，见状，既不惊也不奇，只是缓缓拍了拍手，外间立刻有人将书房的门推开，恭敬道：“皇上。”

　　皇甫清宇看了林瑞雪一眼，淡淡道：“将她带下去，待一切收拾妥当，即日送她回宫。”

　　林瑞雪缓缓转过身，朝门口走去。她神情凛冽，倒叫门口的两个侍卫不敢近她身，只是跟随在后面。

　　门外的走廊上，夕颜正站在那里，微微偏着头，看着从里面走出来，近乎一身狼狈的林瑞雪。

　　林瑞雪亦一眼就看到了她，眸中先是闪过一抹震惊，却终究还是很快平静下来，冷笑道：“我早该知道，我早就该知道。”

　　夕颜从来只觉得后宫之中的女人可怜，如今这样的事情生生发生在自己旁边，却才算得上是真真切切的体会到一次。然而她亦懂得，自己绝不该在她面前露出丝毫怜悯的神色，因此只是朝着她淡淡点了点头，与她擦肩而过，走进了书房内，反手关上了门。

　　屋外，林瑞雪抬首望了望天空，终究不可遏制的再度落下泪来。

　　夕颜在门内，踮起脚尖往外面看，终于见得林瑞雪被人带走，心下不禁唏嘘，刚欲转身，却突然已经被人自身后抱住：“有什么好看的，当心孩子。”

　　夕颜心下黯然，垂着头转身过来，靠着他的胸膛一言不发。

　　皇甫清宇不由得低叹了一口气，伸手将她的脸抬起来，让他看着自己，转移话题道：“你似乎有什么事情忘了告诉我。”

　　夕颜眨了眨眼睛：“什么？”

　　皇甫清宇只是看着她，眸色越来越深，声音也越来越沉：“难道你忘了，刚刚在外面，你唤我作什么？”

　　夕颜偏头想了想：“皇甫清——”话音未落，她已经恍然回过神，忍不住咬着下唇笑了起来。

　　竟然在这个称呼上面漏了馅儿。她失去记忆，跟他在一起之后，习惯了唤他作七郎，而在从前，她对他从来都是直呼其名，就如同方才。

　　夕颜缓缓伸出手去，勾住了他的脖子，踮起脚来亲了亲他的脸：“我知道你聪明，迟早会知道。”

　　“所以就打算瞒我一辈子？”他看着她，心中分明是浓烈而厚重的喜意，然而脸色却微微沉下来。

　　夕颜咬唇看着他，半晌之后，脸上眼里都没有了丝毫笑意，只是看着他，认真道：“七郎，我有事要说给你听。”

　　皇甫清宇看着她，微微挑了眉，静静等待着。

　　夕颜吸了口气，道：“这些话，也许十一已经告诉给你，但是，现在我要亲自说给你听。”只是说完这句，夕颜便忍不住红了眼眶。

　　皇甫清宇的指腹立刻抚上她的眼角，轻柔的来回摩挲。

　　夕颜的手缓缓覆上他的手背，将他的手拉了下来，摇头示意自己没事之后，才又看着他，轻声道：“当初，我之所以那样对你，故意在你面前跟南宫御亲密，故意在你面前说他的好话，是因为你皇祖母她在中秋那晚就告诉我，我会死，只要日子一到，我就会死。”

　　“其实我很怕死，真的很怕。因为我好不容易才遇到一个你，好不容易才跟你有了孩子，我舍不得死。可是，我更怕你会因为我的死伤心难过，我不想让你伤心。”

　　夕颜终究还是落下泪来，皇甫清宇的手立刻便封住了她的唇，夕颜却又再度将他的手拉下来，流泪道：“所以我才会跟南宫御走，我只是想让你恨我，如果你恨我，也许，就不会那么难过。”

　　“我知道我蠢，我知道我很蠢！如果时光能够倒流，我一定不会再那样选。”夕颜的眼泪汹涌起来，顿了半晌后，终于道：“可是我只想告诉你，我心里，从头到尾都只有你一个人，没有南宫御，没有别的人。”

　　在很早的从前，与她初相见的从前，他相信他定然能够得到这个小丫头的心，所以骗她，逗她，逼她；往后一些的时间里，他相信她已经为他所动心，且情根深种；再往后一些，他开始怀疑她的用情有多深；再后来，他已经认定她心里可以同时存在两个人，一个是半路冲出的他，而另一个是对她一路相陪的南宫御。直到从十一口中知晓当年的事情真相，他才恍然回到了最初的那个认知上——原来，她心里的人，真的是他，独一无二的他。

　　想一路走来，他竟然也会变得犹豫，变得徘徊，变得畏缩，变得不自信，却原来都是因为她。

　　只是如今，亲耳从她口中听到这番话，才仿佛终于完全确定了。原来，真的是自己。

　　他兀自有心头的滔天巨浪，夕颜也有自己的急于澄清：“南宫御对我来说，是亲人一样的，我把他当作这世上最亲的人，比外祖母和花君宝还要亲的人，所以他对我来说，很重要。可是他和你是不同的，如果失去他，我会很难过，可能一辈子都不开心。可是如果失去你，我会活不下去。”

　　几番波折，几番徘徊，兜兜转转，却终究免不了有一日，亲口对他说出这番话。也只有如今，想起了从前的夕颜，才终于能确定自己对他的心，不是莫名其妙不可理喻，而是他真真正正值得；亦只有如今，她才能完全放开了心胸相信，他会对自己好，一辈子用心的对自己好。他不会让自己受到伤害，因为，他舍不得。

　　见皇甫清宇久久没有说话，夕颜终于忍不住拉了拉他的袖口，低声道：“七郎。”

　　下一瞬，他的唇已经落了下来，将她的口舌堵了个结实，几乎是迫不及待的撬开了她的唇齿，仿佛要把她生吞入腹一般的纠缠。

　　夕颜心头虽甜如蜜，却也不忘自己腹中的孩子，不由得伸出手去，想要护住腹部，却不想一下子便按在了他的手上。

　　心中微微一颤，他事事都这样周全，为了护住她，什么都比她早一步想到。

　　最终，两手无声交握于她的腹上，仿佛，此生此世，永不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