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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民国四年(1915)八月九日至十一月三日(6)

  牛敦,爱迪生,培根,客尔文,索虏,与霍桑,“烟士披里纯”。鞭笞一车鬼,为君生琼英。文学今革命,作歌送胡生。

  右叔永戏赠诗。知我乎?罪我乎?

  叔永自言吾上文所用句读法乃失原意,当如下式:

  牛敦,爱迪生,培根,客尔文,索虏,与霍桑,“烟士披里纯”,鞭笞一车鬼,为君生琼英。文学今革命,作歌送胡生。

  自牛敦至“烟士披里纯”,皆一车鬼也。“鬼”者,如“洋鬼子”之鬼。“鞭笞”,犹言锻炼也。其说亦通。惟“烟士披里纯”不当为鬼耳。

  三五、别矣绮色佳

  (九月廿一日)

  九月二十日,遂去绮色佳。吾尝谓绮色佳为“第二故乡”,今当别离,乃知绮之于我,虽第一故乡又何以过之?吾去家十一年余,今心中之故乡,但有模糊之溪山,依稀之人面而已。老母,诸姊,一师,一友,此外别无所恋。(诸兄居里时少,故不及之)而绮之溪壑师友,历历在心目中。此五年之岁月,在吾生为最有关系之时代。其间所交朋友,所受待遇,所结人士,所得感遇,所得阅历,所求学问,皆吾所自为,与自外来之梓桑观念不可同日而语。其影响于将来之行实,亦当较儿时阅历更大。其尤可念者,则绮之人士初不以外人待余。余之于绮,虽无市民之关系,而得与闻其政事,俗尚,宗教,教育之得失,故余自视几如绮之一分子矣。今当去此,能无恋恋?昔人桑下三宿尚且有情,况五年之久乎?

  廿一日晨抵纽约,居佛纳儿得馆(FurnaldHall)。此为哥伦比亚大学三宿舍之一。所居室在五层楼上,下临“广衢”(Broadway),车声轰轰,昼夜不绝,视旧居之“夜半飞泉作雨声”,真如隔世矣。

  三六、依韵和叔永戏赠诗

  (九月廿一日)

  昨夜车中戏和叔永再赠诗,却寄绮城诸友:

  诗国革命何自始?要须作诗如作文。

  琢镂粉饰丧元气,貌似未必诗之纯。

  小人行文颇大胆,诸公一一皆人英。

  愿共戮力莫相笑,我辈不作腐儒生。

  三七、有些汉字出于梵文

  (九月廿八日)

  汉文中有几许今所谓汉字者,千余年前皆外国字。其自梵文来者尤多,偶举一二如下:

  佛(Buddha)旧译浮图,或佛陀。

  僧(Sagha)旧译僧伽,又译桑渴耶。

  禅(Dhyna)旧译第耶那,或持诃那,或禅那。

  劫(Kalpa)旧译劫波。

  塔(Dgoba,Stupa,orthupa)旧译窣堵婆,或苏婆,或兜婆,或塔婆。

  右五字今鲜有知为梵文者矣。又如:

  袈裟(Kachya)夜叉(Yackcha)刹那(Kchana)

  亦已成汉字矣。

  “钵”字亦疑出梵文Ptra。旧译波多罗,又译钵多罗,省曰钵也。

  凡此诸字,今有以之入诗者,虽极守旧者亦莫以为异也,何独至于“烟士披里纯”而疑之?

  “佛陀”今梵音成“布答”,岂“佛”古读为“不”,而“陀”古读为“多”?抑梵音已变而汉译存其原音耶?自“佛”(F.)变为“布”(B.),自“非”纽转至“帮”纽,犹“饭”字闽人潮人读为“扮”也。自“陀”(T.)至“答”(D.),自“透”纽转“定”纽也,犹吾徽人读“但”为“探”也。

  “禅”字疑初译时不读如“市连切”,当时盖读如“单”字耳。适犹忆儿时读小说,每读“禅杖”为“单杖”,岂儿时之我,读此字偶与古音合乎?

  三八、《古今图书集成》

  (十月一日)

  哥伦比亚大学有中国政府所赠之雍正三年刊竣之《古今图书集成》一部(有雍正四年九月廿七日上谕)。此世界一大书也。原订五千册,今合为巨册,成一千六百七十二册。共一万卷,合为六千一百零九部,总为三十二典,汇为六编。(见下页表)

  据此间汉文教授夏德先生(FriederichHirth)告我:“此非雍正年原板,乃总理衙门所仿印也。据端午桥之言如此。”夏德先生又言:“雍正初板并不如后日上海图书集成书局所出活板之精。以原板铜字不完,或有所阙,则假借他字以代之。而上海之板校对极精故也。”

  满清康熙、雍正、乾隆三帝,鼓励文学,搜集文献,刊刻类书巨制,其功在天地,不可泯没也。

  三九、调和之害

  (十月一日)

  与人言调和之害。调和者,苟且迁就之谓也。张亦农言:“凡人之情,自趋于迁就折衷一方面。有非常之人出,而后敢独立直行,无所低徊瞻顾。如此,犹恐不能胜人性迁就苟且之趋势。若吾辈自命狂狷者亦随波逐流,则天下事安可为耶?”此言甚痛,为吾所欲言而不能言,故追记之。

  四○、相思

  (十月十三日)

  自我与子别,于今十日耳。奈何十日间,两夜梦及子?

  前夜梦书来,谓无再见时。老母日就衰,未可远别离。

  昨梦君归来,欢喜便同坐。语我故乡事,故人颇思我。

  吾乃澹荡人,未知“爱”何似。古人说“相思”,毋乃颇类此?

  四一、文字符号杂记二则

  (十月十五日)

  (一)第十二种曰提要号()以浪线加于字或句之旁,以示文中着意注重之处:

  例一杀一人以存天下,非杀一人以利天下也。

  此以示存天下与利天下之别也。

  例二凡立言先正所用之名,以定命义之所在者,曰界说。

  此乃界说之界说,应提出以清眉目。

  注其在印刷,则凡提要之处可以二法表示之:

  (1)用隶体之字(如《科学》所用)

  (2)用较大一号之字(如《大中华》所用)

  (二)第十三种曰赏鉴号(。。。)以连圈加于所赏识之句之旁以表示之:

  例能几番游,看花又是明年!东风且伴蔷薇住,到蔷薇春已堪怜!更凄然,万绿西泠,一抹荒烟!(张叔夏词)

  注一赏鉴号惟吾国文字用之,他国所无也。今人多以之与提要号相混,故别之如此。

  注二赏识之圈起于所赏识之句之第二字,如“国事今成遍体疮,治头治脚俱所急”,其第一字不圈,以示一句之所由起也。

  〔又按〕用连圈不如用。(五年四月记)

  四二、读《集说诠真》

  天主教司铎黄伯禄斐默氏辑

  光绪己卯年上海慈母堂藏板

  四册又提要一册续编一册(庚辰)

  此书盖为辟多神迷信之俗而作。蒋序曰:“黄君搜集群书,细加抉择,编年释地,将数百年流俗之讹,不经之说,分条摭引,抒己见以申辨之。”是也。所引书籍至二百余种之多,亦不可多得之作。今年余在哥伦比亚大学藏书楼见之。其说处处为耶教说法,其偏执处有可笑者。然搜讨甚勤,又以其出于外人之手也,故记以褒之。

  四三、《圣域述闻》中之《孟子年谱》

  周烈王四年(西历前三七二),四月二日,生于邹。

  三岁,父激卒,母仇氏育之。稍长,受业子思之门人。

  显王三十三年(西历前三三六),年三十七,应聘至梁,见惠王。

  四十三年(西历前三二六),事齐宣王,为上卿。

  慎靓王四年(西历前三一七)年五十六,母卒。自齐反鲁。

  六年,至齐宣王以为客卿。

  赧王元年(西历前三一四),致为臣而归。

  二年,之宋,又之薛。

  六年,至滕,旋为许行等所挠而归。年六十余矣。

  二十六年(西历前二八九),十一月十五日卒。年八十四。

  右年谱据《圣域述闻》。

  〔适按〕此年谱大不可信。古代史传均不言孟子生死年月,而《圣域述闻》言之确凿如此何也?

  晁公武《读书志》曰:“按韩愈谓《孟子》为其弟子所会集,与岐之言不同(赵岐也)。今考其书,载孟子所见诸侯皆称谥。夫死然后有谥。孟子所见诸侯,不应皆前死。且惠王元年(烈王六年,西历前三七〇),至平公之卒(周赧王十八年,西历前二九七),凡七十三年。孟子始见,惠王目之曰‘叟’,必已老矣,决不见平公之卒也。”

  四四、印书原始

  (一)东汉灵帝时,蔡邕校书东观,奏定六经文字,而刻石于太学门外,是为“石经”。汉末,兵火无存。(《通志略》)

  (二)隋文帝开皇十三年,敕“废像遗经,悉命雕板”。(《事物原会》)

  (三)唐时书肆已有雕板字书小学印纸。(《文献通考》)

  (四)周世宗显德中始有经籍刻板,学者无笔札之劳。(《宋史·冯道传》)

  (五)宋仁宗庆历中,有布衣毕昇者,为活字板。用泥刻字,火烧令坚。印时,以铁范置板上,而布字于其中。(《事物原会》)

  (六)明时,有毘陵人用铜铅为活字。(《事物原会》)

  四五、叶书山论《中庸》

  《两般秋雨随笔》云:“叶书山庶子谓《中庸》非子思所作。其说云,伪托之书,罅隙有无心而发露者。孔孟皆山东人,论事俱就眼前指点。孔子曰:‘曾谓泰山!’又曰:‘泰山其颓!’孟子曰:‘挟泰山。’又曰:‘登泰山’……就所居之地指所有之山,人之情也。汉都长安,华山在焉。《中庸》引称华山,明明以长安之人指长安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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