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卡特里娜飓风中的毕业生

　　——在泽维尔大学毕业典礼上的讲话

　　2006年8月11日

　　（路易斯安那州，新奥尔良）奥巴马在泽维尔大学毕业典礼上发表了此篇演讲：

　　“虽然卡特里娜飓风大概是你一生中曾经面临过的最严峻的挑战，但绝对不会是最后一个。”

　　我首先要感谢你们让我今天有机会一同分享发生在你们身上的奇迹。在过去的一年里，人们在不断质疑这所大学还能不能再见证一次它的毕业典礼，人们对这座城市的未来也充满了疑问。距离美国历史上最严重的飓风袭击你们的家园过去还不到一年，在新奥尔良的这个夏日，我见到了这所大学历史上人数最多的一届毕业生，并且我确信泽维尔大学又回来了。

　　我必须说自己来到这里充满了崇敬之情。这个国家每年都会举行成百场的毕业典礼，都让人充满了希望，有的则鼓舞人心。十年之后，你们中大多数人可能甚至不会再记得给你们发表演讲的是谁。按规矩来讲，通常会让一个像我这样年纪大的人给你们这样的年轻人提些建议，告诉你们在现实世界里会遇到什么事情，碰到什么挑战，必须克服什么困难。

　　但这次情况不同，在过去的一个月里，我步行去过新奥尔良破碎的房屋、空旷的街道和到处散落的废墟，这些都告诉我们能对城市发动战争的不只有军队。我也见过飓风过后泽维尔大学的照片——被水淹没的教室，碎烂的窗户，还有一片狼藉的宿舍，书桌上放着翻开的书本，床上放着还没叠好的衣服。我还听说近四百名学生和教职工在卡特里娜飓风来袭之后被困在了校园里，等待救援，举着一个写着“救救我们”的标语。

　　当我想到这一切时，我突然意识到在提供应对挑战和克服困难的建议方面，或许你们能给我们其他人教上一两课，告诉大家你们是如何做到的。

　　我可以就“勇气”给你们讲上一课，但你们中一些人体会过在缺水缺电的情况下蜷缩在黑暗中等待的感觉，不知道在枪声靠近你们以前，在食物吃完以前，在水位上涨以前直升机和船能不能来救你。

　　我可以长篇大论地谈论“毅力”，但你们这届学生大四刚开学就被迫分散到全国各地的学校，远离自己熟知的一切，不知自己还能否返回。

　　我可以不停地强调团结的重要性，说说互相帮助的意义，但这个学校有许多人为了校门能在1月再次开放而作出了巨大牺牲。这场伟大的胜利向全美国表明，不管发生什么，有一些人是不会抛弃这座城市和它的人民的。

　　你们的教育是不能用你们参加过的考试和取得的文凭衡量的。因为这是由自然力量促成的关于人性的教育——既教会了我们行善的能力也让我们看到了人性的缺点，既教会了我们应对挑战的方法也让我们发现自己有时会缺乏对其他人的责任感。

　　有些人要花上一辈子时间才能经历这些，而有些人永远都不会经历。但作为在卡特里娜飓风中幸存下来的年轻人，你们亲历了这些。

　　那这对你们意味着什么呢？

　　其实，人们忘掉教训可以和吸取教训一样简单。时间可能会治愈一切创伤，但它也能模糊记忆并让我们远离最初的关注之物。

　　所以，这一切都意味着从今天起的每一天你们都有责任铭记在新奥尔良发生的一切。让它成为你生命中的一部分，让它带给你的启示引领你面对今后的挑战。

　　虽然卡特里娜飓风大概是你一生中曾经面临过的最严峻的挑战，但绝对不会是最后一个。你们的意志品格还会经受默默的考验——在你的朋友需要帮助时伸出援手，你如何养育自己的孩子，在你爱的人生病或要离世时对其悉心照料，还有你们自己身上的正直与诚实。

　　还会有一些影响深远的个人考验摆在你们面前——你们选择的职业，你留下的遗产，你应对失败和挫折的能力。

　　当然，作为一个公民你也会面对种种考验——你是否会对不公发出自己愤怒的声音，会否拿出自己的时间回馈给社区，能否凭借激情使自己投身于比自身更伟大的事业中去。

　　面对这些考验，通常会有两条路供你选择。

　　第一条很简单。从泽维尔这样的名牌大学毕业之后，你就开始自食其力。这就意味着你要带着自己的文凭，走下这个舞台，离开这座城市，去追逐大房子、高薪水、漂亮的衣服以及其他在金钱文化中必不可少的东西。

　　你会同那些情况和你很像的人住在一个居民区里，把你的孩子送去和他们孩子一样的学校，并且只关心自己小圈子里的事情。

　　当你打开电视或翻开报纸知道世界上发生了不幸时，总会有些专家或政客们出来告诉你说那都是其他人的责任，问题应由他人来解决。

　　他们会告诉你说有些美国人之所以露宿街头和向人乞讨是因为他们都是懒人，没有奋斗精神；那些冒着生命危险穿越沙漠来到美国的移民对这个国家毫无贡献，丝毫不信奉我们的理想；那些在市中心区破烂学校读书的孩子不会学习也不愿学习，所以要完全放弃他们；世界上其他地方的人被赶出家园，遭到屠杀，这些问题都要由其他人来解决。

　　当你听到这些时，最简单的就是什么也不做。关掉电视，放下报纸，不再看关于伊拉克、贫穷、暴力、失业，和其他令人感到绝望的报道。你开始自己忙碌的生活，对事事都保持超然、漠不关心的态度，明哲保身。

　　如果你曾想过选择这条道路，我想让你首先记住一些事情。

　　要记住去见证忽视和漠视所带来的痛苦——由于谁都没想到要确保所有人都能逃生出去，这座城市的所有居民区都被淹没了。要记住当人们忽视自己的责任而互相推脱时会发生什么——白宫指责联邦紧急事务管理局，联邦紧急事务管理局又指责路易斯安那州，结果没人来解决问题，因为所有人都认为其他人会去解决。把穷人、病人和受迫害者当做“那些人”，认为他们处在自己的世界，问题属于他们自己，每当你有这种想法时，记得去想想住在像第九区那种地方的邻居，那些同你一样的男人、女人和孩子，他们只是想拼命逃到一个更好的地方而已。

　　如果你记住了这一切，如果你记住新奥尔良发生的事情，如果你愿意让它去永远改变你，你就会明白自己还有另一条道路可走。

　　这条道路会更艰难。它要求你付出更多，要求你离开这儿不能只为了追求个人的梦想，而是去实现我们整个国家的梦想。它要你认识到生活不只意味着要富有、要苗条、要年轻、要出名、要安稳、要娱乐。它要你意识到有人需要你伸出援手。

　　你们知道，这个国家有很多人在谈论联邦政府的财政赤字。但我认为我们应该多谈谈我们同情心方面的赤字——一种设身处地为他人着想的能力，透过和我们处境不同的人的眼睛观察世界的能力，这些人有忍受饥饿的儿童，被解雇的钢铁工人，也有那些因飓风来临而失去他们构建起的整个生活的家庭。

　　当你用这种方式去思考时——当你关心更多的人，当你开始同情别人的苦难时，不管他们是你身边的的朋友还是和你毫不相干的陌生人——你都会情不自禁地行动起来，情不自禁地提供帮助。

　　对于你们每个人来说，如果你们愿意让自己铭记在新奥尔良看到的一切，那么你们帮助他人和为社区服务的愿望就会更加强烈。

　　因为除了在飓风灾难中出现的种种不良现象——失败疏忽，毫不称职与漠不关心——你们也见证了可能被许多人遗忘的善行。

　　你们见到了那些放下自己手头工作，离开家，从祖国四面八方赶到新奥尔良的人。这些美国人在新奥尔良没一个熟人，但他们自己寻找浮木，制作木筏，驾驶着木筏在这座城市的街道间穿行，尽可能地去拯救每一个人。你们目睹了不愿将自己城市和病人抛弃的医生和护士们，即使当地官员一再警告他们待下去很危险，即使有直升机在等着将他们救走。在长时间缺乏医疗设备和无法供电的情况下，还有人留下来照顾那些病人和病危者。

　　在飓风离开以后，你们又见证了慷慨之情在全球蔓延开来。我们收到了数十亿来自遥远的卡塔尔和斯里兰卡这样小国的捐款。你们可以想想看，人们甚至在地图上都找不到这些地方。斯里兰卡还处于去年海啸之后的重建之中，然而，他们知道我们的遭遇之后也伸出了援手。

　　永远要记住这些善行。永远要记住，虽然许多在华盛顿的人和不少各级政府官员让新奥尔良感到很失望，但众多的普通人在这座城市需要帮助时，展现出了超凡的人性光辉。

　　在未来的岁月里，你们要把这种恩惠回馈给那些在个人生活中遭遇风暴的人，不管他们是丢了工作、陷入贫困、身患疾病还是失去住所。在回馈这些恩惠时，要努力不让卡特里娜的悲剧在这个国家重演。要把这个国家变成一个任何美国人都不会被抛弃的地方，要确保每个美国人都能有份足以养活家庭的工作，确保他们在生病时能有医疗保障，确保他们的孩子能接受良好的教育，确保他们能过上稳定的退休生活。要改变这个国家，使我们不用再毫无准备地去应对挑战，使我们从对石油的依赖中解脱出来，保护我们的城市免遭恐怖主义和自然灾害的侵袭。

　　要改变这个国家，使众多美国公民值得为其牺牲。几个世纪以前，一位到我们国家来观光的游客曾说过：“伟大的美国人造就了伟大的美国。”如果做到了这些，我们也就把他的话变为了现实。

　　我之所以要求你们选择第二条道路——选择更艰难的道路——并不是因为你们对比自己不幸的人负有一种义务，虽然你们的确负有这种义务，也不是因为你们对帮助你们脱离困境的人负有回报之责，虽然你们的确应该回报他们。

　　我要求你们选择第二条道路是因为你们对自己负有义务；是因为对个人的拯救要依靠对集体的拯救。是因为你们只有让自己和比自身更伟大的事业联系在一起才能充分发挥自己的潜能。

　　人们说信仰就是相信自己看不见的东西，而奇迹的本质就是上帝给予的神秘礼物。

　　我们可以克服最困难的挑战，有时，如果我们仔细审视这些时刻，就会发现上帝的意志在他深爱的人身上发挥了作用。

　　大家都知道，当你们的校长诺曼·弗朗西斯作出在1月份前让学校重新开放的承诺时，他开玩笑说他作的决定在后人看来要么是“疯狂又愚蠢的”，要么是“勇敢又有远见的”。

　　当我听说这个事情时，我真不知道他何来的勇气去作出这样一个“疯狂又有远见的”决定，也不知道他是如何作出承诺去实现这一诺言的。

　　我认为诺曼·弗朗西斯是一个牢记过去的人，他记住了自己的出身，记住了他吸取过的教训，记住了他享有的机遇，并且他也在靠这些记忆生活着。

　　诺曼·弗朗西斯出生在拉法叶，在他出生的年代，《民权法案》和《选举权法》还是遥不可及的事情。他从小生活贫困，靠给别人擦鞋帮父母挣钱。他学习刻苦，顺利读完高中，通过在图书馆长期工作得以进入泽维尔大学读书，之后又成为洛约拉法学院历史上第一位黑人学生。

　　从洛约拉法学院毕业后，诺曼·弗朗西斯有很多地方可以去，有机会挣很多钱，但他想去帮助别人学习知识，因为他没有忘记那些曾经帮助过他的人。

　　于是他回到了泽维尔大学，努力工作，一步步攀升，并在自己三十六岁时成为了泽维尔大学历史上的第一位黑人校长。

　　自那以后他获得了很多机会并有幸去完成任何他希望有生之年可以做到的事情。他给四位美国总统当过顾问，为梵蒂冈的一个委员会服务过，还担任过“黑人大学联合基金会”的主席。

　　尽管如此，他还是决定留在新奥尔良，留下来经营这所大学。

　　所以，你们就可以理解当飓风试图将学校摧毁时，他为什么不愿让这种事情发生；他为什么不顾自己家损毁的房屋而重建这所学校；他为什么坚信自己让校门在1月重新开放的承诺能够实现。

　　诺曼·弗朗西斯帮我们实现了今天的奇迹是因为他看到了奇迹在自己生活中所起的作用。既然你们也见证了自己生活中的奇迹，那就到了把你们自己生活奉献给他人的时候了，去做那些看似不可能的事情，同时要时刻谨记你们在新奥尔良学到的一切。

　　我发现，在这座城市的重建过程中，花草树木是最后一批重新回到这座城市的，但也是最容易被人注意到的，它们会让一个社区看起来生机盎然。上次到这儿时，我看到一棵新栽的树木，这让我想到了《约伯记》中的一段话：“即使一棵树被砍倒了，只要它还能再次发芽，只要它的嫩枝还能再次生长，这棵树就还有希望。”

　　新奥尔良的困难时期并不会随着卡特里娜飓风的离去而结束，而你们也将在今后的岁月里面对自己的考验和挑战。不过如果有人问起我那棵树在这个8月的夏日情况如何，我会告诉他们说种子已开始发芽，树木已深深生根，并且我看到有五百多根树枝开始重新生长了。

　　恭喜你们顺利毕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