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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父亲和母亲 (1)

  我父母于1901年10月9日结婚的时候,媒体报道称这是美国最强大的两个家庭的联姻:约翰·D·洛克菲勒的儿子,继承人与美国国会多数党领袖、共和党人内尔森·奥尔德里奇的女儿。在有些人看来,奥尔德里奇是“国家的总经理”。

  父亲第一次见面就迷上了我的母亲,可他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没能下决心向她求婚。当他最后终于向参议员请求要娶他的女儿时,他那焦急之情表露无遗—他不断地解释自己的经济前景,显然急于证明自己与她十分般配。参议员忍俊不禁地打断他的话说:“洛克菲勒先生,我唯一感兴趣的是,你怎样让我的女儿幸福。”

  父亲的确做到了让母亲幸福,她也让他感到了幸福,这一点我敢肯定。他们两人极其亲密—也许过于亲密了,这一点我一会儿再解释—而且我相信他们非常相爱。母亲给父亲以及他们的婚姻带来了他想要的欢快和乐趣。

  母亲出生于罗得岛普罗维登斯的一个由8个子女组成的大家庭,5个兄弟、3个姐妹。母亲排行老三,是第二个女儿,与她的父亲极其亲密。她父亲在通过建立联邦储蓄系统来设置高税率、建立弹性更大的货币体系方面起到了关键作用。母亲记得他曾经在自己华盛顿的家中与同事们一边打扑克、喝酒,一边辩论立法问题。外祖母奥尔德里奇多年生活不能自理,因此,母亲在结婚前大约十来年的时间里,常常承担她父亲的女主人角色。她被推进了华盛顿舞台的中央,对于处理“社会”需求,她不仅处之泰然,而且轻车熟路。

  外祖父奥尔德里奇喜欢旅游,钟爱艺术。母亲和她的兄弟姐妹们常常陪伴他去巴黎、罗马和伦敦参加官方会议。在很小的时候,母亲就熟悉了巴黎,以及巴黎的艺术世界,而且当时崭露头角的新艺术形式和新思想很对她的胃口。

  脆弱的情感

  把母亲娶过门的家庭跟她的娘家迥然不同。她的兄弟姐妹们—尤其是她的姐姐露西—笑话她嫁给了“古板”的洛克菲勒家,起初很担心她无法适应。

  影响父亲大部分少年时期生活的主要是他的母亲劳拉·斯佩尔曼·洛克菲勒。她是个极其严谨刻板的人,主要负责抚养和教育他。她的父母笃信宗教,一直积极参加反对奴隶制运动和禁酒运动。她的画像和照片都显现出她是一个难以取悦的令人敬畏的女性。

  祖母洛克菲勒为父亲灌输了大部分宗教知识,培养他正直无私的强烈道德感,并最先告诉他他要肩负掌管家族巨额财富的重任。祖母洛克菲勒在妇女基督教禁酒联合会(Woman’s Christian Tem-perance Union)成立后不久就加入了这个组织,她深信“酒魔”是当时贫困、邪恶和犯罪等所有社会问题的核心。孩提时期,父亲便定期参加禁酒会议。到了10岁的时候,他签署了一份誓言,要远离“烟草、异教和任何麻醉人的饮料”。一直到上大学之前,父亲的生活主要围绕着家庭和浸礼会教堂。在布朗大学(Brown University)读大学期间,父亲第一次有机会摆脱他母亲的影响,但那很不容易,而且他也从未成功过。然而,他还是探索了一些新思想,从而逐渐拓宽了他对身边世界的理解,并结交了一些终身的朋友。最重要的是—至少从我的角度说,他遇到了我的母亲,并开始追求她,直至他们8年后结为夫妻。

  尽管有了大学教育的影响,有了安定的家庭生活,有了一大堆朋友,父亲对待生活还是有相当程度的不安全感。他的婚姻—虽然起初他曾经疑虑、犹豫过—是天赐之作。母亲的激情、人缘和社交能力帮助他应对自己的羞怯和不自信,弥补了他心知肚明的自身的缺陷。从母亲那里,他找到了一个能够理解、关心和保护自己脆弱感情的人。他希望她永远跟他在一起—即便不是在自己的身边,也能够随时得到帮助。他希望能够跟她一起退缩到他们的二人世界。从某种角度说,这是一种浪漫,而且我相信他们之间的关系充满了极度的爱慕浓情。从另一个角度说,他们的纽带关系是绝对排他型—包括他们的孩子。这种排他型关系导致的是他对母亲的强烈依恋。

  我们打小就意识到,如果我们想吸引母亲一丝一毫的注意力,就必须跟父亲竞争。我们知道她非常在乎我们,喜欢花时间跟我们在一起,而且我们看得很清楚,父亲的需求和我们的需求所产生的冲突会让她异常恼火。这对她来说是一种永无休止的重担,是造成她巨大压力的根源,也是她一直没能解决的问题。父亲希望只要自己有需要,就能随时找到她,而在这方面,他的需求事实上是永远都无法满足的。

  她是个美人

  虽然存在这种紧张关系—这种关系深深地刻在我儿时的记忆中,但即便到了今天,每当我想起母亲,心中都充满了强烈的爱意和幸福感。我估计,按照当代的标准,她不算是个标准的美人。我和内尔森继承了她的奥尔德里奇家族特征,其中最明显的是奥尔德里奇家的鼻子。然而,在我看来,母亲是个美人,她的朋友和熟人也都这么看,因为这些特征充满了活力,让人温暖。这种美很难在照片或画像中体现出来,而且事实上,在这方面,没有几件影像作品对她而言是公平的。奇怪的是,最像她的作品是在她去世后由弗雷德·W·赖特画的—他是照着一张漂亮的照片临摹的,照片上她抱着内尔森的大儿子罗德曼,当时罗德曼还是个孩子。那幅画比其他正式画像都更好地捕捉了她的表情。

  除了长相以外,我的大部分秉性也遗传自母亲。她那安静的个性与父亲和我的几个兄弟姐妹的紧张、急躁的性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我对她总是有一种特殊的感情。母亲喜爱小孩儿,而且毫无疑问,作为最小的一个,我享有得天独厚的优势。我的哥哥们经常指责我拥有特殊待遇,虽然我们的父亲和母亲都有意识地努力不表现出任何偏爱。但是,我和母亲的关系非常融洽,我们有许多共同之处。给我印象最深刻的一件事是她对艺术的热爱,以及她温柔而耐心地传授给我的情形。美丽的物品到了她的手里就变得有了生命,仿佛她的赞赏为那些物品赋予了一种特殊的美。她端详一幅画的时间越长,她从中发现的东西就越多,好像是她通过某种魔力挖掘到了普通人无法进入的新的深度、新的境界。

  母亲身上没有什么“收藏家”的喜好,收集整套的东西对她来说远远不如欣赏每一件物品更加有兴趣。她的一些品位和直觉影响了我,而她身上的这种品位和直觉总是可靠的。我从她那里学到的艺术知识超过了所有艺术史学家和监护人—他们多年来向我传授了艺术史中的技艺和艺术鉴赏方面的知识。

  虽然在表面上,母亲和父亲在有关抚养我们的所有重大问题上都意见一致,对待孩子们也是同一种态度,但是他们两人的性情却差别甚大。我们这些孩子并不是没有注意到母亲不参加我们的早晨祈祷—她喜欢舒舒服服地待在床上看报纸或者写信。我们也注意到她把一些大胆的新艺术形式—常常还有创造那些新形式的艺术家们带进了家—这令父亲颇感不快。我们还注意到,只要她有机会跟我们在一起或者单独跟我们一起玩耍,她就会喜上眉梢。她喜欢探险,喜欢出人意料的东西。率性而为是她的性格,而从冲动行事中她获得了无比的乐趣。

  职责、道德和品行

  父亲则正相反。他希望生活是一种秩序井然的模式。他想知道自己要做些什么、做事的先后顺序如何、与什么人一起做事以及怎么做事等。无论是在市区还是在度假,一天怎么过都要事先计划妥当,而偏离计划的事情他是难以欣然接受的。我记得他在有人提出某种新活动的时候说:“可是我们计划要干别的。”对他来说,那是不接受新想法的充足理由。

  当我们要搬到缅因州过夏天的时候,父亲的几个箱子在我们动身前3天就拿了出来:有些是老式的扁行李箱,有个盖子从上面被打开了;有些则是所谓的“发明性箱子”,打开后一边可以挂西服,另一边是放衣服的屉子。他常常会因为要出门两三个月而准备十几个满满的箱子、包裹。首先,他和他的男仆威廉·约翰逊开始挑选要带的东西并一一摊开—外衣、羊毛套衫、西装、骑装等。然后,威廉再具体整理成箱。

  在那个时候,着装比现在要正式得多。冬天,父亲每天夜里都戴条黑领带赴宴,母亲则穿着长裙,即使是自己家人吃饭的时候也一样。他们随身携带的衣服数量是惊人的。即便是夏天,父亲也从来不敢不穿外衣出门,以防天气转冷,而且他出门从来都戴一顶帽子。一年夏天,在我上大学的时候,我和父亲在驱车穿越西南部途中照了张照片,照片上我们两人在亚利桑那州沙漠一棵孤零零的松树下,坐在一件羊毛长袍上。父亲一身西服领带,头上戴一顶毡帽,从不离身的外衣放在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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