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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我的隐私(10)

  洪晃拼命推销化妆品,自己坚决反对化妆。她一化妆就过敏。我们在一起拍“电影”——或说“电影”“拍”我们的时候,她必须每天化很浓的妆,脸上起了一层疙瘩。她那种化过浓妆的样儿,像30年代的上海电影明星,有了种严谨规矩的刻薄样儿,没了她的气质。也许是看惯了她脸上的那个大圆鼻头儿,如果它突然变成细长的,就不是洪晃了。每天随着大圆鼻头被化妆师画成细长之后,洪晃就没了,电影里的洪晃说不出笑话来,就是因为大圆鼻头没了。一切都取决于那个大圆鼻头,没了它,洪晃就不是洪晃而是什么梅啦娟啦之类的人物。大圆鼻头在脸的中央决定着她的命运和内心,她耸耸鼻子,就有笑话要冒出来;绷绷面孔,鼻头就像一个图腾。人的鼻头是为人排解一切灾难的中心控制台,怎么可以把它的周围画上黑影以改变它的形象呢?以后再有化妆师要给洪晃化妆,千万记住别把她的鼻头变形,你把它变成细长,洪晃的思维就会跟着变形,我们就会丢了一个聪明女子。这世上美女万千,尤其是在有了普及化妆品的时代,制造美女是很容易的。但是聪明女人是制造不出来的,而是世间奇物之一。保护聪明女子的办法之一,就是保护她们的天然。

  说了半天,都是闲话。有一次,洪晃病了,在饭桌上突然虚脱,我把她送回家,然后给晓平打电话。晓平在乡下,一路赶回来,又遇上大雾,路不好走,他心急,求我把洪晃送医院。说着,晓平大哭。这边,洪晃没有晓平又死活不去医院……后来两人对着电话哭说爱情,酸不忍听。我想起在我生病的时候,我先生最爱说的话:这回又装什么呢?就急着打电话呵斥他要向晓平学习。我又把此事宣扬出去,惹得所有女人都去质问丈夫,闹了半天,晓平的态度是女人们的共同追求。但反过来想,洪晃肯定不是那种爱生事的女人,难得一病当然能得到晓平拼命的关注。要是她没事就以病威吓,那晓平肯定宁可去雕塑小人儿。当然啦,我也不是那种没事就装病的人,但比起洪晃来,肯定还是少了几分朴实。有时一个人闹病太频繁,并掺杂着情绪波动,不能不使人怀疑有隐藏的威胁他人的动机。而洪晃,傻大姐一个,病了就是病了,和心理学没有关系。似乎她平时健壮如牛,如果说病了就是真有病了。有这种傻大妞,固然就有痴二哥。

  洪晃一次自言自语:等我退休,第一件事就是去旅游和写作。去什么地方?好像她说是尼泊尔之类的地方。

  左写她像个嬉皮,

  右写她像个嬉皮,

  别让她把我给骗了,

  她就是个嬉皮!

  正写到这儿,一个女朋友穿着一个没裤裆的长筒袜来找我,说是今年的流行款式。我笑着说这是做爱专用袜,不是公司经理袜,再说她的裤衩也没穿对地方。她哇哇大叫着把袜子脱下来,说关于袜子的学问完全没有,为什么时装杂志上没有说明?为什么时装杂志上没有说明?问洪晃。

  字数够了,打住。

  回到私人空间

  私人空间我太同意了,这东西我最近有点断货了,自从搬回我妈家住以后,就觉得是在过集体生活;外加上有老、下有小,我在那里已经找不着了。“回到”这两个词不适合应用在我们这一辈的中国人身上,压根儿就没有过,一看就知道我们主编的欧洲人小尾巴露馅啦。

  先忆苦思甜吧,我对私人空间的要求是从谈恋爱开始的,那时候我才17岁,我知道,有点早恋是吧?我的男朋友在北大西语系学英文,他家在国际关系学院一个筒子楼里面。比较要命的是他妈和我妈在我俩没出生的时候就不对付,所以我们俩多少得瞒着两个妈妈偷偷谈恋爱,弄得跟罗密欧和朱丽叶差不多。我们最焦虑的是没地方去,紫竹院、香山、八大处都溜达遍了,有一次亲嘴还被一个看林子的给抓到,非说我们俩是流氓,要把我们送到派出所去。后来,我的男朋友住在一个筒子楼里面,他有一间单独的房间,但是就在他妈妈住的房间斜对过,妈妈总是可以推门而入的,所以我们也不可能做任何偷鸡摸狗的事情。最后,他想了一个招儿,叫他的死党哥们儿把我们俩反锁在房间里面,这样只要我们不出声儿,别人都以为房间里面没人。当然时间不能太长,筒子楼的厕所、水房都是楼道里面公用的,太长了会憋出人命来的。

  就这样,我们终于在一个下午找到了两个钟头的“私人空间”,虽然不能出声,但是已经很激动人心了。当我们听到外面的大锁“咔嚓”一声锁上,我们的心都在怦怦地跳,而且非常不知所措开始我们向往很久的性生活。就在我们既兴奋又窘迫的时候,听见没有窗帘的窗户外面“砰”的一声,回头一看,有一个梯子架在窗户外面。我们还没来得及扣好衬衫,就听见窗户外面一个声音说:“哟!在家呐?”

  我男朋友赶紧站起来挡住我,冲着窗户外面说:“张大爷,干吗呐?”

  外面张大爷不慌不忙地说:“我在窗户底下钉个篮子,冬天可以放点年货。”

  那年头没有冰箱,大家都把要冷藏的东西放在窗户外面一个篮子里面,我们是专业偷别人家篮子里东西的一群坏孩子。

  男朋友有点着急,说:“大爷,您下来,明天我给你钉吧。”

  大爷往窗户里瞅了一眼,那时候我已经衣冠楚楚地坐在离床很远的一个板凳上。“你好,大爷。”我说。

  大爷笑眯眯地瞅着我们俩,接着在我们的窗户外面钉篮子,好像动作还特意放慢了一点儿,时不时地还往窗户里面张望,跟我们斗两句贫嘴。

  就这样,我一生中第一次绞尽脑汁找到的“私人空间”就跟窗户外面梯子上的大爷一起度过了。

  最近搬回我妈妈的四合院,住在前院和后院中间的南房,两面都是窗户。东西都放好以后,小平就说,宝贝,咱住鱼缸里面了。我家人口多,前院有张叔叔,一直帮我们看门,后院有阿姨。大家进出房间已经习惯不敲门,还是跟我小时候那样。早上张叔叔在前院刷牙漱口清嗓子,那就是我们的闹钟。到该吃中饭了,后院厨房就传来一声大叫:吃饭啦!晚上别人都睡了,该我们扰民了,看碟看到晚上一两点钟,弄得第二天别人都问:昨天几点睡的?那片子好像是打仗的吧?

  所以对我来讲,是回到没有私人空间,现在已经两个月了。昨天,一个院子的人都聚在一个屋子里说话,我两岁的女儿从她房间里走进来,惊喜地说:大家都来了!大家都来啦!这让我突然想起来,亲情,也许就是没有太多的私人空间。

  幸福的责任

  当妈10个月了,一转眼,平平都快一岁半了。

  我当妈第一个举动是举着一本洋人写的如何带孩子的书在燕莎买婴儿用品,服务员看我半神经的样子,好心过来帮忙问:“朋友生孩子买礼吧?”

  我摇头说:“不是。”

  服务员问:“那你孩子多大了?”

  我想了想福利院告诉我的生日,掰着手指头数了一下回答道:“六个月。”她上下打量我一番,大概心里说,您老人家连数都不会数,还能生孩儿,不简单。

  “那多少公分啊?”她问。

  我一愣,说:“不知道。”

  “那多少斤了?”

  “也不知道。”我都非常不好意思了。

  服务员非常警惕地看着我问:“是给您自己孩子买吗?”

  只有一天的时间做准备,实在仓促,临走的时候月嫂还没有找到,只好交代助手去月嫂介绍所找,问要什么样的,只好说带过孩子的就可以。平平回来的路上门对门走了10个钟头,居然一声没哭,还经常跟我们两个对她来讲陌生的面孔笑嘻嘻的,我简直觉得她是神,要我自己生,绝对生不出来这么好的。好不容易到了家,开门的是新来的月嫂,她的脸是我这辈子见过最长的脸,平平只看了她一眼就号啕大哭,怎么哄也停不住,好像要把她生下来以后的委屈一下子哭干净似的。我也实在无奈,看孩子哭得这么惨,只好把长脸月嫂打发走。

  平平来的第一周我们做了三件事:体检,剃头,去金宝贝上专业玩的课。这最后一项我也是刚打听到的,据说这是美国新发明的一种婴儿教育,是连锁店,要求父母一起去和孩子玩儿。其实与其说是为平平,不如说是为了我,因为我开始发现我好像不大会逗孩子,大部分时间都琢磨怎么逗大人了。到了第二周,我带着平平去金宝贝了,她的班上有七八个孩子,都是差不多大。大概因为都是独生子女,看见别的孩子就非常兴奋,可是平平到了之后满脸恐慌,坐下以后一头把脑袋埋在膝盖里面,再也不抬起来。我吓傻了,马上把她抱出来,她头埋在我肩膀上,两只小手使劲儿抓着我的领子。这时候我才意识到,当她看到这么多小朋友,一定以为我们把她送回福利院了。我抱她出来的时候是我这辈子最感动的一刻,我从来不知道责任可以给我带来这么大的幸福。

  平平已经会叫爸爸,妈妈,婆婆,还会说“我靠”。这真不是我教的,我家阿姨有一次砸了一堆碟子,动静比较大,随口说了一句,居然这小家伙就学会了。我和晓平怎么训她也改不了了。我当然背着黑锅,所有人都说,咳,晃的孩子,当然会说这些话。小年夜的时候约了几个朋友在我妈妈家吃饭,大家聊起孩子学英文的事情,我说让她先把中文学利落了再说别的。我妈妈立刻纠正我说:“平平现在会说英文了,只要有什么惊喜,她就说‘Wow’,只是后面还带着一个‘ka’,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说‘Wow-ka’。”所有人都笑了,就是没人敢跟老太太解释。谁知过两天,我听见我妈妈也在Wow-ka、Wow-ka的,我想今天我得跟她老人家摊牌了。

  今天是大年三十,家里只有我、晓平、平平和我妈。我妈做饭,我看孩子,晓平忙着把一个院子的玻璃都贴上窗花。晚上和朋友去吃涮羊肉年夜饭,还有四个我们公司大年夜的“外国孤儿”一起凑热闹。想想,我今年该四十六了,这么大了,才知道过日子的乐趣,真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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