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宽以待人

　　白琳变了。

　　她原本像一只小鸟，成天唧唧喳喳，快乐活泼，给人很开朗很青春的感觉，但经历怀孕风波之后，她变得沉默寡言，过去锋芒毕露的攻击性不见了，变得很顺从很孤僻。

　　位红燕有些担心，怕她心理有阴影，影响健康成长，毕竟青少年时期，应该多一点阳光和快乐，整天愁眉不展的话，有点“不合时宜”。位红燕用了一些办法，开导她，劝慰她，激励她，上课故意提她问，想让她重获快乐，但都没有奏效。好在白琳除了沉默寡言之外，并没有消沉低落，相反，她把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放在了学习上，从某种意义上说，这种变化未必是坏事。

　　白琳的学习成绩本来不太好，但因为是降级生，很多东西学过，她人又聪明，再加上突然勤奋起来，成绩竟然有了质的飞跃。白琳并不笨，过去成绩不好，是她心太野，没把心思放在学习上，任课老师又没有让她服帖的，所以她就不想学，现在她跟位老师住一起，放学不再出去疯玩，成绩自然就上去了。

　　看着成绩渐渐好起来却越来越寡言少语的白琳，位红燕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担忧？也许，白琳的沉默，是为了积蓄力量，是为了爆发。

　　白琳虽然是个没多少心眼的孩子，但却爱憎分明，谁对她好，她也会对谁好，谁要对她不好，甚至伤害了她，她可不会忍气吞声，也会千方百计还以颜色。

　　这天回到寝室，白琳有意无意地问：“位老师，我听梁老师和帅老师议论，说老师收费补课是违规的，是不是啊？”

　　“收费补课当然违规！”位红燕想都没想便冲口而出，但她很快就回过神来，对白琳说：“白琳，谁叫你打听这个的？老师的事，不要瞎打听，知道吗？”

　　“哦？知道了！”白琳点头应着。

　　位红燕以为白琳不过随便一问，也没在意。没过几天，杨斌气急败坏地来找位红燕了。她这才知道，那小丫头这回可把篓子给捅大了！

　　“位老师，你说，这段时间，我姐找过你麻烦没有？”杨斌一见面便问得没头没脑的。

　　“没有啊！”位红燕说。

　　“她没得罪你，你为何背后整人？这就是你的爱心啊？”杨斌一副兴师问罪的表情，让位红燕如坠云里雾中。

　　“你今天怎么啦？像个领导似的板着张脸，你说明白点好不好？谁背后整人了？”位红燕不高兴了，自己从没在背后使坏过，杨斌凭什么这么一副咄咄逼人的腔调！

　　“我姐夫秦天寒假和周末收费补课，被人检举了，难道不是你？”杨斌冷笑问。

　　“放你的臭狗屁！”位红燕恼怒起来，指着杨斌说，“杨斌，你知不知道你在侮辱我的人格？啊？你姐侮辱我，我都懒得跟她计较，你也不了解我吗？我是那种小人吗？啊？枉我们还是四年大学同学和这么多年的朋友，你竟然怀疑我，你太让我失望了！”

　　“对不起！”杨斌见位红燕反应激烈，知道自己错怪她了，连忙道歉道，“我也不相信是你，可我姐说，她在学校里就和你结怨最深，如果不是你，那会是谁检举的呢？”

　　“是我检举的！”不知道什么时候，白琳站在了他们面前，表情冷酷地说，“她不是知道害别人吗？现在正好让她尝尝被别人害是什么滋味！哦，不！我检举不是为了害他，张阿婆说了，这是对他们的帮助！”

　　“原来是你！张阿婆？哪个张阿婆？是她指使你这么干的？”杨斌呆了。他没想到，向教育局监审室告发秦天的，竟然是白琳！这可真是种什么因得什么果，杨柳处处不忘种怨，只能收获怨恨的果实。

　　“想报复张阿婆？我就不告诉你！”白琳冷笑道。

　　“白琳，你可别忘了，你还是芙蓉中学的学生，你这么做，破坏了学校的名誉，你知道吗？我是学校的教导主任，你对老师有意见，可以先向我反映啊，为什么自说自话去举报？”杨斌气恼地说。

　　“反应给你？你和秦天老师是亲戚，你会处分他吗？对了，他收费补课，你难道不知道吗？杨老师，你要觉得我违反校规，该开除，你随时开除我好了，只要能看见某些人可耻的下场，我心甘情愿被开除！”白琳一反沉默寡言，语气坚定地说。

　　“你这丫头，真是太可怕了！太可怕了！”杨斌摇着头，不无悲哀地说。

　　“白琳，到底是怎么回事？”位红燕听了半天，虽然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但不相信白琳会这么报复杨柳。

　　“我把秦天给告了，就这么简单！”白琳道。

　　“你一个小丫头，知道什么呀？告？你连教育局在哪都不知道，怎么告啊？”位红燕以为白琳是故意将这件事揽在自己头上，以达到出气的目的。

　　“我是不知道教育局在哪儿，不过，”白琳不无得意地说，“张阿婆可什么都知道啊，有她帮忙，别说一个秦天，就算是李校长，我要知道他不对，我也敢告！”

　　“你这死丫头！”位红燕又爱又气，说道，“这么大事，你怎么就做得出来？啊？也不跟我商量一下，你知不知道这会给学校带来多大的麻烦？”

　　“呵呵，我只知道有恩必报、有仇必报，别的没想那么多！”白琳满不在乎。

　　“人不能为了自己而为所欲为啊！”位红燕痛苦地摇着头，“白琳，你忘了宣晓晓是怎么待你的？你把她打得鼻青脸肿你还记得吗？”

　　“我记得！”白琳惭愧地低下了头。

　　“可她是怎么对你的？也像你一样伺机报复吗？啊？”

　　“她以德报怨，不但不恨我，还热心帮助我。”白琳低低地道。“可你呢？你是怎么对杨柳老师的？啊？”

　　“位老师，对不起，我让你失望了。不过，这个世界上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宣晓晓同学那样，我这人就这样，谁对我不好，我也要让她难受！再说，他们收费补课，本就是违规的事，他们敢做，我为什么不能检举？难道检举不对的事是做错了吗？位老师，你别怕，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他们要对我怎样我都认了，我不会让你受牵连的！”白琳的一番话，让位红燕和杨斌都陷入了沉思。

　　“你这丫头啊！”位红燕知道这事不能完全责怪白琳，秦天过错在先，白琳检举他，说起来真的没什么错，还应该鼓励她，因为她做的是正确的。但现实，往往比想的要复杂，秦天夫妇俩在芙蓉中学当教师，收入也不多，补课挣点钱并非大是大非的事，上面也知道，但大多睁一眼闭一眼，没人举报也不会下来查，但有人举报了，上面也就不得不查，一查起来，还可能牵涉到其他老师，对学校的声誉也有影响，这个事就不是小事了。

　　“好好好，我总算明白了！”杨斌从恼火的情绪中挣扎了出来，心情平静了不少，他对位红燕说：“位老师，对不起，刚才是我情绪冲动，对你说了些过激的话，现在我全部收回，并向你致歉！我冲着白琳发火，你却能循循善诱，这就是你比我高明的地方啊！按原则来说，白琳一点错都没有，你没有必要责怪她！要说错，那也错在秦天他不该收费补课！”

　　“不是秦老师补课有什么错！”白琳冷笑道，“是杨柳老师的错！她刻薄古怪、乱发脾气，她教过的学生有几个说她好的？你让她记住，她对我们学生不好，我们也不会对她好！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中学生守则》里有尊敬师长这一条，你们《教师守则》里没有爱护学生这条吗？”白琳要么不说，说起来头头是道。

　　杨斌默默地走了。虽然没有替姐姐讨个说法，但他看到了白琳的进步，她敢作敢为，不是一般学生能做到的，芙蓉中学的校规形同虚设，白琳这么一闹，或许是规范校纪的一次契机呢。位红燕能把这么个调皮女生调教好，他自愧不如。

　　白琳人小鬼大，位红燕倒有点担心，毕竟杨斌跟杨柳是姐弟，他们会不会有后续的报复？如果再次让白琳退学，那白琳的努力就可能付之东流了。如果秦天遭遇处分，杨柳会善罢甘休吗？这冤？相报何时了啊？

　　“位老师，对不起嘛，告都告了，又撤不回来了，怎么办？你别生气了好吗？”白琳看到位老师眉头紧锁，小心地说。

　　平静的湖面下隐藏着激流暗礁，没想到沉默寡言的白琳，暗底里在察言观色，终于让她抓住了秦天老师收费补课的“辫子”，然后联合老政协委员张文秀，到教育局告了秦天一状。位红燕说：“你倒沉得住气，心里装着秘密，连我都一无所知。”

　　“我几次想对你说的，但在事情还没成功之前，我不能说，所以我忍住了。很快就能看到秦天老师被惩罚、杨柳老师不高兴的样子了，呵呵，从今天开始，我要恢复到过去的我了！”白琳笑道。

　　“唉，白琳，我不知道说你是天真还是狡猾好呢？”位红燕苦笑道，“你这次害了她，她会反过来再害你，你们这样你来我往，就是两败俱伤的结果，你知道吗？”

　　“我无所谓啊，大不了不读这个书！”白琳不以为然地说。

　　“不要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也不要以断送自己的前途为代价去报复别人，那是愚蠢的！你难道忘了自己许下的要好好学习、认真做人的承诺吗？你难道忘了宣晓晓同学和张文秀阿婆好心帮助你回到学校的曲折经历吗？时光不会倒流，人的青少年是一生中最朝气蓬勃的时期，你要珍惜现在的学习机会，不要把美好时光浪费在那些无聊的事上，明白吗！”位红燕加重了语气，希望能把沉迷在报复心理中的白琳震醒。

　　“我就是想出口气，我也不想把事儿闹大的。”听位老师这么说，白琳感觉自己是不是做得有点过分了？

　　“凡事要三思而后行，别只看眼前不看脚下！别再冲动行事了，知道吗？”

　　“哦，知道了！”白琳点点头。杨斌老师走了，在位老师面前，白琳比较有礼貌。

　　“学学宣晓晓，你的心胸就会变得开阔得多，在人生路上，难免会有被人误会、伤害和打击的时候，但你不要气馁，也不要以牙还牙，你要坚强一点，不用理会他们，这样你才能把宝贵的时间用在做有意义的事情上面，知道吗？”位红燕知道白琳的思想还在摇摆，需要及时提醒和纠正。教育不仅仅发生在课堂上，只要有机会，随时随地，老师都能影响身边的人。

　　“我知道了，位老师。”说到宣晓晓同学，白琳是不会忘记的，自己返校的机会，就是她给的，位老师班上有48名学生，几乎不可能中途加人，正因为宣晓晓转学了，自己接受她的劝告，找到位老师和张阿婆，才有幸成为初二（5）班的一员。

　　“我不是怪你检举不对，我是担心你这么一闹，杨柳老师会把你怀孕的事再到处乱讲，好在你已经做了手术，身体也恢复了，我可以证明你没有杨柳老师说的那回事，人啊，有时为了保护自己的权益，也要学会巧妙应付。不过，你别到处嚷嚷你举报了秦老师，后面的事，我会处理的。”位红燕关照道。

　　冷静下来，白琳也有些后悔了，她还真怕杨柳再次将自己怀孕的事拿出来乱讲，虽然可以不承认，但全校师生对着你指指戳戳，谁能承受得了？

　　“是我错了，我应该先对位老师你说的，事情就不会被我弄糟了。”

　　“我问你，是张阿婆打的举报电话，还是你打的电话？”位红燕问。

　　“是张阿婆。”白琳说。

　　“那你做过什么？”位红燕问。

　　“我只提供线索，告诉张阿婆说，秦天老师就知道补课赚钱，上班不认真，同学们都听不懂他在讲什么。”白琳说道。

　　“你倒挺会添油加醋。”位红燕叹了口气，说道，“解铃还需系铃人，我马上找张阿婆去。”

　　“位老师，你找她干嘛？”白琳不解地问。

　　“撤消投诉！”位红燕说，“我下午就一节课，可以请个假去一趟，顺路还能回家看看父母和公婆，都是他们来看我，我很少去看他们，愧对他们啊！白琳，你一个人在学校，晚饭自己弄，知道吗？”

　　“放心吧，位老师，我会做饭，还能饿着我吗？”白琳笑了。位红燕下午去了草桥镇张文秀老人家，张阿婆见到位红燕，十分高兴，拉着位红燕的手就聊上了家常，热络得不行。位红燕说明来意，并把白琳和杨柳的过节细细说了一遍，请求阿婆去教育局撤消投诉，并告诉她撤回举报的理由，就说据了解，是提供线索的人为了报复被举报人，举报情况并不属实，所以赶来撤诉。

　　位红燕还说：“或许监审室会认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呢？毕竟当老师的也不容易，有钱谁还担风险去补课呀？张阿婆，你去主动撤诉，他们说不定就做个顺水人情，这事就不了了之了。”

　　“闺女，亏我把你当成教育的希望，你就这么点长进？明知是违规的事你还眼开眼闭，替他们求情？”老阿婆对位红燕这次的表现相当不满，气恼地说，“别求我，我不可能帮你！现在的老师，良心爱心都让狗给吃了，挣外快就起劲，上课就萎靡不振，这还有理了？错了就是错了，别找理由，不告他，他不晓得正义在哪里！”

　　“阿婆，你别生气，我这就回去，你多保重身体！”位红燕知道，张阿婆不是不理解老师的苦衷，实在是她对教育事业爱之深，所以对不正之风恨之切。

　　位红燕拿这个既古道热肠又一身正气的老阿婆没辙，就离开了张阿婆家，回了趟家，看望了公婆。余母心疼媳妇，一个劲地说：“你别回来，我们十天半月的会去看你的，你现在怀有身孕，要保胎，要少颠簸。”位红燕笑道：“我没那么娇贵，妈，你年轻的时候，不是大着肚子还在田里干活吗？”余母说：“那可不一样，现在都是独生子女，要把孩子生养好，可不能遭那个罪。”

　　位红燕晚饭都没在家吃，带着婆婆给的一罐自家炒制的芝麻炒米粉，坐车回了芙蓉镇。这炒米粉是好东西，是用炒熟的糯米和炒熟的芝麻一块儿磨成粉，饿的时候，用开水一冲，过一会儿就能吃了。营养，容易饱。婆婆心疼媳妇，有这炒米粉，位红燕熬夜备课、批改作业等，就能充饥了。

　　这次回草桥镇，不但在张阿婆那儿无功而返，因为来去匆匆，连自己的父母家都没来得及去，位红燕有点歉疚。父母一年年地变老，而自己忙于工作，回家看望的日子也不多，反倒麻烦了父母，他们提着新鲜的蔬菜和鸡蛋，一早乘车来学校，唉，欠父母的太多了，即便是到了寒暑假，自己也要去成都和丈夫团聚，留在家里陪伴家人的时间不多。

　　位红燕不想让白琳和杨柳家的矛盾加深，她要想方设法化解这个疙瘩。杨斌既是教导主任，又是杨柳的弟弟，或许他能帮上点忙。

　　杨斌没有想到位红燕为了让秦天不受处分，竟然跑去草桥镇找那个怪老阿婆说情，不禁说道：“位老师，无论是对学生还是对同事，你的为人真是无可挑剔！你尽到心意就行了，我姐和姐夫，他们是自作自受，怪不得别人！”

　　“其实我也有许多缺点和弱点，张阿婆就毫不留情地批了我一顿。”位红燕淡淡一笑说，“杨斌，我有个不情之请，还望你答应。”

　　“什么事？你说。跟我还客气什么？”杨斌笑着说。

　　“你姐要问起是谁告发了秦天，你就说是我吧，千万不要说是白琳！”位红燕抱定了牺牲自己保护白琳的决心。

　　“干嘛呀你？”杨斌愣了。

　　“我跟你姐的不愉快，已是陈年旧账了，添上一笔也没什么，白琳才十几岁，我不想听到什么初中女生怀孕的消息在校内外传播，这种传言，于公于私于人于己，都没有好处。另外，你最好劝劝你姐，不要看什么都不顺眼，心平气和一点，搞好师生关系、同事关系，这不皆大欢喜吗？干嘛板着张脸不笑一笑呢？”位红燕感慨地说。

　　“她能听我劝吗？也不知她中了什么邪，自从她女儿娟娟一场大病后，她的人就变了，变得有点喜怒无常，甚至有点歇斯底里。”杨斌苦笑道，“与你相比，我觉得惭愧啊！你宁肯自己被误解，也要保护一个曾经是调皮大王的白琳！你的这份宽容这份爱，是一个人、一个老师身上可贵的品质啊！”

　　“别捧我太高，我知道自己的斤两。你姐的处境，我能理解几分，杨娟得了大病，当父母的肯定操心，你姐又花光了积蓄，幸好孩子现在没事，也难怪你姐心情不好，你姐夫要补课挣钱，可白琳不懂事，她哪知道大人的难处呢？”位红燕体谅地说。

　　“唉，我姐若是个通情达理之人，听到你这番话，应该会感激涕零吧？”

　　“不要告诉你姐是白琳告的状，就说是我，这事千万别忘了啊！”位红燕再三叮嘱道，“你要不好好保护白琳的名声，别怪我到时跟你翻脸！”

　　“我说位红燕啊，你能不能把我看得高尚一点？你拜托的事，我哪回拆烂污了？你别小瞧我好不好？”杨斌话锋一转说，“不过，你把事情揽到自己头上，就不怕引火烧身吗？我姐要是穷追不舍怎么办？”

　　“佛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在学校里，老师不就是学生的监护人吗？我能忍心让孩子受到伤害吗？”位红燕神情坚毅，此时此刻，杨斌分明看到了一个母亲般的高大形象。

　　“好，你要当烈士，我当然成全你！”一所普通乡镇中学的一位优秀的老师，位红燕，她是芙蓉中学的灵魂，也是芙蓉中学的希望。杨斌被感动了，眼角竟闪烁着男人难得一见的泪花。

　　位红燕所要保护的，是学生稚嫩的受过伤的心灵，是一朵含苞欲放的花蕾，这本是全体教育工作者、乃至是整个社会应尽的责任，可为什么却由位红燕一个人扛下了？同样在学校，为什么有的老师受人爱戴，有的却被学生嗤之以鼻？有的在保护学生，有的却在伤害学生？

　　位红燕明白，不能再让白琳住在学校里了。接下来的日子将会鸡飞狗跳，位红燕不想让她卷入其中。尽管，位红燕舍不得这个女孩，也不忍心叫她收拾回家，还是委婉地提出了。白琳很伤心，以为位老师为她告了秦天而生气，抹着眼泪，离开了位老师的宿舍。

　　没过几天，教育局来了人，走访调查了一天。调查人员回去后，学校便有传言，说对秦天的处分可能很重，不光要退回收取的全部补课费，还要警告、记过、扣发奖金。本来老师收入就不高，再要扣钱，可想而知杨柳有多肉痛了。

　　位红燕知道，局里对秦天的处分越重，来自杨柳的“暴风雨”将越猛烈。位红燕已做好了迎接一切的心理准备。

　　她想得没错，自从秦天被调查，每天下午放学后，杨柳就在走廊里指东道西地骂。位红燕不但不恼，反而有点庆幸，庆幸白琳回家了，不然依那女孩的个性，不跳出去和杨柳对骂才怪。当然，杨柳也受到了她弟弟的警告，在上班时间，绝对不允许她对同事进行谩骂，下班后，也要注意影响，贬低别人并不能抬高自己。杨柳把弟弟推出门，骂他“胳膊肘儿往外拐”。

　　忙碌而充实的日子，日复一日地过着，位红燕的肚子越鼓越大，初二（5）班的学生，是看着位老师的肚子鼓起来的，他们充满了好奇。

　　一天，位红燕突然想起，在白琳做手术时，曾有要给学生进行青春期心理和生理卫生教育的想法，决定抽每周班会课给大家上这方面的课。

　　由于缺乏资料，她不得不到办公室电脑上下载。这天，她正搜索网页下载资料，好事的小帅过来瞅了瞅，眼睛立即瞪绿了，夸张地说：“位老师，你不可能还关心这个吧？这是我们未婚人士比较关心的内容。呵呵！”

　　“去！到一边去！”位红燕嗔笑道，“你要想了解，班会课允许你旁听！”

　　“位老师，你要把这个作为班会课的材料？”小帅表情夸张，有点难以置信。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没听说什么叫青春期教育吗？”位红燕笑道。

　　“这也要教啊？这不无师自通吗？”小帅呵呵笑了。

　　“我这是给人解惑呀，了解自己的身体，了解异性的身体，打破神秘感，坦然面对生理卫生和心理卫生，树立健康的爱情观和人生观，这就是我上这堂课的目的，可惜没有人体模型和计算机演示图文，不能形象地展示给学生们观看。”位红燕兴致勃勃地说。

　　“位老师，你给他们播放A片吧，不瞒你说，A片是我性知识的启蒙老师。”小帅嬉皮笑脸地说。

　　“我是让他们去了解，而不是去体验，你让他们看黄片，不是害他们吗？就你这种猥琐的心态，分明是把性当成肮脏的东西，你不知道性是与生俱来的吗？是非常美好的吗？成人越是讳莫如深，未成年人越会好奇，越会激发犯罪，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他们了解了，也许就会说，哦，原来是这么回事。”

　　“对，以平常心对待性，对待身体和心理发生的变化，这对中学生来说是多么迫切需要了解的知识啊，位老师，为什么你做什么都能契合学生的需要？”小梁老师赞同地说。

　　“很简单，只要我们心里想着学生，用代入法，就能体会到他们渴望知道什么？当我们少年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有什么困惑？现在的孩子仍然会有这些烦恼，这是一个人成长中必然遇到的问题。”

　　“位老师是学生的良师益友啊，我们应该好好向位老师学着点。”小梁老师感叹道。

　　第二天一早，还没正式上课前，位红燕把白琳叫到宿舍谈话，她怕自己搞青春期教育，会刺激到白琳敏感的神经。白琳的心结已经打开了，现在师生二人交流，根本用不着笔谈的方式了，直接对话，白琳就会对位老师敞开心扉。

　　“白琳，为了大家多懂点青春期生理知识，少犯些错误，少一些心理障碍，老师准备利用班会课，举办青春期心理、生理知识讲座，考虑到你的过去，专门找你谈谈，不是老师拿你的过去说事，而是希望大家都能健康快乐地成长。你能理解位老师这么做吗？”位红燕问。

　　“位老师，不管你做什么，我都理解！”白琳百分百支持老师的新课。

　　“白琳，还为位老师让你回家伤心吗？”位红燕爱怜地问。

　　“伤心。”白琳毫不讳言地说，“位老师，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不肯让我跟你住一块儿？是我告秦天给你给学校惹祸了吗？那你骂我呀，打我呀，可你连句责备的话都没有，我弄不明白！”

　　“白琳，你什么错都没有，错的是我们这些大人，我能骂你什么呀？位老师叫你回去，有另外的苦衷，以后你毕业了，或许你就能明白缘由。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一下，看不惯歪风邪气是好事，是对的，但你不能用报复心理来做这件事，知道吗？”位红燕话说得很委婉。她相信，白琳会明白这个事理的。

　　“位老师，我听你的，你做什么我都理解，我都举双手赞成！”白琳笑着说。

　　做通了白琳的工作，位红燕便开始了她的青春期教育计划。一开始，就招来了各种各样的议论，有说超前的，有说实用的，有说会教坏孩子的……位红燕都一笑了之。但每天放学后，杨柳还在不依不饶地叫骂，并且添加了新料，这是让位红燕始料未及的。

　　杨柳这张嘴真是什么都骂得出来，什么位红燕在培训妓女啊，往红灯区输送人才啊，乱七八糟的，说多难听就有多难听。杨斌实在听不下去也看不下去了，这天他去走廊里想把姐姐劝走，杨斌说：“姐，你就少骂两句，你以为骂人很光荣是不是？你这样还像个人民教师吗？快回去吧！”

　　“怎么？你心疼了啊？她又不是你家向紫鹃，你心疼什么呀？哟，是不是真和她有一腿呀？要不她位红燕怎么敢开什么生理健康课？杨斌我告诉你，你可别为她来对付你姐，你要没良心，我连你一块儿骂！”杨柳连弟弟的面子也不给。

　　位红燕心里直怪杨斌多事，杨柳要骂就让她骂，没人理睬，她骂一会儿也就过去了，你要理睬她，她一高兴，吵得大家晚上觉都睡不好，何必呢！

　　“杨柳，你不觉得你很不可理喻吗？天天在这儿骂上半个小时，你不觉得烦，就没想过别人烦不烦？这幢楼里有几十号老师，你影响到了别人你不知道吗？”杨斌对这个姐姐，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却偏偏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谁烦了？你问问，哪个烦了呀？怎么没人对我提？烦？我看只有心里有鬼的人才会烦！不把对老秦的处分撤了，谁也别想拦我！”

　　大伙没人给杨柳提意见，大多是不想搭理她，平时只是表面敷衍她，谁愿和她说知心话呢？也正是杨柳没知心朋友，没人好好劝说她，她才只顾发泄自己的情绪，变成了讨人嫌。秦天虽是她的丈夫，但劝她等于是讨骂，因此也随她去了。

　　“我懒得跟你说，你爱骂就骂吧，早晚你会后悔的！”杨斌转身走了。

　　“你不要我骂，我偏要骂给她听！杨斌你这小子，你没良心啊！我把你拉扯大，你却来埋怨姐姐，讨好那个守活寡的女人！你为了她，跟亲姐姐跟老婆翻脸，我就不明白了，她拿什么养你的？是丰满的奶子还是雪白的大腿啊？哈哈！”

　　杨柳的谩骂不堪入耳，位红燕心里一遍遍地对自己道：“骂吧！骂吧！骂得越难听，越能坚定我考调的想法！教完这学期，我就离开这儿，到别地方去当老师，离你杨柳远远的！我干嘛非得在这儿受这种窝囊罪？”

　　位红燕是个女人，她再严格要求自己，仍有点受不了这种嘈杂的环境，夜晚想静一静，却被杨柳生生地破坏了。她想远走高飞，可是，她能舍得离开她深爱的学生吗？她陪伴初二（5）班走到初中毕业的意愿，就这么放弃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