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接着说，这个地方，让我想起我的一个女朋友，从香港回来评论香港小市民，她说，别说普通话，那些其实很微俾的香港小贩会轻蔑的说，哦，大陆的，说英语的情况就不同了，你可以一边自如的告诉她sorryIdon‘tspeakCantonese，一边悠闲的看着他们面红耳赤还拼命想用坑坑疤疤的破英语来跟你讲话。

　　她笑，说标准的普通话，很高兴认识你，我叫罗怡，英文名叫Amanda。

　　我叫Tammy，我回答。

　　她当时在写一份宣传广告词，我拿过来看，改了几处，她竟然喜欢极了，走的时候给我折扣，叫我下周务必再来，我反正没发现什么别的好去处，于是下周又去了。

　　一次一次，逐渐熟悉，而她周围的那些女子大多妖媚复杂或做妖媚复杂状，和她太相像，所以彼此容易猜忌提防，热闹之下她其实没什么朋友，遇见我，大学里的短发女生，直接简单，有什么知心话，倒也可以放心说上几句。

　　她有一个不错的大学的学位证，学的专业是国际贸易，那两年这个专业热门到极点，但凡填大学志愿书，国贸必定是录取成绩最高的，大多数孩子，其实那时候都不知道自己要什么，她笑着和我说，我点头赞同，生命图画里是大把空白，拿起油彩，滴上什么就是什么，命运的底色就莫名来了。

　　就像欧洲一段一段的门派画系，有段时间会流行华丽刺目的颜色，有段时间则是灰色黯然的主调。

　　当前的中国，盛行这个金色国贸，内需要拉动，外资要引进，能耐的是赚外国人钱，好些孩子，还都是优秀的孩子，以为这个最难，就这个前景最美妙，仓促盲目地，都挤上了这条船，大家都纷纷拿起笔，在自己身上开描了。

　　罗怡就是这些孩子中的一员，数学也不是最感兴趣的科目，到了上会计学的时候都已经发晕，但是习惯并且喜欢要最好的东西让别人羡慕，新的土地新的环境新的人，这一切放在一起构成的神秘未知的人生蓝图，具有蛊惑人心的吸引力。

　　她躺在她家沙发上，后面是她巨大的写真图片，杏核眼，尖尖下巴，长发披散向我笑着。

　　大学那会全校女生就我衣服最多，每次出门都像是模特一样，头发每天一洗，宝贝，化妆眼睛和嘴最重要，不要把自己弄得那么脏，画一点点就好了，唇膏一定要有光泽那种，尤其是冬天，补水很重要，睫毛膏一定要买好的，要不然很容易显得脏。

　　无数人打来电话自我介绍，希望认识，她说。

　　挑了许久，学校里有一个香港男生，家里小有家底，打扮的也比一般男生出位，有无数女生暗自仰慕，最后一点最重要的，她笑出来，我喜欢最好的男人，他来找我，告诉我留意我很久了，我说，你还没有追求我那，他送了两个月的花，后来情理之中的成了我的男朋友。

　　好的要疯掉了，两个人半夜像游魂一样拉着手在大街上走来走去。

　　后来那，我问。

　　傻孩子，还能怎么样，大多数爱情，都是喜剧开场，悲剧收尾，她不以为然的说。

　　她站起来，当着我的面开始脱衣服，只剩下一条黑色内裤。

　　我原来胖一些，后来瘦了，胸也没有了，她用手摸住她的乳房外端往里推，你看，还有一点外扩。

　　她目光温柔的看着自己的身体，轻轻的抚摸。

　　不要这么自恋了好不好？我笑着求她。

　　她向我挤挤眼，进屋拿出两套睡衣，扔给我一件。

　　我不习惯对别人裸露身体，去另外的房间换，她嘴角一歪，还回避，宛若处女哦，接着自顾自的笑了。

　　她住北京的外销公寓，两室一厅，电器齐全，租金不便宜，应该在每月四千以上。

　　我问她，Cobar一个月给多少钱。

　　一千七百块的底薪，酒吧月流水的3％，她拿我当自己人，并不隐瞒自己的经济状况。

　　我马上心算，一个月流水10万，加上去也就不到5000人民币。

　　那拿什么租房子，又离上班的地远，打车一月也要花2000的，我奇怪，张口就问。

　　她不回避，我以前在广州跟过一个男人，他很有钱。

　　我不好多问，一幅图画在我脑里形成，一个女学生大学毕业南下淘金，被某人包下，1年后按约获得如数钱财，去了别的城市，开始新的生活。

　　她看看我，小脑瓜，想什么那，以后你就知道了，爱情不是人生的全部。

　　我现在就知道阿，我争辩。

　　现在知道是知道，以后你会有深刻体会的。

　　她突然转过来看着我的眼睛，神情严肃认真，以后你就会发现，除了你自己和你口袋里的钱，谁也靠不住。

　　她给我看她的相册，翻过长裙子大眼睛的大学时代，就是豪华疯狂的广州岁月，有一组背景相同，在豪华酒店的房间，她换不同的衣服，不同的姿势，应该是一次疯狂shopping之后展示自己的成果，一件一件的，有一张披暧昧的白色浴巾，切切地露出色情。

　　她匆匆拉我看另一张，在酒吧里，一个男电影明星（我们都知道的一个名人）主动表示交好，并且拍照留念。

　　我被吸引过去，照片拍得很好，她张大嘴笑像那个甩男人如同甩鞋子一样的美国女星朱丽亚，罗伯茨，甚至显得比那个男演员还有明星气质，美丽的东西对男女来说同样具有吸引力，我忍不住的喜欢她。

　　她躺在床上，和我说话。

　　过两天我男朋友会来，她说。

　　是照片上那个后来出现最多的那个美国黑人，篮球国家队的队员。

　　他很浪漫的，一说起这个男人她话就多了起来。

　　比如什么。

　　会给平凡生活制造惊奇，比如隔断时间我们会去酒店，看海在床上吃东西。

　　文化上没有问题吗？交流上，你英语虽然不错，可是……，我说。

　　还好了，对这一点她显得很自信。

　　外国人其实比中国人简单得多，爱你就是爱你，不会乱七八糟地想你以前怎么样，在他们看来，从现在开始，爱就是爱，我的男人就是这样，她带着满意的笑容。

　　她甜美的笑容和亲切的态度获得了Cobar全体员工的欢心，她在，顾客也络绎不绝，门庭若市。

　　店里两个经理，另外一个叫李丹，长相能力不在她之下，却始终吃力不讨好，员工甚至与其吵架斗嘴，日子久了，怨怨的话就传出来，我哪里有人家那么会做人，把这个拨弄过来把那个拨弄过去的。

　　罗怡对我说，这个女人真笨。

　　她们巴结我，只是因为我生活在别处，她们差我很远。

　　人就是这样，高人一点，有人会想方设法拉你下来，高很多，她们就会崇拜你，望洋兴叹，她叹口气，眼神清醒无比。

　　人和人之间，还是该有点距离的，亲近容易亲蔑。

　　李丹原来是个小歌手，来北京没找到相干的公司，最后到了这个酒吧做经理，她有这个酒吧里最细的腰，所以最爱的打扮就是露脐小背心，整天扭着她的水蛇腰走来走去。

　　她住店，和这些服务生同吃同住，生活与共，哪里都被看的清楚，再加上自己不会做人，一股怨气，像个长舌妇说别人不是，更是降自己身份，而罗怡心下清楚，她娇贵矜持，对人礼貌，游离在这个圈子之外，反而愈显尊贵。

　　做女人，也就是这两三年风光，整天把心思放到和我怄气上，也不想想怎么找个男的做饭票，难道还一辈子在这里混，罗怡说起李丹，一脸不屑。

　　这个酒吧里很多人的事情写出来都会是一本厚厚的故事书。

　　服务生16岁的北京女孩西西的一大堆眼镜和男朋友，聪明非常，乐于站到台子上去跳钢管秀，身体一边靠在柱子上扭一边用舌头舔红红的嘴唇，像一条美女蛇。

　　最丑的lily被一个英俊的来酒吧的英国男孩子爱上，那个男孩子回国要带他走，她拒绝之后他哭的一脸眼泪，安慰好这个男孩子离开之后她眼睛一翻和我说话，我出去干吗，去英国农村种地？万一他以后指靠不住，让我卖身赚机票钱还是去唐人街当婊子。

　　洗手间里的靠收小费为生的燕子知道最新的美元和英镑的汇率。

　　每周五我上完课罗怡都会打电话让我去找她，我从小的好朋友，都是年龄和阅历长于我的人，罗怡，理智清醒，姿势优雅，我们理所当然成了好朋友。

　　罗怡的生活自有规律。

　　每天睡到下午起床，梳洗打扮之出去吃饭，当然是很好的餐厅，有时和男人，有时自己，然后逛街或者回家听歌看碟，晚上九点多去酒吧，她不用坐班，去看看就行，随后去别人的酒吧玩，一般跳舞到两三点。

　　男朋友在国外，偶尔回来看看她。

　　她并不停止和别的男人交往，台湾人，法国人，英国人，新加坡人，商人，建筑师，艺术家，银行家……

　　说起男女关系，她经验丰富。

　　是这样的，对男人越冷，他就会越主动，人的本性里，都有一点犯贱。

　　不要拒绝和陌生人接触，在酒吧里有人请你喝酒，为什么要拒绝？你永远不知道明天的生活会带给你新的什么，我们从每一个人身上都可以学到有用的东西，不止是男人，遇到的每一个人，无论男女，你都应该有所收益。

　　不要和喝多了的男人接触。

　　不要和以前是社会最底层的男人谈恋爱，那些土财主暴发户，外观衣冠楚楚，可骨子里的东西是改不掉的，喝汤嘬出声音，吃完蒜不刷牙就把嘴凑过来，再怎么有钱你都会忍无可忍。

　　和男人约会好了，但是如果你真的喜欢谁，就不要轻易地和他上床，拖一拖比较好。

　　再怎么爱一个人，你都没有必要告诉他，你有多少钱。

　　周围的女生还在无忧无虑地逛街、看电视、评论日剧或者韩剧里新出现的帅哥，我却阴差阳错地认识罗怡。

　　她不动声色地向我展示了这个社会的另一面。

　　生活是一部庞杂浩大的书，每一页上面都有隐讳的注释。

　　意识中的世界其实善良单纯同时也浅薄粗糙，丰富撼人的文学艺术作品永远是生活本身。

　　（三）无家可归的夜晚

　　在我的性幻想里，没有人曾经为我的心智而爱我。

　　——--火辣辣的电影剧作家诺拉·艾非伦（Nora Ephron）

　　你想找到你爱的人时，正是你需要有人爱时

　　——-作家希亚·德兰尼（Shelagh Delaney），彻底否认浪漫的虚伪。

　　半夜三点钟，我一个人走在工体东门的大街上，这是一个冬日周六，整个城市充满了寻欢作乐的气味，半夜依旧灯光闪烁，无聊的汽车和一些暂时没有去处的人们像原始社会的困兽一样在街上晃来晃去，罗怡的电话怎么打也打不通，我们刚刚在vics走散了。

　　这是一个地下的酒吧，中间空出大部分地方来让人们跳舞，放时下最酷hihop，国外友人和中国同仁，全部衣着精美，眼神放光，旋转，摇摆，闪动的暧昧的灯光，众人神采飞扬，众人摇摇欲坠。

　　我找遍整个场子终于放弃，自己出来，躲开外面等候的出租车司机，裹紧大衣走在街道上，北京的冬天寒意逼人，摸摸自己裸露在外的皮肤，感觉自己像书桌上的瓷器，冰冷冰凉。

　　我站在马路中央踌躇何去何从，最后决定去这附近的一个酒吧，同时在那里接着给罗怡打电话。

　　我们学校公寓12点锁门，所以每周末，我总会去罗怡家里，我们在午夜听歌说话讲故事，然后在凌晨时分像两只蝙蝠一样安静的躲在阳光后面。

　　第一次我在她面前换睡衣还羞涩回避，被她嘲笑，又不是没见过，不要这样做处女状好不好，后来习惯，我们回到家，就脱光衣服，屋子里面有空调，两个女孩，都只穿着内裤，走来走去。

　　这样才对，你多去看自己的身体，你才会知道爱护它，才会注意它，她把我拉到镜子面前比划，看，你的胸就长的很好看，我上大学的时候胸大屁股大腰细，现在就是减肥减的，没屁股了。

　　亲爱的，你有无留意过我穿的皮裤，这个是带垫屁股的，她把她的裤子扔给我。

　　我接过来摸摸看，果然，屁股部位里面有一个夹层，看不出质地，但是摸上去软软的很肉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