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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我也不好,搬家了,我这边出了点问题,老板想钱想疯了,这个月我的提成上了一万,她舍不得给我。

  那还理她做什么,总之也不在乎那么小钱,自己开心最要紧,做完这个月拿了钱走吧。

  我也是这么想的。

  不过我现在,那边叹了一口气,我出了很多问题。

  我奇怪的问怎么了,因为罗怡如果这样口气严肃的说她出了问题,那真是出了问题了。

  见了你再说了,明天晚上,有个我们大学同学去法国路过北京,一起吃饭了,她说。

  我挂上电话,心里一边奇怪她的表现一边继续看着秒钟祈求我快快的睡着。

  睡不着觉是最烦恼的事情,而我最近总是失眠,我知道有人吃安眠药上瘾,每日晚上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吞下数颗药片,我不敢去尝试,我总怀疑这样会睡去不醒。

  最后,这个叫Tammy的女孩,抱着她的娃娃,皱着眉头在自己的小屋子里睡着了。

  (七)失去子宫的秘密

  以前那种住在车子里,一个月来一次,好好发泄一回,顺便用你的浴室的那批爱情食客都上哪里去了?

  ——喜剧演员茱迪·特努塔(Judy Tenuta)

  如果男人也能怀孕,堕胎就会是一种圣礼了

  ——民运律师佛罗伦斯·肯尼迪(Florynce Kennedy),一度被新闻界尊为激进主义中一张最粗鲁的嘴

  我穿过半个城市去找她。

  我们去一家水煮鱼,开在三里屯北街深处的一条岔路口旁边。

  我站在外面,透过玻璃看见罗怡,我们隔着玻璃互相给对方一个飞吻。

  昨天晚上睡得不好,我对着镜子挑了半天选了一件白色亚麻上衣,宽宽大大的象个道袍,白色会衬的我的脸色好很多,配一条旧的牛仔裤,穿我最喜欢的一双鞋子,这双平低鞋象是黑色渔网做成的一样包住我的脚,我曾经穿着这双鞋走在街上被人拦住,问我在那里买的,是个男人,我不知道是他想认识我还是想买给他的女朋友,但是我还是客气的告诉本地买不到这双鞋,这是我的女朋友送给我的礼物。

  罗怡今天也穿休闲,白色衬衣上面一件灰色背心,一条长长的蓝色怀旧爬山裤,长裤外面同色的裹裙,短短的,开一个小口袋,新潮的裙配裤,对面坐一个男人,书生气,戴眼镜。

  花花在上海,刘叶在西安开一个小广告公司,罗豪,还是那个样子,高不成,低不就,还在他那个单位……,这个男人说着同学近况。

  罗怡专心吃饭,细心的挑出鱼刺。

  最自由的还是你,这个男人徒然感慨。

  去法国帮我买Lancme的亮粉,回来我给你钱,她抬头说。

  不用,不用,一点小东西,老同学还送的起。

  她笑笑,接着吃饭。

  罗怡去洗手间。

  她上大学的时候就是这样,到了大三就很少见她,也不知道她在忙什么,他说。

  我怀疑他是罗怡大学时代的仰慕者,接着这个机会到了北京,来见面,而她无意与之纠缠,叫上我,做个牌子挡箭。

  不好说什么,只好开口谈工作,你们同学,现状都不错。

  还行,我是老本行,去了外贸公司。

  她是越走越远了,我说。

  个人有个人的活法,她这样,自己高兴,其实我们也有人羡慕的,他居然说。

  这个得不到热烈回应的男人子自言自语说了一会之后,他起身先走说要赶飞机。

  罗怡并不送,站在楼上挥挥手,我和Tammy,她笑,我们再吃一会。

  罗怡回来坐在我身边。

  这个男的是不是喜欢你。

  可能吧,可是光是喜欢有什么用,她看别的地方。

  我搬家了,她说。

  怎么了。

  入不敷出了,我要省着花钱了。

  我们去她的新家,一个家属院的3楼,一室一厅,房东原来的灰色地毯留了下来,这是这个房间唯一一点微显雅致的东西,所幸简单的阳台还是明亮的。

  她自己原来的地毯扔在里间,小小的一块铺在床的旁边,床还是原来的那个,宽大温暖的蓝底白星的图案,不同款式的靠垫零零星星的放在床上,地下,一个很大的电视,下面有CD机和DVD机,旁边无数碟盘错乱复杂的互相依偎着。

  屋子里收拾得不错,而一个房间品质的灵魂卫生间却让人不知说什么好,白墙上的白灰因为时日久了,有一些开始脱落,干巴巴的挂在那里,和所有的精美的卫浴品成巨大反差。

  你在想什么,她看我发呆。

  发生什么了,我问。

  很多事情,宝贝,我觉得累极了,她扔掉鞋躺在床上,整个人仿佛突然松掉了一般,非常疲惫的样子,刚才在吃饭的时候还看不出来什么,还笑盈盈的站在楼上和人家告别,而现在,仿佛钟声敲过被打回原型,或者太阳出来了晚上的霓虹灯一点光彩都没有,只剩下光秃秃的外壳。

  你怎么了,我觉得那里不对劲,然后过去握住她的手。

  昨天,我刚刚拿掉一个孩子,她说。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我以后再也不能要孩子了,她说。

  她脸上突然出现了一种奇怪的表情,好像医院里的病人,在草地上好好的晒太阳,但是突然之间,就发疯了。

  然后她突然哭了,眼泪就象冰雹那样打下来,落在地毯上也落在我的心里,我又有点害怕了,我习惯她有条不紊优雅精致,可是她突然这样张着嘴巴,象被男人刚打了一顿的一个村妇一样哭了。

  她抱住我,鼻孔和嘴巴里一起出来的气冒在我脸上,焦灼不安的一股一股气在我脸上。

  我觉得好难过,我从来没有这么难过,她哭着说话,悲伤的不能自己。

  一直等到她安静下来,她才告诉我事情是怎么样的。

  大学的时候,她还对生活有很多美好想象。

  遇到的男朋友对她也很好,生活看上去非常好,她想着他们以后会在一起,在学校话剧社的地下室他们在简陋的为排戏搭的一张临时床上做爱,她留了很多血他说宝贝会好的,我爱你,她一边疼的受不了一边觉得安慰,然后学校操场的长凳上,外地的小旅馆,还有她宿舍的床上,到处都有他们遗留下来亲吻和精液,直到她第一次怀孕。

  他陪她去医院,手术室门口一帮男人形迹可疑,焦躁不安。

  进去医生让坐在椅子上,面无表情,指着椅子的扶手,腿,翘起来,放在这里。

  各种检查和B超之后算是不坏的结论,胚胎还小,不用做手术,药流就可以了,他去取药,买矿泉水,让她服下,当时并无任何反应,她还以为科技进步,电视里看到的人流疼痛都是耸人听闻,戏剧情节。

  3天之后复查吃第二种药,5分钟之后,她开口说话,夏天三伏,她说,我好冷。

  整个身体象树上知了的翅膀一样抖个不停,脸色苍白,一滴一滴的汗,顺着脸的轮廓,往下流。

  做女人是多么辛苦的一件事情,这是男人无法体会的世界,母亲,这个高贵的字眼背后有多少委屈和疼痛,生过孩子的女人说生产的过程就象是把你的下嘴唇拉过来而翻过你的头去,堕过胎的女人说如果男人也能怀孕,堕胎就会变成一样圣礼。

  她的身体从药流观察室的沙发上滑下来,缩着蹲在在地上,一个同是来做药流的女孩子照顾她,把她拉上沙发,让她躺在那里。

  这个女孩子,看起来年龄比她还小,高中生模样,她的男朋友,拿着一本书坐在外面等,年轻幼稚的脸在一堆男人中非常醒目。

  女孩怕极了,匆忙的去找医生,描述完情况,医生轻描淡写,回去,正常反应。

  后来她流了大量的血还是没有排出来,医生说只好刮宫,铁器伸进去又出来,这件事情上她觉得他非常不幸,明明药流室里面有女孩吃了药就去厕所流出胚胎来,没事人一样拿着给医生看,然后做公车回家了。

  为什么她就这么不幸,医生做的辛苦,走的时候还警告她她的子宫有问题,如果再次怀孕,就一定要生下来,要不然,就在也不能生孩子了。

  后来毕业,她随男朋友去了广州,接着他离开了她,因为别的女人,爱情就象计算机,突然死机了,你浪费了大量时间写的字画的画,突然没有了。

  她不是不好看不是不乖,只是在一起的时间太长,对方已经没感觉了,那时候她下定决心,和任何人在一起都不会超过两年,如果感觉好,就结婚,如果不好,马上离开。

  相爱都只不过是一两年,不过这一两年已经够在一起生活一辈子了。

  然后有一个男人追求她,这个男人靠做假酒起的家,就是她说过的那种突然富起来的人,野心勃勃,贪婪自私,但是对她是真的好,宠着她,要什么给什么,在他的眼里她是完美的小天使,漂亮又有文化,英文流利,是内心深处高于他的那种人,他就是想要这样的女人。

  为什么离开他,我问。

  不可以忍受,真的不喜欢,我想我难道真的为了钱把自己卖了,我不忍受他喝汤的声音,不能忍受他吃完蒜不刷牙就要接吻,不能忍受他说话的南方口音,甚至不能忍受他做爱的体位,宝贝,就是这样的,你要是开始厌倦他,他怎么样你都会觉得受不了。

  所幸有不少女人等着替代我,她们不少是大学毕业,年轻貌美,仗着有青春想先混混,大不了揩点钱然后再说。

  她说她要去北京深造,他明白她的意思,她拿着一笔钱来到北京。

  那这个孩子,是怎么回事?你不应该再怀孕了。

  这个,是那个黑人的。

  我们在酒吧认识,为他委屈最多,本来想着这是一个结果,可是和他在一起,真的有感觉,无论是吃饭还是做爱,我想我这次是认真了。

  他倒也是真的喜欢她,他们已经开始筹备婚礼了,因为医生的警告,她一直很小心,直到开始筹备婚礼,她发现怀孕了,但是她想反正要结婚了,有就有吧,可是这个时候,她知道她还同时在和另外一个英国女孩子来往,这个女孩是公认的公共汽车,他回北京,一方面和她办手续,一方面和这个女孩子在家里搞,被她撞见。

  她当时表现的很镇定,拉开门说这是我的家,你们要搞出去搞,不要弄脏我的沙发。

  女孩子跑掉了,男人过来抱住她,亲爱的,我爱的是你,真的,我不爱她,我们不是做爱,我们只是性交。

  可是你爱和她性交是吗?她忿忿的脱掉衣服,看我的胸我的腰还有我的这里,那里比不上她,你这个混蛋,她狠狠给他一巴掌,然后把他推出门,自己靠在门后面,死了一样的哭了。

  她擦干眼泪,打开橱柜拿出一瓶黑方威士忌,还有两个杯子,倒一杯给我,一杯给自己,深深的喝了一口,情绪好了一点。

  我本来打算原谅他的,因为我是真的爱他,直到发现银行的钱被他拿走了,这个混蛋,到最后拿了我的钱滚回美国。

  我清楚的记得我认识的那个罗怡对我说过,无论你多爱一个人,你都没有必要告诉她你多少钱,可是现在在我旁边的这个脸上还有眼泪痕迹的罗怡,生活中发生的很多事情,总让你怀疑另一些有没有发生过。

  看来懂道理的人,说道理的人,未必是能够做到这个道理的人。

  现在,我刚刚失去我最后一个孩子,她和我碰了一下,然后一口喝完,我陪着她。

  我本来想要的,可是这头猪拿走了我现在手头的钱,我现在剩下的钱不多了,我不能给孩子保障,我不敢要他,她一杯又一杯的喝。

  我不能生孩子,又刚刚辞了工作,我现在需要钱,需要找新的工作,她一边喝一边和我说话。

  没有孩子是多么可怕的事情,在我的设想里即使不结婚也应该有一个孩子,可是我最好的朋友罗怡,她的境况就是失去了爱情,金钱,还有孩子。

  人类是世界上最复杂的动物,这三样事情中的任何一样,放到一个女孩子身上,都可以合理合情的让她不眠不休,痛哭三天,罗怡,我相信她必定无一例外的心如刀绞,可是这个时候,她最多抱住我哭了不到半个小时,然后就一边喝酒一边想着怎么样好好的继续活下去,在这之前,她甚至还可以搭配好看的衣服,礼仪性的吃一场饭。

  我一杯一杯的喝,黑方有一点发苦,而且醉了之后脑袋很疼。

  我想我什么时候最佩服她,不是在她用手段技巧或者笑脸做成一件事情的时候,也不是派对上手袋和礼服精致配套,每个人的眼睛都去捕捉她,应该就是此刻。

  突然之间,因为爱了错误的对象,生活给了她一个陷阱让她一无所有,但是她在哭了一场赶走这个错误的对象的时候,伤心但是迅速对她的生活做出新的调整,这个时候该要什么不该要什么,她衡量自己咬着牙去做一个了断。

  永远敢于面对新的生活,不畏惧生活中大的变化,我觉得她有一颗braveheart,可是总会有什么是疼的,半夜里做梦看见天使一样孩子的脸,而自己绝望无助抓不住伸过来的小手,仿佛女巫最恶毒的咒语应验,而醒来永远是寂寞的屋子孤单的自己,这种疯狂的疼痛让人宁肯摒住呼吸。

  第二天我就发现我的佩服是个错觉,而所有的女人都有坚强的外表脆弱的灵魂。

  她中午起床,开始化妆,睫毛膏眼线笔淡金色的眼影,在梳妆镜面前摊了一片,一个小时之后宣告结束。

  很漂亮,我夸奖她,魔镜魔镜告诉我,谁是世界上最美的女人,我拿着镜子去照她的脸。

  她微微的笑了。

  10分钟之后我发现她在浴室,她半畅着门,传来哗哗的水声。

  这个时候我知道我应该显得若无其事,镇定自然,情绪是可以互相感染的东西,她现在已经尽全力让自己的生活变得正常起来,难道,我这个知道她秘密的人,还要失声尖叫吗?可是我想我真的被吓到了,我是旁观者,可是因为我如此清楚地看到了她的眼泪,我心里的一些地方,仿佛童话里王子的铅心,一点一点发出碎掉的声音。

  到底生活是什么样的,为什么总藏着这么多伤害和泪水,屈辱受伤的灵魂还没有办法找到恶源,恶之花在遥远的地方狰狞的笑着,我们却在这里,被迫的等待着时间把所有的伤痕淡化处理,自己躲在家里周而复始的盛妆,然后再洗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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