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十五）如果没有爱情

　　为什么女人会苦苦努力十年，力求改变男人的习惯，然后却埋怨他不是当年所嫁的那个人。

　　——名歌星芭芭拉·史翠珊（Barbra Streisand）

　　我不需要一个男人来纠正我的存在，我们能拥有的一份醉深厚的人际关系，就是和我们自己的。

　　——演员雪莉·麦克莱宁（Shirly Maclaine）

　　吧台的小伙子和女朋友最近正在闹别扭，上班的时候无精打采，像个蔫黄瓜，原来每天精心打理的头发现在也塌拉下来，黄倒是越来越漂亮，Amy每天来这里喝酒，我忙于最后的几门课，每天头脑发晕，不知道自己是谁。

　　但是酒吧的生意好像一天比一天好了，来的人多起来，下班的公司职员，打扮怪异的艺术家，长头发的男孩子没有头发的女孩子，纯纯的只喝一杯咖啡的学生妹，还有来历不明的漂亮女人英俊男人，外国留学生总是带一点点讨好的热情，寂寞的单身女人总是自己来酒吧买醉，或者一堆人热热闹闹的打牌喝酒。

　　我要是心情好，就自己坐在吧台开一瓶红酒，我总是在喝的发晕的时候就开始想，在这个城市里，我和我的朋友们到底想要什么？而我对自己，又做怎样的设计和要求？

　　这些从我第一次醉酒就困扰我的问题，直到现在我依旧没有答案，有的时候我宁肯自己是没有灵魂的不会去思考的一条狗，一条苯苯的狗，这样我的日子会简单快乐的多。

　　上帝对一个女人说，我给你三样东西选择，非凡的才情，倾国的容貌，倾城的财富，你要什么？

　　这个女人们想都不想选了美貌，多么智慧的女人！她知道有了倾国的容貌就可能会有倾城的财富。

　　至于非凡的才情？哪算什么东西？女人苯一点，男人就爱你更多。

　　有着非凡才情的女孩子，从李清照到张爱玲，哪一个不是冷清的生，寂寞的死，才情和悲剧如影相伴，苏小小单纯卖身也就好了，偏偏还会做诗，偏偏还会知道爱情，偏偏还爱思考问题。

　　所以她那样伤心。

　　何必如此，赚了银子自己做老鸨，运气好生一个韦小宝那样的儿子，对着七个儿媳妇无数孙子孙女，门外面的嫖客车水马轮，银子流进来孙子娶媳妇的钱都有了，谁敢说我名妓苏小小过的不是美满生活？

　　我的酒吧总是事故多发地，一会黄就会拍一下我的肩膀，看那个女的，有点名气的演员哦，我原来很喜欢看她的戏的。

　　那个男的，来了4次，每次身边的女孩子都不一样哦。

　　那一对，上一次他们才在这里认识的。

　　你有点八卦哦，我笑话她。

　　你不是说让我观察客人吗？她振振有词。

　　说话间但听啪的一声，吓我一跳，我转头去看，原来是一个女孩劈头盖脸把一个啤酒瓶子砸到一个男人脸上，女孩转身就走，男人抓住她还要解释。

　　他们已经买单了，没关系的，黄马上说。

　　我不是说这个，我笑，这段时间我总是不在，这种事常有吗？

　　很多的，每天晚上都有人喝醉把洗手间弄得不像样子，每天晚上都有人哭有人笑，有分手也有新认识的，黄描述，看来她早已经习以为常。

　　吧台上还坐着另外一个女孩，她常来，与很多来酒吧精雕细琢的女人不同，她总不化妆，本色的眉毛本色的眼睛，总是穿宽大的休闲，将瘦小的身体包个严严实实，但看得出是一个美人胚子。

　　她今天晚上喝了4瓶喜力，刚刚开第五瓶，她看着我，微微的笑了一笑。

　　单身女子去酒吧喝酒不要超过三瓶，知道这句话吗？我转过脸和她打个招呼。

　　她的笑容变得彻底亲切起来。

　　我已经有点晕了，她说。

　　记不记得上一次，我和一个女孩子，来你们店。

　　有的，我点头，你们两个都很漂亮，有男人打听你们的。

　　她笑，是打听洛美吧，她从来都比我讨男人喜欢，我们是最好的朋友。

　　我们一直是好朋友，除了大学的时候为了一个男人……她陷入沉思喝了一口酒。

　　我知道又有一个故事要展开，我迟疑了一下，决定听下去。

　　怎么了，我问。

　　那天，是和我最好的朋友洛美。

　　我们喝了两杯，洛美突然开口，我想离开张舟，张舟是她的男朋友。

　　我推她，哪里出了毛病，张舟对你不好，或是，你根本不爱他。

　　洛美睫毛微闪，垂下眼帘，眉毛简单的一颦，就让我在心里叹了口气，她是造物主仔仔细细雕出来的，连忧伤的表情都是要让人凝神去看的。

　　她像个委屈的孩子，不肯说话，突然流下泪来。

　　我们都是美院的，大学时代的张舟留长发，左耳戴银色的耳环，高大健壮，不但不显得阴柔，反而让他的坚硬灵活起来，每次新年晚会淡淡的微笑，弹唱流畅的英文歌，经常不上课，却有很高的成绩。

　　学生时代，女生眼里的优秀异性，不过如此，张舟迎新晚会后就已成名，名字屡屡从一个又一个女生的嘴唇里流出来。

　　这名传奇男子终于被收编在洛美的旗下，关于这个故事的版本有如此之多，从一般的英雄救美到怪罕的家长安排，洛美和张舟不言不语任人评说，只是携手对视一笑。

　　洛美今夜穿红色丝质的露背背心，红色的吊带在脖子上打了一个结，柔柔的垂下来，白色宽款长裤，我刚从画室出来，牛仔裤上的黄色水彩还在。

　　我打趣道，洛，有无感觉这整个酒吧的男人都在看你。

　　我们跳舞了，此时良辰如梦，不要浪费，她说。

　　她不顾别人眼光，脱了鞋子踏着音乐就轻轻摇了起来，中间的时候她抬头竟然灿然一笑，眼泪还未曾干去，我一时反应不过来，认识她已经快10年时光，却再次惊艳，再看旁边的那些人，还不是个个如此，男男女女都在看这个美丽妖艳的女子摇曳身段，我不禁轻轻微笑，谁说爱美女就是浅薄，我若是男人，定去追求洛美这般的女子。

　　几天之后，张舟打电话给我，她不再和我见面了，说话人语气沮丧。

　　不会的，她嘴硬心软，送花或者香水就可以了。

　　这次是真的，我昨天向她求婚，她拒绝了。

　　你这个时候向她求婚，我气结。

　　她本身数日内状况欠佳，情绪混乱，这个时候身边的男人又想套牢她，不接电话，再正常不过了。

　　怎么办，对面似乎已经六神无主。

　　你不要再打电话了，有什么事情，我打给你，我吩咐道，然后挂掉电话。

　　她果然自己把自己锁在家里，喊过我的名字之后她来开门，她一把抱住我，酒气扑面而来。

　　我知道你有早上喝红酒开胃的习惯，可是现在，晚上七点，我指着桌子上的2瓶红酒，空的，你想要干吗，我问。

　　冉冉，别对我这么凶，她哀求，眼睛是红的。

　　我不可能嫁给他，她似已经过辛苦挣扎，终于告诉我结果。

　　为何？

　　她在我对面坐在下，修长的腿伸展开，胳膊娴熟的往桌子下面一摸，拿出烟点着了。

　　他不成熟，她终于开口。

　　怎么说。

　　事无大小，统统和我汇报，原来我们同居，公司下班，必定早早回家，做饭洗衣，看电视睡觉，7点吃晚饭，9点入睡，没有任何其他娱乐，对文艺音乐电影也不关心，我无法忍受分开，自己出来住，他则每天打电话追问行踪，一旦吵架，他哭的比我厉害。

　　我惊奇的张大嘴巴，这几年我醉心研究抽象，不但男朋友没有，最好朋友的生活，我竟然也不了解。

　　还有，她继续说，他无上进心，觉得我们俩现在这样，生活下去就是很好了，吃饭睡觉供楼，他和我，他很满足。

　　你不满足？我问。

　　当然，冉冉，你难道不知道我。

　　我当然知道她，如此美丽不凡的女子，大学时代她就自己设计衣服，会做我们想也想不到的欧洲小点心，会发疯关掉灯让我陪她在散发香味的特制烛台下看英文，我们早上醒来去锻炼，她不管不顾睡到中午然后喝红酒开胃，有的女孩好看只是长着比常人精致，骨子里还是随大流的，她不是，她天生就是一个异数。

　　我能说什么，以她这样，已经陪了张舟快5年，她自然也是爱他至深。

　　你打算怎样？我问。

　　我已经在和别的人约会，她黯然道。

　　我能怎样，说起来咱们两个都画画，可你是真真实实的天才，自立自强，无需别人吹捧，作品件件动人，同样是看画展，你能站在那看7个小时，我倒也是站在那7个小时，一方面是陪你，一方面是喜欢被人看，冉冉，我有自知之明，我是没什么大的天分，依靠男人也没什么可丢人的。

　　只是这次，投资错误，她握我的手，唇边一抹苦笑。

　　张舟自是不易，你这些年，他什么事情不是顺着你，我替他感慨。

　　冉冉，枉你那么聪明，你也不想想，他现在也只不过是一个小职员，自己供楼尚自辛苦，又没什么积蓄，你真以为这么多年，是他供养我？洛美冷笑。

　　我环顾四周，意大利设计的梳妆台上面满是各种牌子的护扶品，衣柜里各种款式的名牌，就是墙上随便的一个小挂件，我记得在一个古董店见过，也是价格不菲。

　　我给钱让他做生意，他一次失手，坚决不再，我可以和一个贫穷的王子生活，也不要一个富有沉腐的渔夫，她说。

　　有别的男人给你钱？我问。

　　也算吧，大三的时候一个喜欢我的男人把一笔钱留给我，你是否记得那年生日我买了一个Versace的包，我和你说过多次但是买不起的。

　　我惭愧起来，抱歉，我一直不曾关心你的经济问题。

　　她拥抱我，这就是我爱你的地方，你从不问我手上的戒指是花了几块大洋，但是我心情不好喝多酒的时候，你会在我身旁，我的大艺术家。

　　我以前其实误会你的，认为你家境好就故意不在意金钱，买我们买不起的Cucci的包来装你喜欢的石头，后来才知道，你是真的没有概念，她笑道。

　　是真的，那时候其实是我对你嫉妒至死，全学校的男生都看着你，同样20块的裙子，穿在你身上真是好看，我争辩。

　　我们互相看着对方，突然一起大声笑起来。

　　其实是我先看见张舟的。

　　天知道我那时有多喜欢他，曾经想过像三毛追求喜欢的人一样，跑到他面前，拿出他的钢笔，掰开他的手，在他的手心写我的名字和我的电话，然后世界与我无关，我只在电话旁边。

　　那是夏天，我终于想尽办法组织一次户外晚会，有张舟在里面，那是我大学时代唯一一次穿裙子，紫色的，阿姨从米兰带给我的，我甚至买了淡紫色唇膏来配。

　　那天晚上，甚至，洛美都没有我好看，终于，所有人注视我，张舟走过来，黄昏变成了黑色的世界，就看见他闪光的笑容。

　　洛美在这个时候发出短促的呼救声。

　　她扭伤了脚。

　　我狂奔过去看她伤势如何，张舟和我一起，她穿那件20块钱的白裙子，眼神就像受伤的鹿，穿过我落在张舟身上。

　　这一刹那我有种错觉，她是我命中的克星。

　　This moment just for her and my lover.

　　他们理所应当的恋爱了，我收好我的裙子和口红，沉默下去，迷上了画画，被那些色彩和线条的处理震的热泪盈眶，我画背影，长长的，一直从画框的一端到另一端。

　　洛美竟然能看懂，一天晚上，她叫我出来，月光下她告诉我说抱歉，她知道我想什么，可是，抱歉，她反复的说这个。

　　这个时候，倒不道歉有什么关系，我总归是寂寞的。

　　刚要开始的生命里第一场华美盛宴徒然只剩下桌椅餐具，我亦无力做那个从美娇娘等到垂鬓白发的老妇人，那是传奇和小说，只好自己找消遣，而顺眼的男人，自此从未看到，终于放弃恋爱和约会，投全部心思于画画，大学毕业前一年一幅人像获奖，爹妈欢喜无比，毕业后就帮我租了一个复式阁楼作画室，我闭门不出，一发不可收拾，2年后开了画展，突然就红了起来，走在路上，竟然有人指点，看，这就是那个女画家。

　　和洛美，自然的淡了下去，只知道她大学后出来工作被上司骚扰，索性和张舟同居，整日除了画画玩乐无所事事，我不以为怪，她的双手本身就是油彩画笔，不是作画，而是生活所有种种皆能入画。

　　我没有告诉过别人，我是多么情愿，拿我现有的一切，去做她三天，换得所爱的人的拥抱宠爱。

　　生活本来就这样过去，直到她突然来找我，告诉我其实她和张舟也不开心。

　　我穿着那件褪色的牛仔裤，陪洛美在房间角落里听歌，走时洛美看我的眼睛，说，冉冉，我一直想我自己是你，简单开心，知道自己要什么，重心就是自己。

　　我最想要的已经被你拿走了，到最后这个幸福过了的女人还过来羡慕我，生活真是讽刺。

　　张舟又打电话过来，我看着他的名字在手机上闪烁，想想还是接了。

　　她要抛弃我，那边竟然这么说。

　　我眼泪都快笑出来了，现在的女人真是不一般，不但在经济上自给自足，勇挑重担，在精神上都变成了别人依靠的对象。

　　他竟然说，是她抛弃他，是说像扔掉过季的衣服，生病的小猫一样吗？

　　那边不察觉，接着说，我知道她认识了新男朋友，他们开很好的车送她去美容，她觉得我赚钱不多，发展没有潜力，她想要更好的生活。

　　我终于忍不住说话，张舟你不要昧良心好不好，洛美什么时候没有好男人追，你忘了你们刚好的时候你给她过生日，别人的车就在外面等着给她开PARTY，她一心一意与你结正果，早早搬出来和你相守，你手上的表，什么牌子的，是不是她买给你的？

　　她虚荣，什么时候都有机会，不用在你身边守了5年才知道钱的好处。

　　她全心培养你，等待你，是你，终于让她失望，我恶狠狠的说，全然忘了这个男人让我和洛美曾经那样的尴尬过。

　　她带着嫁妆跟了你，你竟然指望花她的钱过小康生活，那样一个水晶般的人，要求他的男人给她一个水晶宫殿你也该努力，几年前意气风发的张舟哪里去了？

　　我气不过，关机。

　　各种幻象扑面而来，梦中和张舟吵架的一会是洛美，一会是我，只见我头发披散如女鬼，满脸是泪的求他，我只是周六出去跳舞而已，没有认识新的人，真的，我只是自娱自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