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他家境不好，又去在外地上学，那时候网络和电话都是奢侈的东西，他只有写信，一年就是一个厚厚的本子，剩下的时候都努力学习，家里省出给他读书的钱不容易，每次考试，如果不好，会内疚的睡不着觉。

　　和宣传委员关系最好，因为他管班上的信箱，看见这个同学拿着一沓信走进来，第一个他就站起来，对别的女生也不隐瞒，不象一些男生在老家有朋友，在同学中还找个伴打发时间，所以，男生女生，班上的同学对他印象都很好。

　　终于毕业，可以赚钱。

　　这时候，才感觉到文凭的苍白，他没什么路子关系，学校也不是很出名，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找到一份文员的工作在这个城市站住脚，为了省钱租最便宜的民房，十平方米，在一个东拐西拐的巷子里，每天早上站在路边吃点东西就匆匆去奔波。

　　晚上回来，快到冬天，自己躺在床上瑟瑟发抖，买回一个炉子，自己生火，眼睛里，就被呛出眼泪。

　　不愿意回老家，所有的人都以为他大学毕业，在外面风光，母亲写信，问他一个月赚多少，他们竭尽全力供他出来，未必是想要回报，可是，至少看到结果，才算安心。

　　他辗转问候，不直接回答，末了，上个月省下的钱，如数寄回。

　　林林打来电话，让他去火车站的时候，他才意识到从7月毕业，到现在已经寒冬，快半年没有写信给她了。

　　他仓促中全副打扮，洗头擦鞋换衣服，匆匆赶到站台口，她已经等了多时。

　　她长发披肩，微微低着头看着旁边的栏杆，一件黑色大衣，非常漂亮。

　　林林，他眼睛一酸，喊她的名字。

　　她抬起头，在寒风中笑了出来。

　　他带她去吃饭，其实那些地方，他从来没有来过，他把菜单给她，明亮的玻璃干净雅致的餐具，还有他对面的这个女人，这是他的女朋友，比这一屋子的骄纵的小姐们都好看。

　　如此满足。

　　她低头看菜，很长时间，点的东西却不多。

　　他心有愧意，想说些什么，她却这个时候抬头，俏皮的看他，了解释然的眼神。

　　他犹豫着是否带她回他的小屋，她虽然也是来自于同一个小城市，但是父亲一直是当地官员，从小吃的用的不知比他家讲究多少。

　　你住旅馆好不好？他问。

　　先去你那看看，她回答。

　　他硬着头皮，领她绕进那个形迹可疑的胡同。

　　她不说话，环顾四周的墙壁，阴暗的光线，他尴尬无比，想到以前在信里向她许诺的美好生活，他更是汗颜。

　　她走过来轻轻的抱住他，把脸放在他的肩上。

　　这天晚上，他第一次接触她的身体。

　　大学宿舍晚上熄了灯，男生会爬在一起探讨这些问题，谁知道真正遇到，全然不同，两个羞涩的身体，都不知道该如何放置，来来回回试探揣测。

　　她闭上眼睛，喊疼流血，最终以隐忍的姿势结束，眉头和眼睛都皱了起来，眼泪从她的眼角流出来。

　　他有点害怕，觉得什么自己好像做错了，只是使劲帮她擦眼泪，太过紧张，以至于擦红了她的眼角。

　　还疼吗？他忐忑的问。

　　她摇头，他跳下床想找卫生纸帮她擦擦。

　　她拉住他，不让他干别的，用手扳住他的脸仔细的看，他和她对视，被她的泪水和绝望的眼神吓坏了。

　　别这样，以后就不会疼了，他安慰。

　　会疼一辈子的，她摇头，他想和她讲述自己知道的为数不多的生理知识，她却头偏到一边，自己睡了。

　　他不敢违逆她，任她睡去。

　　他现在的女朋友小黄是酒吧的服务生，那时候他刚赚到人生中的第一个一百万，可是他一点也不开心，小黄走到他面前，小黄东北人，上完职高出来打工，20出头，她长的像个洋娃娃，大眼睛，长长的卷头发没有什么风尘味，反而，显出天真。

　　她试探性的问，你已经喝了很多了，要不然，来杯开水。

　　他们就此认识，难得有酒水推销员向客人提议开水，而他有点意外的发现这个酒吧服务生，有着和林林一样的眼睛鼻子。

　　有了这个一百万，他开始起步，逐渐熬的青云出。

　　他习惯去小黄那家酒吧打发时间，一次，他停住说话，想了一会，说，要么，这家店，我买下来，你帮我打理。

　　小黄一愣，居然说，不好，他问，为什么。

　　我有什么事情做的不对，Tammy说我两句，我觉得没什么，你要是说我，我会很难受很难受，她盯着他的眼睛。

　　他当时也曾犹豫，小黄是否合适，但是见得女人越多，他就明白不过如此。

　　他亦没有猜女人心思的能力和时间，也不想找个女中豪杰，不如，简单的小黄就好。

　　过了两年他买了高贵地段的复式房子，装修完毕之后，就让小黄搬了进去。

　　她学会做他的家乡菜给他吃，温顺体贴，日子倒也过的温馨。

　　可是还是会隐隐作痛，总会记得那个冬日的早晨，林林的脸就像透明的水晶苹果，他摸着只觉冰凉。

　　她神情镇定，字字惊心。

　　东，我不想看着你这么熬下去，我们分手，我已决定。

　　他哀求，你给我时间，5年，就5年，我不定不会委屈你。

　　她的眼泪仿佛昨夜已经流完，红着眼角摇头，你听我的，东，你以后会明白的。

　　他觉得耻辱被骗，自己还兴致勃勃接人，吃饭，想着美好未来，谁知道，对方早有打算，一切，只是他蒙在鼓中。

　　你干吗还要和我做？他质问。

　　我是你的，只是你的，从小我就这么想，她痴痴的说。

　　后来他知道其实家乡很多人都知道他的不如意，也知道，她来的时候，其实就已经定了婚。

　　她离开已经8年，8年了，他从青涩幼稚变的成熟稳重，天龙八部还在演，她坐在他家的小板凳上，梳两个辫子，突然打他一下，你说，如果我被坏人带走了，你愿不愿意，拿你自己换我回来？

　　小黄过来推推他，想什么那，我要和你说件事情。

　　我有小孩了，你知道的，咱们上一次已经拿掉过一个了，再这样，我怕以后想要也要不了，她坐在他旁边。

　　他伸手抱住她，那就要了，我喜欢女孩。

　　小黄欢欢喜喜的去看婚纱款式，他开车回了老家。

　　他想再看看她。

　　她领着小孩子出门，是个男孩子，她的轮廓是美丽的，可是已经发胖，他尾随她去学校，菜场……

　　她开一个小小的奥拓，在菜场停车的时候，他看见她转过身，看了一眼他的车。

　　他不敢动，心悬在空中，直到她消失在喧杂的人群中。

　　在小黄心里，她未来的老公是个英雄。

　　从一无所有努力到现在，她遇到他的那个晚上，他赚到了他生命中的第一个一百万。

　　这钱，怎么来的？

　　8年前，林林嫁人，对象是她父亲朋友的儿子，半年后，她来找他，给他一张10万元的存折，她告诉他，我老公说的，钢材会涨，你明天去找他，让他给你批条。

　　她瘦了很多，目光幽怨，我不想看你熬下去。

　　他成年后第一次放声大哭，她悲怜的摸他的头，看了一眼那张小床，转身离开。

　　他独自一人呆在黑暗的小屋，悲伤的喘不过气来，两只手轮换着打自己耳光，张东，你他妈不是男人，你她妈不是男人。

　　这一次，他拿什么，换她回来？

　　我原来的服务生小黄正眨着睫毛和我说话，我知道她一点没有说错。

　　有些人说我是她的代替品，其实我一点也不介意。

　　他偶尔想想她，又有什么关系？假如这个时候孩子叫爸爸说肚子疼，他那里还顾得上想？

　　他们已经错过，无法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