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大家总是有了爱情为没有钱烦恼，有了钱为没有爱情烦恼。

　　城市最近在流行几米的漫画，这个台湾男人笔下，向左走，向右走，我们总是找不到自己的位置找不到合适的人。

　　一墙之隔，我们却总是错过无法了解。

　　我想起董小青不知道她最近进展如何，生活无忧的女子把爱情变成消遣，可是当爱情变成一场拈轻怕重的智力游戏时，我们何去何从？

　　而我记得大学的时候看做烹调节目的头牌主持茱莉亚·柴德，这个狂妄的女人一手拿着炒勺，一手大声宣布——生命本身就是完全的寻欢作乐。

　　我说不是的，可是是什么？我也不知道。

　　我们都不知道，生命太奢侈，奢侈到你怎么样度过都会悔恨。

　　那时候我用另外一句话回答自己，如果你觉得黑暗，那就自己去找蜡烛。

　　时到今日，那个原来总是失眠对着香烟和香水的女孩子，那个现在被现代男女之间的性和爱搞的发晕的女孩子。

　　她想她依然相信那些关于幸福的字眼。

　　我想幸福是有的，我们或许握在手心，却并不自知，我们或许曾经遇到，却已经错过。

　　我决定停止我的约会，像这个晚上一样，自己在家，喂狗，听歌，看小说，生活除了找个男人谈恋爱之外，还有无数乐趣。

　　寂静的夜晚被仓促的门铃声击碎，我穿上拖鞋从我的沙发上滑下去，想谁会在深夜来敲我的门，我小心的从视孔里往出看，我无法相信我的眼睛。

　　罗怡回来了。

　　我慌张的打开门，这是一个脸色灰暗消瘦憔悴的女人，眼窝深陷，呼吸之间，仿佛没有水分的植物做最后的光合氧化，手里有一个大一点塑料手提袋，楼道的灯光照着她的脸，她看上去诡异而神秘，像从幽冷的古堡里面走出来的女鬼，少的是飘逸美丽，多的是凄冷惨淡。

　　我总是在紧张的时候说不出话，我说不出话，傻傻的看着她。

　　整整两年的时间这个女人仿佛在这个世界上消失，没有电话没有邮件，除了她没有那个人在这个繁华又落寞的城市给过我那么多的关系和爱，我总是想起她帮我挑合适的胸衣，只为我下厨房煮粥，白色冰冷的医院整夜的守候，手把手的开一家小餐厅交到我手里，婚礼上两个女人远远的而又心知肚名的对视。

　　我好像是在她离开的时候突然长大，而这个传奇的女人在登上去英国的飞机之后完全消失，一点点风水草动蛛丝马迹都抓不到，只有留下来的几件衣服，我偶尔会带着一种奇怪的亲切感去穿她旧衣服。

　　我回来了，她把东西放在我的透明玻璃桌上，声音游丝一般。

　　你要不要吃东西，我问。

　　不要了，我先睡一觉，她褪掉棕色的皮鞋，露出黑色网状袜子，脱掉棕色外套，白色无袖衫，白色的长裤，黑色胸罩，像以前一样只剩一条内裤，爬上我的床，拉开我的被子。

　　她的身体！我陌生的看着她的身体，原来的那个罗怡有着光滑的皮肤修长的腿坚挺的胸，现在……我不敢问任何问题。

　　10分钟之后我听到了她平和缓促的呼吸声，我站在床边恍若一梦，我如此不安，我看着桌子上的劣质塑料袋，这个女人仿佛受伤的母狼，刚刚从一个脚铐中挣脱，拖着血粼粼的皮肉，找到一个安全的巢穴，然后蜷成一团，沉沉睡去。

　　我去厨房煮粥给她喝，女人在情绪不好的时候吃东西仿佛镇定剂，总会有效，食物在嘴里滑动慢慢从咽喉流到胃里，一种满满的充斥的感觉，吃饱的时候总是很有安全感，或者吃完东西，大脑缺氧，能够睡一觉，总是好的。

　　苯苯在我身边不安的跑动，我煮好粥，放在桌子上，坐在沙发上等她醒来，直到不知不觉自己睡着了。

　　我应该在国内就要求注册的，天亮的时候她终于醒来。

　　如果这场跨国婚姻成功的话，她是真的嫁入豪门，对方家庭在英国是世袭贵族，Frank的父亲和政界的当权人物都有来往，这是一个名胜显赫的家族，墙上贴着和很多国家主要官员的照片，包括死去的戴安娜王妃。

　　事情没有像Frank许诺的那样，他说我们在英国要举行的婚礼，她会佩戴价值80万英镑的珠宝，法国最好的婚纱设计师帮你做婚纱，最漂亮的教堂，一个女人所有的梦想全部得到实现，比戴安娜幸福的是，他深情地说，你牢牢地抓住了我的心。

　　听起来居然像童话一样，而童话里，国王和王后被灰姑娘的美丽打动，盛宴开了三天三夜，生活里是他的家人知道他从中国带回来一个女孩子勃然大怒。

　　他的家族要一个纯洁的金发美女，花瓶一样的简单女孩，不用会做复杂的法国大餐，但是必须有保险健康的肚皮，他们要一个simply girl.，你不用什么都知道，你只要知道服从你的丈夫。

　　罗怡刚好不是这种。

　　他也不是为了美人不要江山的爱德华八世，罗怡带着伤感的回忆开始叙述。

　　他说他不想得罪家族，帮我在外面找了房子住下来。

　　最要命的是我们没有正式的注册，因为在国内和外国人结婚手续我们都觉得麻烦，我去英国也是办的长期商务考察的签证，我们想在国外结婚手续简单一些，持护照注册就好了，可是去了之后，我突然发现自己的尴尬局面。

　　我既是他的中国秘书又是他的中国情人。

　　我怀疑在国内不注册是他故意的，他把我搞到英国，我只能接受他安排的生活，做一个他养在中国的满足他猎奇心理的异国情人。

　　我大闹要回国。

　　让我惊讶的是，他居然跪下来恳求我，他说，你相信我，我可以给你除了婚姻这个名分以外的所有的一切。

　　也有快乐开心的时候，我们在伦敦扔掉车子两个人去坐巴士，他紧紧的拉着这个黄皮肤的女孩的手，嘴里说着甜蜜的情话，我们坐两个小时的海底隧道火车去法国，在巴黎的名牌店里服务生殷勤的说您太太穿什么衣服都好看，我们坐飞机去澳洲，在飞机上我们都忍不住跑到洗手间去做爱……一切充满了美满幸福情欲，只要不提该死的结婚。

　　我把粥在微波炉里打热递给她，她接过去，低下头喝了一口。

　　你是不是很看重结婚？要是真的像他说的那样，听上去你们又很好，那也比很多婚姻有名无实好，我说。

　　我本来是想嫁人的，却又是谈了一场恋爱，她还是那个样子，说完一句话嘴角微微上扬，可是她的脸色难看的要命，我的眼泪流了出来，我想我有多长时间没有哭过了。

　　我们这样在一起呆了一年，英国是个礼貌客气的城市，礼貌客气中透着冷淡，人和人之间也是如此，这一年我尽全力忘掉过去的一切，不吃中国菜不讲中文，对着电视学习重重的伦敦口音，他给我家用，平时工作，周六日和我在一起。

　　一天他来找我，他深情沮丧，对我说，家里想让他和一个女人结婚，我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听见这句话一动没动，我知道这一天总会到来，但是没有想到这么快，我换了一个频道说你怎么打算的，他说他不知道，然后就去房间洗澡了。

　　我没有一滴眼泪流出来，最害怕的事情终于发生，我反而保持平静，我一边听洗手间的水声一边收拾东西。

　　我带一点负气的策划一场出走，男人有的时候不要对他太好，威胁他你要离开，这总是有效的，何况我知道他离不开我，无论是身体还是感情。

　　我走到街口的时候听见他在后面喊我的名字追了出来，我不知怎么回事竟然小步跑了起来，我跑过马路，想我要离开，然后就听见后面……

　　罗怡拿着粥碗的手颤个不停，我慌忙接了过去。

　　是他躺在那里，他完全被撞飞了，一个时髦的女孩子慌忙的跳下车来，他躺在那里，血慢慢的渗出来，他的腿还能动，眼睛还看着我的方向。

　　我的行李扔了一地，我叫他的名字狂奔过去抱住他，他紧紧的握着我的手，我觉得天都掉下来了。

　　我说Frank你不要死，我会乖乖的，我不再惹你生气了，我好好的在英国陪你，我们领养一个孩子好不好，你不要这样，你不要吓我，我浑身打颤，哭着求他。

　　我永永远远不离开你，你不要这样，我还答应明天夏天和我去印度……我哭着哀求他，他还是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看着我，眼睛里是那样的，我说不出来，我觉得我快要死了，救护车终于来了。

　　自此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他住的医院他们家人不让我进去，我从家里赌气跑出来，很多东西都放在家，身上也没有几个钱，等我再回去发现他们家人已经把房子换过锁，保安请我出去，我流落在英国，没有钱没有房子，我去领事馆，对这种事情，大家都没有办法。

　　一个好心的男人替我去他的医院打听，他的腿出了问题，但是半年之后终于无大碍出院，这场撞车把我们最后的情分也撞断了，他好像也感觉这是他爱上一个本不在他生活里面的东方女子的教训。

　　本来千丝万缕，还有纠缠，突然就什么都没有了，失去联络，成为人群中的陌生人。

　　我在英国漂了6个月，做过各种工作，去唐人街卖菜，去商场做东方女郎的广告，帮人做按摩，中餐馆做领班……我老的很快，直到有一天对着镜子我发现自己已经不成模样。

　　我决定回国，因为即使我们在见面我也没有机会了，因为我已经不再美丽娇艳，我被生活打败了，生活对女人很现实，你老了你不漂亮了，你为什么还要奢望别人爱你。

　　这才是我们的生活，爱情都是有条件的，她重新端起粥碗喝粥。

　　我不说话，去厨房盛更多的粥出来。

　　你身上的疤痕，怎么回事？我稳住呼吸，慢慢的说。

　　他有特殊的性趋向，罗怡并不看我，所以我知道除了我没有多少女人能够和他在一起，他永远会对我念念不忘。

　　这就是传说中的爱情，她的眼泪慢慢留下来，所有的人都知道我嫁到英国去了，我回不回去了，这一次我只有留住他……我对爱情其实早都没有信心了，我只相信自己，你的表现你的技巧是你的分数，也是男人爱你的标准。

　　我不说话去摸她身上的已经淡去但是还能看出疼痛的粉色疤痕，我看不出是用什么东西搞出来的，她的身体……

　　我大滴大滴的眼泪，那时候我大学2年级，我们两只穿着内裤，我们在房间走来走去，她自恋般的看着她的身体，那样的柔美新鲜的身体，没有丝毫暇毗，各种款式的内衣垫屁股的裤子，那样的自爱自怜。

　　那个我认识她的时候坚持着不肯去依靠男人的女人，最后她什么都不要了，就是为了留住一个男人，留住那根稻草免得自己被淹死。

　　爱情和生活比起来，爱情总是那么脆弱微小，脆弱微小的让我们怀疑一旦指尖用了力气，它就无力的消失在我们落泪的眼睛里面。

　　也许世界上从来没有爱情，我们其实谁都不爱谁，我们只是想要一些别的东西，有的仅仅是想要身体，有的仅仅是想要生活的保障，有的是想要无聊时刻的消遣，所以我们互相欺骗，欺骗对方也欺骗自己说，我们在相爱。

　　她绝望的和我说话，我大滴大滴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