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在这一方面我是专家，我了解所有的理论，并用这些规劝我溺在其中的女朋友们，我不知道什么是爱情的感觉。

　　那么这种义无反顾的投奔是不是？如果世界上还有爱情，我对他的迷恋和想念算不算？事无巨细全心全意的倾诉算不算？

　　只有他知道，这个别人眼里的时髦宝贝一颗孩子一样的心，只有他和月亮和苯苯知道，从到到尾和我在一起，只有他知道我的爱和委屈，成长里面那么多的悲伤甜蜜，只说给他知道，他做了和我最近的一个男人，如果我必须爱一个男人生一个孩子，除了他还有别的人选吗？我在飞机上努力的鼓足勇气。

　　晚上9点钟，我们约会在酒店的咖啡厅，我自己坐在那里，一个中年男子站在我面前，他穿灰色的休闲装，我怯怯的叫出他的名字，那样那样的不确定。

　　整个人突然被扔进宇宙的空洞，没有着落的悬浮，他却看着我，淡淡的笑。

　　我猜到了，你总会来找我的。

　　他坐下来自然的握着我的手，我的心却跳的那么厉害，仿佛闹钟上加速的秒钟。

　　我侧过脸去看他，心里带着隔了12床棉被，还能感觉到一颗豌豆疼痛的公主一般的细腻敏感。

　　空气僵掉，一点不熟悉自然，我仓促的想着要说和应该说的话。

　　我怎么可以这样？想象中应该是怎样？

　　仓促之间，仓促之间，我急切切的，仿佛迫切需要一个保证一个安慰，我孩子气的张口就问。

　　你喜不喜欢我？

　　喜欢，他看我的眼睛，我又看到了我曾经见过的单眼皮。

　　你肯不肯宝贝我？

　　肯。

　　我没有想到得到如此干净利落的答案，我呆在那里，不知道接下来要说什么要做什么。

　　我坐在他对面，透过幽暗蓝色灯光，在一曲说不出名字的英文忧伤情歌下面，不知所措的看着他，服务生正在拿过来新的饮料，女孩抱着一杯空的杯子痴痴的发呆。

　　他的手伸过来摸我的头发。

　　你总是这样天真，他说。

　　我被击中一般，眼泪迅速的流下来。

　　第一次见面你像个外星人，连我的名字都不知道就和我上床，现在过了3年你又写信给我说要和我在一起。

　　你知道我的年龄工作喜好吗？兴趣爱好，性格和脾气，婚姻状况……你有多了解我？

　　没有关系的，我一边哽咽一边摇头，这些都不重要，你会对我好好的对不对，我们在一起好了，你有女朋友或者结婚都没关系的，反正我现在也不相信这个了。

　　我来你的城市，我自己可以赚钱的，经济上我不会给你压力，我有自己的世界，我精神生活丰富，我听音乐看小说学习意大利语，我不会老给你打电话扰乱你的生活，我在经济上和精神上都很独立，我很乖，我们在一起好不好？

　　我总是在这个男人面前本色到极点，从第一次见他长长的倾诉我的恐惧到这一次的突如其来的眼泪。

　　我相信爱情是有的，我对你是真的，我委屈的像个孩子，我有多长时间没有这样一边流眼泪一边噘着嘴了，罗怡去了英国之后我就是身边这个世界的主人，我独自自主我坚定自强，我要帮助别人我要关心别人，我是理智的恋爱导师我是讲究说话穿衣技巧的我的世界的女主人。

　　我和你身边的男人有什么区别，你对我了解多少？对面的这个男人如此客观。

　　我一边流泪一边匆忙的回顾我们的全部，最初匆匆的邂逅，长长的邮件……我的委屈和唠叨，他的安慰和关心，可是他并没有如我一般，把生活的全部，展示给我看，邮件永远是以我为主，我的朋友我的生活，这个男人仿佛是地上的一个洞，我把我的秘密放在那里，可是这个洞，我对他的直径深度体积，全部不了解。

　　我的眼泪更加汹涌，他说的对极了，我何曾关心过他的感受他的生活，我对他一无所知，所有的倾诉和自以为是的爱恋都是我的一相情愿。

　　而我霸道的问，你喜不喜欢我。

　　现在，实际上，我能看见的，其实只是对面一张并不熟悉的脸，可是男人的脸大街上成百上千，我又何必千里迢迢隔山越海？

　　我有的时候也想，这个女孩子，怎么活的这么理想，一边天真的孩子气一边小小年龄就想着去赚钱，心高气傲的不肯好好的谈一场恋爱，或许她们的事情让你觉得男人不安全，所以全部的爱都给了我。

　　他接着说可是，也许我们在一起两天，你就会觉得我不过如此，也许会觉得我是那样平凡庸俗。

　　所有的一切都是你在想象，我们从不见面，你看不到我任何缺点，你说你喜欢我，其实不对的。

　　你只是现在找不到你的方向了，你不知道你要做什么了，你以为你要谈一场恋爱了，你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这个时候你才想起我来。

　　你以为你喜欢我，Tammy，你从来没有喜欢过我，你喜欢的，只是你自己想要喜欢的那个人。

　　我所有的话都被他打了回去，我习惯性的说不出话来，怀着一种凄然的心情，凝神看着身边的这个人，每一眼仿佛都是最后。

　　他一直是我的心肝宝贝，他与我隔海的时候，我有序安然的和他联系，倾诉衷曲，此刻，近在咫尺，我却突然明白，我全然不懂他的想法，接不住他的眼神。

　　我们，清清楚楚的在对方的生活之外。

　　而此刻种种，都是定局，我没有白流苏那样幸运，香港沦陷了仿佛只为了成全她的爱情把戏，不会有哪一个城池沦陷而为了成全我的自以为是，就是身边看得见的这个男人，也不见的会为我做什么。

　　所有的事情，都是差之毫厘，缪以千里，不在一起的时候，还有美好想象，一旦云破水落，坐在一起，事情总是和自己的设想，差之千里。

　　每一次，你的天真和固执都让我意外。

　　你要的不是我，Tammy，你只是被生活弄的有一点晕，想最后证明点什么，你要的爱情谁都给不了你，因为你要的，是你自己的完美想象。

　　他的声音反复的回荡在耳边。

　　我终于崩溃，不管不顾的抱住自己的胳膊，把脸深深的埋了进去，我仿佛悲伤的鸵鸟，把脑袋埋进沙子拒绝看身边的世界。

　　终于有一天，我扔下世界上的一切，坐最早班的飞机来寻找我的爱，我甚至做好了，去做一个情人的准备。

　　而事情的发展象烟花表演，作梦一般的升到黑黑的空中，然后绽开，一个荒缪的黑天白字的微笑。

　　我抬起眼睛泪烟朦胧，我转过脸去看落地玻璃的外面，这是在12层，看得到外面那么多人走在街上，看得到外面那么多星星飘在空中，陌生的城市，一切宛如幻觉。

　　幻觉而已，难道对这个男人的爱，也是一场幻觉？骄傲的女孩爱上自己的幻觉，爱上自己爱一个人的感觉，爱上一个电子邮箱的id。

　　自说自画，而已而已。

　　我到底要什么？我爱的是他，不是他？所有隐忍的想念和迷恋，都是我自己玩出来的把戏？

　　我不是故意的，我对你是真的，我什么事情都愿意和你讲的……我绝望的说最后的话，我是如此固执的女孩子，想要什么就要什么，可是难道真的是我错了？

　　他递过餐巾纸给我，我一边恨恨的擦眼泪一边最后的追问。

　　本来以为我不会问这么愚蠢的问题，可是还是开口，道理肚明心知，行为与其相悖，像一个恋爱过的女子，分手的时候还是不依不休。

　　你有没有，宝贝过我。

　　宝贝的，他短促的回答。

　　我看不出来这是真心实意的流露还是稍带抱歉的安慰，可是我的眼泪打在他的手心里。

　　我想我竭尽全力的维持过我的爱情幻觉，非要一个苍凉而美丽的手势做一个句号，而我已经知足，终于可以离开。

　　可是，总有些什么东西，是真的发生过吧，我泪眼朦胧的去看对面这个男人的脸。

　　我是那样的想看清楚他，可是他的脸越来越模糊，就这样慢慢的，在我生命里一点点消失，碎在了空气里。

　　仿佛世界上根本没有这个人，我的迷恋是我从头到尾自己讲的童话。

　　而眼泪的最后我知道我要找的东西已经不见了，我知道我们永远不会再见。

　　沧桑之后，也许会有这样的回顾

　　当你独自行走在人生的中途

　　一切波涛都已被引进呆滞的河道

　　山林交易星光逐渐熄灭

　　只留下完全黑暗的天空

　　而我也被变造成

　　与起始向你飞奔而来的那一个生命

　　全然不同

　　你流泪恍然于时日的递减恍然于

　　无论怎样天真狂野的心

　　也终于会在缰绳之间裂成碎片

　　沧桑之后也许会有这样的回顾

　　请别再去追溯是谁先开始向命运屈服

　　我只求你在那一刻里静静站立

　　在黑暗中把我重新想起

　　想我曾经怎样狂喜地向你飞奔而来

　　带着我所有的盼望所有的依赖还有那

　　生命中最早最早饱满如小白马般的快乐

　　还有那失落了的山峦与草原那一夜

　　桐花初放繁星满天

　　（二十七）甜蜜的眼泪

　　世上有不可计数，连在下雨的周日下午都不知如何自处的人，他们却渴望长生不老

　　——小说家苏珊，艾兹（SusanErte）

　　我不会假装自己是个平凡的家庭主妇

　　——伊丽莎白，泰勒（ElizabethTaylor）

　　得以延捱生命的唯一原因，便是其永远无法把握的不确定性，你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

　　——科幻小说家乌苏拉，奎因（Ursula KleGuin），率先踏入此一未见女性先驱的领域。

　　朋友们都叫我Tammy，我是金牛座的善良固执女子，这一年是我来北京的第四年。

　　我大学刚刚毕业，有一家酒吧和一个俱乐部，自己还会去买一点股票，有的时候也赚一点小钱进来。

　　我如此年轻，仿佛刚刚绽开的花朵，新鲜娇嫩，让人容易起怜惜之心，而同时我可以随心所欲的在商场买下很多女人渴望而不可及的几千块的Versace的裙子LV的手袋，我自由的做旅行，去另外一个城市，见一个恋爱种需要安慰的女朋友，和她吃顿饭，然后晚上再回来。

　　有的时候很多人说我是个幸运的人，仿佛我许了一个愿，天上的流星变钻石，结果上帝听到了，心情好挥手飞下好多星星。

　　所有像我这样的城市有钱有闲的单身女子，总是容易让人想入非非。

　　实际上，这个被诅咒只能活到33岁的女孩子，她寂寞的时候，还是没有恋爱没有烂醉没有购物没有电视。

　　她只是坐在这里，看着水一样的月亮。

　　月亮和她大学时代的月亮没有什么变化，还是那般高高在上，万事皆空，无情无欲，却总是让人觉得有希望。

　　她在这个城市遇到了很多女人，她很多的时间是和她们在一起，所有的枝节放在一起构成了完整的她的生活。

　　这个夜晚如此安静，这个女孩在这个失眠的夜晚，不再焦躁不安的用香水和香烟打发时间。

　　这个晚上她自己面对自己，把所有的种种做一个回朔。

　　这些时髦漂亮的宝贝们，她们在这个繁华冰冷的城市里的欲望和爱情。

　　她们心里的秘密花园，她们甜美笑容下的眼泪和害怕，她们洋洋自得的小聪明，她们不为人知的大委屈。

　　我们都逃不掉的生活依旧在继续。

　　在酒吧百无聊赖的看杂志，类似于那种酒店放置的北京娱乐导向的东西，英文的，右边的下半页，有一个简单的报道，no more selution。

　　我大吃一惊，什么时候selution也被拆掉的？

　　旁边有一张简单的照片，selution的大半部分已经被拆掉，只剩下一面墙壁独自突兀着，照片的还有一个民工模样的人，仰起头向远处张望，和这残垣断壁配在一起，很有几分无助惘然的样子。

　　我合上杂志，伤感的气息总是很容易就蔓延开来。

　　其实离开那里，Coco和Jason的相继回国也是不久以前的事情，怎么突然之间就仿佛隔了千万年，而最后，连庞大的建筑痕迹，selution也被拆掉，让我怀疑种种不过是一场错觉，好像从来没有去过selution，没有遇到那个像蝴蝶一样的女孩Coco，唯一的证据是Jason写过来的mail，长长的问候，他宽容的原谅了这个自私任性的他的中国宝贝。

　　明已经在外企找到工作，开始赚钱，开始交往新的女朋友，我在西单遇到他和另外一个女孩子在购物，我们客气的笑笑，然后离开，我没有告诉他我看见过婷在一些有色情服务的酒吧做小姐，毕竟无辜的童年的一起度过，就让他去怀念她单纯的模样。

　　和子打电话告诉我她即将和Blue去西藏度假，她的男人始终找不到路的尽头，所以最近开始知道享受爱情和人生。

　　画家冉冉办了她的第二次画展，很多报纸有报道，我带了花篮去捧场，她指给我看一对男女，男的英俊女的娇媚。

　　这是我两个最好的朋友，我和你讲过的洛美和张舟。

　　我抬眼看过去，女孩子正在亲切的把脑袋靠到男人身上。

　　他们又在一起了？我问冉冉。

　　冉冉做个无奈的耸肩动作，关于这些事情，真的是搞不清楚。

　　我的服务生小黄嫁做商人妇，偶尔来找我，衣服越来越漂亮。

　　单纯的外企女孩章淑在一个夜晚自杀，她还是没有听进去我说的话，为一个有三个情人的男人长睡不醒。

　　有一次在家的时候珠珠来电话，她说她觉得自己不是个温顺的女人，因为有时候她会想做一些很疯狂的事情，比如上一次离开的时候，我居然想过把这个男人弄晕了脱光绑起来，把他的衣服，钱包，手表扔到马桶，她解释原因说，我甚至想要伤害他到不可弥补的决裂，只有让这个男人对自己避如蛇蝎，冷眼相对，再无半点温存相怜之意，否则，他电话打过来的时候，怕自己不肯死心，怕自己还是想要接的。

　　有的还在纠缠，有的却突然解放，性爱专家董小青告诉我她对那个男人已经没有半点感觉了，我问她怎么做到的，她撇撇嘴说。

　　如此简单，有一天他在中午吃饭的时候来找我，我们在车里匆匆做爱然后他提上裤子气喘吁吁的离开去开会，我突然觉得，哈，这就是我喜欢的男人，她看着我笑了起来，我摇头和她一起笑。

　　我最初最好的朋友罗怡，转了一大圈又回到了我身边，我另外一个朋友Amy，她又在英国的地铁里开始了新恋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