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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这才是真正的獒(7)

  多吉大叔告诉我,有一头小熊躲在树丛后面,刚才喊我,是叫我小心一些,别撞伤了小熊。

  我拨开树丛,果然发现了一只正躲在石头后面发抖的小熊,小家伙估计刚满月,看见我肩上挎着一支猎枪,就吓得不行,一个劲儿地打哆嗦,缩着头,不敢看我。多吉大叔说:“这是棕熊。黑熊是不吃羊肉的,只有棕熊才吃,估计那些狼已经带着小狼走了,大熊可能是跑去那里找羊肉吃去了,小熊没跟上,被我们撞见。”

  我说:“我们走吧。大熊来了,可不好应付,那家伙,体长一米八,都赶上我的个头了。”多吉大叔却说:“万一来了虎豹什么的,小熊怎么办?我们得把小熊送过去。”

  我真佩服多吉大叔有这样一副善良的心肠,只好点头答应,扭着崴伤了的脚脖子,摸了摸小熊的头。这一摸不要紧,小熊放声叫唤起来,紧接着,我就听到树丛中传来了大熊的吼叫,树叶子震得哗啦啦地响。多吉大叔大声喊起来:“快走,母熊来了!”一把抓过小熊挡在身前,然后把小熊向母熊推过去。母熊以为我们伤害了小熊,不依不饶,一掌就扇了过来,熊掌离多吉大叔的脑袋已经不足半尺。

  我知道熊的力量是非常大的,那个三四百斤重的大家伙,一掌扇出去,可以把人的脑袋掀掉半张皮,甚至可以直接把你的脑壳打碎。

  就在这要命的时刻,多吉大叔还不忘了喊叫:“别开枪!”

  危机之中,我掉转枪托把子,一枪托子砸了出去,打中了熊掌后面寸余的地方。我们人类把那个地方叫作手腕子,熊怎么叫,我不清楚,但我看见熊抖了下爪子,把熊掌缩了回去,然后掉转屁股,把目标对准了我,猛扑过来。

  如果是一只狼或者是一只小豹,我或许会先避开它的爪子,然后扭住它的脖子,向旁边猛地一拧,问题可能就解决了。但熊可就不是那么回事了,皮厚体壮脖子又粗,体型上就比我强大了许多。

  人与野兽搏斗,往往是野兽占据了上风,我在此刻对簸箕当初对我的折磨充满了感激之情。熊扑上来的时候,我用枪托子顶住了母熊的咽喉,但是没顶住,我迅速一闪,熊跟着又扑了过来,熊掌就在我眼皮前面晃动,把我的前襟撕烂了一大条,我也惊出了一头冷汗。

  八、出行路上遭遇意外情况

  熊的力气真的是你想象不到的强大。我在边境执行任务与敌人对搏的时候,可以轻易地将敌人打晕在地或者扭断他们的脖子,一招致命,但此刻,我的体力却在与熊的对峙中渐渐地消耗掉了。

  多吉大叔抓住了那头小熊,并且想尽办法把小熊搞得再一次嚎叫起来。

  听到小熊的求救,母熊终于放弃了和我的对峙,它撤回了庞大的身子,把脑袋对准了多吉大叔,愤怒地咆哮起来。母熊明白,这是多吉大叔要和它对换人质。

  如果不是我的脚扭伤了,我也许不会像现在这样狼狈,以我的技能,对付一只熊还是有把握的。我崴着肿起来的脚走到多吉大叔身旁。多吉大叔摸了摸小熊的脑袋,安慰了两句,然后又从袋子里掏出一块羊肉,放到小熊嘴边。小熊不敢吃,它吓得只是一边哆嗦,一边嚎叫。

  母熊疑惑地看着我们,它不知道我们在搞什么把戏。多吉大叔把羊肉扔到了母熊面前,把小熊送了过去,用藏语说着:“我们不是故意的,我们不想害你们……”

  我不知道熊是否能听懂,看见多吉大叔向母熊走过去,我紧张得握紧了枪杆子,只要熊敢袭击大叔,我就开枪。但多吉大叔平安地走了回来,母熊看见我们没有要伤害它和小熊的意思,就叼起那块羊肉,领着小熊走了。

  我长嘘一口气,问多吉大叔刚才为什么不让我开枪,当时情况那么危急,会出人命的。多吉大叔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说:“差点儿让你受了罪,呵呵,不能打啊。现在好多人打熊子皮,棕熊的数量在一年一年减少,它可是咱们国家的二级保护动物呀!”

  我默然,不再出声,走到小河边,掬水洗脸,顺便把红肿的脚伸到冰凉的河水里泡着,很舒服。多吉大叔把我的脚抱在他怀里,仔细地揉捏起来,他说他知道一些脚部按摩的技术,对我受伤的脚踝有好处。他们草原上的牧民,小时候刚学骑马的时候,经常摔肿了脚,揉一揉就好了。果然,半个小时之后,我红肿的脚踝慢慢平复了下去,再站起来的时候,也不是那么痛了。

  我们回到帐篷的时候,天色已经快黑了,才让大叔家已经做好了饭,请我们过去吃饭,大黑也跟着一起过去。央金说:“我很喜欢大黑,特意给大黑准备了羊腿肉和骨头。”

  晚上吃饭的席间,多吉大叔提起白天遇到熊的事,然后大夸我的英勇。

  草原上的汉子敬重的是真正的勇士,对于不开枪敢于和熊肉搏的人,他们都是十分敬佩的。所有人都冲我竖起了大拇指,大声喊着“英雄”。我觉得很丢脸,脸上有些羞红,自己感觉这是我的搏斗生涯中最丢人的一次了。

  小尼玛竟然跑过来,搂着我的脖子,在我的脸颊上亲了一口。才让大叔和多吉大叔给我敬酒。格桑抱着那支枪,一个劲儿地羡慕,并且不停地说:“我长大了也要去当兵,像阿哥一样。”

  我真的觉得很丢脸,丢到家的那种,我不敢抬头看大家,最后只好装出喝醉了的样子。一个晚上,大家说什么话,我也没怎么听清楚,或者就没敢去听。其实,真正的英雄应该是多吉大叔,在那样随时可能丢命的情况下,他竟然顶着巨大的危险,叫我不要开枪,只有英雄才做得到,而我却不是。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真的喝醉了,是多吉大叔把我背回了帐篷。

  夜晚的气温很低,半夜,我醒了过来,就再也睡不着。我知道,此时此刻在帐篷外面,睡不着的还有一个,那就是大黑。大黑并不是像我一样夜不能寐,她是在尽职尽责地看守着羊群,没有偷过懒,也从来没有一夜停歇过。

  我走到帐篷外面,在大黑的身边坐下来,慢慢地给她讲白天发生的事情。

  我,一个老人,一杆枪,一头熊,老人喊不要开枪的时候,而我却正把子弹推上枪膛……我不是英雄,那个老人才是!

  我说起来的时候很惭愧,但是很奇怪,大黑只是静静地听着,一向喜欢以鄙视我为乐的大黑,这一次竟然没有再用那种不屑的眼神地看我。她像一个忠实的听众,又像是一个神父,充满爱心地聆听着我的忏悔。

  我摸了摸大黑的头,抚摸她的颈毛,她竟没有不耐烦的意思。有时候,一只獒或者是一只狗,真的是人类最好的朋友和听众。

  夜空,那样静,草原上的星星在寒夜中显得特别明亮,一弯明月孤独地悬挂在夜空。风在吹,草在摇,这样诗情画意的夜晚,我却一个人孤单地坐在大草原上,陪伴我的却只是一只獒。

  我想起了不久前向我提出分手的女友,她说我给不了她要的快乐和希望,然后就扑扇着自己的翅膀飞走了,却把断了翅膀的我狠心地抛弃,而大黑却不嫌弃我。虽然有时候,她也会嘲笑我、鄙视我,而我也在大黑的嘲笑和鄙视中再一次地成长起来。

  我真的感到冷了,从帐篷里拿出军毯,披在肩上。军毯还算宽大,我把另一半披在了大黑的肩上。我搂了搂大黑的脖子,大黑也没有反抗,依然那样静静地坐着,警惕着大草原上的风吹草动。

  夜,好孤独,一个曾经的军人和一只獒,共披着一条毯子。

  这几天才让大叔的身子不太舒服,好像是病了,两个膝盖都浮肿了,经常在半夜的时候痛醒。我去看了一下,告诉他,这个可能是老年性的风湿病,膝盖的软骨内膜里面可能是有积液,夜晚冷的时候,得多盖层被子。

  多吉大叔找来我和央金,他让我们进山采药去,主要是让我陪着央金,一个女人家上山不安全。家里的事由他来照顾着。

  多吉大叔还是有些不大放心,要让大黑陪我们一起去,我说:“不用。

  家里的羊怎么办,万一狼又来了呢?”多吉大叔笑了起来:“上次那群狼是不会来了,狼都是领地性极强的动物,每一群狼都会占据一片领地,别的狼群是不会轻易闯入这片领地来的,除非它们饿疯了。倒是秋天了,晚上其他饥饿的动物会有一些。没事,有我和格桑在呢!再说,还有支猎枪。”

  对于那支土猎枪,我没抱太大的希望,但是对于草原生活经验丰富的多吉大叔,我却是十分信任的。我担心,大黑一路上要吃很多东西,多吉大叔笑着说:“你可以路上多带点儿吃的,大黑自己也会找食物。你放心,饿不着她,要是把你和大黑放生在大草原上,几个月过去,说不定活着回来的还会是她呢!”

  出发前,我学着央金的样子,神情虔诚地围着草地上插起的经幡转了十多圈,央金又把一块泥土样的东西挂到了我的脖子上。她告诉我,这是擦擦。“擦擦”这个词的发音是从梵语而来的,其意思无法从字面上表达出来,指的是泥制小佛像,是西藏同胞们寄托自己心愿的圣物,也是一种宗教和艺术的结合品。有时人们也将擦擦随身携带,充当护身符。

  我和央金带着大黑出发了,毛毛有些不舍地吼叫了几声,看着我们离去。

  路上央金告诉我:“本来想带毛毛去的,但是大黑比毛毛更熟悉这里的环境。毛毛性子急躁,远比不上大黑的沉稳和机智,而且大黑知道辨路,就算是迷路了,大黑也能把我们领回来。”

  大黑不紧不慢地走在央金的身旁,一点儿也没有担心前面的路会是什么样子,她完全一副老练的姿态。大黑就是这样一只獒,没有人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但她又总能在突如其来的事情面前泰然处之。她那种平和的心境,是我期望拥有却又无法拥有的,我总是会想许多无关紧要的事。有时候,我常常会想:为什么人类的杂念就那么多,反而不如一只獒,獒都能保持一种随遇而安的平常心态,为什么人类却不能?

  我们要去的那座山,山顶上还没有积雪,但到冬天就会有。山脚下还是阔叶林,越往上走,树木就会越来越显得瘦小。央金还告诉我,路上可能会下雨,叫我作好准备。

  快傍晚的时候,我们终于望见了不远处的那座山。天快黑了,央金说:“夜不入山,就在山脚附近搭个帐篷过夜,明天一早再进山采药。”

  这次搭的是外出旅行用的那种方便帐篷,搭这个最简单,打开来一抖就成了。我搭了两个小帐篷,一个给央金住,另一个我用。央金从背包里拿出吃的来,先递给大黑吃。大黑陪我们走了一天,也累了,趴下来一边休息,一边吃着羊肉。她一路上抓了些鼠子吃,现在基本上已经半饱了,羊肉吃得就不多。央金说:“咱们是草原上的牧民,进山的时候少,进山如历险,得把大黑喂饱了,明天还要靠大黑领路呢。大黑鼻子可灵了,知道避开有危险的东西。”

  我把手里没动过的肉递给大黑,她欣然接受了。虽然我很累,想休息,但看到大黑接受我给的食物,心里却开心得要死。

  晚上,大草原上的风又刮了起来,大黑守在帐篷外面看夜。我有些心疼她,几次召唤她进我的帐篷休息,大黑都坚持不肯,她仿佛知道夜晚的大草原上随时都会有危险降临,显得格外警惕。

  大草原的夜晚很寒冷,我从小帐篷里钻出来,仰躺在大黑身边,看大草原上开阔的天。今晚没有星星,连月光也没有,天上的浓云一片连着一片,因为草原上没有什么阻挡物,即使天很沉,视线也还是很辽阔。远远地,我似乎听到了一声枪响,从这声音上来听,不是普通的土制猎枪,应该是81步枪,也可能是56式,太远,枪声似有似无。我想:总不可能会是进口枪支,美国的M16或者比利时的FNC吧,在这茫茫的大草原上,除非是职业的国际走私贩子。

  我的心突然抖了一下,大黑也警惕地竖起了耳朵,仔细地辨识声音的来源,但那声音太微弱了,如果不是凭借着我多年来对枪声极高的敏感性,我也许根本就不会感觉到那蚊子叫似的声音。

  我和大黑都在极力搜寻第二次枪响,但那声音再也没有响起来。风突然刮得大了起来,小帐篷被吹得东倒西歪,还好帐篷的四角打得比较牢固,总算没有被掀翻过去。

  草原上日照时间长,紫外线辐射也大,有不少动物是在夜间出来觅食的。

  我看见两只豹猫慌慌张张地从我面前跳了过去,眨眼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还有几只臭鼬正在不远处探头探脑。突然,一滴水滴落到我的脸上,接着,紧密的雨点就毫不留情地砸落下来,下雨了。

  夜间的雨来得急,我钻进了帐篷,呼唤大黑。大黑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她围着两个帐篷踱步,还是不肯进帐篷来。我除了对枪声敏感以外,对草原上别的声音并没有太大的兴趣,我也没发觉什么意外的情况,就冒着豆大的雨点跑出去,把大黑拉进了帐篷。

  雨点噼里啪啦地落下来,像撒豆子一样打在帐篷上面,哐咚哐咚地响。在这样吵闹的环境中,我更加无法入睡,突然间,心头涌起了太多的心事,就慢慢地讲给大黑听。今晚,大黑也似乎有心事,她对我的话提不起多少兴趣来,总是在帐篷里东张西望,有几次还想冲出帐篷去。我实在不忍心大黑站在大雨中守夜,无奈之下,只好把她脖子上的那根绳圈拴到了我的脚脖子上。

  半夜,我迷迷糊糊地睡着了,脚脖子上剧烈的拉扯把我痛醒,我翻身起来,拧亮了手电,赫然发现在我的脚边竟然盘着一条粗大的蟒蛇。这条蟒蛇有拳头粗,似乎有两米长,可能是夜间避雨取暖,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钻了进来,蟒蛇无毒,但并不是说对人类就不构成危害。可能是怕吵醒了央金,大黑并没有用力地吼叫,只是低低地吠了两声,然后把我拉醒。我跳下地来,不敢去惊动那条蟒,蟒的缠绕力惊人,一条巨大的蟒完全可以把人的胸腔挤碎。

  此时,外面的雨已经小了许多,淅淅沥沥的,夜色渐淡。草原上的夜很短,我知道天快亮了,就带着大黑走出帐篷去透气。一望无际的大草原,远山如黛。央金也醒了,正走出帐篷,问我:“怎么起这么早?”我说:“帐篷里有条蟒,反正也睡不着了,就出来走走。昨晚的雨好大,今天进山,路肯定很滑。”

  央金笑了一笑,掀开我的帐篷,那条大蟒还盘在帐篷里,正在享受夜晚消失前的最后一丝温暖。央金说:“昨晚下雨,山路肯定很险,今天必须提前进山,不然时间可不够用。”说着,她从怀里掏出一小撮类似香料的东西,取了个打火机点燃。香气在帐篷里飘散开来,蟒蛇闻到香气,竟然乖乖地溜走了。我问央金:“那是什么东西?”央金告诉我是草原上流传下来的一种驱虫蛇的药草,没有名字,山区里很常见,晒干以后才更有效。

  我们拆了帐篷,雨也停了,就地用了些早餐就出发了。

  山路真的很不好走,下了一夜的雨,地很滑,而且山路又窄又险,稍不小心就有可能顺着山坡滚下去。我以为自己在攀援方面算是高手,但在这里却不行,随手在山壁上一抓,就是湿湿滑滑的一把。央金走得也有些困难,我一边照看她,一边瞅着大黑。但大黑似乎不用我担心,我想不到一只獒竟然可以在山路上行走得如此自如,也许是她宽大的脚掌产生了更多的摩擦力,也可能是那尖如钢钩的利爪帮了她的大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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