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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5章 遍地黄金

  海鲜餐馆人满为患,食客的喧闹像潮水一般涌到街面上,让行人也感受着盛世的安逸与快乐。

  这些年,吃饭生意越来越红火,场面越做越大,也越来越精致。毫无疑问,精致生活是社会富足的产物,曾经掌握一个县的资源概况的韩江林,尚且不知道地大物博的华夏大地,何以能够支撑这么大的吃的场面,并且又能够把吃的场面支撑多久。他曾经管理的乡村,绝大多数时间农民餐桌上只有一钵清水酸汤,汤里飘浮着几根干枯的野菜。城里餐馆的火红,宛如宽广大而贫乏的大地上开放的几株鲜花。能够采摘稀缺野花资源的,当然只有富家公子哥儿,和老百姓养着、骑着香车宝马的官员们。

  韩江林正后悔挑错了地方,刚走到门口,手机铃响,见是林蓝玉的电话,马上说,我已经走到门口了,你在包房里还是在大厅?

  林蓝玉说,你站住,慢慢地转过身。

  韩江林差不多笑了起来,多大的孩子呢,还玩过家家的游戏。

  转过身来嘛。

  这话让韩江林觉得背后有什么东西监视着,心里有一种怪怪的感觉。在这里呐。电话里林蓝玉叫了起来,韩江林看到对面叫维多利亚皇家餐厅的水帘里,一个身影贴近着玻璃,朝他挥手。

  你在水帘洞里?韩江林想说维多利亚皇家餐厅,话到嘴边挺拗口,咽了回去。他对民间崇尚西洋文化和封建文化有一种本能的厌恶。

  对面太吵,这里清静,我选了这个地方。

  韩江林在她对面落座后,林蓝玉边倒茶水,边解释说,我不想我的儿子受到饕餮食客的胎教而变成一个食客。

  韩江林哑然失笑,非婚生子,这是不符合道德规范的,这又是什么样的胎教啊?

  他好奇地盯了林蓝玉的肚子一眼,她穿着一身宽松的休闲裙装,宽展的裙摆较好地遮住了她微隆的肚子,看起来并不那么显眼。韩江林想到自己的身世,母爱缺失使他在人生和感情的旅游程上,充满了悲剧意味。肚子里的孩子知道他将要面临的这些问题吗?如果他能够思考并作出决定,他还会选择私生子的身份吗?

  韩江林的注视让林蓝玉有些紧张,她扯了一下衣裙遮掩肚子,故作轻松地笑道,江林哥不会对别人的孩子感兴起吧。

  韩江林干笑几声,说,你说有事商量,我在想是不是这一件麻烦事。

  瓜熟蒂落,生孩子对女人来说不过是吐吐口水,哪里是什么麻烦事?

  我不是指生孩子这件事,而是指孩子出生以后的一系列事情。韩江林把目光从林蓝玉身上移开。

  林蓝玉对此早已成竹在胸,一本正经地说,哥哥是不是想用道德标准来对这个孩子说三道四?每一个人的出生都是上天的旨意,任何人不能决定他人是否出生,也不必为孩子的未来担心,儿孙自有儿孙福,莫替儿孙古来忧。

  韩江林说,我是担心你们将来要承受的巨大社会压力。

  社会可以指责孩子的父亲,但不要指责我和孩子,我作出非婚生子的决定,是符合法律的,符合法律这是一个底线,就不用受道德约束,是不是?任何人的指责都是对我人身权利赤裸裸的侵犯。

  韩江林不想和林蓝玉继续纠缠这一问题,一边翻着菜单一边无奈地摇着头。林蓝玉在不停地说,韩江林不得不招手叫小姐过来,林蓝玉暂时中止了这一话题。韩江林征求林蓝玉的意见,点了几个菜。

  林蓝玉说,要清淡一点,这样对胎儿有好处。

  韩江林看着服务小姐写菜单,心想,服务小姐过来就噤声不言了,说明心里要强,表面上仍然是很要面子、很在乎别人的眼光。他不想就关于她的肚子话题继续下去,等服务小姐拿着菜单走了以后,直截了当地问,找我有什么事,说吧?

  林蓝玉瞪着眼睛看着他老半天,说,还能有什么事,肚子里的胎儿就是我的全部,找你肯定就是为孩子的事。

  说了半天,问题居然绕回来了,韩江林哭笑不得。

  林蓝玉说,我既然不能为孩子争一个正当的名份,我知道也争不了名份,虽然法律允许非婚生子存在,还明确地规定,非婚子和婚生子享有同样的社会地位和待遇,狗屁,法律是需要强制基础的,没有强制执行为保障的法律都是狗屁,宪法规定境内公民平等,户口、社保、医保等哪一样给了农民与城镇居民同样的待遇?哪一个部门让南原的老农民与北京的老市民可以同样悠闲地在北京街头溜达?我有几个兄弟在北京打工,因为没有带身份证上街,居然被城管直接送上了火车,身无分文,得到好心人救助才得回家,所以你别老跟我说什么狗屁法律,连宪法都执行不好的政府,还能保证把其它法律执行得更好?还能更好地保障公民的其它权利?

  连宪法都执行不好的政府,还能保证它把法律执行得更好?还能更好地保障公民的其它权利?

  韩江林心里把这句重复了一遍,觉得这句话十分尖刻但切中时弊。作为曾经主政一县的官员,他了解不少地方官是绕着弯去执行法律和政策,或者收受了某些商人的贿赂,变通执行法律。必须强制性地执行的法律,在权和利面前变成了一条可以收放自若的橡皮。西方有社会学家把存在较普遍的权钱交易行为的政府,称为软政府。

  林蓝玉说,在法制国家,不管是婚生子还是非婚生子,都能够享受到同样的社会保障权利,我们呢,这种平等在体制机制上没有任何体现,只是一纸空文,因此,我既然不能让我的非婚生儿子得到法律的保障,作为母亲,我必须尽一切可能,给他创造其它方面的条件,保障他的健康成长。

  你想创造什么条件?韩江林看着面前这个千面女人,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还能够感觉到她那颗善良心灵所散发出来的迷人气息,转一个身染上了一身的铜臭和市侩气息外,心地也变得冰冷而坚强,是不是应了西方那句名言,女人,你的名字是弱者,母亲是强者。

  韩江林小时候养过一只猫,在没有生崽仔时是一只温驯可爱的小猫,这只小猫生下两个崽仔后,翻脸变成了凶狠的母老虎,每当有人靠近它,立即张牙舞爪地扑上来。眼前这个女人如今也变成了一只凶狠的母老虎了。

  经济条件。面对韩江林,林蓝玉并不表现讳莫如深的样子,她善良而缺乏对社会防范的本性是没法改变的。

  在这个社会上,只要有了钱就能够拥有一切,甚至所需要的一切都可以用金钱买得到,金钱、名誉、地位,甚至包括他母亲没有争得到的正房名份,等他长大出国留学归来,俨然一副海归大家的派头,那个时候,谁还会在乎他是私生子还是公子?

  想到孩子未来的美好前程,林蓝玉美丽的大眼睛灵光闪动。如果不是对她的行为不齿,眼前这个美丽女人还真是个能够让人动心的女人。一失足成千古恨,这个原本可以有着幸福家庭、拥有美好前程的女人,却毁在了一个邪念上面。

  我没有你需要的经济条件,你找我为孩子解决什么问题?

  林蓝玉用一种孤苦无助的眼神望着他,没有吗?南原很多人都说江林哥很有办法,向你集资入股能够获得很大的红利。

  什么?韩江林无比惊讶,心想,真是没有不透风的墙,金矿集资信息透露出去,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连林蓝玉这样的官场外围人等,都慕名寻上门来,可见造成的影响肯定不小。这下他算是把名声打了出来,只是对于他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目前他尚难作出准确有判断。

  林蓝玉说,哥哥不要骗我了,据说分管郑少秋他们单位的周副市长老婆,都舍得把钱砸进其它县的金洞,可见你们搞金矿是日进斗金,一本万利了。

  韩江林呵呵笑着双手一摊,你看看,你看看,哥哥身上哪一点像阔佬的样子?要相信这社会上这些流言蜚语,天都要塌下来了。

  我不知道金矿的生意收成怎么样,周副市长的老婆,那是精明得地上掉着一棵针都不会放过的女人,哪会把钱投向没有收益的地方?

  韩江林知道在这件事情上不好瞒林蓝玉,直说道,弘福顺发公司按照市领导的意思,是投资开发了一座金矿,但我并没有具体分管公司的具体经营活动,金矿我也只上去看过一次,那时候还没有产出呢,哪里有像你所说的好像遍地黄金,任由我们拣似的,天底下有这等好事,还轮得到我们?

  林蓝玉明亮的大眼睛扑愣扑愣地看着他,装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江林哥,我是农村人,唯一的一个姐姐坐了牢,家里一个老母亲帮不了我的任何忙,所以我想投靠一座靠山,才对郑少秋投怀送抱,我从心里把你当亲哥来依靠的,我肚子里的孩子将来会叫你舅舅的,你就不愿意帮妹一把?

  女人以眼泪为武器,倒把韩江林弄得手足无措,他掏出手机给鲍国际打电话,询问是否有周副市长老婆入股金矿。

  面对韩江林严肃的问题,鲍国际却嘿嘿一笑,模棱两可以回答说,也许吧,韩县长韩主任,你不是说金矿的具体经营事务都放手给我们吗?

  韩江林被将了一军,苦笑道,现在我面临着纪委调查,你看如何应付吧。

  鲍国际马上认真起来,说,绝对没有,我们吸收了一些社会闲散资金,哪里敢接受官员集资入股呢?我们还不想惹上非法集资或者非法洗钱的罪名呢。

  韩江林明白了鲍国际的良苦用心,大笑起来,说,纪委的调查也许是下一步,我的一个妹妹想入一点股,你看事情怎么办?

  鲍国际说,你的妹妹?亲妹妹?

  韩江林没有说话,鲍国际明白过来,说,这要看两种情况,一种是入股分微利的,一种入股分实利的。

  你这是什么意思?鲍国际的话把韩江林弄糊涂了,他确实不知道鲍国际居然把小小的金矿资金管理弄得这么复杂。

  入股一百万元以上的,我们是按高于银行一个百分点给付红利,十万元左右的,我们则按资金投入到金矿取得的实际收益来分配红利。鲍国际压低声音说,百万元以上的红利大部分是要进入我们的腰包的,不然,我们开这座金矿干吗?

  韩江林是何等聪明的人,鲍国际一点即通,立即明白了他采取的策略,原来金矿实际上也变成了鲍国际帮助某些官员洗钱的工具,同时还为自己赢得投资的原始资本,这是一举双赢的好事情,只是这种事情是在法律的边缘上跳舞,只可意会,不可言说。

  韩江林和鲍国际通话的时候,林蓝玉一直注视着韩江林的手机。他拿开手机,问林蓝玉,你要入股多少?

  一百万。

  韩江林倒抽一口冷气,瞪大眼睛看着林蓝玉,只见林蓝玉不动声色地迎着他的目光,他避开了她的目光,心想,她挺着大肚子坐飞机特意跑到深圳,这件事情对她来说势在必得,如果现在不能办成,她肯定还会纠缠下去。韩江林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只得对鲍国际说,过几天林蓝玉来找你,要入股一百万。

  鲍国际笑着说,每个人只能介绍一个人,这可是你唯一的一次机会,你要用好哦。

  韩江林笑笑算是回答。他再次被眼前这个女人震惊了。她不名一文,不到一年时间居然变成了财大气粗的富婆,说明她已经牢牢地控制住了郑少秋。如果郑少秋的钱不是来自正道,证明这个女人正把郑少秋一步一步的朝深渊里推。但这种事情他没有指责她的权利,因为他们的事情与他没有任何关系,与他的工作职责同样没有任何关系。

  过几天你联系我们的鲍主任,他会帮你办好一切。他说,善意地提醒了一句,不过,对钱财的事情,你要好自为之。

  谢谢哥哥。林蓝玉开心地笑了起来,这笑容让她恢复了几分温馨可人的美丽。可是,一想到郑少秋,韩江林居然有一种胆寒的感觉。

  韩江林解释说,我对金矿的事情放手不管,一切由鲍主任负责。

  我知道,我知道。林蓝玉艰难地坐直身子给他倒茶,说,县里或者市里,书记县市长们对具体的工程项目,都说不管,但哪一位书记县市长不是把重大的项目、大额的拨付资金抓得紧紧的?据坊间说法,南原重大项目施工的工程队,几乎都与市长书记有关连。

  抱着不谈政治的原则,韩江林笑着阻止了林蓝玉进一步发挥,说,你怎么想到要往金矿上投资?

  林蓝玉也不隐瞒,说,郑少秋先前生了一个姑娘,我肚子里的孩子,已经找朋友帮忙检查,确论是一个大小子,郑少秋家三代单传,要我一定要保这个小子,给郑家的的血脉留一点香火,我对他没有提出别的要求,只要求他为这个小子的顺利成长,建立一笔成长基金,为了让基金滚动起来,所以我需要找可靠的投资项目。

  林蓝玉说到这里,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说,再说这样更安全一些。

  从这句话中,韩江林知道,林蓝玉也知道所谓孩子成长基金的来路不明,需要采取分散资金的办法,保证即使在郑少秋出事以后,孩子成长基金仍然处于安全状态。韩江林本想说些什么,但是,知道的秘密越少越好,或者根本就不知道她所谓的投资和孩子基金的事情更好。替人保守秘密需要付出很大的压力。

  菜上来,两人各怀心事,埋着头吃饭。林蓝玉忽然抬起头,一双大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韩江林,说,哥,其实,我,我一见你都喜欢上你的,心想,怪得不姐姐会那么迷恋你,只是像人家说的,恨未相逢未嫁时,我可是恨未相逢未娶时。

  韩江林心里一热,嘴里嗔怪一句,说什么呢,好好地爱你的郑少秋吧。

  郑少秋?林蓝玉怔了一下,低下头舀饭时说了一句,我知道这是孽缘,是一条不归路,但我只能走下去了。说完,立即猛舀了几口饭塞进嘴里,几滴晶莹的泪从她眼里掉进了饭里。韩江林怅然若失,心想,人们或许对生命都有一种清醒的认识,但是,当厄运降临时,就像一头恶狼扑向屋子,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够把恶狼拒之于门外的。

  吃完饭后,不待韩江林问她还有什么安排,林蓝玉主动说,哥,事情办成了,我在深圳没有什么事,也不方便来回折腾,我回去了。

  韩江林说,你晓诗姐过几天就从白云回来,要不和她见一面,住一段时间再回去?

  林蓝玉看着韩江林坏笑,我和嫂子见面,你就不担心嫂子起疑心,误认为我是你在外面养的小三?为了不让哥哥被扫地出门,我还是趁早隐身的好。

  什么事情到了你的嘴里都变了味,我看你是欠揍。

  林蓝玉仰起漂亮的脸蛋,嘴角浮着顽劣的微笑,打是亲,骂是爱,哥哥打骂是疼爱,你打呀。

  韩江林说,我看你真是一个坏孩子。

  死皮癞脸又无耻,是不是,哥哥,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反过来说,女人不坏,男人没有机会,我就是学坏了,才上了郑少秋的当,大学毕业那会清纯得傻气呢,管分配的副校长让我和他睡一觉,就给我留校或找一个好单位,我当初可是严词拒绝,真是想今日何必当初呢,人生的路走错一步后悔莫及了。说到这里,林蓝玉神色黯然。

  韩江林问,机票买了吗?如果不买,我叫办公室给你订一张。

  谢谢哥的好意了,留待下次吧,我已经买好了下午四点的机票。

  等会儿我叫司机送你到机场。

  也谢谢了,我打车就行,权当我是神秘地到深圳走一遭,除了哥哥,不想惊动任何人,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还吟诗作对呢,油盐不进的小家伙。韩江林笑了,觉得眼前的女人既傻气又有几分可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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