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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可没过两天,爷爷在地里又骂起父亲和母亲来了:“宝存两口子心都长蛆哩,宝存还扬言说他婆娘对我和他两个妹子不好,就休了他婆娘,咋就舍不得休哩!”南瓜伯开口劝我爷:“德胜叔,我看你穿的比我们都干净,冬是冬的,夏是夏的,宝存说如果你冬天还穿的是夏天的衣服,他就休了他婆娘,你现在过的不比他娘在的时候差,你知足哩!”爷爷气呼呼地看了一眼埋头干活的父亲。“南瓜,你说我过得好,那你只是看了一个羊粪蛋蛋——外面光。”我二大也看不惯爷爷骂父亲,就也劝起爷爷来:“大伯,您就别骂我哥和我新姐哩。现在像我新姐这样好心的人已经很少哩。”爷爷一下子暴躁如雷:“宝根,你和宝存是一路货色,狗日的胳膊肘向外拐。”南瓜伯一看这情况,就打发父亲回村里给大伙去取午饭。

  父亲一进家门二话没说,就趴在奶奶的棺材上放声大哭起来。任凭母亲怎么追问,父亲只是伤心哭泣,哭够了的父亲连一口饭也没吃,就提着爷爷的饭,去公场上收集全生产队人的饭。父亲出门后,母亲不知道父亲哭泣的原因,就莫名其妙害怕起来,母亲那天正好做的是小米、红豆掺杂的米饭,因为害怕母亲吃了几口饭就觉得胸口很闷痛,母亲双手顶着胸口坐在院塄上,等着父亲放工回来。等到放工了,母亲看见三爷先回来了,母亲就问三爷:“三大,家豪他大大跟谁吵架哩,回来取饭时,爬在我妈的跟前就哭,我问他,他也不说咋回事?”三爷看见母亲脸色苍白:“你咋脸色不好,宝存没啥事,跟谁都没吵架。就是你们那不死的大大,他几时不死,你们就不会有安宁日子过哩。”母亲听三爷这么一说,已经明白父亲为啥哭哩。

  三奶奶告诉母亲我爷爷爱吃苞谷面做的拌汤,让母亲给爷爷做几顿苞谷面拌汤。母亲在怀家轩的时候被苞谷面的热味给熏伤了,现在只要闻见苞谷面的味道就恶心呕吐。三奶奶很理解母亲的难处:“天下女人都可怜,怀身子的时候被啥东西刺伤了,以后见了这东西就恶心哩,赶明了我有时间了给你们的大大做一顿苞谷面拌汤。”母亲很感激三奶奶。时不时三奶奶就给我爷爷做一顿拌汤。爷爷吃了拌汤也很少再骂父亲和母亲了。

  涎水叔的坏,那只是表明现象,他的本质是好的,他每次看到别人的女人流涎水,那只是他想起他的短命城里女人,他的涎水是他对他的城里女人怀念的产物,看见别人家的饭菜流涎水,那是没有人关心过他,没有人给他做过一顿像样的饭。孤苦伶仃的他做坏事只是想引起村里人对他的关注。

  可是旺星比起涎水叔,那就是坏了心肝,他的目的是想将我家搅和的鸡犬不宁,家败人亡。这是他的狼子野心,也是他对我家的仇恨,他几次企图将我家的内部矛盾激化。可想而知他是蓄谋已久了,可我的爷爷不是草莽之人,这就使旺星在心里更加憎恨我爷爷。旺星一直在心里算计着将我家弄得一败涂地,可是他哪儿知道人算不如天算。他的家已是鸡犬不宁了,祸根就是他不是个真正的男人,又娶了一个生理旺盛的女人,对于他的无能,兰花奶奶也没有办法了,各种各样的土方都用了,还是不见效果。赵改玲给他含了两年,他也将赵改玲的下身抓烂了,勉强能进身了,但解不了赵改玲的渴,这种日子折磨着赵改玲,赵改玲的脾气越来越大了,也有了离开这个家的想法。兰花奶奶精明地早都看透了赵改玲的心事,她为了自己的儿子也抑郁成疾,倒在炕上不能起身,再加上赵改玲每天晚上等夜深人静的时候,都要跑到她的炕头将她大骂半夜,啥难听的话赵改玲都能骂出口。兰花奶奶的儿子们晚上一个一个睡得和猪一样,没有一个知道她的苦,她也不敢说出来,她知道自家对不起赵改玲,赵改玲骂她,她也能理解,毕竟都是女人,女人最能知道女人想要什么,所以她忍气吞声地让赵改玲骂她。可是赵改玲却是一个不知足的人,得寸进尺的扬言要和旺星离婚。兰花奶奶被气得病情加重了,她知道自己的日子不多了,她不能让煮熟的鸭子飞了,贫穷的人家娶一个媳妇多难,所以兰花奶奶想了一个办法,这是一个家丑不可外扬的办法。

  兰花奶奶拿定主意后挣扎着病怏怏的身子,将旺山和哑巴旺其打发到她娘家。旺其的命不好,一岁多的时候,一次发热将耳朵烧坏了,成了聋哑人,可是他很聪明,心里什么都知道,比他的哥哥们强。兰花奶奶让旺山领着旺其去了她娘家,屋里就剩下了旺星、赵改玲、旺川,吃过晚饭,兰花奶奶将旺星叫到自己的炕上,将旺星搂在怀,把自己的打算说了出来,旺星泪流满面,头摇得和拨浪鼓一样。兰花奶奶态度坚决地说:“你想不想和赵改玲过日子,想,就照我的做,不想,就算我没说,你也老大不小了,自己思量一下,咱们家娶一个媳妇不容易,肥水不流外人田,也不是旁人,他是你的弟弟。”旺星心里委屈,只能憎恨自己无能,又觉得自己的母亲说得对,农家人娶一个媳妇容易吗?要不是两个哥哥命好,娶了两个城里媳妇,才有精力帮自己娶了赵改玲,要不然自己现在还是光棍一条,旺川也不小了,早都火急火燎了,他是我的弟弟,我无能,我也不能蹲着茅坑不拉屎——空占着。让了就让了,兄弟俩谁睡都一样,想到这儿就说:“这样,改玲能同意吗?”兰花奶奶抚摸着旺星的脊背:“傻娃子,女人满足了,心也就安稳了,等我娃放松了,病也就好了,女人么,就是一张窗户纸,在这儿戳不破,就到那儿去戳,这个女人太硬了,不是我娃命里的人。”

  旺川早被赵改玲勾引得抓耳挠腮了,他一直都没敢张狂是因为他母亲的家法,现在好了,他母亲支持了他,他干柴烈火地燃烧了一夜,把自己的三嫂子赵改玲给睡了。赵改玲第二天走路都是鸭子步,心满意足却不敢合着腿走路,屁股和腰都被扭动得分开家了。赵改玲幸福地迈着鸭子步,在屋里扭出扭进的。赵改玲的扭动,让兰花奶奶恶心地吐了一地,兰花奶奶看着赵改玲风摆柳的骚样,看着旺星名副其实地成了一个摆设,心里就痛苦,很后悔,可是一切已经晚了,自己觉得害了一个儿子,同时又救了另一个儿子,得比失多,也就不再自责了。人世间的幸福往往是建立在痛苦之上。兰花奶奶无时无刻不在心里骂着赵改玲——贱货。

  在贫穷的日子最难的是过年了,再困难只要到了年关,各家各户还是准备年货,蒸馍,做豆腐。谁家要是杀头猪,那他家就格外热闹,一大清早,他家的烟囱里直冒黑烟,女人坐在灶火里烧一大锅开水,等着杀猪的人一来,猪就被赶出猪圈,三四个膀大腰圆的男人一起将猪征服在一个大案板上,三下五除二将猪的喉咙割断,旁边一个很大的木桶里是热气腾腾的开水,奄奄一息的猪被扔进木桶里,男人们手脚麻利地将猪身上的毛全部拔了下来,不一会儿猪的毛被他们拔的一干二净,露出猪原本的白嫩的身子,热气冷却之后逐渐清晰的木桶里呈现出男人们游离不定的双手,杀猪的男人们脸上堆满了胜利的喜悦,这种喜悦是男人们征服之后特有的喜悦。在这个贫穷的小山村里,男人的征服力只能表现在杀一头猪。在男人们的炫耀之中被收拾得干干净净、白白胖胖的猪,被分成两扇,被一个铁钩子勾住一块肉挂在木架子上。立刻就吸引来庄稼人贪婪的目光,围观的人多数是男人,他们黑色或者蓝色的棉褂子,双手插在袖口里,鼻尖上挂着一滴冷鼻涕,呼哧、呼哧的嘴角呼出的热气就像是一团白雾。相互打着招呼,议论着猪肉,在心里为自家选定一斤、两斤的猪肉准备过年。从那一双双凝注猪肉的目光里很轻易就能读出人们心中的欲望。杀猪的人家也用很复杂的心情看着和一家人有着一定感情的猪肉一条一条被村里的人提走,有点像是自己身上的肉,被人用刀子一条又一条割走了似的伤痛。是呀!这是一家人从人的肚子里节省下,经过一年艰辛喂养的猪肉哩,是一家人的“财富”,可是拿走肉的人多半是赊账,这就是肉钱。爷爷和父亲也夹杂在这群贪婪的人群里,爷爷选定了一条五斤多的肋条肉,这些肉是为送奶奶去坟里做的准备。

  一个冬天都和老黄牛同着磨台子转的女人们,上完麦子面,再上苞谷面,还有杂面(五谷杂粮搭配起来的)。年过完了生产队的农活就多了起来,上碾磨的时间就很少,所以女人们趁着冬天农活少,就多上一些粮食,磨的面要吃到新粮食收获完了,女人们才有时间再上碾磨,上完碾磨就已经到年关了,女人们打扫屋里的灰尘,洗洗涮涮的,在大盆子、小盆子里,泡一些黄豆、绿豆长豆芽子,女人们长豆芽像经管孩子一样细心,时时刻刻操心豆芽的温度和湿度,从豆子冒出小芽开始,女人们就将盆子放在热炕最热的地方,等长大一些就在盆子上面压一块河卵石,让豆芽慢慢地长,豆芽就被压得长得胖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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