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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贫穷的人们种庄稼很不容易,不懂事的村里娃娃们经常糟蹋未成熟的庄稼,让人们都不忍心看那些被娃娃们糟蹋过的庄稼地。母亲更是害怕自家不懂事的孩子祸害村里人,尤其是家轩,只要每次家轩从外面回来,母亲就要看看他的兜里,观察他是不是祸害人了。这就成了一种现象:母亲不动神色地观察家轩,家轩目不转睛地看着母亲的一举一动,随时做好逃离母亲扫帚疙瘩的惩罚,他的俏皮捣蛋让母亲对他更严厉了。有一次,他领着家壮在清江河边捉了几只青蛙,装在上衣兜里带回家玩,他们刚走到院子里,母亲看见他们兜里鼓鼓囊囊,母亲二话没说就拿起那把磨得没毛的扫帚疙瘩。家轩和家壮一看母亲拿扫帚疙瘩,吓得撒腿就跑,母亲急忙在后面追,母子三人在房前屋后跑了三个圈,直到母亲累得摔倒了,他们才停下来扶起母亲。母亲借机抓住他们就打,吓得家壮抱住头,家轩挣脱跑开,站在离母亲一米远的地方,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母亲:“妈,我今天可没做啥瞎事情哩,你凭啥打我们,你不信问壮。”气得母亲爬起了追他,母亲一追他一跑,母亲停下他也停下,始终和母亲保持一米远的距离。母亲拿家轩没有办法,就径直走到她那头忠实的“牛”的面前,扬起扫帚疙瘩,吓得家壮抱着头:“妈,我们真的没做啥瞎事哩。”母亲一看这两个人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兜里装着证据还在这儿嘴硬,一扫帚疙瘩就落到家壮的屁股上:“嘴硬,兜里是啥?”“是蛤蟆(青蛙)。”家轩一看母亲打家壮,就赶快回答。母亲还是不信:“真的没去祸害人?掏出来让我看。”他们俩赶快掏出青蛙放在地上,青蛙们慌乱地逃跑了。母亲这才缓解了表情又气又笑地看着家轩和家壮:“没做啥瞎事,你们跑啥哩。”家轩和家壮异口同声地说:“我们看你拿着扫帚疙瘩,我们就跑哩。”母亲放下扫帚疙瘩拍打着身上的土:“兜里鼓鼓,我以为你们祸害人哩,偷了谁家的大蒜哩,以后不准把蛤蟆捉回家,听见了没?”家轩和家壮赶快回答:“妈,听见哩。”然后各干各的活。后来平民叔在他家自留地里挖大蒜,村里好多娃娃都给平民叔帮忙,平民叔给每个娃娃两骨朵大蒜,所有的娃娃都高兴地将大蒜拿回家,只有家轩和家壮始终没敢要,平民叔咋劝他们都不敢拿,他们一致说:“我们不敢把大蒜拿回家,如果我们拿回家我妈会把我们打死的哩,叔,你要是真想给我们家,你就拿去。”说完兄弟俩就回家了。平民叔听到他们的话,心里很踏实,家轩虽然很俏皮,但心地不坏,铁蛋跟着家轩玩,未必是件坏事。

  不久祥龙山修水库,村里的壮劳力都去了,四姑也去了。旺川还没能实践大哥旺年教给他的“击东声西”就死了。自从旺其死了以后,他们家就没有太平过,鸡毛蒜皮的小事就不提了,就说大事情吧!旺其背大的俊娃,在山上寻柴火的时候从上山滚下来摔断腿,成瘸子。赵改玲整天在生产队里上工的时候骂,嫌将断了气的旺其给她抬回家了,给他们家带来了晦气……谁也不知道俊娃摔断腿,只是他们家灾难的前奏,人往往坏事做多了,正气就压不过邪气了,灾难就接二连三地来啦。祥龙山水库动工的第一天,放炮炸石头的时候,一块石头飞过躲避的人们,不偏不正就砸在人群中旺川的头上,顿时旺川的脑袋成了肉酱……老天爷惩罚错了,旺川还没有旺星坏,却当了旺星的替死鬼了,死了之后却是用白布包着肉酱似的头颅踏进阴曹地府的。死了,死了一死百了,人死为大,不提也罢。修祥龙山水库的工程不会因一个人的死终止的,国家给旺星他们赔偿了一些钱,旺川被安葬了。

  活着的人还得悲欢离合地活着。赵改玲的肚子里还怀着说不清是旺星还是旺川的孩子,她挺着大肚子为旺川的死哭得死去活来,毕竟他们夫妻一场,在一起过活了十几年。赵改玲哭够了,就骂着说都是将旺其抬回家放在他们的炕上,这才惹起家里的祸,非要将他们睡的炕砸掉,砸掉炕就将旺其和旺川的阴魂也就砸散了,这个家才能安宁。旺星就炕砸了,才发现炕眼子里有一个木头人,拿出来一看,那不是当年他们埋在我家的那个木头人。旺星和赵改玲想来想去,最后才想到是旺其,这下赵改玲没日没夜地骂旺其。郑先生念在他们兄妹的分上,来劝改玲少骂人,给自己积一点口德,看着娃娃们都长大了,没几年就要给娃娃们找媳妇,人家一打听,有这么厉害的一个婆婆,谁愿意将女女嫁过来……人活脸、树活皮,就你们家做的这些荒谬的事,名声已是一败涂地了,还不想办法弥补……郑先生苦口婆心地劝赵改玲半天。赵改玲不但没有领情,还说他们家已经家破人亡成了这样,郑先生来还看他们家的笑话。气得郑先生以后不和他们来往了。

  在母亲四十岁那年的三月,母亲总算是如愿以偿地生下了我,在我和母亲还没有完全分离的情况下,母亲就狠狠地将我抛到一边,我一声未吭地湿漉漉地躺在那儿,父亲一看就骂起来了:“瓜子,是个女子,咋不哭哩,你是不是给摔死了啦!”母亲一下子内疚起来,却很镇静地说:“把脐带剪断看哭不哭哩。”父亲把肚脐剪断,我就大哭起来,声音闷嗡嗡的。不管怎么说母亲是很高兴,因为是最后一个月子,父亲让母亲好好休养一下,每天父亲笨拙地为母亲做饭。饭熟了,家志就闹着要吃,母亲就给家志一口一口地喂饭,父亲看了很生气就赶他出去玩,母亲拦着父亲,护着家志对父亲说:“哪个不是一样,娃还小,就欠吃这么一口好的哩,你明天将汤多做些,让娃也喝些面汤。”下次做饭的时候父亲就倒了半锅水,拉着风箱“扑通”了半天才把饭做好,结果还是家志吃面,母亲喝汤。

  很快就有人来我家给四姑提亲了,男方是邵湾人,叫邵刚。一家人在工地看到四姑朴实善良,吃苦耐劳。所以求媒人提亲,媒人是大姑父的姐姐,也算有点亲戚关系,母亲边给我喂奶边问媒人:“我姐、姐夫都同意吗?”媒人笑着说:“同意哩!不同意我咋能来,邵刚是好娃,人长得那是漂漂亮亮,聪聪明明,家境那比咱们好哩。”母亲听大姑和大姑父都同意,心想这事还得和二妹子、三妹子她们商量,妹子是大家的妹子,自己也不好作决定。就说:“行,谢谢你,等我掌柜的回来我们和几个妹子商量了,再说。”媒婆听母亲这话高兴地回去告诉邵刚家人。父亲从公社开会回来,母亲就将这事告诉父亲,父亲听了以后很是高兴,就决定先去邵家看看。没过几天父亲和母亲穿着从别人家借的上衣,补着屁股的裤子,父亲背着家志,母亲抱着我,领着家妮去工地上跟四姑商量。四姑同意这门亲事,当即就去邵刚家看看,邵刚家离工地很近,母亲让四姑换一身衣服,四姑说:“不用换哩,都见过面。”母亲说:“见过也要换,这是对人家的尊重哩。”四姑换了一身很旧但是很干净的衣服,跟在父亲和母亲的身后。到了邵家,见了邵刚的父母、邵刚本人,了解了邵家的一些情况,父亲和母亲也同意就把婚事订了,彩礼和繁文缛节的仪式都是按照当时的形式进行。订了婚的四姑有了少女的羞涩和心扉,每次四姑只要一想到邵刚,心里就有归宿感和莫明其妙的安全感,心里甜丝丝的,四姑喜欢这种感觉,所以在心里不停地想着邵刚。

  祥龙山水库还没有修好的时候,国家就规定了移民政策,大姑家正好在移民范围之内,大姑全家移民到山外了,大姑家一走母亲心里就觉得空落落的,好几天都没从这种离别的心境中走出来。变化无常的人世情怀,让父母更没有想到的是邵刚当了兵并考上军校,都说四姑的命好找了个好女婿,四姑将要苦尽甘来了,父母正为四姑高兴的时候,邵刚却提出要和我四姑退婚。全家人都觉这是当头一棒的打击呀,更不要说四姑了,她已经陷进万丈深渊了。那天邵家来了四个人,父亲和二姑、三姑一致同意,想退婚可以,彩礼一分也不退还。这是按常理来分析的,男方提出退婚,女方可以什么都不用退,如果是女方提出退婚,那么所有的彩礼如数退还,这是规矩。邵家人刚进我家的厦子屋坐下,我们家的房前屋后已经被来看热闹的人围得水泄不通,邵家年龄长的先开口:“她哥、她嫂,刚娃子不懂事哩,非要退婚不可,我们今天也是向你们招呼一声,这婚约就算解除哩。”父亲装着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解除了也好,强扭的瓜不甜哩。”邵家长者起身说:“我们就回去了!”父亲没有吱声。母亲站起来:“慢着,有一件东西你们该拿走哩。”说着母亲折身进了里屋,从她的陪嫁箱里取出那份彩礼,端了出来:“按理这彩礼,我们一毛一毫也不会退给你们,可我不想让人说我们为了这一点彩礼给我妹子找婆家。彩礼退给你们,那是我老郭家向你们邵家提出退婚哩,你们数数六块布、八十块钱,你们看我们这日子这么艰苦,我没动过这钱一分一厘,原因你们可能也知道哩,至于给珠宝的那两身衣服,珠宝已经穿过哩,你们看咋办?”邵家人惊呆了,父亲和几个姑姑惊呆了,在门外看热闹的人惊呆了,邵家长者很是佩服:“她嫂子,你真让人佩服,行,这退婚算是你们老郭家先提出的哩,给娃那两身衣服就算啦!咱事不成意还在,毕了,还是亲戚、乡党哩。”说着很惊叹地走了,看热闹的人也就散了,人们开始议论起我母亲在那么艰苦的日子里,能将那彩礼一分都没有花是为了啥。母亲是想用这些彩礼给四姑置办嫁妆,母亲知道四姑为这个家里受了多少苦,她和父亲没有能力让四姑过上好日子,等四姑出嫁的时候让四姑好好地风光一回。可是现在一切都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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