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父亲顾不上家豪的磨叽急忙跑回家，他要主持家里的场面。家里不到一会儿的工夫，被装饰得不那么寒碜了，父亲穿上二大的衣服，母亲穿上香月娘的衣服，就连我也穿上家莉的衣服。父亲还在扣最后一个扣子的时候，山菊姐领着紫霞上了院塄。山菊姐有意和大妗子谝闲传，给我家腾出时间来装福，菊姐感觉我家拾掇得差不多，才将紫霞领进我家的，大妗子婉转地说她要回家给家里人做饭，就没来我家。山菊姐看家豪没有下来接，害怕紫霞心里不高兴，就说家豪可能下地了。确实家豪下地了。他正背着一背篓苞谷刚走到二大家的院子里，紫霞她们也刚上了院塄，紫霞看见家豪背着小山似的背篓，心疼起来：“家豪，你慢点。”说着就要去扶家豪。家豪不好意思地背着背篓走到院子里，他看见院子里的摆设，心里有说不出的难受和生气，但他很快将自己不满的情绪收藏起来，在部队里，他学会了忍耐和承受，再就是沉着和冷静，他已经是大人了，不能把不痛快写在脸上，尤其在父母以及紫霞面前更不能拉个脸子，所以他得笑，而且还要笑得开心。家豪放下背篓，用袖子擦着脸上的汗水，憨厚地冲着紫霞笑着说：“你来了。”紫霞掏出手绢很大方地递给家豪：“后天，你不是要走，我来送你呀。”家豪赶紧给紫霞介绍父亲，父亲这会脸上已经笑开花。山菊姐看着父亲高兴的样子：“儿媳妇来啦，看把我姑夫高兴得都忘了让人家进屋。”这一句话将大家从喜悦中提醒了，父亲赶紧让紫霞进屋。家豪才发不见母亲，母亲应该是最高兴的，这会儿怎么不见母亲，母亲又能去哪里了。家豪心里叽咕着将紫霞让进家里。

　　紫霞边进家门边观察家里的情景，她觉得这个家不像家豪所说的那样寒碜，虽然家里的房子破破烂烂的很旧，但全是木质结构两面流水的大瓦房，门窗已经被烟熏火燎得黝黑乌亮，那是年轮的象征，证明了这个房子的年龄。屋中间是堂厅，东西两边各一问套房，收拾很干净。院子里还放着那辆自行车看起来是新买的，鸡鸭成群，牛羊满圈，现在是政策刚刚好，再过两年就凭这家人的勤劳，也会过上好日子。

　　母亲正在屋里拾掇炕上，父亲和家豪以及山菊姐拥着紫霞进了家门。母亲这才听见屋外的说话声，慌忙从炕上溜下来，理了理头发，出了小房门，看见紫霞坐在堂厅里，很大方地观看着家里的一切。母亲看着紫霞，只是觉得这个美丽的姑娘很面熟，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可是一时半会想不起来。紫霞一眼就认出母亲，紫霞走到母亲面前，看着母亲：“姨，是你呀，你就是家豪的母亲呀。”母亲被紫霞问地愣在那儿了，瞬间母亲想起来啦，母亲的脸色一下子苍白起了，她一下子担心起来，这半天白忙了，咋能有这样巧的事哩，家豪的媳妇居然是血站里的漂亮女子，母亲知道紫霞知道自家的老底了，这婚事八成也黄了，母亲几乎吓得出了一身的冷汗。

　　母亲恨不得自己找个老鼠洞钻进去，让紫霞不知道自己是家豪的妈。紫霞上去扶着母亲，很亲热地拉母亲坐下：“姨，你不记得我，在血站。”母亲害怕紫霞说出那件事，就打岔：“好女子，姨给你做饭去。”母亲就要起身，被家豪按住了。这时家妮背着一背篓猪草回来了，她走到院子里发现家里的气氛不对，她意识到家里肯定来什么重要的人了，她知道自己穿得破烂，没弄清情况她是不敢进家门，所以她想从院子里退出去，却被紫霞看见了：“那是家妮吧！”除了家豪全家人又愣住了。父亲心里也开始没底了，这女子是神通广大哩，连家里人的名字都能叫得出来了，这城里人可真不简单哩，父亲喜悦的脸上渐渐黯淡了，刚才还被左邻右舍将家里拾掇有些财气院子，现在看起来很别扭，那飞鸽牌自行车、那牛、那鸡，看起来咋就这么别扭哩，哎！自己真是羞先人，咋就这么没本事，连给自己最争气的娃子说个媳妇的能耐都没有，你说这自行车要是自己家的，自己这心能这么慌吗？真是羞先人哩。

　　家妮已是进退两难了，站在院子里不知道咋样才好哩，家里的人都穿上借来的新衣服，自己的穿着显得更寒碜了，补丁上补补丁的衣裤，露着脚趾的鞋子，虽然自己长得很漂亮，但这身衣服已经屈当了自己的美丽，常言说得好“人靠衣裳，马靠鞍”，哪个人不爱美，尤其像自己这样好看的女子娃更爱美，可是自己没有办法。家妮这会比灰姑娘还要灰哩。紫霞走到院子里：“你是家妮妹妹吗？放下背篓吧，背着多沉呀！”家妮只好放下背笼，将猪草倒在房檐下。紫霞伸手要拉家妮，家妮本能地将手藏在背后：“姐，你来啦，进屋坐。”说完就赶紧钻进厨房。家妮的表现让紫霞难堪地站在院子里；父母这会更是生气家妮的不懂事；家豪也不知道用啥法子打破紫霞的难堪，反应快的山菊姐赶忙走到紫霞的面前：“你漂亮的模样把家妮都惊呆了，不知道啥样表达她的心情哩。看我这傻兄弟，傻呆呆地不知道让紫霞屋里坐，好妹子，走，进屋坐。”山菊姐拉着紫霞的手进屋才缓解了这种僵持的气氛。紫霞不计前嫌地和父母拉着家常，时不时含情脉脉地看着家豪。

　　家妮和山菊姐在厨房忙着做饭，紫霞要吃苞谷棒子，正好家里有刚搬回来的嫩苞谷棒子，这是最简单的饭。山菊姐边剥苞谷的绿皮，边低声数落着家妮刚才不热情的表现：“你这妹子，咋不让你新姐拉你的手，家豪找上这么好看的媳妇，是我姑和我姑夫修来的福气。”家妮拉着风箱：“菊姐，不是我不高兴，她和仙女一样美，我能不为我哥高兴吗？可是你看我的手，我不敢呀！”山菊姐这才看了看家妮的手，的确，家妮的手真不敢让紫霞看，看了真会将紫霞吓跑。家妮的手被猪草的草汁子，染得黑乎乎，皮肤和老槐树皮一样，伤痕累累，压根就不像是个姑娘的手，这是劳动的见证，这是一双有血有肉的小手，却成了一个没有容颜没有感觉的工具，大人只想多养几头猪，多卖些钱，可是他们没有看到这双原本是细皮嫩肉的纤纤手，被糟蹋成啥样子哩，儿子娃是心头肉，难道女子娃就是泥片子吗？菊姐看着家妮的手，强忍着没有流泪，却被家妮的想法震撼了，这就是一个农家女子的早熟，大人想不到，她却想到了。

　　山菊姐帮了一会忙就悄悄地回去，她知道我家里的光景不好，所以她不想在我家里吃饭，这是山村里人们最朴实的理解了。

　　母亲很担心地坐在那儿，被家豪按住，更是坐立不安。家豪已经感到母亲和紫霞之间有什么秘密，要不，母亲看见紫霞不会如此紧张，他要将这事弄明白：“紫霞，你以前见过我妈？”紫霞心里已经明白这个家里的一切都如家豪所说的那样，她的心被家豪的诚实吸引住了：“我和姨在……”“好女子。”母亲叫了一声，向紫霞摇头。家豪将母亲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他一定要弄明白母亲为啥不让紫霞说，她和紫霞是怎么认识，这中间一定有母亲不想让他知道的秘密。母亲和紫霞之间会有啥样的秘密，这是一个蹊跷的疑问。家豪在心里决定要彻底弄清母亲不让紫霞说出真相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