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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后来工作队员就拿着刘昌明的坦白和揭发材料让高龙州看,并哄骗他说:“你如果承认了马上就可以出去,这些事的真伪在运动的后期还要再落实,我们不会冤枉你的。”因为挂念着自己病在床上的老父亲,他在大骂了刘昌明后也违心的在材料上签了字。当他出来和刘昌明见面后,才知道了自己被工作队骗了,在听了刘昌明的哭诉后,两个七尺汉子抱在一起哭得天昏地暗。

  你父亲是个死硬派,不管工作队咋说他都不应声,也不搭话,气的黄石广把枪都拿出来在他面前比划着,但他始终没有承认自己有什么贪污夺占的事情,无奈工作队就以有了旁证为由也给他定了案。他被放出来后在家里就没有停,当天就背着铺盖到山后去顶替你爷爷给队里放羊了。

  在麦收前,工作队趁热打铁,进行了大张旗鼓的经济退赔工作。刘昌明家里所有的粮食装净后只够应退的粮食,还差二百元钱无着落,东凑西借又凑了一百元钱,差的一百元钱打了个欠条答应到年底补交。高龙州家把应退的粮食抵清后,仅剩下一百斤玉米,好在马上就要收割麦子了,可是还差一百五十多元钱无着无落,家里仅有的一点钱都因媳妇看病给花光了。工作队员看见他家院子里的一棵大桐树,就动员把桐树卖了抵账。你们家里的一千多斤粮食被装得只剩下个囤底了,你妈看着被一袋袋背走的粮食,看着站在一边哭哭啼啼的几个孩子,急火攻心,头一歪就昏过去了。在场的几个社员赶紧用手掐着你妈的人中,十几分钟后她才慢慢的苏醒过来,几个工作队员也顾不上再清算剩余的欠账了,一个个灰溜溜地了。

  后来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你妈就突然去世了,村里的人都说:“你妈是被工作队和刘志高这些恶人给气死的!”

  听完了刘铁成老人的述说,龙绍川和高玉兰在那里坐了很久很久,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他们没有想到,在所谓的“伟大”四清中,在这样的一个偏远的山村里,有几个穿着军装的共产党员却在理直气壮的沿用着只有在《红岩》小说里看到过的那种国民党特务对待政治犯的办法,来对待另几个所谓“四不清”农村干部和几个共产党员。这些是他们在教科书里没有学过的,要不是今天他俩亲耳听见这件事情,他们都会坚决地说:“这事在我们这样注重法制的国家是不会发生!”

  看着绍川和玉兰那愣怔的样子,刘铁成说:“吓着了吧孩子?其实我知道你们的来意,不就是为了刘志高父子偷盗树木的事吗?当时我也恨过这个刘志高,但后来仔细一想,一是刘志高当时年轻气盛的不知天高地厚,一直想当生产队长,他也是被工作队给利用了,在运动后期还是没有让他当这个队长。再者这些年来他也知道错了,平时总是夹着尾巴做人,整天活得战兢兢的,他已经为此付出代价了!我老汉劝你们一句,‘得饶人处且饶人’,要学会饶恕和宽容!”听了老贫协组长的忠告,着他那期待的眼神,绍川和玉兰的心里都很乱,他们给刘爷爷道了谢就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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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来担心父亲和高叔叔几个人不同意赦免刘志高的罪行,这绕来绕去的把龙绍川给绕进去了。两天来,听了这一段长长的故事和周医生的结论,困扰着龙绍川自己的难题在一步步的淡化着,消融着,他在努力地说服自己。回到家里,玉兰就劝他说:“医生的结论已经说的很明确了,再说这刘志高也不过是人家工作队的一个马前小卒。这事情咱都要往前看,人常说:‘退一步天高地阔,进一步你死我活,’咱要听老贫协组长的劝告,既然咱把好事都开了头,那就不如把它办到底,让刘志高一家去扪心自问吧!”听了玉兰的劝解,绍川的心里轻松了许多许多。

  做好父亲几个人的工作已是迫在门捷的事情了,派出所的同志来给木材估价后,他、书记、所长合计的事一定会公布于众的。好在自己已全面地了解了十几年前这段恩怨的来龙去脉,也好有的放矢的去和每个人坦白交流了。他知道父亲和姐姐这关是要先过的,昨天晚上他和玉兰已经说好了,自己亲自给姐姐说,由玉兰先到父亲那里试探一下,听听父亲的真实想法,真要是自己实在做不通工作,还有刘书记这个后盾在为自己撑着。

  吃过午饭后,去到姐姐住的屋里,见姐姐正在加班纳鞋底,绍川直言的把自己和刘书记的想法给姐姐说了,也把自己这两天来所知道的事情说给了姐姐听。提起那不堪回首的岁月,特别是提起母亲的不幸遭遇,姐姐就一直是泪流满面。当绍川讲完了他了解的事情来龙去脉后,十几分钟了,姐姐还是悄然无语。这让绍川的心里有点忐忑不安了,她知道姐姐平时不是个沉默寡言的人,特别是对他这个弟弟说的事情,姐姐都会很快地给意见和建议的。绍川理解此时此刻姐姐沉重而复杂的心情,但他还是忍不住的对姐姐说:“姐姐,你是不是在怨弟弟不守孝道了,其实我和玉兰也是刚刚从这悲痛的阴影中走出来,我们都深爱着咱去世的妈妈,我们也恨过那无情无义的刘志高。但当我知道咱妈的死与刘志高没有直接关系时,当我想到刘志高那上着高中的女儿马上就要辍学时,我不由得想起了姐姐和玉兰的遭遇,想到了我自己求学的艰辛,理智战胜了我的感情,我不想让咱们的悲剧在刘志高那无辜的女儿身上重演,因此我想冒着风险来帮帮这个可怜无辜的孩子!”

  绍川的话让姐姐止住了痛哭,她擦擦眼泪说:“这也就是你了绍川,要是别人在我面前提出这场事我会痛骂他一顿的。我知道你有一颗善良的心,也知道你是一个胸怀大志的人,这十几年的压抑和痛苦已经让我麻木不仁了,你只要觉得自己做的对,姐姐都支持你。只是你要听听咱爹,要听听龙州叔和昌明叔的意见,毕竟他们在那场运动中饱受了折磨和苦难呀!”绍川无以回报姐姐的支持和苦心,她深深地给姐姐作了一个揖说:“我替那个孩子谢谢你了姐姐。”姐姐笑着说:“你就谢吧!要是遇到姐姐的事你也能像这么上心,到时候我也心满意足了。”

  玉兰饭后也去找了公公龙大山,她坐了好一会啦,一直东拉西扯的说些闲事,就是张不开口提这正事,倒是龙大山着急了,她知道这儿媳妇一定是有什么话要说。在抽完了一袋烟后,她对玉兰说:“是不是有啥不好说的事?”玉兰说:“其实也没有啥大事,昨天我回娘家时,听金兰说,她有个同学因家里出了事,要从高中退学回家了,我想这闺女怪可怜的,和我当年一样的遭遇,就多问了一句,才知道这闺女是村南刘志高家的。我当时就说:要是别人家我还真的想帮帮她,这刘志高家可不行,‘四清’时他把我婆婆给气死了,把我公公和几个干部给害苦了,也应该让他家尝尝这痛苦的滋味。我前天不是听绍川说你们抓住了两个偷树的人吗,是他们家,咱可不能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最好是把他们送进监狱,给咱们这几家人和我去世的婆婆出出这口恶气!”

  龙大山沉思了一会伤感地说:“是呀!这当老的不走正道,害得子孙后代都跟着遭殃,但这国法难容呀!谁也救不了他!不过这话又说回来了,这刘志高真不是个东西,让他尝尝苦头也是应该的,只是可怜了他那几个孩子了。其实你婆婆的死与他也没有直接的关系,当时我就问过医生,要是真是让他给气死了,我这几年还不想法扒了他的皮。至于对刘志高爷俩咋处理,我想还是按国家的法律办,咱虽然不打算帮他们,但咱也不能起意害他们。”

  玉兰把父亲说的一番话说给龙绍川听,父亲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他虽然也同情刘志高的孩子们,但始终保持着不偏不倚的态度。看来父亲是坚持要把刘志高父子绳之以法,父亲的工作做不通,就无法去找另外两个人谈这个事情,他又不想把这难题交给刘书记,这让绍川为难了。

  其实高龙州和刘昌明家里也不平静,刘志高的老丈人高明亮和自己的老婆就一直坐在高龙州家里,他们在求着高龙州,求着高龙州看在几个可怜的孩子分上,出面帮帮刘志高一家。看着这个当年在自己的批斗会上顶着压力和痛苦,狠狠地煽了刘志高一巴掌的老哥哥在求着自己,高龙州是左右为难。但想起刘志高在“四清”中的所作所为,高龙州还是狠了狠心拒绝了老哥哥。直到昨天晚上,当刘志高在高中上学的女儿刘玉梅,带着自己的妹妹跪在高龙州跟前时,这个铁石心肠的汉子才有点动情了,他扶起了姊妹俩说:“孩子你们没有错呀,你们容我再想想、再想想!”打发走两个孩子后,高龙州还自言自语地说:“这个刘书记和龙绍川办事咋这么拖拉,早早把这爷俩送到拘留所里不就没有这么多的事了吗。”

  刘昌明和刘志高门批较远,因在“四清”中又结下那死仇,两家从不来往。这次的事情刘志高家去人求了刘家的老族长,老族长没有办法就找到了刘昌明。老族长说:“昌明呀!刘志高这个刘家的败类,在‘四清’中所办的事是咱老刘家的耻辱,让你们几个受罪了。我也是看在那两个孩子的面上才舍着我这老脸来求你的,看有没有可能放他们爷俩一马,毕竟这俩孩子都是咱刘家的子孙呀!”说着说着老族长就一脸的泪水说不下去了。刘昌明说:“老族长你言重了,不过这事实在是有点大,现在已经交给派出所处理了,如果我能说上话时,就看在你老的面子上,看在两个可怜的孩子的分上,我就是把打碎了的牙强咽到肚里,也不会再跟刘志高一般见识,能放他一马就放他一马。”虽然就这样打发走了老族长,但刘昌明心里还是耿耿于怀、仇恨满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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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实在耐不住了,龙绍川在吃晚饭时把事情给捅出来了,他对父亲说:“爹,我听玉兰回来说,刘志高上高中的那个女儿真的要退学了,我这心里还真是有点惋惜。这孩子不一般呀,她能在高三年级考第一名,将来没准还真能考上清华或北大哩!咱这村里如果能出一个这样的大学生,那也是咱盘龙村的光荣呀!所以我想去求求派出所的人,看能不能不判这爷俩的刑,给这孩子留一条出路。”玉兰接着说:“绍川你咋这样说话哩?我中午还劝咱爹不能放过这刘志高,他当初对咱家,对龙州叔和昌明叔家的几个孩子考虑过吗?这孩子如果真上了清华或北大,将来做了大官,这还有咱们几家人的活路吗?还不如狠狠心把这个报仇的机会给他掐死在萌芽中,让他家永世不得翻身!”

  这两口在一唱一和的在演着双簧,来娘家住的龙晓梅是心知肚明的,她知道这不是玉兰的本意,他是在帮着绍川逼着爹爹说话,她也想帮帮弟弟,就接着说:“玉兰你说这话就有点过分了吧,咱俩当年都是因为家境苦难才辍学回家的,你难道能没有体会吗?我看绍川说的还在理,这刘志高确实是个混蛋,我当时年龄小,后来知道了他在‘四清’中干的那些坏事,我就暗暗发誓:‘如果有一天他掉到河里,我不但不会拉他上岸,我还要再打他一棍子,让他死得快一点’!可是这十几年过去了,我也慢慢的有些明白了,这冤仇宜解不宜结,不然这冤冤相报啥事是个头呀!”

  这姊妹几个说的话龙大山都听在了心里,孩子们都长大了,有了自己的是非标准,只是这玉兰连续两次说的话让他有点不解了。按说玉兰平时不是这样没有理性的孩子呀。这件事情他的心里也在痛苦的思索着,于公于私他都觉得把刘志高爷俩绳之以法合情合理,但就是苦了刘志高那两个可怜的孩子了。刚才自家的几个孩子的话提醒了他,这事要使遇到了别的人家,也许自己就会想到绍川提出的处理办法,但偏偏遇到了刘志高这个冤家对头,他不能,他也不想做任何通融的处理,因为这不单单是关系到自家,这还关系到高龙州,刘昌明这两个苦难的兄弟,他不能再次伤害他们了。可是又觉得绍川和晓梅说得也在理,自己不能在孩子心中落下个不通情理的把柄呀,于是他就说:“这事已经交到派出所了,再说这法律的事也不是说改就能改的,绍川你如果有能耐,就去说通人家派出所,再说通你龙州叔和昌明叔,大家如果都没意见,也许还能挽救这孩子的命运呢!”他想把这个球踢给绍川,让他以后无话可说,他估计绍川办不到这些。但他心里沉沉的,没有想到连他亲父子俩也在耍起了心眼。

  见父亲把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龙绍川也就满足了,只要父亲不反对就是过了一大关。但龙绍川还是央求着说:“这派出所的事我去跑跑可以,龙州叔和昌明叔那里我不敢去,弄不好惹得他们急了,还不揍我一顿哩?这事恐怕还得爹你去说。”龙大山说:“你先去说吧,真正不行了我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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