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说完，他把卡往老孟的方向用力一推，推到了他的面前，然后不等他开口，就坚决地说：“再推辞就是不给我面子了。”

　　老孟哈哈一笑，说：“好，既然兄弟这么说，那我就先收下了，替你嫂子谢谢你。不过就这一次，下不为例。唉，说实话，还真是很久没陪你嫂子逛街了……”

　　老孟后面絮絮叨叨的话，马同林没再听。妓女与嫖客的交易已经完成了，嫖客没必要去看妓女清理现场。他点了一支烟，靠在床头。

　　从这之后，一切都顺理成章了。马同林依托老孟起家，开始了他的烟贩子生涯，仅仅两单的生意，他就赚回了他在这件事上所有的投资。此后，他又通过老孟认识了几个其他省市烟草公司的领导，一时间财路大开，于是短短一年多的时间，他赚了足足两千万，成了S市私烟市场最大的一匹黑马。

　　三百公里的路程，走高速，四小时就到了，看看表，将近十一点，马同林抓紧时间去老孟的办公室拿提货单。昨天接到马同林的电话之后，老孟今天一早就把单子开好了，两百箱蓝盒“钻石”，还有其他一些杂七杂八的烟，加一起总共三百箱。

　　马同林看到老孟，上去就是一个无比热情的拥抱，矮胖的老孟和瘦高的马同林抱在一起，像是一只熊猫抱着一棵竹子。

　　“哥哥，可想死我了！”马同林这话说得连自己都觉得恶心。

　　“哈哈，兄弟，生意怎么样？”

　　“托哥哥的福，一切顺利。”

　　“那就好，那就好。单子在这儿，知道你时间紧，咱就不多说了，你赶紧去提货，提完货上路，天黑之前还能到家。”说着，老孟把单子递给马同林。

　　马同林接过单子，粗略看了一眼，说：“我还说请哥哥吃个饭呢。”

　　“下次吧，正好我下午还有个会议。不着急，日子比树叶还稠呢，下次你不赶时间的时候，咱们再好好坐坐。”

　　“行，那我就不客气了。你先忙，我赶紧去提货。”

　　三百箱烟，装了满满两辆卡车。付完钱，已经十二点半了，马同林带着两个司机在附近匆匆吃了点东西，就上车往回赶路。

　　有了这个运输单的庇护，一路上畅行无阻。马同林坐在车厢里，闭目养神。现在是一点多，回到S市，天还黑不了，直接把车开到槐树村，打几个电话，没什么问题的话，这两车烟就能卖得差不多。他粗略算了一下，这一趟，刨去所有的开销，还能赚十五六万。想到这里，他心满意足地睡去了。

　　一觉醒来，感觉精神饱满了很多。他伸了个懒腰，问司机：“到哪儿了？”

　　“还有一小时就到。”

　　马同林拿出电话，给宋青拨了过去。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小狐狸精，干吗呢？”

　　“看书呢。你个死人，跑哪儿去了？一天也没个信儿。”

　　“嘿嘿，去海州弄烟了，正往回赶呢。好好待着，晚上把事情办完就去找你。啤啤怎么样？”

　　“好着呢，能吃能睡的。你专心做事吧，我就在家等你。”

　　挂掉电话，马同林满心甜蜜。他们不会一天到晚腻在一起，他早已经过了那个年纪，他需要更多的时间来做自己的事；宋青也不会总缠着他，不会不停地打电话烦他。一个人的时候，她总是安安静静地在家看书，不会像其他漂亮女孩子那样，跑去出疯玩，或者流连在酒吧、迪厅这种低俗的场所。这让马同杯觉得安心，他觉得宋青可以给他安全感，可以让他在做事的时候不用担心她。

　　一个人为另一个人担心，这是一件非常累的事。

　　渐渐地，已经可以看到远处林立的楼群了，马同林用力地揉了揉脸。

　　卡车停在了槐树村一个胡同里，马同林从车上走下来，开始给一些熟悉的客户打电话，告诉他们，来烟了。

　　这是一个相对安全的时间，烟草稽查队员已经下班了，如果没有什么突发情况，他们不会占用自己下班的时间来槐树村。

　　很快，十来个人聚拢了过来，他们都是马同林的客户，在以往，他们会在半小时的时间内把马同林拉回来的货瓜分一空。可是今天他们没有这么做，他们只是零零散散地要了一些其他的烟，那二百箱蓝盒“钻石”问都没人问。这是怎么了？“这烟你们不要？”他指着一卡车的“钻石”烟问。这一刻，他忽然觉得自己很卑微，像是在求他们。原本不是这样的，原本是他们求着他，让他多卖给自己一些。他根本没想求他们任何一个人，他只是觉得这太不正常了。

　　“还没卖完，卖完了再给你打电话吧。”所有人都这么说。

　　“行，要的话随时再给我打电话。”他保持住了一个巨头应有的风度。

　　但是他的大脑已经僵住了。这是S市非常畅销的烟，而且二狗昨天还告诉他，现在大家都在找这种烟，为什么现在却没有一个人要，甚至问都不问一句？

　　冷静。他告诉自己要冷静。他点了一支烟，猛抽了两口，稳住了情绪。

　　“走吧，先拉到库里去。”他招呼了一声，上了车。

　　他的仓库离槐树村不远，开车十分钟就到了。这是一个经营不善的印刷厂空出来的小仓库，有将近二百平方米。他和印刷厂一下签了三年的合同，就是为了平时少受打扰，让这里尽量隐蔽一些。

　　马同林掏出钥匙，打开了门上巨大的铁锁。整个仓库堆满了木材和纸箱子，只在靠墙壁的一边留了一条窄窄的，宽度只有一米左右的通道。马同林沿着这条通道走到尽头，这里放着一张薄薄的铁板。他站了几秒钟，把铁板掀了起来，铁板下面，是一块上了锁的木板。马同林打开这把锁，掀起木板，一个洞口赫然出现在眼前。

　　这里才是马同林真正的仓库。当初，他租下印刷厂的这个小仓库之后，就找了施工的人，偷偷进行了改造。他把这个仓库下面整个挖空了，用来储存私烟，为了防潮，他把里面抹上了厚厚的石灰，用了防水建筑材料，还在最外围钉上了木板。这里面的空间，足够他储存六百箱——也就是三万条香烟。

　　他的谨慎并非没有道理。仓库是一个烟贩子的命脉，一旦被查到，所有的烟都会被没收。这对于一个小烟贩子来说，可能只是意味着几十万的损失，但对于马同林来说，却是几百万，甚至上千万，以及未知的牢狱之灾。所以，这绝对值得谨慎，而且必须谨慎。

　　马同林和两个司机一起，把剩余的二百多箱烟悉数放进了仓库里——刚才在槐树村，仅仅卖出了五十多箱杂七杂八的烟。这样，加上原有的一百多箱，仓库多一半的空间都被占满了。

　　他给两个司机各点了五千块钱，说：“辛苦你们了。”

　　司机也看出来他心情不佳，犹豫了一下，说：“马老板，这次销售不好，少给我们几张吧。”

　　马同林笑了笑，说：“说什么呢？我就算赔钱，你们的工资也一分不能少，拿着！”

　　司机接过钱，拍了拍他的肩膀，走了。

　　马同林一个人在仓库里坐了一会儿，抽了一支烟，然后锁好仓库，打了个车直奔槐树村。

　　这时候，天已经黑了，槐树村的商户们都已经收起了门口的烟，一天的生意结束了。如果有人想趁天黑进货，只能挨家挨户敲门。

　　马同林走进二狗家的时候，他们一家人刚刚吃过饭。二狗和他儿子小！正坐在院子里抽烟，他媳妇正在收拾碗筷。马同林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没有吃晚饭。二狗连忙招呼他进屋，倒水，递烟。“烟弄回来了？”二狗问。“嗯，下午就弄回来了。可是……”马同林停顿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说。

　　“怎么了？”二狗急切地问，“出什么问题了？”

　　“以前我把烟弄回来之后，拉进槐树村就能卖个差不多。今天很奇怪，那些老客户全都说还有货，这绝对有问题。”

　　“什么烟？”

　　“就是你昨天跟我说的蓝盒‘钻石’。这种烟从来不嫌多，就算他们还没有卖完，每人也会补充个十箱二十箱，可是今天十来个人，一条都没要。”

　　“噢……我知道怎么回事了。”二狗若有所思地说。

　　“你知道？”马同林猛地直起身来。

　　二狗磕了磕烟灰，说：“你还记得我昨天跟你说的那个良子吧？”

　　马同林点点头。

　　“今天上午，大伙儿刚把摊子支出去，那个良子就让人开着两辆卡车来了，挨家挨户问人要不要烟。我看了看，主要就是蓝盒的‘钻石’，另外还有几种畅销的本地烟，烟的质量没问题，都是真的。恐怕你被他抢了先了。”“就这个，没别的了？”二二狗摇了摇头，说：“嗯，就这些。”“这有什么奇怪的？槐树村的烟贩子多了，挨家挨户问的也多了，关键是我的那些老客户怎么都不要货了？难道他们也要了他的货？”

　　“对了！”二狗一拍大腿，说，“肯定是！我问了一下，他的货比你的一条便宜两块钱！”

　　听到这句话，马同林心里一惊，脱口而出：“他怎么能砸价？这不是坏了槐树村的规矩吗？他就不怕别的烟贩子联合起来干他？”

　　二徇抽了一口烟，说：“他既然敢砸价，就说明是有备而来的。这人据说有黑道背景，一般也没人敢动他，他要真是这么想的，那槐树村的市场迟早全都是他的。”

　　马同林也感觉到有些棘手，确实，正如二狗所说，如果这个良子动用黑道的势力来控制槐树村这个私烟市场，那所有人都必须在夹缝里生存，搞不好，连生存的机会都不给你。

　　“我：见在担心，他会不会把矛头对准你？”二狗忧心忡忡地说。

　　“为什么要对准我？”

　　“你是这儿的大户，槐树村有实力跟他抗衡的能有几个人？灭了你，他不但少了一个强大的竞争对手，而且你的客户都会流到他那里。你还是小心点儿的好，这绝对不是个善茬。你看他今天送过来的烟，基本上都是你平常卖得最多的货。而且，只有这种蓝盒的‘钻石’他砸了两块钱的价，别的都是市场价。这不是针对你是什么？”

　　“好了，我知道了。”马同林不想再听了，起身告辞。这件事实在有些突然，他需要冷静一下，好好想想。

　　走出槐树村，马同林招手拦了一辆出租车，往宋青家驶去。一路上，他的思绪都很乱，他摇开车窗，吹着夜风一言不发。

　　如果真如二狗所说，良子是专门针对他马同林的，那恐怕以后无论他进什么货，良子都会砸价，一砸价，他的烟就卖不动了，要想卖，砸。但是，这么做的后果就是毁了S市整个私烟市场的秩序，所有人都无钱可赚，耗到最后，资金少的人就会被淘汰出去。这是所有人都不愿意看见的局面，但是，这一切似乎正在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