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冷冰冰的枪，现在就握在他手里。如果他掀起了这块铁板，那……不，他肯定不会把枪掏出来，枪是最后的武器。他会先给他钱，他有钱，钱能办到的事绝不能依靠别的手段。如果他不要呢？马同林不敢再想下去了。在S市的一个酒店包房里，七八个人正热火朝天地喝着酒。正中间坐着的人看上去三十多岁，光头，细长的脖子上戴了一根小拇指粗的金链子，垂在黑色的T恤衫上。其他的人造型各异，能看出来是一帮痞子。他就是良子，其他人是他的朋友。

　　“良子哥，我敬你一杯！”其中一个人站起来，端起酒杯往良子面前一伸，“就这么干下去，天下迟早是你的！弟兄们都支持你！”

　　良子也不推辞，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喝完酒，他若有所思地说：“我听说，那个马同林今天下午在槐树村受了挫了，他今天去外面弄烟回来，一条都没卖出去。今天上午咱们早把市场喂饱了，他还卖什么？我敢担保，那帮人卖完了这批货，就会主动给我打电话，明摆着的，就是比他的货便宜。照这么下去，要不了多久，他就得被拖死。”说到这儿，他停止了点头运动，环视了一圈，说，“你们信不信？”

　　“那肯定的！这还用说？”

　　听到大家赞同的声音，他得意地笑了一下。

　　“良子哥，你说这小子会不会跟你对着砸价？甭管怎么说，他也算是烟贩子里面的一号人物，我觉得他不可能就这么被打垮了。”有人发出了异样的声音。

　　良子冷笑了一声，说：“一个小小的马同林，也成人物了？这种人都能混出来，只能说其他烟贩子都是孬种。我既然打算做这一行，就要做到最大，任何人敢挡我的路都不会有好下场。他要是敢和我对着砸价，那我就打断他的腿，把他扔出槐树村。”

　　“哈哈，这种事就不用良子哥动手了，交给我们办就行！”听到“打断他的腿”这几个字，其他人开始变得亢奋。

　　“我估计，根本就用不着咱们动手，他就被搞死了。我今天安排了人跟踪他，现在我已经知道他的库在哪了，明天等着好戏看吧。不用咱们动一兵一卒，让他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车停了，马同林付了钱，走上楼，敲了敲宋青的门。

　　宋青一路小跑地把门打开了，扑上去就抱住了他。宋青的欢快感染了他，他的心情立刻好了很多。这时候，啤啤也跑了过来，在他的脚边蹭来蹭去，看来，马同林的一千一百块钱没白掏，它还记得他。

　　“很累吧？这么晚才回来。”

　　马同林看看表，这才发现，已经九点多了。

　　“看你那一脸蔫巴样，还没吃饭吧？我去给你煮面条，你先喝杯水。”说完，她给马同林倒了一杯水，然后转身进了厨房。

　　马同林坐在那里逗啤啤玩，这种温馨的场景让他暂时忘却了那些烦心的事。不一会儿，宋青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出来了，是那种小细挂面，配了西红柿、黄瓜和香菜，里面还打了一个鸡蛋。他放开啤啤，去洗了洗手，接过来先喝了一口汤，那种舒服的感觉立刻传遍全身，真是人间美味！他向宋青竖了竖大拇指。

　　他母亲在世的时候，经常会做这种面给他吃，他也很爱吃。自从母亲过世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吃过，直到遇见宋青。这些年，他进过无数高档的饭店，品尝过各种美食佳肴，但是，都不如这样一碗挂面吃得舒服。其实，越是看似简单的东西才越好吃，几千年来人们都在吃这种东西，说明这是真正经受得住时间和人们考验的好食物。

　　等马同林把面吃完，宋青把碗拿去洗了，然后回来和他并排坐在床边。

　　“心情不好？”宋青问。

　　马同林冲她笑了一下，说：“没事儿，生意上出了点小问题。别担心我。”

　　他不想把这些事说给宋青，他觉得自己没有任何理由把这些烦恼转嫁给她，她只是个单纯的小女孩，为什么要沾染这些污浊与是非呢？他情愿一个人承担，他已经习惯了这样，这些年都是如此。

　　宋青爬上床，跪在马同林背后，给他轻轻地揉着肩膀，边揉边说：“老男人，我相信你，不管什么事，你一定能摆平。摆不平也没关系，大不了不跟他们玩儿。谁要是欺负你，我帮你揍他！”

　　马同林拉过她的手，她乖巧地伏在他的后背上。啤啤趴在他脚下，已经悄无声息地睡去了。

　　第二天早上，马同林被电话声吵醒了。他睁开惺忪的睡眼，拿起电话看了看，是一个陌生号码。

　　电话接通，那边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马老板吗？”

　　“你哪位？”他有些警觉。

　　“我是槐树村卖烟的，听说你那里昨天到了一批蓝盒‘钻石’，现在还有货吗？”

　　听到是要烟的客户，他才放松下来。他手机里存了一些老客户的电话，那些到处找烟的“游击队员”们的电话他都没存，但是见面的话都脸熟。“有货，你要多少？”“我要得不多，先给我来二十箱吧。”“行，中午之前我给你送到槐树村。”“能不能再快点儿？我这儿好几家急着要呢，一条都没了，不然也不会这么早给你打电话。”“行，一小时给你送到。”挂了电话，马同林立刻起床，穿好衣服准备出门。“这么早就出去啊……”宋青躺在被窝里，眼睛都没有睁开，哼唧了一声。“嗯，你接着睡吧，才刚刚八点。”马同林边下楼边打电话联系拉货的司机，约好在仓库门口见。走出小区，他招手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你好，去哪儿？”马同林刚想报出那个印刷厂的位置，忽然念头一转，让司机往他家的方向开去。

　　进了房间，他打开抽屉，拿出那把枪，看了看，装进了口袋。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做，只是感觉有必要拿上枪，他一向相信自己的感觉。

　　匆匆赶到仓库门口，司机已经等在那里了。他走过去递了一支烟，说：“不好意思，家里忽然有点事，耽搁了。”“客气啥，我也刚到。”马同林打开仓库的大门，他们一前一后往里面走去。还没走到头，就听见外面一阵嘈杂的声音响起。

　　他心里一惊，急忙转身，十来个穿制服的AE，经冲了进来。

　　坏了！烟草稽查队员！他脑子瞬间一片空白。但是只一秒钟，他就冷静了下来，他知道，现在千万不能慌。他看了司机一眼，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我们是烟草稽查队的，有人举报你在这里窝藏返销烟。现在我们要对这里的烟进行检查，希望你们配合。”领头的人面无表情地说。

　　“什么返销烟？你们弄错了吧？”马同林一脸茫然地说，“这里都是纸箱和木材，哪来的烟？”

　　烟草稽查队员并没有理会他的话，除了领头的那个人，其余的人直接兵分几路开始搜查。马同林并不担心那些纸箱，那里面都是空的，没有烟，他只担心他身后的铁板，如果那块铁板被掀开，一切都一目了然了。

　　领头的那个人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地盯着马同林。

　　“你看着我干吗？我身上没有烟。”马同林毫不客气地说。他知道，现在不能显出丝毫的畏惧和怯懦，更不能求情，一旦让对方感觉你不够强硬，那就说明你心虚，也就等于供认了自己窝藏了私烟。

　　那个人仍然没有说话，他用一只手示意马同林把路让开，然后往里面走去。

　　随着那人的脚步，马同林的心一点点紧了起来。走了大约有十步的距离，他停下了，停在了那块铁板的前面。

　　马同林的心猛地一揪。难道他发现这个铁板有问题了？他的脑子飞快地转着，手不自觉地伸进了兜里，摸到了枪。

　　冷冰冰的枪，现在就握在他手里。如果他掀起了这块铁板，那……

　　不，他肯定不会把枪掏出来，枪是最后的武器。他会先给他钱，他有钱，钱能办到的事绝不能依靠别的手段。如果他不要呢？马同林不敢再想下去了。这块铁板的下面，放着四百箱烟，他不会放弃这四百箱烟的……他握紧了手里的枪。

　　一定要冷静，他在心里默默地说。慌什么？这不是还没有到那一步吗？他松：开了握枪的手，从口袋里抽了出来，这时候才发现，手心里已经出了汗。他在裤腿上擦了一下，努力让自己的眼神平和下来。

　　那人在铁板前停留了足足有两分钟，忽然转过身来，背着手走出去了。

　　马同林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地了——他没有发现那个地方。

　　其他检查的人开始陆续聚集在领头的人周围，他们翻遍了所有的箱子，什么都没有发现。

　　“对不起，打扰了。”领头的人仍然是面无表情地说完这句话，转身朝门外走去，其他人跟在他的后面，也都一言不发地出去了。

　　看着他们上车，走远，马同林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吓死我了……”司机这才回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