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看着他们父子，马同林忽然想起了他的儿子。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的儿子了，多久了呢？已经快四年了。自从他来到S市之后，就再没有回去过。他走的时候儿子八岁，刚上小学，现在应该已经十二岁了。他很难想象儿子现在的样子，更确切地说，是不敢想象。他并不是不愿意见儿子，只是觉得有些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这四年的时间里，他曾经给家里寄过两次钱，一次两万，一次四万，其他再没有联系，甚至他们连他的电话号码都不知道。其实他也知道，他们母子俩花不了这么多钱，但是，或许是出于补偿心理，他宁愿不去想这些现实的问题，而是尽量多给他们一些钱，这样，也能让自己稍稍心安。

　　这样看来，他根本不爱他的老婆。没错，虽然他以前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但是事实已经交代得明明白白了。他并没有要蓄意抛弃糟糠之妻的意思，但是从他们结婚的第一天开始，他就不爱她。他只是顺从着时间的进程，自然而然地结了一个婚，生了一个孩子。这种想法看起来是非常不负责任的，但是说实话，他并没有考虑过这么多。

　　他觉得人是需要爱情的，如果只是一味地埋头生活，很无聊也很乏味。他不知道他老婆是怎么想的，他们从来不会交流这样的问题。也许他老婆是爱他的，所以肯给他生个孩子，并且一声不吭地默默跟随着他。也许他老婆也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只是一门心思地活着，简单而又愚蠢。

　　但他确信他是不爱他老婆的。不爱，这是最让人无奈的事情，任你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任何行为，都可以用两个词来解释，爱，或者不爱。其实女人对男人大概也是如此吧。爱一个人，你就愿意为她做任何事情；不爱一个人，你就不愿意为她做任何事情。

　　现在他能确认的，就是他大概是爱宋青的，他愿意为她做很多事情。

　　这段时间，马同林又去外地带了两趟货，其中有一次，他是带着宋青去的，一来带她去散散心，二来他也想让宋青实际接触一下这个行业。

　　宋青很聪明，不用马同林多说，很多事她都看得明白。那些烟草公司的领导们也都很喜欢这个既漂亮又聪明伶俐的女孩子，其中有一个姓曲的主任，对宋青表现得尤其殷勤。

　　这个曲主任是S市周边一个地级市的烟草公司领导，一贯不苟言笑，在这之前，马同林甚至认为这个人简直是无懈可击的。马同林是通过老孟认识曲主任的，一开始曲主任并不想去增加马同林这条线，因为在马同林之外，S市有他一个亲戚在做贩烟的生意，只是没有做大。曲主任不想给自己亲戚的对手提供这种便利，但是，碍于老孟的面子，他还是勉强点头了。

　　尽管如此，他这半年多的时间始终和马同林保持着距离，并不想和马同林走得太近。马同林要的货，他一般都只提供一半的数量，并且有时候还会让马同林进一些不需要的货，因为这些货烟草公司实在销售不出去，给马同林就属于搭售。马同林并不和他计较这些，他给的货照单全收，然后留着慢慢卖，反正这么大的S市，总有人需要这些烟，只是走得慢，利润低，但是这都无所谓。只要曲主任能给他货，能给他开通行单，这些他都能忍。

　　这种容忍是必要的，因为对于一个烟贩子来说，多一个有关系的烟草公司，就多一条来烟的渠道，而货源充足，对于烟贩子来说太重要了。何况，这里离S市很近，只有一个多小时的车程，运输风险要低得多，操作起来也更简单。还有很重要的一点，据老孟说，曲主任在这个圈子里关系十分广泛，要不是当年犯了点错误，现在恐怕早巳经是大领导了。马同林觉得，维护好这样的关系，指不定什么时候能派上大用场。

　　第一次看见宋青，曲主任的眼睛就有点直。他这种变化立刻被马同林捕捉到了，他看在眼里，心中暗自发笑：以前一直没看出来，原来这不苟言笑的曲主任是个好色之徒。没准儿老孟说他“当年犯了点错误”，就是生活作风方面的。君不见，官场上有多少小心谨慎，老谋深算的官员，最后都是倒霉在了女人身上。

　　“这是曲主任，这是我女朋友，宋青。”马同林给双方作介绍。

　　“曲主任，幸会。”宋青大方地伸出手。

　　曲主任面带谄媚的笑，连忙伸出手握住宋青的手，边摇头边说：“真是难得一见的美女呀，哈哈哈……”

　　大家坐定之后，曲主任一边心不在焉地和马同林搭着话，一边时不时地用眼角的余光瞄一眼宋青。凭宋青的聪明伶俐，她也很快看穿了这一点，于是主动搭话说：“曲主任不但一表人才，而且年轻有为，真是让人佩服。”

　　这是一句彻头彻尾的谎言，曲主任不足一米七的身高，搭配得很不协调的五官，和“一表人才”这四个字毫不搭界。但是几乎所有人在面对赞美的时候都会变得非常没有自知之明，继而欣然笑纳。

　　美女突如其来的赞美让曲主任受宠若惊，他瞬间变得朝气蓬勃，直了直身子，说：“哈哈哈……哪里哪里，我可真不年轻了。”

　　曲主任默许了宋青对他“一表人才”的评价，但终究还是不好意思再提这一茬儿，于是巧妙地避开了，只说年龄。

　　“曲主任有三十五岁吗？看起来很年轻啊。”宋青的双眼透着真诚。

　　“年轻吗？哈哈……实不相瞒，我今年虚岁已经四十了。”说这句话的时候，曲主任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伟岸而有活力一些，仿佛自己真是年仅三十五岁，不但年轻有为，而且一表人才，前途不可限量的栋梁。

　　“真不像。”宋青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美女不但长得漂亮，而且很会说话，不简单哪！宋小姐，今年芳龄多少？”

　　“二十六岁。”宋青答道。

　　“她还小呢，去年刚刚研究生毕业。”马同林插了一句嘴。

　　“哎呀呀，想不到还是个高材生。二十六岁，正是青春好时光，马同林，你小子可真有福分哪！什么好事儿都让你给遇上了f”

　　曲主任说这句话的时候，能让人明显感觉到他内心的愤懑和不平：我堂堂一个烟草公司主任，要钱有钱，要权有权，你只是个烟贩子，这种极品美女居然跟了你，而不是我，真是糟蹋了。

　　马同林和宋青同时笑了笑，没有说话。

　　“宋小姐现在在哪里高就？”

　　“现在工作不好找，一直在家歇着呢，要不曲主任给介绍个工作？”宋青逗了曲主任一句。

　　“那怎么可能！”曲主任正色道，“年纪轻轻，研究生毕业，还有这样的美貌，应该是各个单位争抢才对，怎么会没工作呢？”

　　“真没骗你，就在家歇着呢。”

　　“哦？”曲主任仿佛觅得了战机，往前探了探身子，说，“你没有工作，不是你的损失，而是那些单位的损失。我可以帮你留意一下，如果有好的工作，就给宋小姐介绍介绍。”

　　“那太感谢曲主任了。”宋青忍住笑说。

　　“同林，今天就别走了，带宋小姐在这边转转，玩玩，晚上我请客，咱们好好坐坐。”曲主任慷慨地说。

　　“怎么能让曲主任破费呢？今天晚上我做东，好好请请曲主任！”

　　曲主任一摆手，说：“到了我这儿，还要你请客，那不是给我难看吗？就这么定了，下班我给你打电话，带上宋小姐，咱们一起。”

　　这句话的重点就在最后半句上面，醉翁之意不在酒，以曲主任一贯的作风，让他主动提出一起坐坐，而且还是他掏腰包，这简直是绝无可能的事情，但今天有了宋青，这一切都顺理成章了。

　　马同林原本计划着当天拿了烟就走的，他并不指望能和曲主任有这种加深关系的机会。虽然这是个意外，但他当即决定明天再走。

　　出了烟草公司的大门，马同林搂着宋青说：“想不到啊，我今天还要沾你的光，要不是你，哪有和我们一表人才的曲主任喝酒的机会啊？”

　　“哈哈哈……这个曲主任笑死我了，我一看他那色迷迷的眼神，就想逗他，结果他还当真了，还要给我介绍工作……”

　　“嗯，你还真是够有魅力的，把我们曲主任迷得一塌糊涂，我看他一脸的春意盎然，恐怕这心情三五天都平静不下来。”

　　下午，马同林带着宋青在市内闲逛。宋青本打算买几件衣服的，可是这里只是个地级市，衣服还没S市的好，没什么她看得上眼的，只好放弃了这个打算。倒是一个大集贸市场门口捏面人儿的让她兴致盎然地看了半天。

　　逛了一会儿，俩人都有点累，就找了家茶楼，进去喝茶休息，顺便等曲主任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