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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车一路行驶,穿过闹市区,来到近郊的一家相对僻静的酒店。但是,司机并没有把车停在门口,而是直接向后院开去……包间是提前订好的,他们四人进去之后,由曲主任带路,直奔包间落座。这时候,曲主任严肃的表情才缓和过来,故弄玄虚地说:“宋小姐不要介意,我们和同林兄弟不同,时时刻刻要注意自己的言行,很多官员都是不注意小节,结果酿成大错……”

  S市的一家医院里,良子躺在一个单间病房里,旁边坐着他的两个兄弟。

  良子刚刚做完手术,现在脚上还打着厚厚的石膏。老三这一锤子砸得不轻,良子左脚的脚踝被彻底砸碎了。医生把他的脚割开,打入了粗钢钉,三个月内他是下不了床了,三个月后能不能彻底好利索,还另当别论。

  “良子哥,你现在什么都别想,好好养伤,日子长着呢,你康复以后,我们有的是机会报仇。”他们劝慰良子。其实,这几天他们一直在重复类似这样的话,除此之外,也实在不知道能说些什么。

  “这事儿不用问,肯定是马同林干的,肯定是马同林这个杂种……”良子絮絮叨叨地重复着这句话。

  “要不我带几个弟兄,把他办了?”其中一个人试探着说。

  “不行。”良子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现在绝对不能动手,必须要忍。我现在下不了床,动不了,等于就是个死人,如果你们一旦失手,他要干掉我太容易了。”

  “知不知道是谁下的手?”

  “这有个屁用!知道是谁指使的不就行了吗?冤有头,债有主,谁下的手都一样!肯定是马同林这个杂种……你把电话给我。”良子像是忽然想起点什么,伸手要电话。

  “你给谁打?我替你打,你就别动了。”

  “你懂个屁!把电话给我!”

  良子接过来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喂?乔队长吗?哈哈……我是良子,还记得吗?”

  “什么事?”乔玉国忽然接到良子的电话,心里有些反感,但是如果良子真的在和马同林争斗的话,这无疑是他们渔翁得利的好机会,所以,他耐着性子听良子把话说完。

  “上次我无意间发现了那个烟贩子马同林的仓库,赶紧向组织汇报,可是我听说咱们稽查队都把他堵到仓库里了,愣是没找到他的那些货。这个马同林实在是太狡猾了……”

  “你什么意思?”乔玉国感觉良子在讽刺他,冷冷地说。

  “哈哈……没什么意思,我就是觉得这个马同林未免太嚣张了,不过是因为自己狡猾,侥幸逃过了一劫。可是他这几天见人就说,说那个新来的稽查队长,也就是您,看着挺有气势,其实就是个纸老虎,根本就不能把他马同林怎么样。这可不是我说的,是他自己说的,好多人都知道。我就是觉得气愤,这种人实在太嚣张了……”

  “马同林贩烟这件事,我一定会去查。任何人都一样,只要在S市贩私烟,只要栽倒在我手上,我都不会手软。良子,你也不用从中挑拨,该做什么,该听什么,我比你清楚,你先照顾好自己再说,你也是个烟贩子,所以你自己也小心点儿,别被我抓到,否则一样不会手软!”

  “哈哈哈……乔队长,你看你说到哪儿去了?前段时间,我确实参与过一些和烟草相关的小生意,但是现在早已经不做这一行了,外面那些传闻都不可信。我这次给您打电话,主要是想向您透露一点我刚刚掌握到的消息,马同林非常狡猾,警惕性也非常高,上次侥幸逃脱之后,他已经把仓库转移了,而且势必行事更加小心,如果你再盯着他,肯定不容易得手。但是,这件事也不是毫无突破口……”说到这儿,良子顿了一下,卖了个关子,想试探一下乔玉国的态度。

  “你想说什么赶紧说。”乔玉国的口气依然是冷冰冰的。

  “暂时抓不到他不要紧,可以先抓了他的党羽,削弱他的势力。据我所知,他在这条道上有个关系很好的合作伙伴,这人叫二狗,就在槐树村永兴胡同十t号卖烟。马同林从外面倒进来的货,基本上都从他这里销出去,你要是端了他的窝,也等于端了马同林的半个仓库。槐树村的情况,我想乔队长肯定是有所了解的,易守难攻。要是有这个想法,可以好好筹划筹划……”

  “谢谢你提供情报,如果情况属实,我们烟草稽查部门对举报者是有一定奖励的。还有别的事吗?”

  “哈哈哈……奖励我就不要了,要是行动能够成功,奖励的钱就算我给乔队长庆功了,我先预祝您马到成功……”

  挂掉电话,乔玉国打电话叫来了副队长,让他迅速召集所有人员开会。马同林的线人也在现场,他感觉事发突然,连忙躲到一个僻静的地方,悄悄给马同林打了个电话,只简短说了一句:“小心一点,恐怕会有行动。”就匆匆挂了电话,然后关机进入会议室。

  马同林和宋青正在一边喝茶,一边调侃着曲主任,忽然接到了这个电话,一时间神色稍显凝重。“什么事?”宋青问。“刚才线人打电话过来,让我小心一点儿,说恐怕会有行动。”“仓库不是刚刚转移掉吗?应该不会有问题的。”“嗯……我倒是不担心仓库,只是……”他停顿了一下,说,“我担心我们这次回去的路上,会不会有问题?”

  “不是有通行的运货单吗?”

  “如果S市的烟草稽查队确实有行动的话,那到时候这个单子也没有用了。这单子是从这里的烟草公司发货到S市烟草公司的凭证,我们其实就是拿着这个单子冒充S市烟草公司的人,平时蒙混那些在收费站查货的人是没有问题的,可是S市烟草公司究竟有没有要货,他们自己的稽查队还能不知道?到时候不光自己栽了,恐怕还要连累这边烟草公司的人。”

  “既然这样……”宋青说,“那还是谨慎点儿好,实在不行咱们缓几天再来一次,这次就当专程陪曲主任喝酒了。”

  “嗯,我也是这个意思。”

  打定了主意,马同林拿起电话,给二狗拨了过去:“哥,我刚接到情报,烟草稽查队好像有行动,你小心一点儿。”

  二狗接到电话,并没有当回事儿,大大咧咧地说:“没事儿,在槐树村能有啥事儿?这边什么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帮人还没进村儿,这里的人早都跑得没影了。他们自己也知道,所以就算来,也是吓唬吓唬人,不用怕!”

  “哥,你听我一句,还是小心点儿,这次我感觉不太好。这个稽查队长是新来的,谁都摸不清他的底细,不过听说下手挺狠,上次就差点儿把我的库抄了。这种人咱最好躲着点儿,别拿自己的家底儿做实验。”

  “你什么意思?”

  “现在我具体也不清楚,只是听说大概有这么个情况。我建议你现在赶紧把摊子收了,先停个两三天,看看情况,如果没事儿再摆出来。两三天的时间,不耽误你赚钱,就当花钱买个平安。”

  二狗迟疑了一会儿,说:“行,那就听你的,我现在就收摊。”

  “槐树村的情况,有了解的人具体说一说。”大家坐定之后,乔玉国环视了一圈所有人。

  见没有人开口,副队长说:“我大概说一说吧。槐树村是咱们市最大的私烟集散地,这个市场大概是1996年前后形成规模的,现在这个市场以经营返销烟为主,也有个别做假烟的。大烟贩子们从外面把烟倒进来之后,基本上都会在槐树村消化掉,这里现在大概有一百多家商户,他们从烟贩子手里把烟接过来之后,再批发给那些开商店的零售商,从而让私烟进入市场。可以说,槐树村是咱们市里私烟利益链的一个枢纽,承上启下。”

  “既然这样,那为什么这么多年都没有拿掉?”乔玉国问。

  副队长面露难色,犹犹豫豫地说:“这个……虽然大家都知道有这样一个问题存在,可是这也不是说拿掉就能拿掉的。这个市场存在了这么长时间,肯定是有它的生存之道的。虽然槐树村的这些商户不是返销烟的源头,但是他们和那些大烟贩子的利益有最直接的关系,拿掉了这个市场,就等于断了那些大烟贩子的财路,所以他们肯定会联合起来阻挠。这些烟贩子在很多地方都有深厚的关系,有很多说不清的利益关系在里面。既然这个私烟产业已经形成了体系,肯定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所以……”

  副队长话到此,没再说下去,而是看了乔玉国一眼。

  “所以,这个村子的上方,肯定是撑着很多保护伞的,”乔玉国接过了话,“这些保护伞,有可能来自那些烟贩子,有可能来自黑道,更有可能就来自我们内部!”说到这里,他又环视了一圈,接着说,“直接端掉这个市场,肯定是不现实的,凭我们现在的能力,不可能掀开那些扎根多年的保护伞。但是,虽然情况不乐观,我们也不能因此而不作为,我们需要更巧妙地去展开工作。”

  乔玉国喝了口水,点了一支烟,接着说:“他们之所以聚集在这里,形成很有规模的市场,是因为他们清楚这里是安全的。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把他们这种安全的感觉破坏掉,让他们认识到干这一行是有危险的,槐树村也是充满危险的,弄不好就会倾家荡产,甚至入狱!所以,我们现在必须要树几个典型出来。毛主席说过,扫帚不到,灰尘照例不会自己跑掉。我们越不行动,他们就越猖獗。”

  “乔队长……”副队长皱着眉头,插话说,“以前,不是没有过强硬的查抄行动,虽然有一定的成果,可是也因此起了不少冲突,甚至还发生了多起流血事件……”

  “我们损害了他们的利益,他们肯定要和我们起冲突。但是如何能做到不让事态进一步恶化,这就需要我们做到两点。一是前期工作要充分准备好,把各种可能出现的情况都要考虑进去;二是现场的控制能力,一定要按规章制度办事,绝不允许暴力执法,防止激化矛盾。在出现冲突之后,一定要把那些被查抄的商户控制住,坚决杜绝流血事件的发生。我在调来S市之前,对这里的情况也有所了解,我听说,还曾经出现过我们的执法人员被烟贩子追打得满街乱跑的情况……”

  听到这句话,副队长和其他一些人都垂下了眼睑,气氛一时间显得有些凝重。显然,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乔玉国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喝了口水,转变了话题:“好了,过去的事我们就不提了,打击私烟,任重而道远,这过程中出现任何问题都是正常的,关键是要摆正自己的位置,明确自己的目标。我刚刚接到一个举报,这举报内容和马同林还是有一定关系的。举报人说,槐树村永兴胡同十七号是个私烟批发点,商铺老板是马同林的合伙人,马同林从外面倒进来的烟,大部分都会通过这里流通出去。大家分析分析,这个线报有没有可信度?”

  副队长说:“可信度肯定是有的,但同时也有疑点……”

  “哦?说说看。”乔玉国说。

  “马同林这个人,大家都不陌生,可以说他是S市烟草界的巨头。他每次倒进来的烟,应该都是两三百箱起步的,而且倒货频率十分高。这么多货,肯定不是一个小小的二级批发商能消化掉的。所以我认为,这家店的老板可能确实和马同林存在某种关系,甚至可以说是马同林的党羽,但是,这个举报人应该也是别有用心的,说到底还是针对马同林的。”

  “嗯,你说得很有道理,我也是这么认为的。不过既然他存在中转返销烟的行为,又和马同林有一定的关系,我们就不能手软,就要坚决打掉他。我提议,我们树立的第一个典型,就确定为槐树村永兴胡同十七号,大家有没有意见?”

  “没有!”众人异口同声地说。

  “好,明天上午,所有人都提前一小时到单位,都做好行动的准备。到时候,我们再确定具体是哪些人参与此次行动。今天的会议内容,任何人不要走漏了风声。散会。”

  下午五点半,曲主任的电话打了进来:“同林,你们在哪儿玩呢?等着急了吧?”

  马同林心想,恐怕是你着急了吧?他说:“我们正在外面喝茶呢,曲主任今晚想去哪儿吃?您定好地方,我们马上过去。”

  “不用,你不熟悉路,你说下你现在的具体位置,我带司机过去接你。”

  挂了电话,马同林和宋青又小坐了五分钟,就结账下楼去等。不一会儿,曲主任的车来了,简单的寒暄过后,他们二人上了曲主任的车。

  一路上,曲主任热情地向宋青介绍沿途的建筑,仿佛这都是他的江山。宋青对这些毫无兴致,但是碍于面子,只好努力表现出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听着曲主任滔滔不绝。或许是她的表演太过逼真,曲主任更来劲了,眉飞色舞,一发不可收拾。马同林扭脸看着窗外,把手放在嘴上,遮挡着笑意。

  车一路行驶,穿过闹市区,来到近郊的一家相对僻静的酒店。但是,司机并没有把车停在门口,而是直接向后院开去。这时候,曲主任才停止了他的解说,缓了一下,恢复了惯有的平静,像是自言自语地说:“人多嘴杂,凡事还是要谨慎一些的好。”

  包间是提前订好的,他们四人进去之后,由曲主任带路,直奔包间落座。这时候,曲主任严肃的表情才缓和过来,故弄玄虚地说:“宋小姐不要介意,我们和同林兄弟不同,时时刻刻要注意自己的言行,很多官员都是不注意小节,结果酿成大错……”

  马同林虽然觉得曲主任有些夸张,不过也不得不佩服他的谨慎,想必前些年犯下的一些错误,给他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痛楚。可惜他这好色的毛病,怕是这辈子都改不了了。

  “应该的,以曲主任的身份,谨慎一些是对的。”宋青轻描淡写一句话,让曲主任感觉又被拔高了一些,禁不住笑意荡漾在脸上。

  马同林说:“你们先聊,我出去打个电话。”

  他走出包房,找了个僻静的角落,拨给了司机:“咱们今天不走了,你们找地方吃点东西,然后晚上可以出去随便玩玩,回头我给你们报销。”

  “明天一早再去拉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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