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成功了，他在心里默默地说。现在只需要静静等待车队在黑道的保护下穿过C省，进入S市，这一千箱烟就能入库，就能到它们应该到达的地方去，然后在一个月后为他换回大把大把的钞票，他可以依靠着它们在S市的私烟市场真正立起来，傲视群雄——已经没有什么可以阻挡这一切。

　　已经是凌晨三点多钟了，老三早已经支撑不住，呼呼睡去了。马同林尽管下午休息了一会儿，现在也有点犯困，但是他极力让自己保持清醒，眼睛始终盯着前面装着烟的货车。

　　四点多钟的时候，他们遇到了第一道关卡，打头的小轿车驶过去之后，车队停下来接受检查。马同林的心一下子被提了起来，他直起身子努力往前看，但是距离太远，看不清楚，只能看到远处检查站的灯光下几个来回移动的身影。

　　这个时候，马同林才感觉到运输单是一个多么重要的东西。不管你究竟是不是真的合法，只要有那张单子，你就是合法的，就会一路绿灯；没有那张单子，你就是违法的，就要时时提心吊胆，处处谨小慎微。如果每一次运输私烟都要像现在这样，那马同林一定不会选择这个行业，有刺激有挑战性的事当然是很吸引人的，但时时刻刻处于刺激和挑战之中，也许根本就活不了几年。

　　或许是由于现在是一天之中人精神最虚弱、身体最疲惫的时候，这道关卡并没有为难他们太多，大致检查了一下，看到拉的货物都是皮鞋，就给他们放行了。车队又开始向前移动，马同林松了一口气。

　　他意识到了这一点，想趁着黑夜尽量多走一些路程，于是打电话给前面的司机，让他们加快速度前进。

　　天微微有些亮的时候，又是一道关卡横在面前。照例是打头的小轿车驶过去之后，车队停下来接受检查。

　　“车上拉的什么东西？”执行检查的人问。

　　驾驶第一辆卡车的，是马同林带来的两个司机之一，他们在跟着马同林做事之前，也都是跑长途运输的，因此对这些关卡非常熟悉，马同林特意把这两个司机分别安排在了第一辆卡车和最后一辆卡车上。司机把头伸出窗外，胳膊架在车窗上说：“从我这儿开始，往后十辆车拉的都是皮鞋。”

　　“你们老板生意做得不小啊……”执行检查的人貌似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忽然话锋一转，说，“里面有没有夹带别的东西？”

　　“哈哈哈……看你说的，我们运个皮鞋，能夹带什么东西？这条线我们每个月都跑，做正经生意的，不干那种违法的事儿。”司机答得很流利。

　　“那可保不准……我看你们这么多东西，我要是让你们都把货卸下来检查，是不是挺费事儿？”对方并没有看这个司机，而是微微低着头，挑着眉毛轻声说。

　　司机看出来了，这个人并不是想查他们车上的东西，而是想要钱。他打开车门，跳下车，说：“你稍等一下啊。”说完，一溜小跑冲马同林的车而来。

　　马同林看他跑过来，以为有什么情况，刚要下车，被跑过来的司机拦住了，说：“马老板，没多大事儿，他们就是想要钱，拿查货来威胁咱们，你看怎么办好？”

　　“他们要多少钱？”马同林问。

　　“这个没有个准数，一般这帮人在晚上车比较少的时候，看见生意做得比较大的，拉的货比较多的，都会要几个零花钱，因为他们知道咱们不愿意费事把货都卸下来，所以一般看他们有这个意思，都会给个三五百块钱。”

　　“这帮孙子，”马同林骂了一句，然后从兜里摸出三百块钱，说，“拿去给他们吧，咱们抓紧时间上路。”

　　这三百块钱果然管用，片刻，前面就放行了。

　　“有钱能使鬼推磨啊。”老三在旁边闭着眼睛说。看来，刚才的对话他都听见了。“是啊。三哥睡得怎么样？”“怎么样？还能怎么样？怎么也不如在床上抱着姑娘睡得舒服。要不是为你小子，我他妈才不受这个罪。”

　　“嘿嘿，等咱们回去了，我给你挑个漂亮的，陪你舒舒服服睡上一天一夜。”

　　天亮的时候，他们到达了A省的最后一站，穿过这一站，就到了B省，离S市又近了一大步。经过这一整夜的折腾，始终紧绷着神经的马同林也已经累得够戗，此刻他已经眼窝深陷，胡茬儿也冒了出来，整个人看上去非常憔悴。这让他不禁感慨年龄不饶人，怎么说他也是三十七岁的人了，想当年二十出头的时候，整夜不睡觉，第二天洗把脸照样精神抖擞，现在真没有那种精力了。

　　车队一停，老三拍了马同林一下，说：“走，下去遛遛，一晚上了，再不舒展舒展腿脚，都僵死在车上了。”

　　俩人下了车，各自点了一支烟，迎着初冬早晨带着凉意的风往前面走去。还没走到跟前，就听见第一辆车的司机辩解的声音。

　　“……查什么呀，就是几车鞋，这要是都卸下来，我再装上，得费多大事儿啊。您行行好，放一马，来来，抽支烟。”

　　“我不会抽烟，谢谢。执行检查是我的工作，希望你能配合。”对方面无表情，丝毫不为所动。

　　“你不都检查过了吗？都是鞋，我帮人开个车搬个货也不容易……”

　　“什么事？”马同林走过去，打断了他的话。

　　“他非要让咱们把货都卸下来检查……”司机说。

　　马同林笑了笑，走上前去，说：“兄弟，你看，我们帮人拉个货，挣几个小钱也不容易，这十来车鞋，好几千箱，我们要是都给卸下来，再装上去，我们费事儿不说，也耽误你们的时间。我们都是正经的生意人，能不给你们添麻烦就不给你们添麻烦，所以，还请兄弟高抬贵手。”说着，他靠近对方，从口袋里掏出三百块钱，压低声音说：“一点儿小小的意思。”

　　他料定这又是一个要钱的，心想赶紧给他钱，把他打发走，他们好上路。没想到，对方却没有伸手接钱，而是后退了一步，说：“把你的钱收起来，不要妨碍我们工作。”

　　对方大概有四五个人，众目睽睽之下被这样公然拒绝，马同林觉得无比尴尬，但他更为担心的是，他们不收钱，到底想干什么？

　　他的脑子飞快地转着，就在此时，老三往前跨了一步，一拍那人的肩膀，阴冷着脸说：“来，兄弟，借一步说话。”

　　不一会儿，老三转过头来笑着对着马同林说：“把钱给这位兄弟，请大伙儿喝个茶，谢谢兄弟赏脸，以后有机会再答谢。”

　　马同林把钱递了过去，老三一挥手，说：“走，上车吧。”

　　车队又开始重新启动。马同林问老三：“你跟他说什么了？刚才还那么铿锵，这一转眼就拿了钱放行了。”

　　“这种人，给钱他不要，你就得给他来硬的，”老三不屑地说，“我走过去把他一搂，拿口袋里的枪往他腰上一顶，说我是道上混的，帮人运点儿东西，给个面子。”

　　“然后呢？”

　　“然后就完啦，他说行，咱们就走呗。谁不怕死啊？谁跟命过不去啊？最后给他三百块钱，也是应该的，不能让人白受了惊吓，做事儿得讲规矩。”

　　“哈哈，三哥，要是没你，这些坎儿我都不一定过得去。不过你不说我都差点儿忘了，我也带着枪呢。”说完，他从口袋里把枪拿了出来。

　　老三接过去，反过来正过去仔细看了看，说：“你拿这玩意儿干吗？”

　　“防身，这一路上到处都是危险……”

　　“那你拿个这玩意儿不是更危险吗？”老三反问他一句，“你贩烟，要是查到，顶多说你个倒卖烟草，要是查到你随身带着枪，事儿可就大了。还他妈有文化呢，就一法盲！”

　　“你不也带着吗？而且，刚才要没有你拿枪抵他这一下，还不一定怎么样呢。”

　　“废话，你是谁？我是谁？你是商人，我是混的，我靠这玩意儿吃饭，你能跟我比吗？我拿着枪才是真的防身，你拿着枪，纯粹是给自己找事儿！我劝你一句，回去赶紧把这玩意儿给我处理了，别老拿着它吓唬人，不是什么好东西，要真需要平什么事儿，你找我，我给你办。”

　　老三的话虽然难听，语气有些强硬，但是这都是实话，说得马同林哑口无言。确实，枪这种东西，不一定非得拿在自己手上，尤其是他这种商人，拿着一把枪只能给自己带来更多的麻烦。无论拿到谁的手上，只要能够为你所用，效果是一样的，而且，老三这样的人拿一把枪绝对要比马同林拿一把枪更有威慑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