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行，那你就抓紧时间去吧，”老三摆了摆手，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把你的枪给我，这种惹事儿的东西，你以后少拿。”

　　马同林犹豫了一下，从兜里把枪掏出来，交到老三的手上。这把枪自从他买回来之后，一次也没开过，现在交给老三，他还有点不舍。

　　“走吧。”老三接过枪，看也没看一眼，塞进兜里。

　　正要出发，马同林的心中隐约泛起一丝不安。事实上，这种不安一直困扰着他，甚至就在刚才卸货的时候，他的眼睛也不时地望向货运站的大门。

　　车队驶过检查站时他与乔玉国的擦肩而过，乔玉国的眼神有意无意滑过他乘坐的车，这些细节在马同林脑子里反复地重播。乔玉国为什么到了那个地方？难道是听到了什么风声？应该不会，如果是专门针对他展开的行动，那乔玉国不可能单独行动，那么只能是巧合，也就是说，这只是例行的检查。难道S市的风声已经这么紧了？为什么一点也没有感觉到呢？

　　所有的这些，他都不得不重视，他所有的资产都在这里，包括借来的五百万，而现在，几乎可以说已经成功了——但还仍然是几乎，还没有完全成功，只差一点点，所以他是谨慎的，他不允许自己倒下，尤其是倒在终点线前面。

　　马同林伸手搂过老三，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马同林上了一辆卡车，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带着另外两辆装满货的卡车驶出了南桥货运站，抛下一大片寂静在身后。

　　几分钟之后，黑暗中的乔玉国拿出电话，说：“马同林往东郊开发区的方向去了，一共是三辆卡车，车上装的应该都是私烟，你们把人都布置好，跟住他，不要打草惊蛇，等他卸货的时候再行动。”

　　这个电话是打给公安部门的。一小时前，他意外在检查站发现了马同林之后，想起刚刚老三对检查站的工作人员说的话，料定他们第一站会选择去南桥货运站，所以他没有立刻贸然追踪，而是等他们离开一会儿之后，才一个人开上车，往南桥货运站的方向赶去。路上，他给公安部门打了个电话，说明了情况，让他们做好行动的准备。之所以没有告诉他的队员，原因只有一个，怕有人走漏了风声。

　　果然，在南桥货运站，他发现了马同林一行人的踪迹。

　　他把车停在离货运站一百多米外的一堵墙边，熄了火，远远地观察着南桥货运站的情况。车队开进去之后，货运站的大铁门又重新关闭了，一小时之后，三辆装满了货物的卡车又重新驶出了货运站。他料定，这三车货物，就是马同林从外面倒进来的私烟。

　　乔玉国远远地跟在三辆卡车的后面，他并不急着追上去，只要这三辆卡车始终处于他的视线范围内就可以。他知道，凭他一个人的力量，面对马同林这样的大烟贩子，根本做不了任何事情，但是他已经发出了信号，警方接到信号之后，早已布下了天罗地网。

　　这么多烟，一个仓库肯定是装不下的，马同林权衡之后，还是决定先去位于东郊开发区的新仓库。

　　新仓库位于东郊开发区的一家工厂后面，这周围都是坑坑洼洼的小路，需要七拐八拐才能过去，所以相对来说是比较隐蔽的。宋青心细，特意选择了这样一个地方，一般人如果不注意的话，还以为这里早已经废弃。

　　已经凌晨一点多了，街道上的人越来越少。一路上，马同林不停地往后看，但是并没有发现有什么可疑的车跟踪着他。他没有让司机贸然抵达仓库，而是围着东郊开发区又兜了一个大圈子，而他的眼睛，始终盯着倒车镜，盯着后面的车辆。一圈绕下来，他仍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车辆。

　　或许是自己太谨慎、太多疑了吧？他苦笑着摇了摇头，深呼吸了一口，对司机说：“走吧，去仓库。”

　　崎岖颠簸的小路，让车灯无规则地晃动着、跳跃着，扫过路旁低矮斑驳的红砖墙，以及墙边枯萎的杂草。这种颠簸让马同林很不适应，差点儿滑到座位下面，他伸出一只手牢牢地抓住车身上的扶手，才算坐稳。他觉得有些晕眩。

　　终于，卡车停在了仓库前面，马同林定了定神，下了车。

　　他走过去，掏出钥匙，“轰隆”一声，仓库的门被打开了。马同林站在仓库门口，看了看表，凌晨两点。这个时候，他的老钟表会准时发出“铛”、“铛”……的声音报时，他已经很多天没有听到这熟悉的声音了。

　　“动手吧。”

　　随着他发出指令，三个司机迅速地解开了捆绑在车身上的缰绳，把覆盖在上面的绿色帆布扯了下来，三大车货物码得整整齐齐，暴露在了夜色之中，那些灰白色的箱子反射着微微的亮光，这是一个多么美妙的场景。

　　马同林站在这一片微弱光芒的对面，微笑着。

　　忽然，警笛声大作，各种嘈杂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马同林睁大了眼睛，怎么了？发生什么了？所有的人都乱作一团，他们慌忙地转动着脖子，寻找着警笛声的方向，茫然而不知所措。

　　很快，几辆鸣着警笛闪着警灯的警车堵在了巷子里，公安人员和烟草稽查队员迅速冲了上来，包围了货车。

　　“警察同志，你们什么意思？”马同林走上前来，不急不慢地问。

　　这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从人群之中闪了出来，是乔玉国。他的脸上带着一贯的严肃，眼睛不大，眼神却很犀利。

　　“马同林，我们又见面了。”乔玉国说。

　　“哦？”马同林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

　　“不记得了？上次在你另外一个仓库里。”

　　“噢……”马同林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说，“不好意思，天黑，没有看清楚，这次是什么事情？不会又是怀疑我贩卖私烟吧？”

　　乔玉国转身扫了一眼三辆卡车，冲马同林笑笑，说：“这是什么？”

　　“哈哈哈……领导，你是看走眼了还是又接到什么不可靠的线报了？我现在做的是皮鞋生意，你不会把这几车皮鞋都看成烟了吧？”

　　听到这句话，乔玉国脸色一变，挥了挥手，说：“搜！”

　　听到指令，立刻有人爬上了车，打开一个箱子，仔细查看之后，迟疑了一下，说：“是皮鞋……”

　　乔玉国看了马同林一眼，马同林冲他诚恳地笑着说：“领导，我说了是皮鞋。”

　　乔玉国头也没回，面无表情地说：“把箱子都搬下来，一个一个搜！”

　　随着箱子一个接一个被打开，乔玉国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半小时之后，一个人走过来，小声地说：“全查过了，都是皮鞋……”

　　乔玉国看了看那个人，没有说话，又转过头来死死地盯着马同林。马同林一脸无辜地望着乔玉国，两人就这样足足对视了十几秒钟，乔玉国猛地转过身，背着手走了。

　　就在马同林带着三辆卡车离开南桥货运站半小时之后，货运站的大铁门又重新打开了，一辆载满货物的卡车驶了出来。开车的人是马同林身边的一个司机，车上装的是三百多箱烟。此刻，他带着这一整车烟直奔北郊，也就是马同林的另一个仓库而去。

　　这是马同林临行前交代好的事情，他并非料事如神，只是内心持续的不安让他不得不谨慎。他不敢直接带着烟去仓库，而是声东击西，以此来作一个试探，没想到，这一念之差，真的救了他一命。

　　马同林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目送着乔玉国等人上车离去。直到彻底没有了动静，司机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冲马同林竖了竖大拇指。

　　不一会儿，马同林的电话响了，是另外一个司机打过来的：“马老板，这一车烟已经全部入库了，这边仓库基本上满了，货运站还有两车烟，你看怎么办？”

　　“嗯，你现在开车回南桥货运站，我一会儿过去。”

　　看着马同林挂掉电话，司机走过来，低声问：“现在怎么办？”

　　“回南桥货运站，把剩下两车烟拉到这里来。”马同林说。

　　“今天晚上？”

　　“对，就是今天晚上。”马同林嘴角上翘，自信地说。

　　“不会有危险了？”

　　马同林拍拍司机的肩膀，说：“危险已经过去了。经过刚才那么一折腾，他们的心气儿早就下去了。他肯定不会傻到相信我现在做的是皮鞋生意，但是，他也肯定断定今天晚上我们不敢再有任何行动了，所以，现在就是我们最好的时机。现在我们可以舒舒服服地把烟拉过来，入库。”

　　说完，他拨通了老三的电话：“三哥，你现在派两个人把剩下的两车烟拉到我东郊开发区的仓库里来，我让我这边的人把三车皮鞋拉回去。”“你那边安全了？”“放心吧，都摆平了。我在路口等他们。”挂掉电话，他招呼了一声：“大家今天晚上再辛苦辛苦，把这些皮鞋再重新装回车里，拉回南桥货运站，就算完成任务了。然后回家好好休息一晚上，养足精神，明天我请大家痛痛快快地喝几杯。”

　　乔玉国开着车，眉头紧锁。他当然不会相信马同林的话，但是，马同林究竟发现了什么，以致他突然出了这么一招呢？

　　是内部有人通风报信？这绝不可能，前面的跟踪，都是他自己单独行动，直到亲眼看到马同林开着三辆车出了南桥货运站的大门，他才打电话给公安部门，所以，马同林是一开始就打定主意要拉着三车皮鞋虚晃一枪的。

　　是因为在检查站的时候看到他而步步谨慎吗？也只有这一种可能性了。乔玉国知道，自己对于马同林还是过于轻视了，或者说，自己太急于求成了。但是，错过了这次，只要让马同林顺利把烟入库，再想抓他，就太不容易了，以马同林的头脑和一贯的作风，让这些货流入市场，简直是易如反掌。想到这里，他一脚油门踩下去，再次直奔南桥货运站。

　　马同林有可能今天晚上再次行动，虽然这种可能性很小，但是，只要有一线可能性，他就不能放过。

　　乔玉国把车停在老地方，熄了火，隐匿在黑暗之中。他的眼睛一直盯着南桥货运站的大铁门，门口微弱的灯光始终亮着，但却一片寂静。他知道，这铁门有可能随时会被打开，然后从里面驶出几辆装满私烟的车。

　　他想得没错，只是他来晚了。五分钟以前，两辆卡车从南桥货运站驶出之后，直奔他刚刚空手离开的东郊开发区，而铁门，也就此关闭了。

　　马同林站在巷口，看了看表，已经是凌晨两点半了。清冷的夜风夹带蓿如水的月光拂过他的身体，他毫无困意，只有亢奋，因为这一千箱烟，更因为他和乔玉国刚才的一次交手。

　　远远地，他看到两辆卡车往自己的方向驶来，他心跳有些加快，深呼吸了一口，点了一支烟，让心情平静下来。很快，车停在了他面前，是他的车，是他的烟。他没有说话，转身带着他们往巷子里面走去。

　　跳跃的车灯从他身后照射着前路，让原本崎岖的小路显得更加凌乱。但是这没什么，再崎岖，不也是被他踩在脚下了吗？

　　车停在了仓库门前，熄了火，一片嘈杂被迅速淹没在夜色里。仓库的大门还开着，今天晚上，马同林始终就没有想过让这个仓库空着关闭。

　　“动手吧，”马同林说，“动作快一点儿。”

　　听到指令，几个人迅速解开了捆绑在车身上的缰绳，扯下了覆盖在上面的绿色帆布，把成箱成箱的烟往下搬运。马同林依旧站在仓库门前，看着这些烟被搬下来，码在地上。他本可以过去搭把手的，他一贯都是和所有人一起干活，但是现在他没有，他就站在那里，像是检阅士兵的长官。

　　卸完所有的货，人们开始有序地往仓库里搬运。马同林已经将地下室的盖子打开了，里面的空间足够装下这两车烟。这个仓库的改造是宋青指挥着完成的，马同林看过了，比他前面两个仓库改造得都要好。

　　马同林不断地看着表，虽然他相信今天晚上不会再有任何差错，但是一旦有任何差错，他现在是毫无防备的，只能束手就擒，所以他不想，也不能把！时间拖得太久，每多一分钟，就多一分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