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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舞鞋(11)

她双手捧起头一只碗,走到小穗子面前。她说:“来吧,补一补,这碗糖多些。”

曾教导员带酒窝的白胖手替小穗子撩一把头发。那手真是暖洋洋的。

“我昨天夜里就不同意他们男同志的意见,好像你一个小丫头要负全部责任似的。”曾教导员说。她等了一会儿,看着那些话渗入小穗子的知觉。

她又说:“小丫头,你太年轻了,可不要傻,这种事都是男人主动,你不要为他隐瞒。”

小穗子说她什么也没有瞒,都写在检查书里了。

曾教导员说:“傻丫头,你替人家瞒,人家可不替你瞒。人家把什么都交代了。”

小穗子猛地抬起脸,小小的脸上就剩一双茫然眼睛和一张半开的嘴。

“对呀,邵冬骏都向组织交代了,你们几月几号几时,做了什么什么。他一个排级干部,又比你成熟那么多,干出那样的事来,当然该承担主要责任。你还为他担待,难得你这个好心眼的孩子。”曾教导员用她温润的嗓音说道。见小穗子仍是一张茫茫然的面孔,她又说她最憎恨男人欺负年少无知的女孩子。

小穗子说冬骏可从来没欺负她,每回干部们发糕点票,他都买了糕点送给她。

曾教导员一咂嘴,说她指的可不是那种欺负。她人往藤沙发前面出溜一下,和小穗子便成了说悄悄话的一对小姑娘。她要小穗子想想,他是否对她做过那件……小穗子不太懂的那件事,就是那件有点奇怪、挺疼的、要流血的事。

小穗子表情毫无变化,看着曾教导员吞吞吐吐的嘴唇。

“孩子啊……”曾教导员说,“我就怕你糊涂啊,人家拿走了你最宝贵的东西,你还帮他瞒着。”她拍拍小穗子的脸蛋。

小穗子还是一动不动。

“不该怪你,你还小……”曾教导员又打算拍小穗子的脸蛋。

“没有。”

曾教导员有点意外。遭到抢白,她的手停在半途。

“小丫头,你不懂那件事……”

“没有!”

曾教导员再次被顶回来,想她对小丫头的抵抗力量轻视了。

“你知道我说的是哪件事?”她问小穗子。

小穗子使劲摇了摇头。

“你不知道那件事有多严重。街上女娃娃一夜之间变成女流氓,就是糊里糊涂把那件事让个男人做了……那,就这样……”曾教导员想用动作来形容了。

“没有。”

两人都沉默下来。过了一会儿,曾教导员拿了个勺子,在小穗子那碗甜水里搅了搅。

“真没干那件事?”曾教导员从水里拎起勺子。

“……哪件事?”

勺子“当”一声落进搪瓷碗,曾教导员说:“不知道哪件事,你抵赖什么?”

小穗子看着这张三十来岁的好阿姨面孔。她惹得她也翻了脸。勺子溅了几滴水在碗周围,最后一块碎冰糖正在化开。她听自己又出来一声“没有”。她原来不想这样生硬,不近情理,原来她想对教导员表达领情的,她没料到嘴一张,又是这副坏态度。

“那都干了什么?”

她又茫然地沉默了。

“你说你没干,那你告诉我,都干了些什么。”

她说起第一次见冬骏时的感觉。那时她是新兵,在为新兵排写黑板报,站在一个翘来翘去的板凳上。一大群老兵在她身后看她画图案,等人全走光了,还剩一个人,还在看,就是冬骏。她说触及灵魂地反省,她从那时就喜欢上了他。也许冬骏在很长时间里什么也没感觉到……

“手不要抠我的藤椅。”曾教导员说,“好,你再接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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