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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回 老丞相一怒害人情性恶 小书生两番登第姓名香(2)

    这日考的足有千人,宗师见赴考人多,而所取不过数人。若题目容易,人尽完篇,则难为去取。因出了三篇着的篇经,一篇论,一篇策,共七个大题目,要难倒这些童生。这些童生果然被他难倒。到晚查卷,只得三十三个完篇。其余不过一篇、两篇。到了五篇,便是最多的了。宗师细细检阅,这三十三卷虽然完了,平平无奇者多,惟有一卷,名理渊深,雄才大纵。出之裕如而不穷,测之渊然而自足。宗师得了,大喜道:“不意选童中有此美才。虽一总取了五卷,惟此一卷,遂取做特等第一。”附送观场拆号看时,却正是沧州长孙肖。

    报到沧州,长孙肖倒喜的有限,早把个知州喜得如狂。就着人请长孙肖来衙中,大加称赏道:“贤契前日之言,犹不敢信。今日看来,可谓有志者事竟成矣。今秋折桂,不察可知。”

    遂殷懃馈赠,不一而足。长孙肖再三辞谢。

    到了秋闱,真是文齐、福齐,早不知不觉又中了北榜的第一人。此时管侍郎封王尚未回来,无人替他欢喜。卜尚书又不知儿子替他担忧。惟有蒯阁老此时到京已久,见报北榜解元叫做长孙肖,影影觉此名甚熟。再三细想,方想起:“前日在杭州,做对句触怒我,我送在钱塘县,要处死他的那个光棍,叫做长孙肖。”

    又想道:“彼时他自称书生,并不曾说是生员。今日为何就能中举?莫非另是一个。但前日那光棍长孙肖,解回原籍,却正是沧州。今这中解元的长孙肖,却又正是沧州。难道沧州一时就有两个长孙肖?莫非恰恰是他?”

    心中踌躇不定,因唤前日跟在杭州众家人,去查访新科解元,可否就是前日在杭州打的那个光棍。

    众家人去查访了,来回复道:“这解元正是前日那个光棍,一毫也不差。”

    蒯阁老听了,暗想道:“他若只做解元还只有限,一时也奈何我不得。倘然又中了甲科,况他年纪小小的选了,两衙门说长道短,未免要受他的累,除非托座师不要中他才妙。”

    算计定了,捱到春闱将近,查知今年主闱,例该陈相公为正主考,王相公为副主考。陈相公与他甚然相知,王相公与他不甚相合。因此,只得再三再回托那陈相公,以为正考做主,王相公料难违拗。不期到了入场,吩咐各房师取的卷子,都送了入来,与大座师分阅裁定。不期长孙肖的卷子,恰恰落在副主考王相公手里。这王相公为人正直,绝不受人请托,又认得文字,只是喜饮两杯酒儿。这日看到长孙肖的卷子,文字甚是得意,看一篇,吃一大杯,看完七篇,吃了七大杯。却又重新看起,重新吃起,心下以为会元定于此矣,就要呈出来与正主考看。因又想,会元卷子,从来是正主考定,我若呈出早了,正主考未免不悦。且留起,待他捡不出好卷子,然后取出,便自然服了。因拿着卷子,赏了又吃,吃了又赏,不觉醉了,遂携着卷子到床上去睡。睡沉了将卷子落在枕后,全然不知,及至醒来,竟忘记了,又看别卷不题。

    却说正主考陈相公,受了蒯相公之托,要捡去长孙肖的卷子,捡来捡去,再寻不出,只得又走到副主考这边来寻。寻来寻去,总寻不见。心下疑其不曾完场,只得罢了。及公众捡完,大主考陈相公已定了一卷。副主考王相公看了,殊不中意。方想起曾选了一卷,十分精妙的元卷,放在哪里,一时再寻不着。只寻到床头间,方才寻着。再细看看,果然精妙异常,不胜之喜。因拿出来与陈相公并房师看道:“这方才算得元卷,可以服人。”

    陈相公接了一看,见言言锦绣,字字珠玑,也自欢喜。及查了字号,方知恰正是长孙肖的,因受了蒯相公之托,如何可取他。又不便说出是受了蒯相公之托,只得推说道:“这卷文字虽做得有些警拔之处,却欠大雅,恐取不得。”

    王相公听了,便忿忿不平道:“此卷文字做得出经入史,大雅极矣。若说不大雅,请另寻一卷大雅的来比比。此卷若说取不得,则三百卷,无一卷可取矣!”

    陈相公道:“文章公器,岂可私争?”

    王相公听了,益发忿道:“既蒙天子诏旨主场一番,也要取几个真正才子,也要取几篇传世文章,方于科制无愧。佳者不取,取者不佳,又何贵乎主考哉!今略略一言,反谓私争,岂不争而任意私行反谓公乎?此卷,陈老阁下既说不可取,本阁又安敢争以为可取。但留此卷,明日到御前请旨儒臣,三百卷子较较优劣,则孰公孰私自可辨矣。”

    陈相公见王相公认起真来,恐怕惹事,因笑说道:“本阁不过一时不言,有不到处,老阁下不妨见教。为何说此客话,伤了同寅和气。”

    众房师齐打一躬道:“陈太师之言,最为通情,求王太师和衷相侍,勿生他议。会元之卷既照例,陈太师所取之卷定了,则王太师所取此卷,列在第二,其余循序而镇,再无说矣。”

    王相公见陈相公自认不是,又见众房师和解,便也不复再言。

    到了发榜这日,果然,长孙肖中在第二,在他人看了,也遂不觉。惟有蒯阁老,得知甚是惊讶。因自恩道:“我前日已再三托了大主考,教不要中他,不知为何又中了,且又中得甚高。”

    因差人细细打听,方晓得是副主考王相公作梗之故。既中了,无法奈何。只得叫出众家人来,查了道:“前日在西湖上,是谁抢夺长孙肖的诗笺?致我凌辱他一场,结成冤仇。”

    你也推不知,我也推不知,只等到要动刑拷打,方招出三人来,道:“两张诗笺,又不是金银,小的们抢他的做甚?实是夫人、小姐游湖时,隔帘看见,说是女子的诗,叫小的们去借他的来看一看,就许还他。不期夫人、小姐看得中意,留了不还,叫小的们没法,他来讨时,故此只得胡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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