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天黑，右翼人民军的客人到了，团长带来五位战斗英雄。这一面是尚志英、翟子毅、姚希平、参谋长，和团部的工作人员。人们为这一天都刮了脸，理了发，整饰了一番，一间不大的屋子里点了十几支蜡烛，把掩蔽部里弄得又热又亮，他们坐下来。虽然看来很简单，可是衬托着外面的炮弹轰鸣和机关枪的嘎嘎声，这宴会倒是别有风味。尚志英想起崔相俭，最后恋恋不舍地分别，战斗正在紧张，也没有顾得上送行。现在他们到哪里去了？阵地丝毫没有移动，寸土未失，在这里举行晚会……人们不约而同地都立起来举杯。政治委员翟子毅说：“同志们，为斯大林的健康干杯！我们不但比我们的前辈幸运，而且要胜利地创造幸福的未来，就因为我们生活在斯大林的时代。”人们叫起来：“为斯大林。”“为******主席。”“为金日成将军。”因为是在火线上，所以人们又一次地举杯。“为祖国人民。”“为我们家人妻子。”“干杯！”“为新的年度，为胜利……”尚志英的眼睛因为兴奋而发光，在这值得纪念的日子里，他想起了一切，酒在他的喉咙里哽住了。眼前就要迈进一个新的年度，他在几千里外，在异国山河上，如何不想念自己的祖国呀！想到那一块土地，想到生长在那里的人民，老一辈的他们生养了我们，那年轻的小伙子，和漂亮而又能干的姑娘们，他们是我们这一代新的力量了，孩子们，这是我们的希望和将来，想到毛主席的太阳所照耀下的——那广阔无边的土地——祖国呀！说多少话都不如见你一面哪！

　　当人们散去的时候，尚志英和政治委员立在路口。送走客人之后，有的人回去把火加旺，打扑克去了，有的回去睡了。只有他们两个站在一片树林的边沿，不愿意回掩蔽部里去睡，实际上也睡不着。

　　皎洁的月光，铺雪的地面，清凉可爱的夜，他们俩好久沉默不语，看着自己的阵地，笼罩在这银白的月光下：一列列山峦高低起伏，层层展开去。是不是能找到一星星的火光呢？人们是不会睡的，至少人们都要想一想，从那天涯海角，从那广阔的大陆上，从长白山到横断山脉，从祁连山到兴安岭，从青藏高原到沿海的繁华市镇，那些和战争血肉相关的人们，是没有睡的，用不着眼睛看就可以想到一切，用不着说话人们可以听到一切，用不着生火，人们心里也是热的……就这一列列的山冈，它关联着多大的世界啊！人们会不会有掉泪的？会有的，人们知道不知道想念？想念会像火一样地烧着他们哪……

　　黎明的到来是不容易的，月亮向西坠去，在鱼隐山的山尖上挂了一会就落下去了。大地上来了一阵特别的黑暗，风更凉了，一阵阵沁人肺腑。这样停了好长一会儿，东方天际才开始露出灰色，像一条箭似的从智慧山高峰背后射出来，这道灰色的光逐渐散开，向整个天空扩展。这时贴近山峰的地方，变成了银色，又带一些绿，由绿渐渐变黄，再慢慢地加深，成为杏黄色、红黄色，又变成金红色，直到太阳睁开了眼，向大地撒下千万条金线。朝鲜山河呈现了一幅崭新的面貌，苍翠的茂密的松枝上，托着一团团皎洁发光的白雪，像白色的钻石，用它那很多的棱角反射着阳光。在峻峭的山峰上，盖着白雪，给山峰戴了一个美丽的金冠，在太阳光下千变万化：淡青、淡紫、玫瑰红……闪闪耀眼。每一棵小草上、小树枝上、树叶子上，都结了霜花。宛如用宝石和美玉、珍珠、翡翠，雕成的这个世界，五光十色显耀在新的年度面前。

　　人们扭开收音机，这东西就像一个复杂而又变化多端的宇宙，把人们带到庞大的新鲜的世界里。好像此时人们并不是在这小小的半岛上，也不是在这一带的荒山里，更不是在这嗦嗦落土的掩蔽部里，而是把人们纳入一个繁华的城市里，看到高耸的楼房，炫目的装饰，在这上面看到了斯大林微笑的面孔。出现了天安门，看到毛主席的高大身躯，和安闲自若的神色。看到成千成万的人，面孔绯红，热烈，在人海上面飘荡着红旗，挥着美丽的花束，晴空中飞翔着白色的鸽儿。新的年度来到人间了。黑暗和寒冷退去了。

　　忽然一片掌声，像急雨样的从收音机里爆发出来，有一个人用低声说：“毛主席来了。”人们一下子静下来，一动不动地坐着，一线阳光从掩蔽部外面射进来，映出了每个人专心注目的面孔，脸上随这阵暴风雨般的掌声变化着。

　　一个洪亮而坚定的声音响起来。

　　毛主席开始讲话。

　　声音是那样的有力、镇静、确凿不移，人们都屏息着听，怕漏掉一个字。此时每个人都感到毛主席在自己身边，在人们眼前展开了无限宽广的胜利的道路。

　　毛主席新年献词广播完了以后，那小机器里又叫起来，声音大而且响，震动了整个掩蔽部。

　　尚志英问道：“谁在说话？”

　　政委说：“听吧，人民日报的社论。”

　　机子里响起来。

　　“我国人民在胜利中度过了一九五一年，进入一九五二年了！”“一九五二年对于我们将有更大的意义，因为在这一年中，我们将完成在我国进行大规模经济建设的主要准备工作。将使我们抗美援朝的斗争获得更大的胜利。”

　　“抗美援朝的伟大斗争现在还在继续进行，我们全国人民的一切努力都应当以争取抗美援朝的胜利为总目的。过去十四个月的事实证明，抗美援朝不但是我们一切工作的目的，而且又是我们一切工作的动力。同我们敌人所预料的相反，这个斗争不是推迟了而是加速了我们国内的建设工作和建设的准备工作的进行。”

　　“伟大的中国共产党县伟大祖国的领导者。”

　　“让我们在中国共产党和******主席的领导下团结一致，以高度的信心和坚强的意志，向新的胜利迈进！”

　　突然一个战士弄了一个大广播简走来。

　　“首长，向阵地上广播，彭总的命令。”

　　尚志英和翟子毅整装，站起来，走出掩蔽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