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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篇 尼庵怨 (3)

  月晋为此做了周密的安排。一方面,她安排真姑专职教导文傅诵经念佛做功德,培养她作为尼姑应具备的基本素质。真姑传经带徒是份内之事。她入庵多年,带过无数弟子,近年身体每况愈下,这文傅便是她的关门弟子了,因此真姑拿出百分的诚心和精力培养她,每天教她读佛经、道典,甚是上心。真姑记住月晋警言,只字不向文傅提起后庵之事,她怕脏了文傅的脑心。另一方面,月晋安排文傅教庵中小尼学字、练写、习画、吟诗。跟文傅习训的八个小尼,都是月晋从后两庵挑选出的头脑机灵、原本就识得几个字的妙尼。这些小尼晚上见客,上午睡觉,下午两个时辰才是规定的学习时间。小尼们学得认真,嘴极严;文傅教得仔细,也不多问学习之外的事。文傅并不知她们在后两庵干得肮脏营生。文傅对月晋让她教练别人习字很是高兴,她认为这是庵主抬举她,重用她。自己已为削发之人,能用身上的一点学识为庵里做些事,是有百益而无一害的。文傅对月晋的好感越来越浓,一个尼庵的庵主能让尼姑们学文化,无疑是一个高明的庵主。

  在文傅习训众妙尼有了一定基础后,月晋又有了进一步的动作。她厚礼聘请城里三位名师前来教授书画和棋艺。月晋的目标是能教出几位能写蝇头小楷、能画几笔潇洒国画、能同客人对弈的名尼。文傅对月晋的最终目的自然不知,对月晋不惜重金聘师教练众尼学艺甚是赞叹。文傅跟几位名师学练兴趣极浓。在庵中少了世上的繁杂之事,全部精力都集中到了习训上,加之又有深厚的文化底子,文傅的学习进步很快,自然成了众尼们的模范。文傅的山水画练得十分刻苦,深得教画师傅的赞许,象棋也能与教棋师傅对弈,偶尔也挫败师傅一二局。月晋多次拿文傅为榜样来训斥众小尼。这些小尼在后庵养成了好吃懒做的习惯,娇骄二气极浓,习练吃不得苦,坐不下来,远远比不得文傅进步。月晋几次对她们动用了庵法。习训是在前庵进行,为的是不在师傅面前暴露后庵丑业。教训小尼则在后庵进行。由月晋主持,她的十八粗尼执法,只打得几个习业不长进的小尼几天屁股坐不得床。

  文傅对神秘的后两庵产生好奇,是在她入庵半年后开始的。前些时候,她只顾全心跟真姑学经业功德,教小尼们学诗画,跟名师练技艺,很少想庵里的杂事。突然有一天,她想到怎么从来没有听人提及过后两庵的事,小尼们进前庵习训也闭口不谈相关话题,她又联想到前庵尼姑不得进后两庵的规定,就愈加觉得蹊跷。一天,她悄悄溜出前庵,走了半里路,到了后两庵,却被把门的粗尼粗鲁地挡在了门外。再见到月晋时,她问月晋自己被拒之门外的原由。月晋冷冷地说:“难道你忘了庵中规定?文傅你给我听好,别看你学业高强,受宠于我,可庵法不会厚此薄彼,以后不许再多嘴多舌问这问那,更不得脱离自己庵位而乱行。”之后,文傅不敢再问,只是觉得后庵神秘非凡。

  后来发生的一件事,使文傅更加百思不得其解。一天,文傅在练习一幅名为《深山尼庵》的山水画。她尽兴画来,众小尼赞赏不已,但自己不满意,连连把三张习作揉搓了扔入纸篓中。几个小尼一拥而上,抢拾她扔掉的纸团。文傅想起前些时候,也曾发生过众小尼抢她扔掉习作的事情,就放下画笔,问小尼们这是干什么?小尼们慌忙闪开,避而不答。只有一个叫细虾的尼子不躲,直冲她“嘻嘻”地笑。她知道这细虾性子泼辣,胆子较大,时有违犯庵规而受皮肉之苦。文傅趁人不备,把细虾叫到没人的地方哄问。细虾见平日文傅对她很好,旁边又没别人,就说:“你不晓得,你扔掉的废画拿到城里也值大钱哩。小尼们有人偷偷捎出去卖你的画,有人愿意出钱买的。”文傅再问详情,细虾便死活不再开口。文傅说:“这样好了,我正经画好这幅《深山尼庵》送给你,卖了钱全归你。”细虾高兴得几乎跳起来。文傅说:“你得告诉我这画是怎么卖出去的。”细虾却说:“我可不敢告诉你,我也不要你的画了。”文傅见状,说:“那好,不告诉就不告诉。等你卖了画,告诉我卖了多少钱总可以吧。”细虾说:“告诉你钱数可以。”文傅精心作了一幅《深山尼庵》悄悄送给了细虾。

  几天后,细虾把文傅叫到一边,压抑不住兴奋的心情,说:“你那画装裱成轴,拿到市上一亮相,好事男人纷纷争购。最后谁也没有想到,竟然以三百八十块钱的高价被一个有钱男人买走了。可这钱全被月晋收去了。这月晋真不是东西,是她暗示我托我的‘熟人’拿出去卖的,却又不给我一块钱。”文傅好奇地问:“说起你的熟人你的脸都红了,他是个什么样的人?难道是你的相好不成?”细虾的脸更红了,说:“我的熟人是谁你就别管了,反正人家帮咱把画卖了个高价。”三百八十块钱,这是前庵众尼们半年的斋饭钱。文傅迷惑不解,知道自己的画并非好到让人抢购的地步,这里面定有什么名堂。细虾跪下肯求她说:“你不要向任何人问及此事,不然我就没命了。月晋平时不让我同我的那位熟人接触,好几次为这事打我,现在却又让我托那熟人卖你的画。这月晋真不是东西。”文傅等着她继续说下去,她却起身跑了。

  第二天,细虾来前庵习训时,满脸泪迹,一直站着不坐下,显然是屁股挨了打。这之后,细虾多日再不敢同文傅说话。文傅再习画时就有意把习作搓烂,不留一张成品。

  数日后,文傅知道后庵真相时,才清楚了习作《深山尼庵》的相关情况。

  原来这是月晋起用文傅前的一个重要铺垫。去年,月晋并没有把文傅入庵前的那些照片替她烧毁,而是适时散发给了几个可靠的有钱有势的头号嫖客。意在宣传达胜庵藏有文傅这样的多才多艺多姿多色的妙尼,以吊嫖客的胃口,从而奠定文傅将来入后庵行妓的高额身价。文傅的几幅习作接二连三地流落到庵外嫖客中间,也是月晋巧妙安排的。好事无聊的嫖客们竟相争购那幅《深山尼庵》,把文傅的宣传推向了高潮。几个财大气粗的嫖客对文傅早已垂涎三尺,几次向月晋表示要不惜重金晤见文傅。月晋这时便卖关子,说:“人家文傅可是大广州城里来的大家闺秀,能文赋诗,琴棋书画歌乐舞蹈样样精通,还是个入过大学堂的洋学生。近年,又经我庵高师调教,满腹经纶,又多了浓浓的妙尼气息。你们玩过城里的俊俏女人,也玩过庵里的土尼姑,可你们没有玩过集名阁闺秀、艺饱学女、精通洋文、经深德高于一身的妙尼文傅。我庵文傅不是什么人都能晤见的,也不是给个三瓜两枣就可以晤见的。我实话告诉你们,文傅近期难见客,她自己不想见,我也不忍心让我那宝贝宠尼就轻易让你们糟蹋了。”

  有嫖客说:“不管你怎么卖关子,反正文傅首度见的客一定是我们,否则,别怪我们对你月晋不再有好脸。哎呀呀,达胜庵高人一筹,诗琴书画之外,竟然还有说得洋文的姑子。奇了,奇了,够刺激。”月晋陪着笑脸说:“文傅就是为你们哥几个专门培养的,来日你们就见好吧。”

  月晋苦心经营文傅多日,觉得已经水到渠成,该让文傅出山了。她信心十足地找文傅摊牌,却遭到了文傅的猛烈反抗。其反抗的剧烈度,是其他小尼不曾有过的。

  月晋选择了一个“走马观花”的方式向文傅摊了牌。

  在一个花好月圆的晚上,月晋突然领文傅逐一参观了后两庵的各尼香闺。文傅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昔日同自己一起习训的妙尼们,都在各自香闺里,同男人拥坐一隅,或围茶呢喃燕语,或奉酒软声温言,或纵欲弄情,任人吻亲芳泽。

  当文傅走到安然的香闺时,安然凌乱的衣服内露出一只乳,示威似的直挺挺地冲着她。安然勾着一男人的脖子,浪声浪气地说:“文傅,这个男人好狂哟,我一个人都应付不了,快过来帮我一把吧。”安然见文傅站在那儿发愣,便光着秃头,扭着腰肢过来拉了文傅一把。文傅狠狠地扇了她一个响亮的耳光,然后,又扯住月晋的衣领,端起桌上的一杯酒,连同杯子一起塞进了月晋的胸衣,用膀子把月晋撞倒在地,抬腿跑出了庵门。月晋坐在地上大喊一声:“抓住她!”立刻就有三粗尼上前把文傅按倒在地。文傅大喊:“温柔堕落的尼庵,丧尽天良的住持。月晋,你是个厚颜无耻的娼鸨!你不得好死。”月晋掏出胸衣里的酒杯摔了个粉碎,一边抖着衣服里的酒水,一边大骂道:“把这个假正经的骚尼给我扒光衣服,在后屋里的柱子上捆了。三天三夜不让她吃饭喝水。对她不要鞭打,也不用棒敲。不能破了她的相,烂了她的皮,留着她骚俏的脸面和细白的皮肤给我见客接客。你们只管每天用细软毛刷慢慢刷她的两只乳头,刷她的大腿根。她什么时候认错了,求饶了,同意见客了,什么时候放开她。”

  月晋毛刷骚痒的惩罚措施着实阴毒,弄得文傅痛苦万分。生性刚烈的文傅,嘴唇都咬出了血,硬是三天三夜没进一粒米,没说一句话。脸脱了相,眼红得似烂桃一般,却没有半点屈服的迹象。

  月晋从窗户里偷偷观察了几次,见这文傅确实不是容易屈服的一般小尼,不得不退让了一步。她亲手为文傅解开绳子,扶她到床上,又亲手给她煮小米粥送到床前。文傅对月晋的好感,在参观了后两庵后就一扫而光了。她很厌恶眼前这个娼妇,不想同她说一句话。月晋却耐着性子在她床前坐了两天两夜,说尽了她行如此下策的种种理由,一再辩白她组织众尼行妓不是恶事而是善事。

  第三天,文傅终于说话了:“月晋,我在柱子上被你绑着想了三天三夜。我告诉你,让我卖身除非我死了。我是逃生无门才入庵为尼的。削发时我说过,生是达胜庵的人,死是达胜庵的鬼。现在,我同样不会从达胜庵逃走再另寻活路。天下没有干净的地方,逃到哪里都会遇到一般黑的乌鸦。如果你不再逼我,我还会在达胜庵暂且偷生。说实话,我也不想死,尽管这个世界上已没有多少让我牵挂的了。”月晋说:“文傅,你要理解我的苦处。”文傅说:“我知道你会说,你把尼庵变成妓馆,是为众尼寻条活路,是不得已而采取的办法。众尼之所以肯跟随和屈服于你,舍身走这条路,也正是想活下去。月晋,你和她们如何谋生我管不了那么多,但我是不走这条路的。”月晋说:“你入庵后,我全心全力地培养你,宣传你,提高你的知名度。现在你却拒绝我,你真让我失望。

  ”文傅苦笑一下说:“你的确在我身上下了不少功夫。真相大白之前,我对你心存百分感激。现在,知道了你对我的用心全是为了你的娼业,你在我眼里就成了下作之人。”月晋说:“不管你怎么低看我,但有一条是肯定的:我这样做不是为了我自己,是为了全庵几十口子尼姑。”文傅说:“别把自己看得那么高尚,我不会被你感动的。今后我有两条路可走:一条是让我在前庵跟真姑一起当一个名副其实的尼姑,除诵经、做功德、招徕佛事外,其他不得体之事一律不做。二条是在你达胜庵、在你眼前一死了之。尽管我说过我不想死,但连一个干净的尼姑也做不成时,我也只有死路一条了。月晋,你给我选一条路吧。”月晋叹口气说:“你真是一块难啃的骨头。我调教十个小尼也没费这么多的心。那好,今后你安心当你的前庵尼姑。达胜庵没有大难大灾,我不会再这样求你了。”

  月晋是不能让文傅死的,死了就白费了她的苦心,死了达胜庵就少了一块最有影响力的“红牌妙尼”,达胜庵的营生不允许,上流社会的爷们不答应。暂且稳住她,让她在前庵当她的尼姑,留着树根在,不怕这棵树日后不发芽。

  文傅又得以跟真姑一起宿居前庵一心做佛事。一天深夜,文傅把自己在后庵受折磨、月晋逼她见客之事告诉了真姑。真姑听罢,怒火万丈,直奔后庵而去。文傅死死拉住不让真姑去,真姑不知哪来的身劲,几次都把文傅推倒在地。真姑用头猛撞后庵的门,叫着骂着要见月晋。月晋出来还未张口,真姑就窜将上去撕扯住月晋的衣领,朝她脸上吐了几口唾沫,说:“你带你后庵尼姑做什么营生我管不了,前庵的尼姑你一个不能再动她们。文傅是我最称心的关门弟子,你更不得打她的歪主意。今后你再威逼文傅,我就跟你拼了这条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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