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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篇 尼庵怨 (4)

  ”众粗尼上来把真姑推到一边,解了月晋的围。月晋也推了一把真姑说:“我是达胜庵住持,你休得多管闲事。这前庵后庵没你说话的地方,你只管好你自己就行了。达胜庵培养文傅数时月,她理应为我庵出些力。达胜庵不能白养着她这个闲人。要不是看在你在达胜庵当住持多年,我也早就把你这只吃闲饭、爱管闲事老尼赶将出去了。真姑,你给我听着,你闹事我不打你,不骂你,我却利用你的善心折磨你。从你这次闹事算起,你闹一次事,你前庵的尼姑就会有一人遭难。我知道,你平时最心疼前庵的小尼们。你不怕她们倒霉你就由着性子闹吧。我月晋是从不说空话的。”说完,转身离去。众尼轰地一声关上了大门。

  三天后,前庵小尼方直妙名其妙地失踪了。文傅问月晋方直哪去了。月晋冷冷一笑,说:“这要去问你师傅真姑。方直大概到她该去的地方享福去了。”

  数十日后的一个夜晚,前庵传来敲击庵门的声音,真姑和文傅开了门,见方直痴呆呆地立在那里。把她领到屋内灯光一照,真姑和文傅都吓了一跳。方直已瘦得没有了人样,两眼傻愣,任凭真姑怎么发问,她都不说一句话,只是“哧哧”地傻笑。自此后,方直哭笑无常,生活也不能自理了,成了一个十足的傻子,只有靠真姑和文傅照料着。

  从方直成了傻子返回前庵那天起,真姑早晨诵经前就加了一项内容。她把木鱼敲得山响,嘴里嘟嘟念念半个时辰。她心里在咒骂月晋,咒她不得好死。这是她唯一的一种反抗方式,她不敢再找月晋大闹,她怕前庵再出现第二个方直。她深深领略了月晋的歹毒。

  文傅全心跟真姑学经,空余时间照料方直,变着法子逗方直高兴,哄着方直听话。她把对月晋的恨变为对方直的爱。说到底,方直也是为她而遭难的。

  作为世俗凡人的绝俏素质,文傅在入庵前自身就具备了。作为尼姑的修养德性,文傅在真姑的教导下也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一眼望去,文傅已是一个从里到外都透着出家人绝好气质的尼姑了。月晋看在眼里,喜在心头,计在脑中,逐步加紧了在城里上流社会对文傅的宣传力度。月晋早已暗下决心,她一定要使色艺俱佳的文傅屈服,成为她后庵的当家王牌。

  月晋首先拿小妙尼细虾开了刀。她意在杀鸡给猴看。

  细虾年方十九,天性活泼,容貌俊美,尤其身材绝佳。一次,细虾同另一小尼在床上打闹。那小尼用手挠细虾的痒,细虾痒得在床上恣意翻滚,身体一屈一挺活似一只刚刚捞出水面的细虾。这一幕正好被月晋看见,当即就确认她是一个难得的宝物。月晋当妓女多年,对男人心理颇有研究。她知道男人喜欢细虾这样天真烂漫的女孩,特别是细虾细身在床一屈一挺的动作,更是让男人着迷。月晋对她说:“从今以后,你就叫细虾了。”细虾高兴地拍手说:“这名字好,我喜欢。”但这细虾中看不中用,性情刁野,难受拘束,常有违犯庵规。最让月晋不能容忍的是细虾勉强答应见客却拒绝接客。月晋知道细虾敢于对抗她而不接客的根由。细虾城里有人撑腰。

  前几年,达胜庵还未经营丑业时,常常派出尼姑到城里招徕佛事,化缘维持庵内生计。一来二往,小尼细虾被一贵妇人看中。这贵妇喜欢细虾到了狂热的地步,接二连三把细虾接到城内与她厮守,时有把细虾留夜在家中。俩人同床共枕,好似一人。相互几日不见,就如同丢了魂一般无趣。贵妇也因此施舍了达胜庵一些银两。达胜庵历来以巴结社会上一些贵妇,求得她们做佛事,来巩固自己庵堂的地位。月晋对细虾的所为颇为满意。这贵妇就是细虾对文傅说过的她的那位‘熟人’。

  经营丑业后,情形发生了很大变化,月晋已不把靠化缘、做佛事讨来的微薄银两看在眼里,她要调动庵里的一切积极因素繁荣她的丑业赚大钱。所以,当细虾屡次拒绝男客近身而气走客人时,月晋就不依了,经常对她鸡蛋里挑骨头,动不动就用庵规整治她。可细虾依然我行我素,与那贵妇人相好如初。细虾泪眼汪汪地对月晋说:“世上没有一个好男人,我一辈子不想近男人的身。我城里有相好的,我要跟定她相好一辈子。”月晋说:“做你的美梦去吧!你既然入得了达胜庵就由不得你了。”细虾哭出声:“庵主,我一直没有向你说起过我削发为尼的原由。我父母去世早,我从小跟姨妈一家生活。

  在我十五岁那年,我那狼心狗肺的姨丈强暴了我,霸占了我整整两年。我是实在不能忍受他的折磨才偷偷出走逃到达胜庵为尼的。你现在让我接客同臭男人们睡觉,我断然不能答应。”月晋并不同情她,说:“你不接客谁养活你?你别指望那贵妇亲你一辈子。她闲来无聊,变态玩弄于你。总有一天她玩腻了,会一脚把你踢开的。达胜庵才是你的长久安身之所。”细虾说:“反正我不接客。我又不是没脸没皮的老妓女,要接你去接。”月晋狠狠打了细虾两个耳光:“你去告诉你那相好的,现在我不怕她了。她要再来勾引于你,看我把她的骚脸皮抓了。以后不许你离开庵里半步,不然你就等着每天受皮肉之苦吧。”

  月晋的威胁恐吓没有使细虾收敛,还一再恋着那贵妇,又接连得罪了几位贵客。

  在一个深夜,月晋亲领几个粗尼把细虾拖到山沟里,破了她的相,断了她的十指。月晋恶狠狠地说:“破了你的相,断了你的指。我看你用什么再与她相好。”

  细虾的惨叫声在山沟里飘荡了半夜。达胜庵的尼姑们隐隐听到那似伤狼般的豪叫,浑身颤抖不止。文傅两眼直直地望着闪烁不定的香火,久久不能入睡。

  接下来由文傅引起的一个大事件,又一次震撼了达胜庵。

  对文傅仰慕已久的几位嫖客,被月晋吊足了胃口,却迟迟见不到文傅的真面目。一天夜间,几位相约来到达胜庵后庵,月晋派去的几位妙尼都被他们拳脚相加,打得头破血流,连滚带爬地逃出香闺。他们推搡着月晋说:“这几年,我们哥几个对你达胜庵可是不薄,给你扔足了钱银,不但没有给你找过什么麻烦,还动用我们的关系,力保达胜庵平安无事,替你消了不少灾。你月晋却不仗义,庵中藏娇,迟迟舍不得让那文傅见我们。你达胜庵就是这样对待老主顾的?”月晋连连作揖,哭丧着脸说:“不是我舍不得让她见客接客,是她不肯干这营生。”几位说:“她肯不肯那是你的事。

  你在我们面前吹虚了一年多了,现如今又见不得人影,你把我们当猴耍了是不是?我告诉你,今晚打伤你几个小尼,这是给你个面子。下次再来还是见不到文傅,达胜庵就会死两个小尼,我们要搅得你做不成营生。如果永远见不到文傅,我们就一把火烧了你的达胜庵。”月晋哀求说:“看在达胜庵小尼们侍候你们几年的份上,求你们不要动狠,我尽力去说服文傅。”几位缓和了一下气氛说:“我们盼那尤物多日了。我们小城里的这几位富爷,定要尝尝让大广州城男人们垂涎三尺的俏女人的滋味。只要文傅肯接待我们,价码你尽管张开大嘴要,敢要多少我们就给多少。我们该说的都说了,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送走几位富爷,月晋没有立刻去见文傅,而是去了后庵长住客曾凤鸣的房间。

  这后两庵也分前院后院。前院设置了众多香闺是专为接待临时来客用的。来客与小尼交好几个时辰或一夜,随即起程返城。而后院则是为那些把达胜庵当作长期休憩或藏身之所的非凡人物用的。这后院房间设施也好于前院。办公备了酸枝桌椅,卧房用的是罗汉床,壁间字画皆为名流所作,冬季壁炉、夏季风扇等一应齐备,极尽豪奢,大有城里富户人家的风格。陪这些贵客娱乐的小尼也都是达胜庵最俏的。如前院后院同有客人要同一小尼,自然先紧着把小尼送入后院。后院长住客皆为身份深要,背景神秘,修养颇高之人,从不像前院男客那样对小尼时有动粗。他们与众妙尼友好地朝夕相处,有的还结成了“方外交”。感情日渐深厚,欲娶某妙尼为妾的也有发生。因此,小尼们也都愿到后院服侍客人。花天酒地,纵情声色,其乐融融。

  月晋前去求见的曾凤鸣,是她心中的第一神。曾凤鸣嗜淫成性,玩遍了后两庵众多妙尼,与月晋也时常交好。月晋年龄虽比不得妙尼们,却也风韵尤存,加之有多年行妓的经验和技巧,使曾凤鸣醉酒偶尔与她一夜共枕后,就再也离不开她。曾凤鸣说:“花虽是嫩的鲜,但姜还是老的辣。达胜庵就属月晋有味道。”在达胜庵有难的时候,曾凤鸣自然也是全力相助。前两年有军队要筹措军费,规定庵堂、寺观及产业一律变归充公。当时有些庵寺被变卖了。唯有达胜庵等几庵得以保存下来,活动如故。其中这达胜庵的力保者就是曾凤鸣。月晋并未见到曾凤鸣出庵,他在月晋不知不觉中保下了达胜庵。这更增强了曾凤鸣在月晋心中的神秘性。因此,月晋把曾凤鸣当作神来敬。凡庵中大事,月晋都要来找曾凤鸣商议。

  这次,月晋又找到曾凤鸣,把文傅不肯见客接客、几位嫖客闹事的事向他说了一遍。曾凤鸣却说:“对付你的尼姑我没有什么好办法。事情明白着,你已对文傅动过硬,没有使她屈服,看来这不是上策。不妨你再一次施软法子,文傅是有知识有文化、人性丰富之人,她不忍心看到达胜庵众尼们遭殃。你就利用她这一弱点,让她清楚地看到因为她的不配合,众尼们的安危和生存受到严重威胁。你再组织众小尼一起去跪地求她。首先要让她答应见客,先不要急于让她卖身接客。等见客多了,她的心性麻木了,再让她接客也不迟。”月晋说:“还是你有办法,我这就去安排。”曾凤鸣拉住她说:“有一点你可要记住。日后文傅要接的第一个客人必须是我。你在我面前已经把文傅夸耀多日了,我的胃口也被你吊起来了。你不能老这样馋着人,否则,我也会砸了你的达胜庵。”月晋笑笑说:“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人。你舍不得达胜庵,更见不得让我受罪。”曾凤鸣也笑笑说:“是啊,我想不通是哪辈子与达胜庵积下了这个缘份。”

  几天后,月晋巧妙地调唆几个嫖客又闹了一次事,达胜庵的营生即刻消沉了几日。月晋不失时机地把消沉的缘由归罪于文傅身上。她在众尼中散布说是文傅不肯出面见客而滞碍了客源,并动员众尼去求文傅。

  这一天早晨,文傅起床准备去诵经,却被后庵众尼堵在了门口,几十人齐刷刷地跪倒一片。月晋跪在最前头,哀声说:“现如今我也顾不得脸面了。像我们这些眼见着连饭都难以糊口的人,哪还有脸皮。我作为庵主理应保证庵业繁荣,众尼吃穿不愁,而如今客人不断闹事,打伤我姐妹,砸坏庵内设施,还扬言要我庵中小尼的性命,烧毁我达胜庵。这些无耻之徒是说到做到的。达胜庵的营生现在一天不如一天,不远的将来就会衰败关门。达胜庵众尼都应在这危难之时,为我庵尽力。现在只有一个办法可以奏效,那就是文傅肯出面见客。文傅,大家只求你出来陪客人说说话,聊聊天,其他你不想做的活计由我们来做。文傅,你不会不顾众姐妹的死活,而一再洁身自好吧。你也不会看到达胜庵回到前些年那种饥寒交迫、难以度日的境地吧。文傅,我给你磕头了。”说完,磕了三个响头,众尼也叩地有声。

  这时,没有跪地的安然窜将上前,在文傅的光头上狠狠扇了两掌,说:“我安然上跪天皇老子,下跪父母大人,入庵后跪的只有住持月晋。庵主这几年苦心经营,不辞劳累,把我们从饿死的边沿拖了回来,给我们饱饭暖衣,给我们花天酒地的生活,我跪她跪得心安理得。文傅,我凭什么要跪你这个骚货。你以为你清高、你干净?前几年你把乳都挺到报纸上去了,让全广州城里的男人都亲遍了,成了全城人眼中的第一骚女人。今天你却给我们假正经起来了,不见客,不接客,还招祸给我们大家。今天,大家跪都给你跪了,你若随了大家,今后你就是我们的亲姐。你若再不通情达理,小心我们剥了你的皮。”说完,又狠狠地推了文傅一掌。

  月晋站起来,拦住安然,训斥道:“安然,休得无理。文傅比不得你们,她是上过学府的文化人,你得容她好好想想。”安然依然暴跳如雷:“她再不见客,晚上我就拿针线把她缝了。”月晋把安然拨在一边:“大家都退了吧。”

  众尼走后,月晋扶文傅坐到床上,说:“我只求你见见客,并不做其他事,你不能一点面都不给大家。你不要急于答应我,静下心来想想吧。”这时,有病躺在床上的真姑幽幽地说:“月晋,达胜庵已经没有几个干净之人了,你不能再拉文傅下水。我老尼求你了。我要能下得床,我就给你跪下了。”月晋一变以往对真姑的温和,恶狠狠地说:“真姑,你休要躺着说话不腰疼。文傅不去见客,你老脸老皮的去见客呀。凭你这老身能挽救达胜庵吗?”说完,摔门而去。

  文傅泪眼婆娑地说:“师傅,你就别管达胜庵的事了。这月晋从头到脚、从皮肉到骨子里都浸满了毒液,我们斗不过她。今后,你要安心静养,不要再为庵里和我的事操心了。我的事我会处理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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