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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篇 尼庵怨 (5)

  数日后,文傅答应了月晋和众尼们的要求,开始入后庵见客,从此搬离了前庵。后庵给她置办了庵中最豪华的香闺。

  就在文傅入后庵的第一天晚上,真姑撞墙而亡。文傅知道后,又返回前庵,在真姑尸体前哭守了三天三夜。

  月晋启用文傅的同时,她预谋已久提高行妓营生文化含量的一揽子措施也一并出台。她针对不少富人同妙尼来往,精神享受多于肉体交易的特点,利用前一个时期妙尼们练就的歌舞琴棋书画的特长,为客人献上形式众多的技艺。日常操作中,妙尼献完技艺后,有意继续为之的客人,可再同她们进行赤裸裸的人肉交易。这些措施的效果俱佳,很快达胜庵在圈内又名噪一时。

  月晋严格规定了文傅等几个有文化妙尼的见客程序,按客出资多少给以不同内容:资薄者给一茶,资厚者施一弈,更厚者作一画,或赋一诗。重金相送者,则是全项目相陪。

  文傅见的第一位客人是城里第一大富商刘某。月晋设计了“四部曲”以尽其兴。

  第一部是“畅茶”。规定文傅俗装迎客。她身着富家少妇的艳装,戴假发,画蛾眉,点绛唇,亮鼻粉脸,明眸皓齿,宛如名伶粉墨登场。刘某携好友三人,被文傅导领的三妙尼迎入香闺。茶烟果品上桌,妙尼回眸一笑,倾倒众生。尔后,文傅陪了主客刘某,三妙尼陪了主客三友,各自缩坐一隅,呢喃燕语。文傅久而没有温言软语,心里很是不能适应,就心不在焉在应酬了一通。刘某的确是嫖妓常客,他知道文傅今是首次见客,不自然是正常的。于是,他主动套说文傅感兴趣的话题,文傅才渐渐有了谈兴。

  第二部是“赏艺”。文傅先同刘某对弈,头三局文傅寸步不让以两局取胜,后三局文傅欲战欲进,欲进欲退,杀得不可开交,刘某兴趣甚浓,最后险胜文傅。文傅又即兴作画,还时有让刘某添上一笔,以示画龙点睛之意。画毕,文傅在画上书诗一首。诗的内容自然是出自刘某之口,颇具淫秽之意。接下来,各自相拥跳舞,文傅入庵前是学过交际舞的,且舞技较高,直跳得刘某心旌荡漾。

  第三部是“品色”。见时候已到,文傅等尼换得清装。足登丝履,手持佛珠,头戴尼冠,身着玄色丝罗,衣衩高开,露出雪色丝料长裤,内美依稀可见。刘某等人眼睛已不够使,心也不够用,急切想做点什么。但月晋给她们规定的内容还没有完,还有三圈雀战。文傅等四尼坐于桌前执牌,刘某等四人坐于各自之后指点战略。牌毕,文傅等尼又搓鸦片烟膏,以给刘某等人提神。再毕,其他三对相拥离去归自己香闺,只留下主客刘某和文傅。刘某看着清装俏丽、别有一番姿色的文傅,早已迫不急待。文傅笑吟吟地说:“刘公莫急,心急吃不好热豆腐。我这儿还有上好的烟土你再壮壮精神,一会儿我好生侍候你。”服侍刘某吸上烟后,文傅吹灭灯说:“刘公,你先慢慢吸着,我去趟便所就回来。”片刻后,进来的却是换了同样装束的另一妙尼。黑灯之中,被大烟弄得昏昏然的刘某,一把扯过那妙尼裹在了身下,呜喃着说:“好文傅,我想你想得好苦呀。”第二天清晨刘某还在熟睡当中,那妙尼就下床离去了。进来叫刘某吃饭的仍然是文傅。刘某抓着文傅的手说:“昨夜真妙,妙极了。你真不愧是大家闺秀,阴柔有力,味道上佳。”至此,月晋第一次成功地导演了偷梁换柱的把戏。

  第四部是“饮宴”。按月晋的要求,得手的刘某要出资宴酬后两庵众尼。宴席间,群芳皆食。心满意足的刘某兴奋地对月晋说:“你把达胜庵治理的蛮有品味,我要替你广为宣传。下周日我还来,让文傅好好等着我。”月晋看着文傅笑:“文傅天天等着刘公。”文傅不笑,小声说了句:“恶心!都他妈的恶心!”

  同意见客后的文傅,没有像其他初次见客的妙尼那样时常泪水涟涟。既然自己做出了见客的决定,又何必饮泣以鸣自己的怨屈呢。她以木然的心态与客人逢场作戏,一颦一笑的背后隐藏着深度的迷茫。

  一般的客人文傅是不见的,凡所要见的都是头号的贵客。这是月晋给她规定的。客不能见泛了,不然就显不出文傅这头牌红尼的身价。月晋说:“文傅,你要学会摆派,派摆得越大,显得你的品味越高,对客人的吸引力越大,你不能像那些逆来顺受的小尼。在客人面前,你要时刻保持着你作为达胜庵头号妙尼和上层贵妇的高贵气质。这是你的优势。”

  月晋给了文傅高于其他妙尼的自由度,允许她到庵外散步,同客人或上山游玩,或湾边垂钓。文傅对垂钓的兴趣是陪长住客曾凤鸣钓了两次鱼后产生的。那次,月晋应曾凤鸣之邀,把文傅送入曾凤鸣的房间。文傅同他品得茶,饮得酒,下了棋之后,便起身告辞了。曾凤鸣虽心里堵得慌,但还是彬彬有礼地把文傅送出了房间。他深知强扭得的瓜不甜的道理,尤其是这男女之事,如若女方不情愿,不随从,强拉硬扯是甚无趣的。他耐心等待着达胜庵这第一妙尼心甘情愿地投入到他的怀抱。

  曾凤鸣开始下功夫收拢文傅的心。他本来是不好垂钓的,当他见到文傅几次到山脚下的汇泉湾散步时,便弄好几套渔具,哄得文傅同他一起钓鱼。第一次下钩,文傅竟然钓上来一尾一斤多重的鲤鱼。鱼上钩的感觉妙不可言,文傅自此对垂钓深度着迷,时有或独自,或陪曾凤鸣到湾边垂钓。

  文傅对上钩之鱼的处理很是古怪。她拿一根针在鱼背翅上穿系一条红线,然后再放回湾中。她说:“我等出家尼姑,虽干得不是出家之事,但不杀生这一条还是要适度遵循的。”有一次,她竟然钓上一条穿着红线的鱼。她望着这条鱼沉思了良久,最后把它放入了曾凤鸣的鱼篓中。她说:“这条鱼二度上我的钩,这就怪不得我了。曾公,把这条没有记性的鱼赏你晚上下酒吧。”

  文傅屡次垂钓,都是固定在湾边的一棵垂松下,因此,后来又钓得过两条带红线的鱼。她“吃吃”地笑着自言自语说:“鱼儿呀鱼儿,人儿呀人儿,皆为经不起诱惑的物种。”

  她逮了一只虫子,用沙土圈了。当这只虫子在圈内顺一条路爬过来时,她用一根树枝迎头挡了虫一下,虫即刻另行其道。然后,她守着这虫观察了大半天。这虫在圈内爬呀爬,爬出了无数条路,可它再也没有走曾遭到树枝挡过的那条路。她说:“我从书上看见过介绍,这种虫子的名字叫知错虫。它知道这条路走错了,它绝对不再犯同样的错误。”曾凤鸣笑说:“看来,鱼儿和人儿都比不得这虫子。人一生中不知要犯多少次同样的错误。”

  文傅突然沉默不语了,因为又有一条系红线的鱼上了她的钩。她提了这条二度上钩的鱼,沿湾边走了几分钟,送给了一位黑衣垂钓者。这黑衣人也经常在距她数百米的一块伸入湾中的巨石上垂钓,可从没见过他有大一点的鱼上钩。不论什么天气,这人都习惯戴一顶宽沿斗笠,因而,文傅从没有看清过他的脸面。文傅走过去,悄悄把鱼放入黑衣人身后的鱼篓中。待她刚离开几步,黑衣人则把那条鱼的红线解下,又扔入水中。文傅回头看了一下,黑衣人把斗笠压得更低,继续聚精会神地钓他的鱼。

  文傅回来对曾凤鸣说:“那黑衣人真是一个怪人。”曾凤鸣说:“黑衣人同是达胜庵的长住客,住这里已经快一年了。他从不同其他住客往来,也少见他同尼姑们温存。他一年四季时常到这汇泉湾垂钓,却又很少钓到鱼。他似乎心不在垂钓的结果,乐趣全在垂钓过程。我看,这才是真正的钓鱼人。”文傅好奇地问:“黑衣人是何方人士?他真像个独行侠。”曾凤鸣说:“这世道很乱,长住达胜庵的客人背景都很复杂,身份都很神秘。但有一点大家都是共同的,住达胜庵都是在寻求一种幽静隐秘的心景。因此,谁是谁,都与已无关,也都懒得打探。”

  文傅看到黑衣人收起渔具,从另一条路返回达胜庵了。

  文傅和曾凤鸣回到达胜庵时,已是傍晚时分。就见月晋房中传出阵阵吵闹声,有几个小尼围在月晋房门前窃窃私语。文傅走过月晋房门,只往里匆匆一瞥,心就轰然狂跳起来。她在人缝里看到了一身阔少打扮的陈左军。

  文傅急匆匆回了自己香闺,把渔具扔在一边,坐到床上急喘不止。她头脑中在急速寻找着对策。

  这时,月晋推门而入,拍手叫道:“文傅,你可回来了。你再晚回来一会,那客就要放火了。城里发达银号的唐老板点名要你见客。你陪曾公的这些日子,他来过多次,都被我搪塞过去了。今天可挡不住了。他听说你去钓鱼去了,很是恼火。说那文傅有空钓鱼,却没心见我。说文傅的钓鱼竿卖不卖,一千二百大洋我买下了。文傅,舍得花这么多钱卖你的鱼竿,可见他见你的心是多么急迫。文傅,这钱我已经收下了,这鱼竿我得拿走卖给他,你也得跟我去见他。”

  文傅颤抖着嗓音说:“鱼竿我有好几根,你随便拿一根卖给他好了。我今天身体不舒服,我是不去见他的。”月晋说:“发达银号的年少老板,财大气粗,霸道蛮横,达胜庵得罪不起。再说,我们也没必要得罪他,这样出手豪阔的客打着灯笼也难找,何况送上门来了。”

  文傅把手指放入口中狠劲咬破,把鲜血抹满尼冠,递给月晋说:“你去告诉那阔少,就说我钓鱼不小心滚下山坡,摔破了头,近期不能见客,待伤好后再说。”

  月晋只好拿着带血尼冠去见唐老板。唐老板信以为真,详细问过伤情后,浓兴难平,说:“文傅虽见不得,今晚也不能白来一趟。庵主,你把庵里的妙尼都叫来,我要挑几个如意的。今晚庵里的所有香闺我全包下了。认识不认识的客今晚我都替他们出钱,空着没有客的香闺,我也照全价开钱。总之,只要文傅伤好后肯陪我,我会大包大包地往你这里扔钱的。”

  发达银号的唐老板,在城里城外的公众场合一再施展这种奢侈的散钱方式。他的豪阔很快名噪一时,赢得了社会上包括月晋在内的不少人的信任,为这些人日后惑于他豪阔的声誉,纷纷把款存于他的银号打下了基础。后来,人们才明白,当初唐老板在达胜庵和一些妓院大把大把地散钱,是为了有朝一日大把大把的捞钱骗钱。

  名为唐老板的陈左军,在广州军界已混出了一些名堂,掌管军队很有发展前途的电信通讯建设。军队对于通讯的重视,使得军费向这些部门倾斜。他巧妙避开军纪军规的监督,利用上司对他的信任,贪得一大笔军费用于自己的吃喝玩乐。贪污军费从未被查出,但他养情人成性已被上司知晓。生活作风不检点虽不是大不了的事,但上司三番五次的提醒敲打,使他觉得很不尽兴。索性他采取了一个隐密的大胆举动,悄然以另一种身份,在距广州城数百里的一座城市建起了自己的安乐点。他打通各种关系,在城里开了一家发达银号,委托他人经营。工作之余,他便时常悄悄溜出广州城,到这座城里照顾一下业务,更多的是来此毫无顾忌的吃喝玩乐。有朋友向他介绍说城外有一家达胜庵,里面有众多妙尼妙不可言。尤其头号妙尼文傅色艺俱佳,上流社会的一般玩客难以晤见。这种传闻逗起了他的极大兴趣。

  这些年,陈左军在广州玩遍了众多知名妓院,但到尼姑庵里玩尼姑还是第一次听说。他舍得钱财三番五次地身临达胜庵,并且每次都冲妙尼文傅而来。文傅那次假称受伤,使他暂且安定下来,他要等待时日再去会文傅。这个时期他并不知道文傅就是赵素雅。前些时日月晋散发出的素雅的照片,已落入一些上流社会的贵人之手。这些人在文傅同意见客后,大都已晤见过她本人,因此她的照片大概已落入箱底,社会上已没有流传。陈左军也就无从知道文傅的真实面目。

  文傅长时间只见客而一直拒绝接客,这几天干脆连客也不想见了,竟然硬顶着不见发达银号的唐老板。这使庵主月晋越来越生愁烦心。她频繁同她的相好曾凤鸣商谋,如何才能使得文傅接客。

  在月晋一筹莫展之时,情况却突然有了转机。文傅在某一天竟然同意接客了,而她点名要接的客人却是那黑衣人。这使得月晋和曾凤鸣百思而不得其解。

  文傅同意接黑衣人的客,在月晋和曾凤鸣眼中的确很突然,但对于文傅却是顺理成章的事。

  文傅在汇泉湾送红线鱼给黑衣人的第二天,她又独自一人去湾边垂钓。在她钓到一条鱼起钩之时,突然脚下一滑而跌入湾中。文傅是不会水的,在水中几番惊呼挣扎,渐渐下沉。黑衣人远远目睹了文傅在水中求生的过程,开始他以为文傅能自己爬上岸而依旧坐着未动。当看到文傅出现了生命危险而自己难以挣扎出水面时,他才扔下鱼竿大步向她冲来。他跳下水中连拖带抱,把她弄上了岸。这时的文傅被水所呛已有轻度昏迷。他把她放卧在膝盖头上,控出一汪黄水,见没有生命危险,便把她平放在一块平石上,自己又回去钓自己的鱼。

  文傅在太阳的烘烤下苏醒过来。她想起了自己落水的过程,又看到自己躺在了平石上,就知道有人把她救上了岸。她看了看四周没有其他人,只有黑衣人在远处垂钓。她依稀记起在水中挣扎时,好像有人跑过来。

  文傅整理了一下湿透的衣衫,便向黑衣人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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