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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篇 尼庵怨 (7)

  陈左军后退两步,背靠在门上,弱声说:“太突然了,文傅怎么会是这样?达胜庵头牌红尼怎么会是你赵素雅?你怎么削发为尼了?”

  文傅收起笑容,怒声道:“这要问你自己。你砍死了我的军军,害得我没有了一个亲人,不削发为尼,我怎么活?好一个狠心的陈左军,你也下得了手呀。”

  陈左军说:“当时,我并不知道那孩子就是你的孩子呀。”

  文傅说:“可你很快就知道了。你并没有出面救治他,让他活活伤痛病死了。”

  陈左军说:“我那时正恨你恨得要死,心里见着你痛苦我高兴。你在感情上戏弄我多年,又毫无情义地抛弃了我。我恨你、恨右军多年了。”

  文傅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说:“你恨我,我恨你。可我们今天又见面了,你说怎么办吧。”

  陈左军说:“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文傅从忱头下抽出一把尖刀,说:“是让我一刀捅了你,还是你一刀捅了我?”

  陈左军不紧不慢地笑说:“你自己选择。如果捅了我能解你的心头之恨,你就下手吧。我决不会还手的。我现在是没有心情捅你了,对你的恨早已淡化了。这些年,我也是人不人鬼不鬼地混年月,爱与恨都随时月飘散了。你想杀我,那就快下手吧。”

  文傅缓和了一下口气,说:“我现在是出家之人了,杀了你会脏了我的手。我不杀你,老天也会报应你的。”接着,她又说了一句蠢话:“这么多天,你找我做什么?快说吧。”

  陈左军说:“这些天,我并没找你赵素雅,我找的是文傅。我找文傅还能干什么,我想同她快活几夜。”

  文傅说:“我早已不是赵素雅了,我现在只有文傅的身份了。你想同文傅快活可以,但文傅是有价码的。”

  陈左军说:“只要你不拒绝,我会把你当作一个与我毫不相干的文傅来玩的。现在我手里有的是钱,你开个价吧。”

  文傅说:“把月晋存在你银号里的钱还给达胜庵,你不能骗这些尼姑们的血汗钱。你可别说你是正经银号,我早知道你的意图,你到庵里来是散钱更是聚财。把社会上一些不明真相人的巨款弄到手后,你定会逃之夭夭。”

  陈左军说:“你真是把我看透了。这正是我的本意,现在我银号里的钱已够我消受几辈子的了。不久我将在这个城市消失。”

  文傅说:“你这样做要害死多少人?你知道吗?”

  陈左军不以为然地说:“我比你清楚这样做的后果。这世道你不害人,你就会被别人害死。这事我是做定了。不过,你刚才的条件我答应你。达胜庵的钱我可以交于你,由你来处理。但是,今晚和今后三五个夜晚,你要陪我。”

  文傅说:“难道你就真的是一具没有人性的行尸走肉吗?你就真的有情绪同你杀死的孩子的母亲交欢吗?你就真的有兴趣同你的同胞哥哥所爱的女人睡觉吗?你知道吗?你的哥哥还活着?”

  陈左军并不惊讶,说:“我一直感觉他没有死,但已有几年下落不明了,这和死了有什么区别?况且,你已削发为尼了,以前的情恋和红尘早已绝断。你心里既然没有了世上情爱,那你就只是达胜庵的头牌红尼了。我出钱和达胜庵的任何妙尼睡觉,我都没有任何心理障碍。”

  文傅说:“那我告诉你,我已决定还俗,并且将成为你的嫂子。前不久,我见到了右军,我们盟誓终生相爱了。你听到这个消息后,你还有没有心情同文傅睡觉?”

  陈左军一脸痛苦的样子,用拳狠狠地捶着自己的脑袋,说:“看来是老天注定你同右军要成为夫妻。以前我同右军誓不两立,一是因为政见不同,他是共产党,而我却诚心为党国效力;二是因为我和他都想得到你的爱。现在这些都已经不存在了。我对国民党军队失去了信心,成了一个恶性十足、没有任何政治信仰的人了。那种对一个女人真挚的爱,也早随同那场洞房花烛夜的大火消蚀殆尽了。我已不再追求一种固求的爱情了。只要是漂亮女人,我都可以同她私幽睡觉。你与右军再真的相爱,我不会挡了。”

  文傅说:“你现在让我相信你的话很难。今晚怎么办?”

  陈左军说:“今晚我回城。我知道,你接下来会问我,那达胜庵的存款怎么办?我可以告诉你,我会一分不少地给你。你想分给众尼姑可以,你拿着一走了之,用这钱同右军一起去过日子也可以,这些钱交给你,任你处置。”

  文傅说:“你就这么把巨款给了我,就没有其他条件?你不想见见右军?”

  陈左军说:“我知道右军是不肯见我的。我也不想见他,我这具行尸走肉,已经没有胞兄亲情了。”

  文傅说:“你想见他,我也不会告诉你他的下落。我怕你到国民党那儿把他出卖了。”

  陈左军笑笑说:“你真是太了解我了。如果我现在需要钱花的话,我会靠他赚得一笔赏金的。这一点是我的真实想法。可现在我并缺钱花。所以,目前,我对右军的下落不感兴趣。”

  文傅说:“我看你现在除了钱和女人,眼里再没有任何东西了。你觉得在这种纸醉金迷的生活里很有乐趣,是吗?”

  陈左军说:“我是怎样走上这种醉生梦死生活之路的,你应该很清楚。这都是你逼的我。”

  文傅大声叫道:“你真是个无耻小人,这种无耻之言你也说得出口?你把自己的罪孽归源于一个无辜的女人身上,你还有一点人性吗?”

  陈左军答非所问地说:“我想得到的,我永远得不到了。但我要不惜采用任何手段,全力去得到我能得到的一切。”

  文傅说:“我明白了。你目前的生活方式就是你的全部所求。”

  文傅同陈左军摊牌后的第三天,十几个警察突然拥入达胜庵。

  小尼们吓得四处躲藏,月晋忙出面相迎。她以为曾凤鸣被害事案发了,达胜庵要大祸临头了。月晋浑身颤抖不止,忙把警察们往上房里请。警察们却把她推到一边,急匆匆直奔后院。他们没有进曾凤鸣住过的房间,而是一起拥进了黑衣人住的房间。恰巧黑衣人去汇泉湾钓鱼了,警察们扑了个空。然后,又挨房间搜寻,也一无所获。

  文傅很快就看明白了,这帮警察是专程来抓陈右军的。文傅计上心头,悄悄把月晋叫到一边,说:“现在情况已经很明白了。那黑衣人也犯事了。他们抓到与抓不到黑衣人,达胜庵都是脱不了干系的。现在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把曾公的尸体充当黑衣人的尸体。警察们也不曾知道曾公被害的情况。这尸体已掩埋多日,早已面目全非,警察们是认不清谁是谁的。我们就说那黑衣人早在庵外山上被人杀了,与我们不相干。让人把尸体挖出来让警察看看就蒙混过关了。不然,达胜庵窝藏当局要犯黑衣人,肯定会遭难。”

  警察没有找到人,把月晋叫过去问情况。月晋吞吞吐吐地按文傅的主意讲了。警察们让她带路去了庵外山坡上掩埋尸体的地方。

  当文傅清楚警察是来抓陈右军后,第一个念头就是:陈左军出卖了陈右军。

  她在心里狠狠地骂起了狼心狗肺的陈左军。

  她悄悄出了庵门,她准备跑到汇泉湾给陈右军报信。可她刚一出门,却迎面碰上一辆车正好停在了她面前。陈左军从车里下来,看到文傅,就笑笑说:“达胜庵第一妙尼,文傅,你这是去哪里呀?我今天是专程来找你的。”

  一些小尼都在看着她和他。她强压怒火没有发作,只是悄悄骂了一声:“狗!你是一条恶狗!”

  陈左军似乎一愣,看见了在山坡上忙着的警察,就问:“达胜庵出事了?怎么来了这么多警察?”

  文傅又恶狠狠地骂了一声:“陈左军,你是条六亲不认的恶狗!”

  这时,可怕的事情发生了。文傅看到了从小路上走过的陈右军。陈右军提着渔具慢慢走过来,一副悠然自得的神情,全然没有发现眼前的危险,已经走近了庵门。

  陈右军看见了文傅、陈左军和远处山坡上的人。他突然明白了怎么回事,心里虽有些慌乱,脸上却表现得安然若定。他瞥了一眼陈左军,继续往庵门里走。

  文傅失态地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说:“你快跑,陈左军带警察来抓你来了。”

  这时,人们看到警察已经从山坡上冲下来。陈右军突然扔下渔具,一把拉起文傅,转身想跑。陈左军手疾眼快,一手一个抓住了他俩,压低声音狠狠地说:“要想活命,快上我的车。”说着,连拉带扯把他俩推进了车里。

  还没等文傅和右军明白过来怎么回事,车子已经飞离了达胜庵。

  车子离开达胜庵一段路后,又突然调转车头,从叉路上朝城里相反的方向急驰而去。

  警察们在山坡挖到了那具已面容模糊的尸体。带队警察很快就揭穿了月晋的谎言。因为这尸体的身高与警察们掌握的陈右军的身高极不相符。警察们留下几个人继续验尸,其他人迅速冲下山坡。

  警察们看到有人上了唐老板的车,然后急速离去。带队警察急命警察上车去追,留下几个警察看住了达胜庵,控制了三庵各门。

  警察的车向城里方向急追而去。这样就与陈左军他们距离越来越远。

  陈左军的车跑了多半天,到了数百里外的另一个小城。陈左军找了一个饭馆,点了菜让大家吃了顿饱饭。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陈右军和素雅沉默不语。

  陈左军说:“右军身份暴露与我无关,文傅却骂我是条狗。我确实做过一些猪狗不如的事,但这次文傅冤枉了我,误会了我。我不想做更多的辩解。我今天只能把你们送到这里了,我还有几件事要急着去处理。我也很快会在那座城里消声匿迹的。不然,警察们不会放过我,迟早会捅到广州军方去。”他拿出一个袋子,说:“这些钱是达胜庵的存款,我答应过要给文傅的。你们拿着这些钱找个落脚的地方,安置个家,做个小本生意,安安稳稳地生活吧。右军,你千万不要再去找你那军队。丢掉你那共产主义信仰吧,不会有前途的。当然,国民党军队也同样不会有什么希望。做个买卖,挣些钱,好好生活才是根本。好自为之吧。”说完,就开车走了。

  赵素雅和陈右军又默默坐了一会,陈右军说:“看来,这次出现危险确实与左军无关。我预感到,这件事与那杀曾凤鸣的小尼有密切关系。那小尼背景很深,说不定是哪个党派、哪股力量派来杀曾凤鸣的。小尼在庵中发现了我,回去便告诉了她的上司。她的上司不知是谁,但却是他们把我藏在达胜庵的消息传给了警察。刚才,车上我一直在想,除了这小尼,没有什么可疑人会干这事。”

  素雅说:“这达胜庵越来越复杂了。看来,这次庵里是凶多吉少了。”

  陈右军说:“那月晋逼良尼为娼妓,也早该把它封了。”

  素雅说:“那些可怜的小尼们今后怎么过活?”

  陈右军说:“我们眼前还是先找个不惹眼的小店住下来,看看动静,再谋出路。”

  他们在城里住了数日,见风平浪静,又没打听到共产党队伍的消息,就租下了两间铺面,开起了杂货店。

  杂货店开张的前一天夜里,俩人打扮一新,拜了天地。没有人证婚,没有亲朋好友贺喜祝福,俩人在新房里说了一夜的话,第二天一早就开店营业了。

  三个月后,素雅按捺不住对达胜庵众小尼的惦记,悄悄去了趟达胜庵。她带去了陈左军交给她的本属于小尼们的那部分私蓄。

  她没敢白天进庵,她隐藏在山坡树林里呆到天黑,才去敲了庵门。来开门的是安然,她惊叫了一声,忙把素雅拉进门去,又快速关紧大门。

  安然向她诉了达胜庵的遭遇。安然说:“警察开车追到城里,没有追到唐老板的车,就又返回庵里,好生把月晋拷打了一番。月晋把曾凤鸣被杀和黑衣人的相关情况全招了。警察查抄关封了达胜庵三院,把月晋带回了警察局。达胜庵不但营生干不成了,前几天又听说还要把达胜庵变卖充公。庵里前些年赚下的钱和小尼们的私蓄,都被月晋存到了发达银号,全被那唐老板骗走了。月晋被关在监狱里一直没被放出来。你不知这三个月我们是怎么过来的。小尼们前几年过惯了花天酒地的生活,现在又突然到了无衣无食的地步,大家实在受不了了。泰然和另一个小尼受不了这个罪,前几天都寻了一次短见了。这样的日子可怎么过呀?”

  众小尼听说文傅回到了庵里,就都过来看她。一时间,庵中一片泣哭声。

  素雅劝住大家后,说:“达胜庵被当局封了,大家已经做不成佛事,庵里的温饱没有了保证。如果再把达胜庵变卖充公,当局就会很快把你们驱散,这等于没有给我们姐妹们留条活路。现在只要你们肯听我几句劝解,以后能下狠心改掉那些寻欢作乐、好吃懒做的毛病,肯吃苦,靠劳动养活自己,我就给大家指条活路。”众尼都说,只要能让大家活下去,大家都听文傅的。安然也说:“这半年大家吃了不少苦,再一次地经历了生活的磨难,只要给条活路,大家会珍惜的,会好好活下去的。文傅,你有什么好办法就说吧。”

  素雅说:“这也不是什么好办法,但却是眼前的唯一出路。这里有一些银两,我把它分给大家。这些原本应是属于你们的,是我从唐老板手里要回的。你们分得这些钱尽快离开达胜庵,到社会上去找点事干,用这些钱做些小买卖也是足够的了。有这些钱做底子,只要你们肯下气力,生活会慢慢好起来的。你们要记下我的话,到社会上一定要好好做人。”

  众尼们跪倒一片给文傅叩头。

  素雅组织众尼做了最后一次佛事,共同祈求上天保佑每个姐妹平安无事。然后,把钱平均分给了每个尼姑。

  第二天,天还没亮,素雅没同任何尼姑打招呼,就悄悄离去了。

  不几天,达胜庵已空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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