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防弹衣(2)

　　离开波哥大前，乔治·罗哈斯的最后一项日程是会见他的老朋友费利佩·索摩查，索摩查之前打电话给罗哈斯说，有一件特别的礼物要送给他。上午十点，罗哈斯与大学老同学杰弗里·坎贝尔拜访了索摩查。值得一提的是，坎贝尔刚与哥伦比亚政府签订了一份利润很高的手机业务合同。他们来到了一幢两层楼高的商店外，商店的仓库就在附近。迎接他们的是露西尔——一个黑色头发、五十来岁的女人，她已经为索摩查当了十年接待员。与索摩查的其他员工一样，她是一个非常忠诚的人，没有将索摩查当作老板，而是像对待家人一样对待他。她甚至还帮他干洗衣服，更换汽车润滑油，以及安排他观看三个儿子的大学足球比赛。

　　露西尔引着罗哈斯与坎贝尔走过车间与裁剪区，那里有十多名年龄在十八岁到八十岁之间的妇女，她们穿着蓝色制服，坐在缝纫机前面勤奋地工作，制造御寒衣服、保暖衣服、防雨衣服、正式衣服及休闲衣服。

　　但是，她们做的并不是“普通”的衣服。

　　索摩查的衣服被称为“装甲界的阿玛尼”，他制造的防弹衣世界知名。“9·11”恐怖袭击后，他的生意越来越好。之后，他专注于为私人与保镖公司制造防弹衣，并且拓展了服务范畴，为超过四十个国家的外交官、驻外大使、王子及总统定制防弹衣。他的产品深受很多私人顾客的欢迎，美国有超过两百家私人安保公司及不少当地警察局都是他的顾客。他制造的防弹衣与众不同，因为他专注于防弹衣的舒适度与时尚设计，从不制造难看的军用防弹衣。他制造的产品包括防弹衣、防弹袜子与防弹领带。他甚至在墨西哥城的一条大街上开了一家时装店，同一条街上还有雨果博斯、法拉利、宝马及卡尔文-克莱因等品牌商店。他打算在美国加州比弗利山庄的罗迪欧大道开设全新的分店，为一些名人及他们的保镖提供时尚安全的衣服。

　　防弹衣中的防弹材料得到了很好的隐藏。每个防弹层都是由多层塑胶聚合物组成的。凯夫拉、斯普特拉防护物或是特威隆（跟凯夫拉材质相似）与迪尼玛（跟斯普特拉材质相近）等材质都融入了防弹衣。至于如何使用材质，要视顾客对衣服重量的要求而定。他们先用凯夫拉线将多层的凯夫拉防弹层缝在一起，接着用科腾树脂将斯普特拉防护层粘在外面，最后用多层聚乙烯薄膜缝好。

　　“杰弗里，”罗哈斯在他们走到商店后面索摩查的办公室前说，“他会跟我们玩一个有趣的游戏，你要好好玩一下。”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是说，不要违背他的意愿，只要按照他说的话去做就行了，怎样？”

　　“乔治，你是老板，肯定听你的。”

　　坎贝尔根本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罗哈斯心里暗笑着。

　　他们走到办公室门口，索摩查出来迎接。索摩查刚刚五十岁，一头浓密的黑发，其中夹杂着几根白发。他有着六英尺二英寸的魁梧身材，双肩很宽，圆鼓鼓的肚子暗示着他这人很喜欢吃甜食。他办公室里那张宽阔的红木桌子跟后面墙上挂着的大幅海报刚好平行，桌子上摆放着四个糖罐，还有一个净重达一磅的咖啡罐，海报上印着该公司的标志——前面是两把交叉的剑，后面是一面黑色盾牌，还有一发银色的子弹。这幅海报融合了中世纪的武士精神与现代科技。

　　索摩查穿着一条紧身牛仔裤与一件长袖衬衫，这两件衣服能为遭受远距离射击的人提供轻度保护。他总是穿自己制造的产品，从不穿其他衣服。

　　“早上好，费利佩。”罗哈斯边说边拥抱索摩查，“这是我的朋友，杰弗里·坎贝尔。”

　　“你好，杰弗里，很高兴见到你。”

　　坎贝尔握着索摩查的手说：“见到您这位着名防弹衣品牌的老板，真是非常荣幸。”

　　“着名？不，”索摩查说，“忙碌才是真的。先生们，进来吧。”

　　罗哈斯与坎贝尔坐在正对那张桌子的豪华皮椅上。索摩查暂时离开办公室，去叫露西尔拿礼物。在罗哈斯与坎贝尔左手边的墙上，挂着索摩查跟数十位穿着他品牌衣服的电影明星与名流的合影照片。罗哈斯指着这些照片，坎贝尔惊讶地咧着嘴说：“他的产品真厉害啊，看看这些电影明星。”

　　罗哈斯点点头说：“我们走之前，我会带你去看看仓库。这是一家非常有野心的公司，我为他感到骄傲。我还记得公司刚成立时的情景。”

　　“嗯，现在这个世界变得更加危险了。”

　　“是的，这就是我们给孩子留下的世界。”罗哈斯长叹了一口气，转头见索摩查带着一件黑色的皮制风衣走了进来。

　　“乔治，这是你的。”

　　罗哈斯从皮椅上站起来，接过衣服。“你开玩笑吧，这根本防不了子弹。”

　　他用手指感觉着衣服的质感与柔性，“这件衣服太轻太薄了。”

　　“这我知道。”索摩查点头说，“这是我们最新的产品，我专门为你做的。当然，这适合你的身材。”

　　“非常感谢。”

　　“我们刚刚在纽约的年度时装展上进行了展示。”

　　“哇，在纽约举行防弹衣时装展？”坎贝尔问。

　　“这个款式很流行的。”索摩查说。

　　罗哈斯瞥了一眼坎贝尔，然后朝索摩查使了一个眼色，说：“你确定这能挡住子弹吗？”

　　索摩查把手伸进桌子的抽屉里，拿出一把0.45口径的左轮手枪，放在桌子上。

　　“哇！”坎贝尔大声喊，“我们要做什么？”

　　“我们需要测试一下。”索摩查说，他的双眼像魔鬼一样睁得圆圆的，“杰弗里，我希望你明白一点，我手下所有的员工都试过这些防弹衣，如果他们不愿意穿上自己制造的衣服挨上一枪，就不能在这里工作。你需要知道穿着防弹衣被子弹击中的感觉，你需要相信你的产品，相信你的工作。这就是我的防弹衣质量好的原因。我朝所有的员工都开过枪。”

　　索摩查说话时显得毫不在意，表情冷静。罗哈斯忍不住笑了起来，然后将风衣递给坎贝尔，说：“穿上吧。”

　　“你说真的吗？”

　　“没问题的，”索摩查说，“请。”

　　坐在皮椅上的坎贝尔睁大双眼，他现在处于进退维谷的悬崖边缘：要么冒犯索摩查，要么听罗哈斯的话。罗哈斯认识坎贝尔很多年了，知道他是一位冒险家，所以当坎贝尔说“对不起，我只是……嗯，我没有想到是这样”的时候，他还是有点惊讶。

　　“露西尔？”索摩查喊道。

　　露西尔很快就来到办公室门口。

　　“我有没有向你开过枪啊？”

　　“有啊，先生，开了两次。”

　　索摩查面向坎贝尔说：“听到了没，我也向那位女士开过枪。你是不是太害怕了？”

　　“好吧。”坎贝尔说。他从皮椅上站起来，一把从罗哈斯手中拿过风衣。

　　“我真不敢相信我竟然会这样说，但你可以向我开枪。”

　　“好极了。”索摩查大声说。他挪动了一下椅子，伸手打开一个抽屉，拿出三副消声耳塞。

　　在坎贝尔缓慢穿上风衣后，索摩查仔细帮他系好扣子，将一个圆形的黏状物贴在坎贝尔的左腹位置。

　　“这就是你的射击目标？”坎贝尔问道。

　　“是的。我需要这个东西，因为我的枪法不是很好。”索摩查面无表情地说。

　　罗哈斯再次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

　　“笑吧，”坎贝尔说，“又不是朝你开枪。”

　　“我已经向他开了很多次枪了。”索摩查说，“乔治，我向你开了几次枪了？”

　　“我想有五次吧。”

　　“听到了没，五次啊！”索摩查说，“那你也肯定能挨一枪吧。”

　　坎贝尔点点头，说：“看，我的手在颤抖。”他举起手给他们看。没错，他的手在不由自主地颤抖。

　　“没事的，你不会有什么感觉的。”索摩查说着就为坎贝尔戴上消声耳塞。

　　罗哈斯戴上了耳塞，索摩查也戴上了。接着，索摩查从抽屉里取出一发子弹，将子弹上膛。他让坎贝尔走到离桌子稍远的地方，举起手枪，对着坎贝尔的胸口。

　　“这么近啊？你疯了？”坎贝尔大叫。

　　“没事的，听我说，就是这个距离。你深呼吸一下，然后控制自己的身体。你数一、二、三，然后我就开枪。就是这样，一、二、三，乒！明白吗？”索摩查提高了说话音量，这样坎贝尔才能透过消声耳塞听到他的话。

　　坎贝尔往喉咙咽了一下口水，瞥了一眼罗哈斯，眼神中充满了恳求。

　　“看着我，”索摩查说，“深呼吸，准备好。一、二——”

　　乒！

　　索摩查数到二就开枪了。他每次试验新人的时候都是这样做的，因为新人在他数到三的时候就会想着枪声，神经处于高度紧张状态，所以他总是在他们还相对放松时就开枪。

　　坎贝尔稍稍弯下身子，跟他们一同取下耳塞。“哇，”他喘着气说，“你骗我！但我没事，我没有什么感觉，也许只感到了一点点压力。”

　　索摩查解开风衣的扣子，脱下坎贝尔的衬衫，证明他并没有受到任何伤害。然后，索摩查在风衣上找了一下，拿出一发压扁的子弹。“拿着吧，送给你的纪念品。”

　　坎贝尔接过这发子弹，微笑着说：“这真的太神奇了。”

　　刚说完，坎贝尔张开嘴巴，跑到废纸篓边吐了一通。

　　索摩查看了一眼，笑到肚子都疼了。

　　晚些时候，罗哈斯单独与他的老朋友索摩查聊天，露西尔则带着坎贝尔参观这里的设施。罗哈斯跟索摩查说了自己对儿子的感受，索摩查也谈了他对儿子的看法，并说儿子已经长大了，注定是要跟他一起做生意的。

　　“我们的孩子很像，”罗哈斯说，“都生在富贵之家，我不知道该怎么让他们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在这个疯狂的世界，这的确很难啊。我们都想保护他们，但我们除了希望他们能做出正确的选择之外，真是无能为力啊。我希望儿子穿上我制造的防弹衣。没错，我能让他免于子弹的伤害，但无法让他避免生活中各种倒霉的事情。”

　　罗哈斯点着头说：“我的朋友，你是一位智者。”

　　“还很英俊呢！”

　　他们哈哈笑了起来。

　　笑完后，罗哈斯冷静地说：“现在，巴列特罗斯又遇到了一些麻烦，我希望你能照顾一下他及他的手下。无论他们需要多少件防弹衣，你都照做，到时候直接把账单给我就行了。”

　　“当然了，跟你做生意总是那么愉快。我希望能帮你的朋友坎贝尔量一下身材，也帮他做一件跟你一样款式的风衣，因为你们都有这么好的身材。”

　　“我肯定他会喜欢的。”

　　“乔治，还有一件事，”此时索摩查的口气变得有点严肃，“我已经考虑很久了。如今，我们都不再需要与商业打交道了。我的生意是合法的，正处于上升期。当然，我会帮助我们的朋友巴列特罗斯，但对我来说，这是最后一次了，也是我们最后的生意往来了。发生在波多黎各的事为我们敲响了警钟，我对此非常忧虑。我希望你能明白，我依然会为你服务的，但我必须到此为止了。老实说，乔治，我觉得你应该退出，将生意交给别人，现在是时候了。正如你所说，你的儿子正在前进，你也该继续前进。”

　　罗哈斯沉思了许久。索摩查的确是以一位亲密朋友的身份跟他说这番话的，而且说得很在理，但他的语气带着恐惧，罗哈斯能从他的眼神中看到那种恐惧。

　　“我的朋友，你不应该惧怕任何人。人们会试图恐吓你，但谁也不比谁强。你要成为人生的斗士。”

　　“乔治，你说得没错，但一个人必须明智地选择人生的战斗。我们都不再年轻了，让我们的儿子去战斗吧，我们应该退下来了，否则我们承担不起这个后果。”

　　罗哈斯站起来，说：“我会考虑的。你是我的好朋友，我明白你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