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黑箭篇(19)

　　曾老板说：“好，我就欣赏你们这些年轻人的革命创造性。你们马上拿出个方案来，既要大胆设想，又要小心求实，千万不要哗众取宠，纸上谈兵。”

　　陈克说：“是！我们立刻研究出一个切实可行的方案来。”

　　“只要你们有大手笔，大贡献，我就请你们吃饭！”

　　曾老板笑容满面，他的豪爽和大气使得陈克和何嘉极受鼓舞。当天晚上，何嘉就提出建议：“我过去认识在长海的一些白俄老板，经常去他们的俄式咖啡馆去喝咖啡，并练习自己的俄语。我想利用和那些白俄人士的关系，借用他们的名义，和国民党军队中一些负责军火库的军官接触，消除他们的戒心，力争私下购买一批枪支。”

　　“好主意！”陈克不由得拍案叫绝。

　　但是，他也提出：“买枪的大量资金从哪里来？这个问题不解决，枪是搞不到的，天下可没有白吃的晚餐！”

　　“条条大路通罗马！天无绝人之路，我就不信，我们俩就找不到路子！”

　　“好，就顺着你的思路向前推进。但是，我得提醒你，千万别想一口吃个胖子，我们得一步一步向前走！”陈克高兴地说。

　　“是，组长同志！”何嘉回答说。

　　在搜集情报的同时，陈克也没有放松对叛徒齐治理行踪的寻找工作。陈克的助手小于接受任务以后，和小林一起，带着特别行动小组几个组员，按照陈克的要求，化装成长海警备区侦察大队便衣侦探，来到城里著名的红灯区东三弄堂。

　　特别行动组小于等人身穿军服，化装来到东三弄堂，到每家妓院去仔细询问：“警备区侦察大队齐探长是否在这里？”

　　尽管他们一一查询，但是，几天下来，还是没得到准确消息。等到他们走进‘彩红院’时，那个干瘦茶房立刻迎上前来：“各位老爷，不知有熟悉的姑娘没有？”

　　小于故意把屁股后面的手枪套给显露出来，居高临下地说：“哪位姑娘都不见！我们是警备司令部侦察大队的，来找齐探长，有重要事情找他！”

　　茶房听说是重要军情，也不敢怠慢，忙说：“齐老爷昨天倒是在这里，陪着小彩红唱曲子，不过，今晚他还没到。”

　　小于一听，喜出望外，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他立刻说道：“那好，等他来了，你就说司令部黑大队长有紧急军情，要他马上回去报到！”

　　茶房自然很当回事，答道：“一定，一定，各位大人放心好了。”

　　小于带着特别行动组组员走出“彩红院”，走进马路拐弯处一家茶馆里，看见陈克、何嘉和李新才正在一间包房里等着他们，小于立刻向他们汇报了最新进展。陈克听完汇报，马上布置道：“好，你们尽快在‘彩红院’门前房后布置人马，等齐治理一到，就把他给引上三轮车，尽快离开东三弄堂。那里人来人往，不方便下手。”

　　“带到哪里？”小于问道。

　　陈克回答说：“把他带到附近的东二弄堂，我们就在那里等他。”

　　何嘉说道：“那家伙肯定鬼得很，我和小于他们一起去，把他骗上三轮就好办了！”

　　陈克知道何嘉的能力，便答应了：“好的，你和他们一起去吧，不过，你一定要小心。”

　　何嘉笑着说：“五比一，还怕逮不住他？”

　　陈克说：“那好，你们这一组现在就由何嘉负责。”

　　小于等人立刻在茶馆里，脱下军装，换上各种普通服装，相继走了出去。茶馆老板见他们来头很大，根本就不敢多打听。小于骑上三轮车走在前面，何嘉布置他们在东三弄堂“彩红院”附近安排好人员，把各个要道和出口控制起来，或化装为卖烟的，或装扮成蹬三轮的，还有些组员干脆就化装成巡夜警察，来回走动。陈克和李新才想想还是放心不下，过来仔细检查一遍，见无破绽，方才回到东二弄堂，在那里等着齐治理出现。

　　说来也巧，那晚齐治理在外面有应酬，直到晚上十点方才来到东三弄堂。

　　他刚走进“彩红院”，茶房就上来说：“刚才你们警备司令部几个弟兄来说，黑大队长要你马上回去报到，有要事处理！”

　　齐治理一想，我来“彩红院”，应该是没人知道的，黑大队长怎会派人到这里来找我？再一想，这黑爷神出鬼没，也还有些手段，没准还真派人一直跟踪自己，摸清了自己的行踪。如果自己不及时回去，万一误了大事，得罪了黑区长，那可是后患无穷。想到这里，齐治理忙上楼去向小彩红打了个招呼，说去去就回来。小彩红本来对他就无情无意，自然无所谓，只说了声：“齐大哥，千万别不来啊！”

　　谁想到，齐大哥这一去，还真是黄鹤一去不复返，从此再也没回来，对此，齐治理本人当然也没料到。他匆匆走出“彩红院”大门，时近半夜，门外已渐冷清，只看见一辆三轮车停在门外，车夫正斜卧在车踏板上，靠着椅垫打瞌睡，一顶罗宋帽斜扣在脑门上，遮盖住了他的面容。齐治理用脚踢了车夫一下：“快醒醒，别睡了！”

　　车夫一口苏北话，半睡不醒地问道：“去哪块？”

　　齐治理大喝一声：“警备司令部！黄海路底！”

　　车夫打个哈欠，站起身来，便上车准备载客了。齐治理上了车，靠在车背上，正准备出发，忽然看见车夫背影，似曾相识。他忙喝道：“别走！我们见过面，对不对？”

　　车夫倒也不慌不忙，笑着说道：“我过去可能拉过您吧！”

　　齐治理想想也有道理，但还是有所疑惑：“别着急，我再想想。”

　　车夫原来是小于化装的，见齐治理疑心很重，就是不肯走，不知如何是好。正在此时，只见何嘉从昏暗的路灯里走了出来。她对着车夫说道：“师傅，能拉我去东二弄堂吗？”

　　齐治理一看周围夜深人静，没车了，忙说：“小姐，这车可是我要的！”

　　何嘉嫣然一笑：“您不是现在不着急走吗？”

　　齐治理立刻说道：“这就走，这就走！”

　　“那我就搭您一段路，车钱我付一半，如何？”何嘉笑着说。

　　齐治理本来就是个色鬼，一见何嘉清秀动人，顿时眉开眼笑，早无戒心了，便说道：“小姐快上来，快上来，我送你去，不要你的钱。”

　　何嘉一听，立即跳上车来，坐在齐治理身旁，随即对车夫说：“师傅，快走吧，别耗着了！”

　　小于立刻蹬着三轮车向东二弄堂骑去，小林和其他几个同志立刻悄然跟在后面，陆续向目的地围去。在三轮车上，齐治理还在使劲和何嘉套磁：“小姐，贵姓？”

　　“免贵姓柯。”何嘉的声音确实非常动听。

　　齐治理得寸进尺：“柯小姐，明天一起吃顿晚饭，如何？”

　　何嘉欣然同意：“好啊，在哪里见面？”

　　“在长海饭店怎样？”

　　两人正说着话，三轮车已拐进东二弄堂。齐治理一见树荫深处走出几个黑影，马上发现情况不妙，正要从身后掏枪，就发现自己腰上被一把手枪给顶上了。何嘉低声但很严厉地命令道：“我们是大少爷的人，跟我们走一趟。”

　　齐治理一听是大少爷的人，立刻就松了一口气：“我和你们大公子可是患难之交，见见也好。”

　　正说话间，陈克走到车旁，大喝一声：“下来，姓齐的！”

　　齐治理一见是陈克，顿时魂飞魄散，正想喊叫，何嘉早已把毛巾塞到他嘴中，李新才和小于立刻就把他给拖下车来，随即拉到弄堂深处的一棵大树下，把他捆在树上。陈克严厉地对他说：“齐治理，你叛变革命，出卖同志，卑鄙无耻，我们代表中共地下党组织，以革命的名义，判处你死刑！”

　　齐治理正要喊叫，陈克上去就是两枪，击中要害，叛徒顿时鲜血四溅，立刻死去。此时，两个行人正从附近的公用厕所里走出来，听见枪响，急忙躲在厕所墙后。陈克看见他们的身影，故意大声高喊：“姓齐的，你这小子，居然敢和我们市长大少爷作对，今天就是要给你一点教训！看你还敢不敢再来‘彩红院‘闹事！”

　　何嘉会意，也大骂道：“你是不自量力，自己找死！”

　　骂完，陈克等人立刻跳上三轮，迅速撤离现场。那两个路人见他们走远了，才壮着胆子，小心翼翼地走到齐治理尸体旁。一见他身中两枪，血流不止，路人便立刻高喊：“快来人啊，快来人啊！有人被打死了！救命啊！”

　　陈克等人回到住地，小于立刻在院子里把三轮车的车牌、坐垫、遮盖布帘等，全部换掉。陈克兴奋不已，立刻打电话给曾晓：“老板，那笔生意已经做成了，齐先生已经被送走了，万无一失，非常理想！二妹也很能干，出了大力！好，我们一定小心谨慎！您放心！”

　　在向上级汇报时，陈克肯定了何嘉的才干，但是，放下电话，他还是把何嘉从楼上给叫下来，狠狠地批评了一顿。陈克不满地说道：“在现场时，你为什么要出声？要暴露出你是个女人？”

　　何嘉很不服气：“对那个可耻的叛徒，就是应该大骂！”

　　“错！如果敌人知道现场有一个女人，就会得到很多他们本不该得到的线索，也会作出许多不利于我们的判断。”陈克反驳道。

　　何嘉细细一想，马上就发现自己的错误：“是的，我确实是一时冲动，暴露了不该暴露的线索。你批评得对，我接受。”

　　陈克严肃地说：“其实，你比我更加清楚，在隐蔽战线上作战，我们得小心，小心，再小心！千万不能暴露自己的任何线索，即便是性别特征，也尽量不能暴露出去，越隐蔽越好。只要我们稍微有一点疏忽大意，就会被敌人钻空子。”

　　何嘉平静下来，说道：“今后我一定更加小心！”

　　陈克看她已经认识到自己的失误，也就没再多说什么。尽管陈克有时对何嘉很严厉，甚至还会发火，但是，何嘉却没有往心里去，她记住了曾晓的话，应该理解陈克目前的处境。何嘉确实是个女中豪杰，她的大气，磊落，胸襟宽广，都是女同志中并不多见的，即便是许多男同志也无法与她相比。

　　对于陈克来说，在自己严厉的外表下面，其实完全是对何嘉的爱护。他很佩服何嘉，无论是对革命的信仰、渊博的学问、做人的态度，都令他折服不已。他把何嘉看作是自己的亲密战友，甚至有某种兄妹情感，当然，他绝不会向别人承认这一点。为了何嘉的安全，他竭尽全力加以保护，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

　　几十年后，我们询问过陈伯伯：“当初您曾经爱上何阿姨没有？”

　　“没有！我们之间只有战斗友谊。”将军毫不迟疑地回答道。

　　小力调皮地问道：“你们同处一个屋檐下那么久，就连一点好感也没有？”

　　将军想了一想，说道：“没有你们所说的那种好感。毕竟雪桦阿姨刚刚牺牲，我们又是处在对敌斗争的风口浪尖之上，谁还有时间去考虑男女之间的感情？不过，我确实很爱护她，为了她的安全，我甚至可以牺牲自己的生命。”

　　“这就是爱情！”小力立下断论。

　　将军无可奈何地摇摇头：“你们年轻人可以有你们的理解，不过，我说的全是发自肺腑之言，都这把年纪了，快要去见马克思他老人家了，还有什么可隐瞒的呢？”

　　就这一问题，我们回去后，又去询问岳父，他的回答是：“他俩之间，好感肯定是有的，我们在背后也议论过，陈克和何嘉真是天生的一对，郎才女貌，没得挑的。可是，那毕竟是在残酷的地下斗争年代，没有什么会比革命事业更重要。也许，你们年轻人无法理解这一点，这是什么？这就是代沟！”

　　代沟真的就如此深吗？小力问我。我也不知如何回答。

　　“反间者，用敌之谍，为己方所用，反成己方之谍！”

　　———古代兵法

　　隐蔽战线上的作战规律是，对局各方轻易不动，但是，只要一方的决策一经作出，随之而来的就是一场血雨腥风。豪华的长海饭店顿时成为中共地下党组织和军统两方尖锐交锋的战场，只不过，在饭店里下榻的客人毫不知情，旅馆里照样歌舞升平，灯红酒绿，在人们不知不觉之间，一场险象环生的相互斗智、拼死搏杀即将开局。

　　对于黑桃A来说，齐治理只不过是名叛将，可用，但绝不可重用。齐治理被中共地下党人员打死，其实也是他意料之中的事情，实际上，齐治理的利用价值也就如此了。黑桃A连夜得到长海警察局汇报，获悉齐治理的尸体在东二弄堂被发现，便立刻带领黑金刚等人驾车来到现场。齐治理的尸体上已被人盖着一些破旧不堪的麻袋，警察局几名便衣侦探正在尸体旁边察看现场，当他们看到黑桃A一行走过来，立刻立正：“报告！”

　　黑金刚一把推开他们，走上前去把麻袋揭开，迅速查验齐治理的尸体。他随后向黑桃A汇报说：“看来，这里就是谋杀第一现场，齐治理身中两枪，因失血过多死亡，死亡时间大约是两个小时以前。”

　　黑桃A也俯视了一下尸体，但是，他并没有详细查验。他知道，黑金刚的分析应该是正确的。

　　黑金刚询问警察局侦探：“有谁看见过作案人吗？”

　　中年侦探回答说：“有两个住在附近的人正好从公用厕所出来，看见了一些情况。”

　　“把他们带过来！”黑金刚下令道。

　　黑桃A对蓝金刚说：“这里离红灯区很近，你带几个人到附近几家妓院去查一下，调查齐治理昨天晚上的行踪，看看有谁最后与他在一起。”

　　出奇制胜

　　蓝金刚报告说：“最近几天，他一直在说‘彩红院’的小彩红是天下第一美女，是不是先去那里查一下？”

　　“行，尽快找到最后看见他的人，搞清谋杀背景！”黑桃A说。

　　“是！”蓝金刚带着人就去东三弄堂了。

　　警察局一名侦探很快就把两个现场目击者给带过来：“报告大队长，他们就是亲眼看见齐治理被打死的那两个人。”

　　黑金刚对他们讯问道：“当时是怎么回事？”

　　一个老年目击者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我和我儿子正……正好从厕所出来，就听见两……两声枪响，然后，那些人全……全跑了。”

　　黑金刚训斥道：“急什么？慢慢说，详细一点，越详细越好。”

　　年轻目击者说：“一共有五个人，他们先是围着那个被打死的人，后来看见我们出厕所了，就坐上三轮车，朝东一弄堂跑了。”

　　黑金刚追问道：“他们穿什么衣服？”

　　老头说：“看，看不清楚，晚上太……太黑！”

　　“三轮车牌照号码看见了吗？”黑金刚继续讯问道。

　　年轻人回答说：“没注意。只是我们去厕所时，看见两个人在那边树下抽烟，一个高个子，一个中等身材，他们好像是在聊天。后来当我们从厕所出来时，就看见多了几个人和一辆三轮车。”

　　“听见他们说什么了吗？”黑金刚问道。

　　年轻人回答说：“那个高个子当时大声喊道：你这小子，敢和市长大少爷作对，今天就是要你的命！看你还敢不敢再来‘彩红院’！”

　　老头想起什么：“对了，好像还有一个女的，声音很清脆。”

　　“那女的说什么？”黑金刚追问道。

　　“她好像是骂了一句：不自量力，找死啊！”

　　黑桃A一直站在旁边，仔细听取他们的对话，随后问道：“一共是四个男的，一个女的，一辆三轮车？”

　　年轻人回答道：“是的，应该是这样！”

　　黑桃A下令道：“把他们带到警察局，做一个详细的现场目击情况笔录。”

　　警察局侦探请示道：“是，长官！笔录完了以后，要不要先押起来？”

　　黑桃A不耐烦地摆摆手：“押什么押？只要他们随叫随到就行了。”

　　警察局侦探就把那两名目击证人给带回局里去了。

　　黑桃A对黑金刚说：“我们先去‘彩红院’看看。”

　　当黑桃A一行来到“彩红院”时，蓝金刚正在楼上套房里，对老板娘、茶房、小彩红三人进行审问。尽管小彩红是军统秘密线人，但是，按照军统内部规定，鉴于姜秘书是小彩红的单线联络人，小彩红仅向姜秘书汇报，而且，作为姜秘书的战略线人，这一联络关系是军统长海区其他人士，包括黑桃A在内，所无法知道的，因此，黑桃A并不认识小彩红。

　　黑桃A问道：“他们供出来了吗？”

　　蓝金刚立刻站起来，立正报告道：“区座，大致情况是这样的，齐治理前天晚上来这里，要和小彩红相好，市长大公子来了以后，双方发生冲突，几乎要打起来了，正在此时，齐治理告诉大少爷说：四川那船货你不去接吗？公子……”

　　黑桃A厌恶地说：“什么公子长，少爷短的，就那个小王八蛋！”

　　蓝金刚接着说：“是，那个小兔崽子立马就软下来了，拔腿就跑，临走前交代老板娘，说是把齐治理在妓院里的全部花销都记在他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