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黑箭篇(20)

　　黑桃A转过身去，目光犀利地看着老板娘：“那小王八蛋还说什么了？”

　　老板娘哆哆嗦嗦地说：“市长大少爷，不，小王八蛋说：要小彩红伺候齐大爷一个月！所有开销记在他账上。”

　　黑桃A冷笑着说：“这姓齐的真是艳福不浅，即便做鬼，也算是一个风流鬼了！”

　　老板娘顺着说：“就是，就是，风流鬼一个！”

　　“知道姓齐的死了吗？”黑桃A问道。

　　“原先不知道，只听见附近传来两声枪响，当时也没在意，刚才听兰队长一说，才知道齐探长没了。”

　　黑桃A见小彩红颇有几分姿色，知道她也是长海一名妓，就多看了两眼。

　　老板娘马上奉承道：“长官，我这闺女小曲唱得好极了，要不，待会叫她给

　　您唱一曲？”

　　小彩红对这种事情是司空见惯，毫不在意，只是淡然一笑。

　　黑金刚见黑桃A脸色阴沉，马上训斥道：“你个老婊子，谁要听小曲？都他妈死人了，你还没正经？”

　　鸨母知道是自讨没趣，赶忙闭口不语。

　　黑桃A则和颜悦色地问茶房道：“你把最近几天的情况说来听听。”

　　茶房忙说：“长官，今天天擦黑的时候，你们警备司令部几个长官来问，齐探长在不在我们这里。我就说：他前两天在，今天还没来。那位长官就说：等他一到，就叫他回司令部，黑区长叫他回去，有要事商量。”

　　“那人是什么长相？是不是一个高个儿？”黑金刚讯问道。

　　茶房说：“个子不高，很年轻，也就二十出头。”

　　“接着说！”黑桃A说道。

　　“晚上十点多，齐爷刚到，我就告诉他，警备司令部来人要他赶快回去，他就急忙出去了。”

　　黑金刚问道：“后来呢？”

　　茶房忙回答说：“我没跟出去，就不知道后来的事情了。”

　　黑桃A又问小彩红：“小姐，依你看，是不是市长大少爷手下的人化装成警备司令部的侦探？”

　　小彩红听说齐治理被打死了，正震惊不已，听到黑桃A在问，忙回答说：“大少爷的跟班我全认识，不像是他们。”

　　黑桃A继续问道：“你看，是不是大少爷的人把齐先生给杀了？”

　　小彩红也就实话实说：“我看不会，大少爷平时架子大，爱摆谱，有时也有些横行霸道，但是，实际上他这人胆儿特小，见血就晕，即便有杀人的心，也没那杀人的胆。”

　　黑桃A点点头，继续查问道：“你估计齐先生还得罪谁了？”

　　小彩红略加思索，随即说道：“最近两天，他一直在唉声叹气，说是共产党绝对饶不了他，早晚他会死在他们手里。”

　　听到这里，黑桃A大致心里有数了，便对蓝金刚下令道：“你在这里继续审，要把来龙去脉彻底弄清。”

　　蓝金刚问道：“审完后，要把他们带回司令部吗？”

　　黑桃A摇摇头：“暂时还没有必要。”

　　老板娘一听不会被他们带走，大喜过望，忙对黑桃A再三道谢：“谢谢长官，您有空常过来坐坐！”

　　黑桃A不答话，转身就离开了。半夜时刻，黑桃A在军统区本部召开内部会议，只有四大金刚出席。黑区长首先询问了最新的审讯进展，然后提出疑问：“杀害齐治理的究竟是什么人？”

　　黑金刚说：“目前看来，杀害齐治理的可能有如下几种人：第一，市长的大儿子嫌疑最大。”

　　“何也？”黑桃A饶有兴趣地问道，显然，他的目的只是为了测试自己手下得意高手的侦破能力。

　　黑金刚分析道：“此人和齐治理为了小彩红争风吃醋，很有可能是情杀。此外，齐治理还向他透露了我们所掌握的秘密情报，那小子准备勾结四川军阀，贩卖烟土，铁证如山，他为了灭口，决定干掉齐治理。”

　　黑区长不置可否，继续问道：“你们其他人同意他的看法吗？”

　　蓝金刚想了一下，说：“黑兄的看法有些道理，但是，我认为真正的杀手决不是那个小衙内，而是共党地下行动组的人员。”

　　“为什么？”黑桃A不动声色地问道。

　　“首先，齐治理是从共党那里叛变过来的，他还指认了许志国、耿江南等人，共产党肯定不会放过他。小彩红也说，齐治理最近一直提心吊胆，担心共产党报复。此外，根据现场目击证人证词，在杀害他的现场，还出现了一个神秘女人，按照共产党特别行动组往常的惯例，女人是不会担任这种特别任务的，只有受过特种训练的女人才会接受此次的特殊任务。综上所述，我判断干掉老齐的，不是别人，正是共产党地下行动组人员。”

　　黑金刚不服气地反驳道：“可是，根据目击者口供，当时在作案现场，有一个高个子大声喊道：你这小子，居然敢和市长大少爷作对，我们今天就是要你的命！看你还敢不敢来‘彩红院’！显然，他们就是市长大公子派出的杀手！”

　　黑区长指着黄金刚说：“他们两人各执一词，你看呢？”

　　黄金刚说：“我倾向支持蓝兄的看法。现场高个子的话，肯定是欲盖弥彰，故意把作案嫌犯的身份暴露出来，这是违反常规的，如果真是市长大儿子派人作案，那肯定会把我们的破案方向指向共产党。正是高个子的叫喊使我确信无疑，肯定是共产党地下组织，而不是市长的那个混蛋儿子，杀死了齐治理。”

　　黑桃A看着白金刚说：“你有何高见？”

　　白金刚说：“我认为那个高个子就是陈克！”

　　“说说你的理由！”黑桃A问道。

　　“首先，此次暗杀行动布置周密，行动快，下手狠，前后没有留下明显线索，显然是专业高手所为。市长的那个儿子和他的手下人马，说起吃喝嫖赌，那当然在行，倒卖大烟自然也行，但是，他们是一批乌合之众，肯定不具备专业杀手的水平。因此，只有共产党地下行动组人员才能具备以上条件。”

　　黑金刚据理力争：“但是，市长儿子也可能雇佣职业杀手来完成任务。”

　　白金刚立即反驳：“如果是职业杀手，肯定不会有女人出现。”

　　“那么，在现场的那个女人是谁？”

　　白金刚回答说：“前天我看过总部特务处发下来的一份‘异党动态’，当中提到：从苏联回国的一个代号为卡嘉的共产党女情报人员，最近已潜入长海地区。我怀疑，这个女人就是出现在死亡现场的那个神秘女郎！”

　　“捕风捉影！”黑金刚不服气地说。

　　黑区长靠在沙发上，闭着眼睛，思索了好半天，最终开始说话了：“你们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但是，首先要记住，干我们这一行的，就是要捕风捉影！但是，关键问题是：这个风一定要捕准，这个影一定要捉对！要是风捕错了，影捉错了，就会前功尽弃，一无所获。我看，齐治理此次死得好，死得值，他的价值就在于引蛇出洞！终于把陈克他们给引出来了。”

　　齐治理不是四大金刚的同学，也不是军统嫡系人员，对于他的死，众人并没有万分悲憾，但是，毕竟他们每日见面，难免有些兔死狐悲的感觉。对于黑桃A的盖棺论定，他们未必完全同意，心里也有几分凄凉思绪。在军统内部，人情比纸还薄，有朝一日，他们也会死在敌手枪下，到那时，又有谁会关注他们？估计他们的作用，其实也就不过是军统的一个破棋子儿，下完了，没用了，可以随手丢弃了。

　　黑区长当然读懂了他们脑子里的那些念头，不过，他就是要手下人明白，他们是谁？他们啥也不是，只是军统庞大机器里几个微不足道的小零件罢了。他们的使命就是忠实地、机械地、不折不扣地完成他黑桃A所下达的秘密任务，如此而已，岂有他哉？

　　黑桃A紧盯着四大金刚，认真观察他们所有人的神色，目光中透露出凛冽的杀气，眼神里显示着阴森的警觉。四大金刚不敢正视老板，他们在他的逼视下，只能低下头去。黑桃A暗自得意，他欣赏自己的这种威严，更加享受那种下属的恐惧感。慈不掌兵啊，自古以来，就是如此，为将者，必须会带兵，首先就得会控制属下的心！把下级的心拽在手里，那就能招之即来，挥之即去，那就好打仗了。黑桃A要作最后总结了，何谓帅才？帅才就是能在两军对垒时，看准敌军真正动向，就是能够拨开迷雾，挥戈直指敌军大本营。

　　黑桃A开始说话了，语速并不快，但是，字字有分量，不啰唆，没费话：“现在，案情已经很清楚了，我们目前的主要对手不是市长的那个混账大儿子，而是共产党！特别是在长海的地下组织！蒋校长早就指出：攘外必先安内！说到底，日本人能灭我们吗？灭不了！我们真正的对手，就是共产党！此次齐治理的死因，外表上看起来错综复杂，莫名其由，但是，把迷雾拨开，其实很清楚，也很简单，那就是共产党地下组织在活动，就是陈克带着人在和我们较劲！我们内部对此不要再争论了，今后的任务就是顺着这个思路向前走；当然，还有那位神秘的卡嘉女士，不简单啊，苏军情报学校毕业的高级专家！用间如用兵，两军交战，你死我活，你们四大金刚千万别输在那个卡嘉手下，否则的话，就只配穿着老娘儿们的花衣服，到大街上去羞辱自己了。”

　　四大金刚很有些汗颜，马上立正道：“区座，请下达命令，职等保证完成任务！”

　　黑桃A很满意，请将不如激将，自古亦然！激将法这个小把戏之所以能千年不衰，不时为人们所使用，就是有它妙不可言的神奇之处。黑区长下令道：“好，你们听着，为了尽快破案，我的计划如下：……如此这般，你们就依计行事吧！”

　　在外面的人都听不清黑桃A的计划，只有室内的四大金刚认真聆听了黑区长的命令，随即分头去办了。

　　翌日上午，黑金刚和其他几个军统特务把耿江南带到市中心“大都会”照相馆，说是要合影留念。耿江南也不好推辞，只得跟着他们去了。在照相馆里，黑金刚最为活跃，人前人后，俨然以军统长海区区长的身份出面，还不时称耿江南为“耿队长”，有时还把他叫成“大功臣”。照相馆李老板一看是警备司令部的特务来了，实在不敢怠慢，前前后后忙个不停，伺候得极为热情周到。耿江南也不多说话，任凭他们摆布。

　　照完相以后，黑金刚得意洋洋地说：“李老板，我们兄弟很少聚在一起，平时舞刀弄枪，出生入死，难得风光一回。照片洗出来以后，你一定要放大一张，然后，摆在外面大橱窗里，让全长海的老百姓也来看看咱们军统弟兄们的风采！”

　　李老板满口答应：“黑区长，你们的风姿足令小店光彩照人！您放心，兄弟立即照办，今晚就布置好，明天您有空，恭请再来指正！”

　　白金刚也狐假虎威地说：“这是黑区长给你天大的面子，你可得办好！”

　　“一定，一定！各位长官肯赏脸，我还能不尽心办好？”老板点头哈腰，一脸谄媚。

　　众人皆笑。耿江南表面上若无其事，心里却在仔细思量，按说，军统人员轻易不照相，即便照，也不能对外公布。此次黑金刚他们的所作所为，颇有些离谱。看来，事情并不那么简单，可是，他们到底意欲何为？

　　第二天上午，“大都会”照相馆橱窗里摆出一张大幅合影照片，下书：“长海警备司令部侦察大队同仁合影留念。”坐在中间的就是黑金刚与耿江南，黑金刚有意戴着一副墨镜，耿江南尽管看起来神色疲惫，无精打采，可是，鉴于位置在中间，也就显得格外重要。

　　当天下午，李新才正好路过这家照相馆，看见许多人在橱窗前围观，一些人还在不停议论着：“看看这些长海新贵！”

　　李新才有意显得漫不经心地走过去，一看见照片上的耿江南，顿时大惊！他朝周围看了一下，似乎没有什么值得怀疑的人物，但仍然不敢掉以轻心，随即匆匆离开，消失在人群中。随后，他立即赶到龙四爷家中，正好四爷今天在家吃饭。龙四历来喜欢热闹，每天家中吃饭，至少也要摆三五桌，只是在主桌用餐的，全是些有头有脸的人物。

　　龙四爷看见他，倒也春风满面，随即招呼他坐下，一起用晚餐。吃完饭后，四爷随口问他：“新才，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难得和你一叙啊。有什么要办的，就和我说。”

　　李新才也不磨蹭，当即说道：“我在‘大都会’照相馆橱窗里，看见一位失散多年的老同学相片，想跟照相馆老板要一张，不知道方不方便？”

　　龙四爷哈哈大笑：“这种小事，北方人说是小菜一碟，长海话是闲话一句！没问题，你就吩咐小三子去跑一趟，那家照相馆里有我的股份，姓李的老板不敢不给面子。”

　　李新才忙说：“那我就去找小三子了。谢谢四爷。”

　　龙四爷故作不满地说：“你这个人，我一直叫你过来帮我，你就是不肯，在外头瞎混，好几年了，老婆还是没找着，也不成家立业，就连房子也买不起，长久下去，总不是个办法。我真是为你老弟干着急啊！”

　　李新才不回答，只是微微一笑。

　　四爷说道：“以后，像这种小事，你可以直接去叫小三子办，不用找我。”

　　“那就谢谢您了。”

　　李新才马上就去找小三子。这小三子是个孤儿，从小就在码头上混，学得一身好武艺，三五个人近不得他身。龙四爷看他机灵，就把他带到身边，时间一久，这江湖上的规矩他摸得一清二楚。现在，他给龙四爷既当司机，又做保镖，有时还帮着跑跑腿，干点杂事。小三子嘴甜，见了李新才，满口就是“李叔，李叔”地叫。

　　李新才就把照相馆的事情交代给他，还嘱咐他说：“告诉那老板，就说是四爷要的，对谁也别说。”

　　小三子脸一变，恶狠狠地说：“他敢瞎说？要是说出去，我扒了他的皮！”

　　李新才一看，就明白这小子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不过，办起事来却也雷厉风行，说办就办，难怪四爷喜欢他。看着他立马开车出去，李新才暗暗思量道，对这人今后还得认真提防着点。

　　小三子在四爷身边一直夹着尾巴做人，可在别人面前，历来是狐假虎威，神气得不行。他把车停在“大都会”照相馆门前，人们一看那辆挂着09999牌照的黑色福特大轿车，就知道是龙四爷的车，不少小青年顿时围了上来，对新型轿车赞叹不已。

　　李老板在店里看见大轿车，忙迎了出来，满脸堆笑，热情洋溢，把小三子引到里屋会客室，亲自为他沏上一杯香茶：“三哥，这可是上好的碧螺春，您喝喝！”

　　小三子跟着四爷很见了些世面，喝了一口，说道：“怕是去年的陈茶吧，就拿来糊弄我？我和龙四爷早就喝上今年的新茶了。”

　　老板只好赔笑脸：“小店怎敢和你们攀比？别说是龙四爷了，就是您三哥腿上拔下一根汗毛，也要比咱们的大腿粗啊！”

　　李老板会说话，小三子听了也很受用，对李老板就开门见山说明来意：“老板，四爷喜欢你那橱窗里的那张大照片，要我来拿一张。”

　　李老板面有难色：“三哥，这可是警备司令部有专门用途的东西！每拿出一张，都是要报告上去的。”

　　“你他妈的少拿警备司令部来吓唬老子，你就明说吧，是给还是不给，我好给四爷回话。”

　　这三哥脸一变，也着实可怕。

　　老板连忙赔笑脸：“不过，您可千万别说出去，我给您立马拿一张。别说一张照片，四爷就是要我的脑袋，我也得马上给他老人家送过去。”

　　“我看，你还是个明白人，要在这长海的地头上混，得罪谁都行，就是别去惹四爷！”小三子很有底气地说道。

　　李老板非常赞同：“就是，就是！”

　　说完话，他马上就去里屋取出一张大照片，交给小三子：“三哥，您可收好，要是让警备司令部的那帮狠头知道了，我可脱不了干系。”

　　小三子接过照片，顺便问了一句：“那帮小子要干什么？”

　　老板四处张望了一下，见没动静，便附在他耳边悄悄说：“我听他们说，是要把照片作为钓饵，引共产党上钩。”

　　小三子一笑：“这套小把戏，就能骗得了共产党？”

　　说完，他就起身扬长而去。李老板亲自送到门口，目送轿车离去，等车快看不见了，他还哈着腰立在店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