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黑箭篇(22)

　　“要严密监视旅馆周围动向，我估计共产党今天该出现了。”黑桃A厉声说道。

　　黑金刚：“是，区座，我们一定严密监视旅馆里的一切动静！”

　　“其他还有什么消息？”

　　黑金刚想了一下，忙说道：“据说日本人正在委托长海几家钱庄全力收购银圆，有好多，收好多。我们饭店这里也住进来不少日本人，看来全是为着收购银圆来的。”

　　黑桃A骂声更高了：“你个猪！要你去抓共产党，你管他日本人的闲事干什么？千万别去惹他们！”

　　黑金刚忙说：“是，是，黑区长！”

　　“快去干活！”黑桃A下令道。

　　“是，老板！”黑金刚挂上电话。

　　他对大家扫兴地说：“妈的，真倒霉，也不知道是哪个王八蛋给告的状，你们快下去值勤吧。”

　　黑金刚伸个懒腰，出了房间，准备向楼下走去。其他特务紧随其后，全都无精打采。

　　黑金刚破口大骂：“你们他妈的跟着老子干什么？你们两人留在房里，给我盯紧点。”

　　说完，他用手指了指401号房间，胖特务和瘦特务立即退回去，把门关上，不时从门缝里朝对门观察。其实，此时黑桃A正在楼上501房间指挥着整个“黑箭”搜捕行动。对于任何情报人员来说，布局是个漫长而又枯燥乏味的工作，而收官则是一个激动人心的时刻，因为此时此刻，对局过程中所产生的全部悬念即将揭晓，一切秘密行动将会马上得到答案，究竟射出去的黑箭是命中目标，大获全胜，抑或箭箭虚发，全部落空，一无所获。结果应该全在这一锤子买卖之中。

　　黑桃A准备再次收网了。3月13日的“黑箭”行动首次收网当然是大有斩获，而今天的收网行动没准还能得到更加意外的惊喜！现在，黑桃A对长海饭店里面的所有动向全都了如指掌，按照自己的职业预感，今天应该是“黑箭”行动最为关键的一天。他认为自己已经稳操胜券，整个饭店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天罗地网已经撒下，共党人员只要进入饭店，就别想从这里逃脱。

　　对于401房间，他是下了工夫的，在房顶上，他专门布置安放了秘密观察镜，房间里的任何情况，他可以随时知道，此外，在401房间的电话里，他还下令安放了从美国进口的最新窃听器，任何打出去和打进来的电话，都能全部监听。此次行动说是天罗地网，实在是不过分。

　　黑桃A站在窗口，欣赏着外面的动静，楼下401是引诱共产党的绝妙陷阱，403有黑金刚的四名特工，一楼大堂也布置了一个行动小组，在旅馆外面的马路上，另外还有一个行动小组，全部行动人员有三十余人，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他就独自一人在楼上观风景，神定气闲地等待着共党地下人员上钩了。

　　与此同时，在楼下401房间里，耿江南正一人抽着烟，仔细回忆刚才在窗子里所看到的人和物。此前不久，一辆美国雪佛莱高级轿车在旅馆大门前停下，一位气宇轩昂的日本商人从车里走出，很是警觉地向四周打量。耿江南看到了他的整个面容，这张脸似曾相识，可是，他究竟会是谁呢？自己在哪里见过此人？

　　老耿在脑海中拼命搜寻记忆，然后自言自语道：“如果他不是日本人，如果他没有戴金边眼镜，如果他没有蓄仁丹胡子，那他会是谁呢？”

　　一个熟悉的面影开始浮现出来了：陈克，对，就是陈克！可他现在来这里干什么？肯定有特殊任务！那任务又会是什么？“目标就是我耿江南，就是为了代表组织，来消灭我这个所谓的‘叛徒’！”

　　答案只有一个，而且非常明确。耿江南把事情的前前后后仔细分析了一下，显然，黑桃A是用他来作钓饵，引诱地下组织上钩，然后一网打尽！险恶啊，狠毒的黑桃A！难怪旅馆四周密布着军统长海区行动小组的特务。可是，陈克他们难道就毫无觉察，这么容易就上当受骗，掉进敌人设下的陷阱了？按照他过去对陈克的了解，陈克可是一个聪明绝顶，机智过人的罕见情报奇才啊，他怎么会如此笨拙，轻易就落入险境了呢？难道真是报仇心切，恨令智昏了？不可能啊，地下党任何重大行动都会经过集体研究的，曾晓的秘密战线斗争经验就更加丰富了，他们的智慧加在一起，绝对不会走出这么一步笨棋来！

　　他耿江南应该怎么办？他能做些什么？他知道，上次他在车站没有和敌人进行最后抵抗，没有以身殉职，就已经铸成大错，如果今天再优柔寡断，任凭敌人阴谋得逞，那他耿江南就是一个真正的千古罪人，永世不得翻身！

　　想到这里，耿江南取出一张长海旅馆的信笺纸，疾书数行，然后放在口袋里。陈克现在化装成日本商人，显然还没有引起军统注意，可是，万一他稍有疏忽，就可能被特务识破，最终插翅难逃！但是，要是自己现在就去他房间通风报信的话，对面房间里的潜伏特务马上就会发现，最后大家只能同归于尽！

　　时间就这么一点、一点地过去了，耿江南心里紧张得气都喘不过来，一直在房间里踱来踱去，急得坐立不安！他甚至都想对天开枪示警，让陈克能够赢得时间跑掉。可是，耿江南的枪里并没有子弹，黑桃A并不傻，从来就没有放弃对他的敌意，也绝不会把子弹交给他，只不过是在表面上称兄道弟而已。

　　作为一个离群的孤雁，一个饱受委屈的地下党员，耿江南何尝不想利用这个难得的机会，向组织上讲清事实的真相，洗清自己所蒙受的冤枉，倾诉自己的内心痛苦，即便陈克依然怀疑自己，甚至还要对自己执行死刑判决，他也认了。毕竟他说出来了，他就拯救了自己的灵魂！

　　在同一楼层里，此时还有一个人也很着急，那人就是陈克。现在，长海饭店是易进不易出，他在408房间里考虑全部行动方案。显然，敌人已经把长海饭店里里外外包围得水泄不通。目前陈克的优势是：敌人在明处，他和地下党的同志在暗处，他们并没有暴露自己的身份，进可进，退可退，如果饭店情况日益恶化，他还可以下令撤销此次行动，安全地从饭店撤离。

　　可是，既来之，则安之，尽管目前已经进入短兵相接的阶段，决战一触即发，他陈克到底有多少胜算？陈克从来就不是一个愣头青，他是一个谨慎从事的地下工作者，他来此的目的就是完成组织上交给自己的任务，而绝不是去作毫无意义的冒险，更不能以同志们的生命为代价，去打一场毫无把握的大战。

　　在长海饭店里，他有大堂经理策应，在饭店外面，他还有李新才、何嘉和四个特别行动小组的成员在配合他，从人数和武力对比来说，敌人占有绝对优势，在这种情况下，他绝不会下令打一场毫无胜算的硬仗。在行动开始时，曾晓给他的任务很明确，一是确认耿江南的叛变事实，然后加以消灭；二是伺机干掉黑桃A，打击敌人的嚣张气焰，并为死难烈士报仇。

　　在出发前，曾晓还一再叮嘱他：“小陈，我们的目的是为了打击敌人，保存自己，你千万不要单纯为了给雪桦报仇，而混淆此次行动的目标。记住，只有当你完全有把握时，你才能下令打！如果没有把握，你就撤，绝不和敌人硬拼，更不要作无谓的牺牲！我们的同志都是党的宝贵财富，要珍惜他们！”

　　但是，陈克也不是一个轻易言退的人，事实上，他历来认为，危险并不可怕，台风中心其实是最平静的地方；与此同理，在敌人重兵包围的地方，其实未必没有机会，问题是，在与黑桃A过招的情况下，他如何走好下一步棋，怎样才能出其不意，顺利完成任务？

　　在长海饭店对面的“夜巴黎”咖啡馆二楼包厢里，李新才、何嘉和四个特别行动小组的同志正装扮成一群酒肉朋友在打麻将。此时，他们的内心深处也很紧张，作为地下党在情报战线上的老同志，他们确实早已身经百战，这种紧张并不是自己的畏惧感，而是大战之前的那种不确定性所引起的。

　　黑桃A确实也不是一个等闲之辈，何嘉从行动一开始，就使劲寻找军统的布局漏洞，可是，她很失望的是，黑桃A调兵遣将非常得法，从情报专业的角度来说，简直就是无懈可击，挑不出什么毛病来。看来，黑桃A这小子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

　　从事秘密战线工作的人，几乎都有一个相同之处，就是欣赏自己强悍的对手，李新才自然也不例外。他知道，对手越厉害，今天所面临的决战就会越残酷。他看了一下表，时间快到中午十二点了，按照原来制订的秘密行动计划第一步，楼下“四季青”花店应该把一束红色的玫瑰花送到长海饭店401房间。

　　正在此时，花店老板娘对小伙计说：“你去把这束红色玫瑰花送到对面长海饭店401房间去。花钱就不要收了，昨天来订花的那位小姐已经付过花钱。”

　　小伙计很高兴地拿着花就走了，他知道，如果运气好的话，今天还能得到慷慨客人的一些小费，晚上就可以出去吃一碗美味可口的虾肉小馄饨了，他已经好久没有享受过小馄饨的鲜味。

　　李新才和何嘉站在窗前，看到小伙计走出花店，捧着一束鲜艳夺目的玫瑰花朝长海饭店走去。何嘉利用咖啡馆的电话，拨通了陈克房间的电话：“老板吗？您要的货，我已经派人送来了，您给查收一下！”

　　陈克用日语回答道：“你的，什么人？我的，不认识。八格！”

　　陈克知道，敌人可能会对旅馆电话进行监听，因此说话非常小心。不过，从何嘉的电话里，他已知道目前进展正常，此次秘密行动正在按照原定计划开始进行。

　　花店小伙计走到401房间门口时，轻轻敲了下门，同时说道：“先生，我是‘四季青’花店的，给您送花来了！”

　　话音刚落，他就被402房间冲出来的两个特工捂住嘴，给拖到402房间里去了。黑金刚厉声问道：“你是谁？干什么的？”

　　小伙计给吓得半死，哆哆嗦嗦地回答说：“我是饭店对面‘四季青’花店的，老板娘要我送花给401房间的客人。”

　　“是谁订的花？”黑金刚继续审问道。

　　“好像是一个小姐昨天来订的。”小伙计回答说。

　　“哪里的小姐？长什么样子？”黑金刚逼问道。

　　“我没见过，是老板娘接待的。”

　　“那你怎么知道是个小姐？”

　　“我是听老板娘说的。”小伙计直哆嗦。

　　耿江南悄悄打开门，走了出来，他见对面房间门紧紧关着，就继续向前走去，走到408房间门口，见四周无人，就迅速把一张信纸从门下缝隙里塞了进去，然后，又若无其事地继续向前走着。

　　402房间电话铃声大作，黑金刚拿起电话：“谁？”

　　只听见黑桃A在电话里说：“耿江南已经离开房间了，你们要立即跟出去！”

　　“是！”黑金刚放下电话，立刻冲了出去。他看见耿江南一人正在楼道里走着，连忙说：“耿老兄，你去哪里？”

　　耿江南回头一笑：“我听见有人敲门，打开门一看，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黑金刚也笑着说：“是找我们的一个客人，敲错门了，现在在我那里。”

　　耿江南忙说：“找着你们了？那就好，那就好。”

　　陈克正在408房间里面认真倾听外面的动静，忽然看见门缝里塞进一张信纸来，后来又听见耿江南和黑金刚在楼道里说话，过了一会儿，他听见他们两人又回到各自的房间，就打开纸条看。信纸上写着：“冬冬的爸爸：此处闹鬼，绝非久留之地！知名不具。”

　　陈克一想，这肯定是耿江南塞进来的。看来，他已经识破了自己的化装，还冒着危险向他通风报信，要他迅速撤离。可是，耿江南究竟是好人，还是叛徒？现在看来，他应该不是坏人，否则的话，自己早就会被出卖，落入敌人的手中。这是耿江南第二次救自己了，他究竟是人还是鬼？

　　按照地下党原来所制订的第一步行动计划，陈克通过花店小伙计送花，已经发现军统人员非常警觉，把花店人员已经给控制起来。现在可以确定的是，敌人早已在长海饭店内外布下重兵，就等他们上钩。此时，他房间里的电话铃声响了。陈克拿起电话，说了一句日语：“你找谁？”

　　何嘉按照事先约定的暗语问道：“货到了吗？”

　　陈克继续用日语回答：“你说什么？我不认识你！”

　　何嘉继续说：“还要继续送货吗？”

　　陈克没有回答，立即挂上电话。根据他们之间的约定，陈克不回答就表明继续执行行动计划。

　　李新才立刻给饭店大堂经理打了一个电话：“你是大堂值班经理吗？我是陈老板的朋友，陈老板要我帮他订一套你们饭店的房间。”

　　经理一听，知道是自己人，立即问道：“什么规格的房间，单人房还是双人房？”

　　“任何房间都行，只要能马上入住。”

　　经理继续问道：“陈老板几点到？”

　　李新才斩钉截铁地说：“就是现在，马上就到！”

　　“好的，先生，陈老板要订一套豪华套房，我现在就去给您准备。您过一会儿就来吧。要我们去接吗？”

　　“不用了。再见。”李新才挂上电话。

　　“好的，再见！”

　　大堂经理放下电话。他知道，这是上级发出的行动正式启动的暗号。于是，他立即乘坐员工内部专用电梯去八楼，在电梯间里，他换上一双大号皮鞋，然后，再从八楼按下按钮，让员工电梯下降到地下室。在地下室一个偏僻角落里，他早已准备了许多易燃物品，看见周围没有异常情况，他立即朝这些易燃物品浇上大量汽油，然后，用火柴把汽油点着。

　　看到火势正在蔓延，他立刻乘坐员工专用电梯离开现场，并故意在沿途留下大号皮鞋的明显足迹，然后回到八楼，见四周无人，再次换上自己原来的皮鞋，小心翼翼地把大号皮鞋塞进垃圾桶里处理掉，然后再次乘坐专用电梯，回到一楼大堂继续办公。

　　地下室里的火焰在继续蔓延。过了几分钟，只见旅馆大堂里烟雾弥漫，旅客们被呛得拼命咳嗽。有些外国客人大惊失色，高声大喊：“FIRE！FIRE！（起火了）！”

　　其他一些客人大叫：“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发生火灾了？”

　　一位旅馆工作人员跑过来向大堂经理报告说：“经理，不好了，地下室发生火灾，火势很猛！大火正在朝一楼大堂烧过来！”

　　大堂经理沉着地说：“不要慌，赶快通知消防队来救火！同时，拉响警报，组织饭店客人紧急疏散！”

　　很快，旅馆内外传出凄厉的警报声，各楼层的喇叭里传来大堂经理的紧急通知：“女士们，先生们，各位客人，本旅馆地下室发生严重火灾，请各位立即离开你们的房间，带上贵重物品，马上撤离到旅馆广场上去！”

　　由于饭店里还有许多外国客人，经理又用英语播送了一遍紧急通知。只见旅馆地下室里火势熊熊，大堂经理马上带领许多饭店职工，朝火灾现场冲去，并用灭火器全力救火。与此同时，各个楼层的房客大呼小叫，匆匆忙忙朝楼下跑去。黑桃A在五楼听见火灾警报，但是，老谋深算的他并不相信这是一次真正的火灾：“哼，这次火灾还真他妈的来得巧！”

　　手下的特务也怕死，急忙催促他撤离：“区座，还是先撤到楼下去吧，万一烧到五楼来，可就麻烦了！”

　　黑桃A白了他们一眼，骂了句：“娘的，遇到这点破事就慌得不行了？没出息！”

　　他不动声色，走到窗前，朝旅馆四周望去，只见楼下人群乱成一团，人声鼎沸，地下室冒出来的浓烟正朝饭店楼上弥漫而来，显然，饭店局面已经失去控制。黑桃A暗暗想道：“千算万算，没算到共产党走这步棋！高明啊，高明！想不到当年火烧赤壁的把戏今天又重现了。”

　　黑桃A立即下令道：“立刻封锁全部出口，所有出去的客人必须在饭店广场上等候检查！”

　　小特务连忙请示道：“外国人也检查吗？”

　　黑桃A一想，这老外可别得罪。他回答说：“老外不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