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第29章 黑洞篇(1)

  黑桃A面前的桌上摆着两份绝密文件,一件是军统总部戴处长转发过来的南京财政部钱币字第1934057号密函,函中称:日本兴亚院驻华联络部长津田大佐近日利用日本军舰,从日本运来假中央银行法币500万元。

  另一份是军统南京总部发来的紧急密电,内容是:“长海区黑桃A:奉谕所示,你区所报日军伪造假币一案,事关全局,不可忽视。南京总部要求你区迅速获取日本假币制造机构、假币存放地点、使用目标等情报,并采取措施,销毁境内一切假币,以绝后患。杨柳青(戴雨农的化名)”

  戴老板对于蒋校长的绝密指示,历来措辞慎重,在军统绝密档案中,有关委员长的命令,很少直接提到他的名字,个中道理很简单,军统的许多罪恶行动是只能做、不能说的,必须成为千古之谜。因此,在许多下发文件中,戴老板只是使用“奉谕所示”、“奉谕训示”等含糊不清的提法,实际上,谁都明白,奉谁的谕?当然是奉蒋校长之谕!

  当黑桃A正在看文件时,戴老板的电话来了:“劳同学,几份最新文件看了吗?”

  老板对他叫得很亲热,可是,劳赫心里明白,他可不能当真,还是要以老板视之:“处座,正在看。”

  戴处长对劳同学很懂官场规矩极为满意,不过,公事还得公办,便在电话中对他说:“校长听说日本人使用假币,非常生气。据说,日军杉机关在你们长海活动很猖狂,你这个黑桃A居然一无所知,真是让我在校长面前很没有面子啊。你看,你准备如何应付?”

  黑桃A早就对杉机关的木村恨之入骨,现在,听说木村居然大肆活动,制造和使用假钞票,更是忍无可忍。他对戴处长说:“处座,前段时间,职等全力对付共党,忽视了日本人的阴谋活动,现在,我们立刻亡羊补牢,准备成立一个小组,主要针对杉机关的活动开展工作,要让日本人知道,我们军统可不是吃素的。”

  处长表示满意,但还是提醒他:“劳同学,不过还是不要忘记,我们的头号敌人是共产党,委员长训示我们,攘外必先安内,即便要和日本人打,也得先平定共党的谋反活动。即便我们和日本人打起来,也要记住,日本人终归是外国人,他们是亡不了中国的,但是,共产党可是心腹之患,一不小心,我们就会死在他们手上。这个主次关系,你可不能糊涂。”

  “是,老板,我记住了。”黑桃A忙说。

  “那就好,那就好。你尽快把应对计划报上来,然后,在你离开长海去德国期间,你仍然要责成所属部门拿出实实在在的战绩来。遥控指挥会困难一些,但也不能因此而无所作为。我们绝不能辜负校长的信任啊!”

  “是,处座!”

  黑桃A知道,眼下他所肩负的担子可实在不轻。人们常说,高处不胜寒,确实如此。在长海,他也算是一个有头有脸的人物了,在别人看来,他黑桃A风光无限,权力无边,可是,有谁知道,他根本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

  黑桃A知道这些来自军统南京总部急电的分量,他决不能等闲视之,必须立即有所动作。黑桃A喜欢冥思苦想,喜欢一个人关在屋子里制订行动计划,他会在白天拉上窗帘,有意在黑暗中寻求灵感,即便是在晚上,他也往往关上灯,独自考虑情报大战中的有关细节。尽管他马上即将动身出国,在驻德大使馆任职,但是,既然他继续兼任军统长海区区长,对于长海区的下一步行动计划,他是绝不会漠然置之的。

  他把蓝金刚叫进来,吩咐说:“今天我要开夜车了,你给我温点绍兴花雕,里面加几粒话梅,再随便来点花生米就行了。”

  蓝金刚立刻出去办理,过一会儿,就把酒给端上,小心放在他的桌上,问明没有其他事了,便退出门外。黑桃A连抽了好几根烟,在缭绕的烟雾中,借着三分酒意,终于酝酿出几条颇为得意的妙计来,然后,挥笔疾书。文中自有金戈相撞,纸里可闻铁马奔腾,他仿佛看到了他和木村之间的对局已决出胜负,木村败局已定,正在棋盘前冥思苦想,而他黑桃A则稳操胜券,坐在小日本的对面,欣赏对方一脸苦相。胜利者的滋味真好,确是好极了!

  三天以后,他制订完了此次行动计划。在确定军统长海区新的秘密行动代号时,黑桃A不无得意地自言自语:“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虎穴者,黑洞也,此次行动的代号则为‘黑洞行动’!”

  “黑洞行动”计划呈报总部以后,很快就得到戴老板批准。在黑桃A离开长海那一天,他把“黑洞行动”计划秘密交给三大金刚。当他不在长海期间,三大金刚是否能够继续按照他的计划秘密行动?他们是否能够完成计划中所提出的战略目标?日军金融战的阴谋是否能够被粉碎?日军杉机关的猖狂进攻是否能够被打退?所有这些问题,只能留待日后情报大战的进展来回答了!

  死间:纵归死囚或敌俘,令其携虚假情报传递敌首,以误对方决策。

  ———古代军事文献

  对于金融界人士来说,1934年3月是一个极为重要的月份。如果人们还不健忘的话,就会记得两年多以前所发生的重大历史事件及其对长海的影响。东北九一八事变以后不久,很快就发生了上海一·二八战事,这次战事结束以后,中日淞沪协定签字生效,申明上海四周不得驻防中国军队,一切军事机构完全撤离,改用东北籍警察维持城市治安。

  对于长海地区来说,中国军队也大为减少,日本军方气焰日益嚣张,当地老百姓对于当时国府所采取的不抵抗政策非常愤慨。对于国府最新金融体制,长海财界也是疑虑重重。

  一·二八战事前后,长海地方银行和钱庄都不敢开业,金融界巨头们天天在龙四爷的公馆里开会,商量对策。其实,从20世纪20年代末期开始,龙四爷对自己在长海的帮会生财结构,已经进行了全面调整。龙四爷并不是一个全然无知的傻瓜,他很了解时代的动态,也非常识时务,在长海帮亲信云集的会议上,龙四爷发表了著名的“换码头”宣言,对于跟随他多年的帮会把兄弟和徒子徒孙来说,这次演说无疑是石破天惊,具有划时代的意义。

  龙四爷有一个特点,历来说话不快不满,语调极为平缓。他认为:说话平缓很有威严,很能在下属面前具有权威性。小三子就曾说过:“四爷就是要杀一个人,说话也不急的。”

  确实,有势力的黑道老大干嘛说话要急?只有那些可怜的小人物才会着急。在长海帮内部开会时,龙四爷喜欢抽水烟,当然,在外面应酬时,他也抽抽英国纸烟,偶尔也会赶赶时髦,拿根古巴哈瓦那雪茄抽着玩。

  今天是对帮内子弟说话,当然不必来洋的了,龙四爷还是抽水烟,只有在水烟袋“咕噜、

  毒蛇出洞咕噜”的动人声响之中,他才能享受一种富有乡土底蕴的亲切感和陶醉感,这种妙不可言的音调对于他来说,真是太熟悉了,不是一般的熟悉,而是刻骨铭心的全方位体验。

  自从龙四出了娘胎,发出第一声响彻龙家屋宇的婴啼以后,爷爷和父亲抽水烟时所吐出的那种乡土烟味,飘逸,醉人,而水烟袋里所奏鸣出的乡音土调,更是令他感到亲切,迷恋。在几十年江湖生涯中,无论时局如何艰难,不管风浪如何险恶,只要有一袋水烟,龙四就能从混沌中看到柳暗花明的灿烂前景,就能在水烟的土味乡音中,获取一种从天而降的信心和力量,那绝对是怡情养性的好东东,是他龙四的灵魂支柱!

  龙四爷在外界活动时,由于多年历练,丝毫不土;但在自己人面前,他绝不矫揉造作。此时,他狠抽了一袋水烟,然后,极为老土地朝地板上吐了一口浓痰,这个动作是龙家的标志性动作,是从龙爷爷、龙爸爸那里传承过来的,是龙家男人抽水烟动作流程的一次阶段性小结。随后,他清了清嗓子,开始慢条斯理地说开了:“下面坐的全是自家人,我就随便讲讲。”

  全场肃静,静得连掉一根针都能听得很清楚。下面全是自家人,但正因如此,大家更懂得龙家规矩。龙四爷平时对手下人随和,说话也不摆架子,但是,谁要是在正式场合敢败坏规矩,那他在长海帮内就完了。轻则受罚,重则被逐出帮门,那还能在江湖上混吗?还能有出头之日吗?所以,内部自家人在长海帮开大会时都很严肃,至少要显得十分庄重。

  龙四爷在演说方面也是蛮有一套的,雅俗混杂,国语与土话交叉使用。此时,他慷慨激昂地说:“弟兄们:我们长海帮又要换码头了,换比不换要好,自己换,比被别人逼着换要好。我们是如何起家的?是在长海码头上起家的!靠的是啥?靠的是弟兄们的齐心和手里的扁担、斧头。长海的码头被我们给占住了,弟兄们就有饭吃了,但钱还不够花,怎么办?我龙四是喜新不厌旧,旧码头不丢弃,再开辟一些新码头。天下什么最赚钱?无非是吃喝嫖赌!我们开了饭庄、酒楼,接管了南城的赌场和北城的红灯区,不夸海口,长海的婊子有一大半是咱们长海帮的姐妹!”

  众弟兄皆大笑。笑这个东西极富有传染性,龙四爷的江南帮会式的幽默就更具传染性。有的小兄弟笑得前仰后合,还有的实在是笑得憋不过气来,只好跑到门外去暂时冷静一下。龙四爷很喜欢自己的幽默感,他更喜欢和弟兄们分享这种幽默的无穷魅力。当大家的笑声逐步平静下来以后,他又完成了一袋水烟的抽、吸、吐的机械全流程,并再次向地上吐了一口痰,这一动作很是潇洒自如。

  他接着讲话了:“我龙四活着干什么?干事业!要打出一大片真正属于咱门弟兄的大家业来。我一生干了不少不精彩的事,甚至是很缺德的事,将来肯定上不了天堂。但就是下地狱,阎王老子也得让我三分!为什么?就因为我身旁还站着几百个生死弟兄!”

  听到这里,众弟兄能不感动吗?他们忠心耿耿地齐声高喊:“生是龙爷的人,死是四爷的鬼!”

  “我的弟兄们好啊,招之即来,挥之即去!”四爷也动情了,连泪花都已经在眼眶里闪现。

  “我龙四啥都敢干,就有两条不干!一不卖大烟,二不当汉奸!俺爷爷就是抽大烟给抽败了家,抽死球了,最后真惨,惨得皮包骨头,人没形了。这缺德的钱咱们不能赚。”

  下面的听众点头称是。龙四爷接着说道:“二是不当小日本的狗腿子。前几天东洋人来找我,要投资给我们长海帮的纱厂和银行。我给回绝了,我说:对不起,可爱的东洋先生大人们!我姓龙的现在不缺钱,老子就是缺,也绝不找你们东洋人!”

  全场热烈鼓掌。弟兄们在民族大义面前,并不那么糊涂。四爷继续慷慨激昂地说:“俺娘对我说,小四啊,千万别跟小日本走,你要是不听娘的,死后可是葬不进祖坟的。我从小打人、打架、打天下,就是不念书,没听过我娘的。但在这一点上,我听她老人家的!”

  众弟兄又是好一阵鼓掌。龙帮主接着说下去:“我们长海帮过去站稳脚跟的第一步是占码头;第二步是占饭店、赌场、妓院、电影院;这第三步就要来洋的了,要占银行!咱们不是去赚钞票,是印钞票,发钞票!弟兄们,那是什么气派?那是金融家的气派,是银行家的气派!”

  全场起立,大家使劲鼓掌,说是雷鸣般的掌声,决不过分。这是龙四爷正式进军长海金融业的宣言书!此后不久,龙四爷走了孔家和宋家的路子,很快就获得批准,成立了“长海商业银行”,长海当地一些达官贵人和商界巨头全都成为该银行股东,四爷既是发起人,又是第一大股东,顺理成章地成为银行董事长。银行建立不久,业务拓展很快,一年后,就从长海向外扩张,在南京、上海、杭州等地开设了分行。龙四其实对现代化金融体系压根儿就不懂,他也没兴趣去搞明白,好在商业银行总经理是从汇通银行挖过来的,里里外外一手抓,把银行办得有声有色,不到两年,业务早已如日中天。

  这是1934年夏季的一天,这年的夏天真热,热得叫人喘不过气来。长海金融界大佬们在长海饭店一间包厢里聚会,银行家们对时下国府所采取的银圆制度忧心忡忡。张董事是当地银行界元老,资格老得一塌糊涂,但他很有危机意识,在把一块法式牛排很洋派地送进嘴里以后,极为儒雅地用雪白的餐巾擦了擦嘴角。

  张董事用一口吴语轻言细语地说:“国内现行银圆制度漏洞极大,拿我们长海来说,也算是一个重要的金融枢纽了,可是,白银还是作为我们银行和钱庄交易的本位。不过,要是说起各银行、各钱庄存储的银圆总数,试问,在座诸君有谁作过全面、正确的统计?说起来应该很多,很多,但在实际运作上,则是一个天大的秘密!”

  众人连连称是。尽管他们天天在和银圆打交道,可是,长海金融业的银圆总数又有谁个知晓?张董事果然厉害,不是吃素的,他把一个人们所忽视的,但又回避不了的问题给拎了出来!龙四爷心中暗想:“别看这小子平时对人狂妄,自视甚高,但还真他娘的有两下子。”

  张董事早先是长海外国人所办银行的第一批华人买办,在日本三边银行干了不少年,后来在横滨银行也很吃得开。这些华人买办既非银行总经理,也不是协理、襄理,而只是一个相对独立的华人总管。个中道理很简单,当时西洋人、东洋人来到长海,两眼一抹黑,要去雇用华人帮手,登报招聘又信不过,那怎么办?只好由开埠以来的买办世家世袭,或由可以信赖的朋友所推荐。在外商银行中,华人买办既要招揽生意,出外公关,还要兼理庶务杂事,诸如银行选点、租赁、装修、采购等,事无巨细,夯把郎全要过问,所以人们将其称做为买办,即所谓又买又办之意。

  华人买办在日本银行中的地位不高,平时银行里的日本高级主管到行办公,华籍女职员必须对他们鞠躬致敬,还要及时奉上一杯香茶。但是,华人买办就无法享受这种高级礼遇了。即便如此,他们还是可以捞到不少实惠。张董事在日本银行中做了几年买办,收入颇丰,着实捞了一把,很快就买了汽车,住进洋房,在长海金融界也成为一个说话很有分量的人物。

  张董事能言善语,他老兄只要一开口,其他人就只好埋头吃饭、喝酒,聆听他的教诲。不过,此公确实肚里有货,不尽是海阔天空,云里雾里瞎侃,到了关键时刻,谈起重要话题,他那一针见血的分析,在座诸公还不能不为之折服。此时,张董事潇洒地抿了一口英国威士忌,随即说道:“这酒味道还算可以。不过,昨天晚上英国威廉领事请我喝的那瓶威士忌,那才叫棒!据说是英吉利皇家专用的,也就是所谓的英吉利御酒,味道黑嗲(好极了之意)。哦,对了,刚才我讲到啥个地方?”

  龙四爷对专家还是蛮尊重的,尽管听不太明白,但还是虚心倾听。他自己经常自我解嘲地说:“即便捡几个新名词也好,别人也不敢拿老子当阿木令(当地方言,傻瓜之意)。

  听到张董事询问,龙董事长立刻谦逊地说:“侬讲到长海银行界所储存的银圆总数是个天大的秘密!”

wwW、xiaoshuotxt.netT*xt-小%说^天.堂!

同类推荐 浴血罗霄 都市良人行 我的团长我的团 士兵 尖刀战士 猎人突击队 第五部队 狼群 亮剑 最后一颗子弹留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