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黑洞篇(6)

　　教授实话实说：“龙董事长，要是为了钱，我就不管了。我只是看不得小日本气焰过于嚣张，不挫挫他们的锐气，灭灭他们的威风，我方某人这心里实在难受！”

　　教授当时也没想到，后来他为了陈克的革命工作，还真去找过龙四，那龙四也真有江湖义气，说话算数，鼎力相助。

　　龙四最后问道：“教授还有何指教？”

　　方塞德想了想，说道：“斩草必需除根！您还是要设法抓到制造假币的嫌犯，绳之以法，严惩不贷，避免类似风波再次发生。”

　　龙四也觉得很有道理：“您放心，我龙四历来在江湖上做事是有恩必谢，有仇必报。您说得在理，我会去办的。”

　　说完以后，龙四亲自要车，执意把教授给亲自送回家中，方才和他握手言别。

　　在以后的几天里，商业银行客户看到银行库存现金充足，准备充分，还可以无限制进行兑换，客户的恐慌情绪逐渐平静下来，商业银行恢复了正常的营业秩序。风波过后，龙四爷和董事会成员查验银行所存钞票，在不到一星期的时间里，商业银行所回笼的假币竟有68万元之多！

　　龙四对此恨得咬牙切齿：“娘的，这些日本特工真是狠毒！既要老子的钱，还要挤垮老子的银行，我龙四和他们不共戴天！”

　　只要浪烟一起，交战双方不是你死，就是我灭。军事大战是如此，金融大战何尝不是如此？！对于日本军方的金融阴谋，龙四爷再也不敢掉以轻心，他下令各分行，一旦发现有人使用假钞，只要在千元以上，在稳住嫌疑人的同时，立刻向他报告，他会亲自赶赴现场进行处理。与此同时，他也和警察局长打了招呼，只要有事，警察局几名便衣侦探随时听他调遣。当然，局长那里少不得要孝敬一些钱财，这自然是情理中的事情，天下没有白吃的晚餐，要人帮忙，还能不出一点血？但是，较之假钞的巨大损失，这点铜钿实在是微乎其微了。

　　四爷这里是严阵以待，日军杉机关那里依然是骄横不已，异常轻敌。三天以后，一个日本浪人手持商业银行钞票前来市中心分行兑换美元。值班经理早就接到总行通知，要对日本客户特别小心，经过反复查验，结果发现其中有10000元钞票全系伪钞。商业银行经理本来就怀疑该行收到的假币来源于国外，又发现此次日本浪人所持假钞数额太大，便一面热情递茶，将他稳住，同时马上派人通知四爷。龙四听说此事，立即驱车赶到分行，并通知警察局长派几个得力探员也到那里进行处理。

　　等龙四和几个探员赶到分行，那个日本浪人早就不耐烦了，正在贵宾室里大发雷霆。龙四本来就想报仇，见日本浪人还在大声骂人，便故作热情地走了进去。分行经理一直怕外国人，正不知如何是好，看到董事长进来，如释重负。他连忙介绍说：“这是本银行龙董事长！”

　　日本浪人正眼也不瞧他一下，还在训斥经理：“八格，你的混账！”

　　龙四爷叫经理把日本浪人带来的钞票拿过来，笑着问他道：“这是您带来的钞票吗？”

　　日本浪人傲慢地说：“当然是我的钱，你们换不换？不换我就到其他银行去换！”

　　龙四爷听他承认是他带来的钱，当即将茶杯朝地上摔去：“你他妈的拿假钞票来欺骗老子，还敢在老子的地盘上撒野！来人哪，给我拿下！”

　　警察局几个探员平时最愿意为龙爷帮忙，每次帮过以后，龙爷决不会亏待他们，因此，这天格外卖气力，听到龙爷召唤，立刻冲进来，将那日本浪人铐起来，不管他如何叫喊、挣扎，在暗地里使劲揍了他几下，便迅速把那日本浪人推上警车，送到警察局牢房里，当晚就立即突击审讯。

　　这个日本浪人本来极为狂妄，但吃了一些苦头以后，立刻深刻认识到光棍不吃眼前亏的博大精深的哲理内涵，马上如实交代。据此人供认，他名叫宫本太郎，刚从日本到长海来打天下，假币是满铁事务所长海办事处主任佐藤先生交给他的，如果兑换成功，将发给他百分之二十好处费，至于制造假钞的机构好像是东京日本陆军的一个研究所，具体地址他不太清楚，因为这是日本大本营军方的绝密机构。

　　审讯人员继续问道：“满铁事务所的假币数量多不多？”

　　宫本立刻说：“大大的多，我去拿钱时，看见房间里有几大堆钞票，哦，全部是假钞票。”

　　审讯结束时，宫本在审讯记录上认真地签下自己的名字。在审讯室外面等候已久的龙四爷见审讯人员出来，忙问道：“招了吗？”

　　“能不招吗？人证、物证俱在，铁证如山！”

　　陪同四爷的小三子连忙询问道：“他会翻供吗？”

　　审讯人员回答说：“这是一个铁案，他翻不了！”

　　四爷大喜，立即邀请逮捕日本浪人有功的探员和审讯人员到“东盛酒家”大吃一顿，还拿了一些红包送上，那些人自然是假推辞一番，而后便笑纳下来。他们说：“四爷，您可真是的，我们该为您效劳，何必如此客气？真是太见外了！往后还真不敢为您效劳了。我们不拿，您还真生气。那就没辙了，只好谢谢您了，那可真是不好意思。”

　　半夜时分，小三子立刻去日军杉机关找木村汇报。木村听说宫本全给招了，气不打一处来：“八格，他的良心大大的不好！回来后，撕拉撕拉的！听着，小三子，我要想办法叫他在法庭正式审讯时翻供，你的，要把这张纸条悄悄地交给他！”

　　小三子苦着脸回答说：“牢里看得太紧，实在是进不去。”

　　木村阴险地说：“你要是交不到他手里，我就立刻打电话给你的龙爷，把你提供给我们皇军的全部情报告诉他。按照你们的帮规，你的将要被一刀一刀地慢慢割死！”

　　小三子一想到凌迟处死的惨况，顿时软了下来：“别！别！别！木村机关长，我听您的，只是您得多给一点钱，我还得去打点牢里的看守，他们可黑着呢。此外，千万别给我假钞票，要的是真金白银，长海人都被你们皇军的假钞票给弄怕了。”

　　木村从抽屉里取出一叠钞票，扔了过去。小三子仔细查验钞票，然后点头哈腰地说：“谢谢机关长！小人一定把纸条转交给宫本！”

　　木村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示意他出去，小三子把钱塞进内衣里，然后兴高采烈地溜出去了。

　　第二天上午，日本驻长海总领事前去市长那里进行拜会，同时递交了一份给国府外交部抗议照会的复印文本，严重抗议长海警方非法扣押日本公民宫本太郎，要求警方立即无条件释放宫本，否则的话，所引起的一切严重后果要由警方负责云云。

　　日本总领事走了以后，长海市长把警察局长叫来大骂一顿：“你啊，饭吃饱了没事干？干什么不好？非要去惹日本人干什么！这东洋人也是你斗得过的？你立刻把那日本浪人给放了，否则的话，别说你了，就连我头上的这顶乌纱帽也要被上面摘掉！”

　　警察局长犹豫地说：“这事对老百姓可不好交代！”

　　市长拿出一张批示：“那你看看委员长的手谕：‘息事宁人！’你啊，糊涂！做官是要对上面负责，不是对老百姓负责！回去马上给我放人！”

　　局长建议说：“那就走个过场，要法院象征性地审理一下，然后就放掉，这样对上对下都好交代！”

　　市长略加思考，然后说：“好吧，记住，千万不要弄巧成拙，明白吗？”

　　局长谦恭地说：“您放心，我一定会按照息事宁人的原则去处理。”

　　市长说：“那就好，那就好！”

　　在长海监狱特别牢房里，小三子手提一盒日本寿司来到宫本太郎的牢房。

　　看守在门口说：“三哥，会见时间就两分钟，要是被上头给发现了，那可不得了！”

　　小三子笑着说：“小阿弟，你放心，马上就好！”

　　看守把门关上就走开了，小三子把寿司饭盒放在宫本面前。宫本诧异地问道：“你的是谁？”

　　小三子把木村的纸条交给宫本，然后说：“你的，统统的不承认！木村的，想办法把你的弄出去！”

　　宫本终于听明白了，边点头，边狼吞虎咽地吃起寿司来。小三子顺利完成任务，于是敲敲铁门，看守把门打开，恭恭敬敬地让小三子走出去。他临走时，把一叠钞票塞到看守手里。看守开心地说：“三哥，这怎么好意思？谢了！”

　　第二天，长海法院开始审理宫本假钞一案。警察局和法院已经按照市长的要求，早就做好息事宁人的决定。当宫本被押进法庭的时候，旁听的民众对他发出嘘声，宫本却厚颜无耻，若无其事。当他看见以辩护律师身份出现的木村时，向木村点头示意。

　　庭审开始以后，公诉人首先传唤证人出场。商业银行市中心分行经理在法庭上讲述了宫本假币案件的来龙去脉，并指着堆放在法官前面桌上的假钞票斩钉截铁地说：“宫本使用的就是这堆假钞！”

　　“抗议！”木村大声喊道，并站起身来。“宫本当时持有的钞票全部是真钞票，但是，你们商业银行的工作人员做了手脚，把真钞换成假钞！”

　　“你血口喷人！”商业银行经理气愤地反驳道。

　　法官无精打采地坐在那里，对于一场事先就安排好的审判来说，他也实在是提不起任何兴趣。他说：“本法官知道了。下面，公诉人继续列举证据。”

　　公诉人站起来，拿出一份文件：“尊敬的法官，下面，我将宣读犯罪嫌疑人宫本在10月6日亲自作出的供词，全文如下：本人名叫宫本太郎，刚从日本到中国长海来打天下，假币是满铁事务所长海办事处主任佐藤交给我的，如果兑换成功，他将给我百分之二十的佣金。至于制造假钞的机构是东京日本陆军的一个研究所，具体地址我不太清楚，因为这是日本大本营军方的绝密机构。据我所知，满铁事务所的假币数量很多，我去拿钱时，看见房间里有几大堆假钞票。

　　宫本太郎1934年10月6日。

　　以下是宫本本人的亲笔签名。”

　　全场热烈鼓掌，大家高喊：“铁证如山，证据确凿！”

　　“我抗议！”木村再次站起来，走到公诉人面前。他咄咄逼人地问道：“请问公诉人，满铁事务所是个研究铁路交通的机构，和造币毫无关系。你所列举的所谓证词说‘在满铁事务所假币很多’，试问，假币在满铁事务所的什么地方？是在哪一间房间里？人证、物证究竟在哪里？如果拿不出真实证据，本人已经受满铁事务所委托，将对公诉人提出诽谤罪起诉！”

　　公诉人本来就是来走一过场，事先根本就没有做任何准备，听到木村的追问，目瞪口呆，支支吾吾。他只能反驳说：“这哪里是我们诽谤？这分明是犯罪嫌疑人宫本太郎本人所作的供词。”

　　木村走到宫本面前，目光严厉地询问他：“刚才你听到的所谓供词是你自愿作出的供词吗？”

　　宫本立刻明白了木村的意思，他立即高声说道：“他们把事先准备好的文件放到我面前，逼着我签字。要是不签，他们就打我，还不给我饭吃！”

　　公诉人措手不及，他万万没有想到，日本人会倒打一耙，反而诬蔑中方非法逼供：“这简直是岂有此理！我们何尝对他用过任何刑？也从来没有让他挨过饿，每天都是给他好吃好喝的。宫本先生，你这么说，可真是恶人先告状，无中生有，造谣中伤，那可是罪上加罪！”

　　木村得意洋洋地说：“我提醒法官注意，公诉人现在正当着您的面，对我的委托人进行公然威胁，我对此表示抗议，并保留以后追诉的权利。”

　　公诉人反驳道：“你怎么证明宫本挨过打？”

　　木村狡辩道：“你怎么证明，宫本没挨过打？”

　　在法庭旁听的民众再次发出嘘声：“无理狡辩！胡搅蛮缠！”

　　木村却旁若无人，面对法官说道：“尊敬的法官先生，鉴于公诉人毫无证据，并精心策划，制造伪证，诬陷我的当事人宫本太郎使用假币，与此同时，宫本在长海监狱被非法关押期间，遭受违法拘禁、残酷殴打、克扣食物等非法手段，为此，本律师要求长海法院证实宫本太郎的清白和无辜，撤销一切有关他使用假币的罪名，并予以无罪释放！对于他所受到的非法待遇，本律师将保留继续追究责任的神圣权利。”

　　法庭里面群情激愤：“厚颜无耻！反咬一口！”

　　法官面色如水：“庭审到此为止。下面，宣布本庭判决！”

　　庭内鸦雀无声，全场人士关切地聆听最后裁决。法官没有任何表情地从抽屉里取出一张纸，照本宣科地读起来。他宣布道：“在宫本太郎假币一案审理过程中，法庭认真听取了双方庭辩，进行了深入调查，现判决如下：鉴于检方所提出的全部证据不能进行准确认证，宫本太郎究竟是否使用假币的证据不足，为此，本法庭正式宣布，撤销本案，宫本太郎予以释放！”

　　法庭大哗：“什么狗屁判决？丧权辱国！无耻之尤！”

　　公诉人呆若木鸡，木村洋洋得意，宫本喜出望外，立刻冲到木村面前，和他热烈拥抱。民众气愤异常，开始向法官扔香烟盒，汽水瓶子、皮鞋等，法官狼狈不堪，只好用手护着头，逃之夭夭。

　　当木村和宫本俨然以胜利者的姿态走出法院大门时，引起民众厌恶。他们对着木村、宫本高喊：“可耻！可耻！”

　　宫本老羞成怒，用日语和大家对骂。群众越发愤怒，有的年轻人冲上去就要揍他们，还有些人士振臂高呼：“打倒日本帝国主义！”“还我东北！”“停止内战，一致抗日！”

　　法院周围的警察和宪兵立刻赶过来，用警棍和枪托使劲驱赶群众，在冲突中，一些老百姓被打伤，还有一些被抓走。木村等人在军警保护下，挤出人海，乘坐日本领事馆轿车飞快逃离现场。

　　在远处观看事件经过的陈克对曾晓说：“国民党反动势力真是外战外行，内战内行，丧权辱国！”

　　曾晓若有所思地说：“这一次的宫本假钞案件暴露了日本军方的罪恶阴谋，揭示了国内反动派采取不抵抗主义的可耻行径，使长海人民受到一次深刻的教育。我们在和反动势力进行艰苦斗争的过程中，要善于打击敌人，保护自己，同时，也要警惕日本侵略者的阴谋活动，只要发现，随时给予揭露和打击！”

　　陈克说：“好的，我们一定坚决执行市委的指示！”

　　在市中心龙公馆里，龙四爷获悉法院的最终判决后，怒火中烧，情绪激愤，把手中的水烟袋一下子就砸到地上。他大骂道：“娘个东采，什么东西！分明是铁证如山，法院还愣说是证据不足，真他妈的不要脸！老子是流氓，就承认我是流氓，可那些王八蛋，既要当婊子，还想立牌坊，我看，连流氓都不如！这些家伙这么害怕日本人，总有一天他们要当汉奸！”

　　小三子小心翼翼地从地上把水烟袋捡起，用自己的衣袖擦干净，重新放回四爷手里。他说：“四爷，您老人家可千万别动肝火，和那些混蛋生气不值！赶明儿小日本要是打过来，我小三第一个冲上去，和他们拼了！”

　　四爷只顾抽水烟，一言不发。小三子自知没趣，站了一会儿，蔫不悄悄地溜了出去。

　　日军杉机关里人声鼎沸，日本特工兴奋异常，走到木村前面表示热烈祝贺。

　　佐藤最是活跃，他心悦诚服地说：“木村君，您真是舌战群儒，气盖法庭，使宫本化险为夷，死里逃生，我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木村故作姿态，谦逊地说：“哪里，哪里，那只是逢场作戏而已，关键还是我们大日本政府的抗议使他们支那法院只能忍气吞声，低声下气。”

　　宫本太郎手持一杯香槟酒，走到木村身边，诚挚地表示：“机关长，要是没有您的救助，我现在还被关在支那人的监狱里！我衷心敬您一杯！”

　　木村热情洋溢地回答说：“为了维护我们大日本的名誉，我们当然不能坐视不管！来，宫本君，我们干一杯！”

　　两人热情干杯。喝完以后，木村亲热地说：“宫本君，你家中还有什么人？”

　　宫本一听他问起老家的情况，顿时思乡情绪油然而生：“老家还有一个七十岁的老母亲和两个小妹妹，全靠我给她们寄钱过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