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黑洞篇(14)

　　正在此时，外面传来鬼子翻译官的叫喊声：“银库里的弟兄们听着：我们是大日本皇军18师团501分队，奉命接管长海商业银行，现在命令你们放下武器，打开银库大门，皇军保证你们的生命安全。如不听从太君命令，你们将被全部处死！何去何从，快作决定！”

　　朱掌柜着急地问道：“您快下命令啊！不能再拖延了！”

　　方教授一头冷汗：“你再容我想想！”

　　长海商业银行银库这边双方对峙，大战在即，杉机关银库那边也不太平。黑桃A与众人分乘四辆卡车直扑杉机关银库，由于城内大战即将开始，各方武装部队按照各自得到的命令到处调兵遣将，阵线大乱，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谁都说不清前面遇到的是敌军还是友军。

　　黑桃A所率领的部队居然一路横冲直撞，没有遇到日军明显阻截。在杉机关银库附近，车队停了下来，只见白金刚和耿江南带着几个特工迎了上来。黑桃A焦急地问道：“前面敌情如何？”

　　白金刚气喘吁吁地说：“那里原本一直戒备森严，但是，晚上十点左右，大批警卫人员乘坐军用卡车离开银库，目前是大门紧闭，里面没有什么动静，不知道鬼子打的是什么主意。”

　　耿江南建议说：“木村十分狡猾，历来是实实虚虚，虚虚实实，区座，是否撤销此次行动？”

　　敌情突然发生巨大变化，究竟其中有何名堂？黑桃A想了一下，很难作出准确判断。他下令道：“你们还是继续按照原计划执行！白金刚带第一组先翻墙进去，把大门打开，其余队伍等你的消息。”

　　“是！”

　　白金刚马上带领耿江南和第一小组特工搭了人梯，使用特殊工具，剪断墙头电网，翻越高墙，跳入院内。外面的大队伍按照黑桃A的命令，将银库团团包围。白金刚小组在院内没有发现任何敌人，就迅速分成小分队，梯次展开，陆续占领大门和银库门口有利地形，防止敌军所可能展开的袭击。

　　耿江南悄悄打开院墙大门，作了个手势，表示一切安全。黑桃A立刻下令蓝金刚率领第二小组进入院内，自己指挥大部队在外面监视。蓝金刚小组在白金刚小组掩护下，迅速冲入银库楼内，但是，出人意料之外的是，他们也没有遇到任何抵抗。

　　黑桃A在黄金刚等卫士保护下，来到楼内，小三子和大胖也带领长海帮武装人员来到楼内。大胖是个急性子，朝着蓝金刚主动请战：“黑区长，老子带着弟兄们先冲进去，老子可不信邪！”

　　蓝金刚不敢做主，看着黑桃A，没有表态。黑桃A朝他使了个眼色，蓝金刚便马上说：“可以，老弟，你们可得小心！”

　　大胖从来就是一个冲冲杀杀的愣头青，得到命令以后，立刻带领十名长海帮打手冲下楼梯，直奔银库而去。黑桃A正在紧张思考，日军到底玩的是什么把戏？里面究竟有什么埋伏？忽然，耿江南朝他跑过来。他对黑桃A说：“区座，里面是座空楼，要小心啊！”

　　黑桃A突然想起什么，顿时大惊失色。他立刻下令道：“不好！前面有危险！叫大胖他们立刻退出银库！”

　　蓝金刚见黑桃A十分着急，立刻冲到楼梯进口处，朝下面大喊：“大胖，赶快撤回！前面有危险！”

　　此地气氛紧张，在长海商业银行总行银库那边，局势更为严重，方教授把朱掌柜叫过来，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朱掌柜点点头，然后朝着楼外的日军部队大喊：“外面的太君听着，我们同意放下武器，现在正在集中队伍，五分钟以后，我们就打开大门，全部到外面集合缴枪！请太君给我们一点时间！”

　　他的话音刚落，方教授拉着他就朝地下银库冲去。在外面等候的佐藤听见翻译说明情况，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他立刻作了个手势，下令日军部队向银库大门集中，准备顺利接管长海商业银行的资产。日军部队按照他的命令，开始向前梯次推进，准备结束战斗。

　　在地下银库中，方教授最后一次看了看库中储存的黄金、银圆、钞票等全部金融财产，然后，他闭上眼睛，狠狠心，下令道：“炸毁银库，销毁全部资产，不让它们落到鬼子手中！”

　　按照命令退到银库中的二十多名保镖还从来没有看到过这么多钱，全都目瞪口呆，朱掌柜则拿出事先准备好的一纸文件和一支笔，谦逊地说：“请总经理在炸毁银库的文件上签字！”

　　方教授拿过文件一看，随即签上自己的名字。朱掌柜干笑着说：“不好意思，总经理，我也只是奉命行事！”

　　说罢，他做了一个手势，负责爆破作业的保镖头目立即走上前来，说道：“报告，请总经理和朱掌柜退到安全地带，避免出现意外情况！”

　　朱掌柜扶着方教授的手臂，快步带他走出地下银库，后面跟着其他保镖，他们顺着地下秘密通道，朝江边出口跑去。过了一会儿，只见负责爆炸的保镖头目飞奔过来，当他跑到他们身边时，高喊：“跑快一点，马上就要爆炸了！”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见一声巨响，他们仿佛感到天迸地裂，整个地道都在猛烈震动，头顶上尘土飞扬，全都飘落到他们头上。在黑暗中，他们加快步伐，朝江边出口跑去。

　　在长海商业银行外面，正在等待银库保卫人员投降的佐藤被银库爆炸的巨大冲击波所震倒，卧在地上，等待爆炸结束。一直到周围安静下来以后，佐藤和其他日军士兵站起身来，只见整个银库已经全部被炸垮，眼前一片废墟，只剩残垣颓壁，漫天尘土飞扬。佐藤气得怒火中烧，破口大骂：“八格牙鲁！支那人良心大大的坏的，抓起来，撕拉撕拉的！”

　　佐藤命令部队立刻集合起来，准备展开追击行动。正在此时，埋伏在附近地区观察银行动向的陈克很为方教授的安全担忧，他马上下令道：“全体小组注意，听我的命令，向敌军开火，转移日军注意力，掩护银行人员转移。进行一次火力密集的射击以后，立刻迅速撤回到我们的秘密据点去，千万不要在这里恋战！”

　　小组人员低声表示道：“是！”

　　陈克看见佐藤正在向突袭队的日军官兵发布命令，立刻下令道：“瞄准敌军目标，准备，开火！”

　　全体小组使用密集火力，向日军部队进行猛烈射击，日军部队遭到袭击以后，有几名士兵顿时中枪倒下，其余队伍立刻分散开来。一部分日军人员立刻瞄准开枪地区，进行火力封锁，顿时枪声大作；另一部分日军队伍，采取扇形进攻队形，朝陈克小组的埋伏地带猛扑过来。此时，陈克小组已经按照他的命令，迅速撤离这一地区。等到日军进攻部队攻占陈克小组早先的埋伏地带时，那里已经空无一人。佐藤在警卫的簇拥下，来到陈克小组的埋伏地点，大声问道：“开枪的人呢？”

　　日军小队长气急败坏地说：“支那部队狡猾狡猾的，通通地跑了跑了的！”

　　佐藤知道自己已经上当，懊恼地说：“银行人员肯定早已跑掉了，刚才袭击我们部队的支那人，就是在掩护他们撤退。”

　　在江边秘密地道出口处，朱掌柜把撤出来的保卫人员集合起来，要方教授训话。方教授看到城内火光冲天，枪炮声不断，心中十分沉痛。他说：“各位弟兄，各位朋友！我们没有给中国人丢脸！我们冒着生命危险，完成任务，销毁了重要的银行资产，不让鬼子夺走。我代表银行董事会，代表全城老百姓，谢谢大家！”

　　全体人员满脸乌黑，热泪盈眶。教授沉痛地说：“从现在开始，我们的长海就成为一座沦陷的城市了，但是，我们将用我们的血肉，筑成我们新的长城，抵抗日寇侵略，把抗日战争进行到底！”

　　朱掌柜从怀里取出一些钞票，分发给全体人员：“各位，这是龙四爷和方总经理的一点意思，感谢大家出力，希望大家回去以后，嘴巴紧一点，千万不要把今晚的事情说出去，否则的话，别说日本鬼子会枪毙，就是帮内的帮规也是饶不了的。”

　　众人点头，表示明白。教授和每个卫士全都握手致意，然后乘上朱掌柜早就预备好的轿车，驶回长海大学。由于长海电话局是由外国商人所办，尽管城内战火纷飞，但是，城内电话依然畅通。快天亮时，朱掌柜叫通了香港的长途电话，在电话中，他向龙四爷汇报了事件的全部过程。龙四爷听完哈哈大笑，十分开心。最后，他问朱掌柜道：“你要那个书呆子在爆炸命令上签字没有？”

　　朱掌柜小心翼翼地回答说：“四爷，您放心，教授的签字已经妥当地放在您公馆里的保险柜里了。”

　　四爷很开心，不是一般地开心，而是心花怒放。他说：“朱掌柜，前前后后你干得漂亮！银库一炸，我们不费吹灰之力，就白得五千万白花花的现大洋了。其他董事会成员再聪明，也不会想到，你早就把银行银库的钱给转移到我公馆的地下室了。这一次银库大爆炸只不过是炸掉了其中的一小部分而已。老弟，你可是天下第一功啊！”

　　朱掌柜一生谨慎，此次也不例外：“四爷，小人的命就是您给的，小的我再卖力，也报答不了您的恩情！”

　　四爷太高兴了：“老弟，你真是神机妙算，借教授之手，取银库之钱，很有点武侠小说中金银大腾挪的意境啊！外面人则以为我们是为了民族利益，而不把钞票留给小日本，真是名利双收啊！朱老弟，我送你一句话：朱郎妙计安长海，银库虽炸钱还在！”

　　龙四爷就爱听朱掌柜所说的这种知趣的话。人就是要明白事理，要像朱掌柜这样懂事，要知足嘛，古人云：知足者常乐，说的就是这么个道理。朱掌柜常乐，就是因为他很知足，他永远知足！

　　朱师爷商业银行银库这里的保卫人员运气很好，可是，在日军杉机关银库那边的大胖等人却在劫难逃，运气差老鼻子了。人比人，真是气死人！却说大胖等人冲到地下银库，只见地下银库里大门敞开，根本就没人看守。里面堆满了大大小小的各种箱子，看来，全是金银财宝了。大胖和手下的人全都笑开了花。能不笑吗？眼瞅着传说中的宝库就在眼前，数不清的财宝就等着他们去取，能不心跳，不激动吗？正在此时，他们听见地库顶上出口处有人在大喊：“快撤出来，下面有危险！”

　　大胖不以为然地说：“有他妈个屁危险？里面连个鬼影子也没有！还不是上面那些军统的小子怕我们占便宜了，想跟老子耍花招了！别听他们的，快，把箱子打开！”

　　几个胆子大的举起手中的汉阳造步枪，用步枪上的刺刀使劲去撬箱子，等到箱子撬开了，他们猛然发现里面装的全部是炸药！众人正傻了眼，只听见一声巨响，地下银库中发生猛烈爆炸。一时间，天翻地覆，火焰熊熊燃烧，在地下银库中的所有人员立刻被炸得粉身碎骨，在地面上的特工或是就地卧倒，或是四处逃避，唯恐速度不快。

　　黑桃A知道中计了！他没有想到的是，狡猾的木村居然给他来了个空城计，外加一个火烧赤壁，双管齐下，把他的人马炸得死去活来！“好你个木村，真他妈的诡计多端！咱们来日方长，再行决战！”

　　黑桃A看见眼前惨状，不由得义愤填膺。他心里还真有些悲哀，原本打算缴获日军的不义之财，谁想到木村却设下陷阱，引他上钩！还是蓝金刚会说话：“区座，胜负乃兵家常事，您可千万别往心里去。今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有的是和木村那小鬼子拼的机会。”

　　黑桃A只好苦笑一声，下令队伍化整为零，紧急疏散。他知道，和日本鬼子的作战才刚刚开始。

　　天亮以后，在日军杉机关特工人员以及501分队的接应下，日军18师团大部队开进长海城，城里老百姓关紧门户，不敢出去。城市上空飘扬的是血腥颜色的皇军太阳旗，从此以后，长海沦陷了，成为日寇的重要军事重镇。

　　对于方塞德教授来说，这世上究竟有没有巧合？应该说还是有的。方教授一生中经常能在劫能逃，逢凶化吉，运气还真是不错，其中，有好几次简直就是撞大运了。当日军占领长海以后，长海大学学生全部逃难去了，校园里几乎毫无人迹，只有一些教职员工，上有老，下有小，无路可逃，只好留在宿舍里，苟延残喘，过一天，算一天，盼望战争早日结束。可是，这仗一打起来，哪里还有休战的迹象？

　　没过两天，日军18师团大规模开进长海，其中一些侵略军部队就冲入长海大学，安营扎寨，准备长久驻扎下去了。这些部队在长海城内到处横冲直撞，为非作歹，有时还跑到长海大学教职工宿舍区去撒野，抢劫、打骂，无恶不作。

　　方教授夫妇对日寇暴行看在眼里，恨在心头，可是，他们毕竟手无寸铁，只能看着日军部队为非作歹。一天下午，几个日军士兵冲到方教授家里，用枪托把教授夫妇赶开，准备翻箱倒柜，大肆抢劫。教授看到日军士兵把他多年收藏的古籍善本满地乱扔，糟蹋得乱七八糟，实在是忍无可忍。他捡起地下的古书，用流利的日语，愤怒地斥责着这些衣冠禽兽：“八格，你们是什么东西？把这些好书给糟蹋了！”

　　日军士兵一看，这个支那人居然还懂日语，马上冲上来，用枪指着教授：“八格，你的懂日语的，从现在开始，跟我们走，去作通事（翻译）！”

　　说着，这些日军士兵就来抓教授，方塞德是士可杀而不可辱，与其去当汉奸，倒还不如去死，他本来就是一个宁死不屈的志士，怎么会给他们去当翻译？于是，就和他们搏斗起来，但是，在暴虐的侵略军面前，教授又怎是他们的对手？正当教授被打得鼻青眼肿之时，一名日军少佐军官走进房里。这名军官大声训斥那些士兵：“八格牙鲁，快给我滚出去！”

　　那些日军士兵只好立正道：“哈依！”

　　随后，他们只好鼠窜而去。方教授正惊讶不已，仔细一看，这名日军军官不是别人，居然是在日本留学时的老同学大岛！教授大叫：“大岛君，怎么会是你？”

　　大岛笑着说：“方教授，怎么不会是我？”

　　教授太太立刻拿出毛巾，为教授擦洗伤口。大岛看到教授血淋淋的伤口，生气地说：“全疯了，整个日本全疯了！就连我这个反战分子他们也不放过，强迫我穿上军装，赶到中国来服役。”

　　教授看到他身上的军服，生气地说：“你的手上也沾满了中国人的鲜血吧！”

　　大岛立刻否认：“我的老同学，恰恰相反，我还救了不少中国人，把他们给放走了。”

　　教授不信：“可能吗？难以置信！”

　　大岛说：“真的！我只是在日军长海兵站负责后勤供应，从来就没有开过枪！说来也巧，我们兵站就设在你们大学校园内。”

　　教授愤怒地说：“拿枪也好，不拿枪也好，反正你也是侵略军！五十步笑百步而已！”

　　“所言极是，老同学！我无法否认你的指控！”

　　“那你还不起来反对那些可耻的军国主义者？”教授指责他说。

　　大岛真诚地说道：“教授，你以为我不痛苦？当我来到中国，看到战争所造成的苦难，目睹那些死难者的惨状，我的心也在流血！总有一天，我们这个民族会为战争而付出惨重的代价，也许，到那时，大和民族才会彻底觉醒，才会意识到发动侵略战争是一个民族的大悲剧！”

　　教授听到大岛真诚的忏悔，也知道他在庞大的日本战争机器面前，所感受到的无奈和痛苦。教授太太诚恳地说：“大岛，你一定要多积德，千万不要成为历史的罪人！”

　　大岛眼里噙着泪水：“尊敬的夫人，请相信我，我不会成为一个坏蛋的！”

　　离开教授家的时候，大岛说：“我就在你们校园里的九号楼二楼驻扎，如果有什么事发生，你们就立刻来找我。此外，也可以打电话给我，我的号码是：02-3331！”

　　大岛走了，走时颇有些伤心，昔日的好友现在已经形同路人，很是陌生。他知道，过去他们之间的深厚友谊已经不复存在，在教授眼里，他大岛也就是一个日本侵略军的军官，如此而已，岂有他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