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黑洞篇(15)

　　木村机关长在长海旗开得胜，因为战功卓著，晋升为长海日军警备部队少将司令官。他的心情很好，不是一般的好，简直是好极了，他终于成为这座城市的真正主人了，既然是掌握生杀大权的主宰者，他要治理这座城市，让长海变成大东亚共荣圈里的一颗璀璨明珠。

　　小三子坐在木村面前，他已经成为长海伪警察局行动大队大队长，由于兴奋，激动得笑神经始终处于亢奋状态。木村有意让他坐下，将军知道如何使用小人，特别是刚刚得志的小人，只要利用升官和发财这两个传统手段，将军知道，小三子就会如同一只疯狗一样，为日本主子卖命效劳。

　　佐藤也被晋升为日军中佐，今后作为副机关长，负责杉机关的日常工作和长海全城的情报和治安工作。他坐在木村面前的椅子上，用崇拜的目光紧紧盯着木村将军，正是将军使他能够找到自己的用武之地，能够在支那平步青云，不断晋级，得到了日本男人的尊严。

　　木村本来就是一个喜怒无常，爱恨多变的特工头目，此时，他的笑容突然就消失了，脸色一变，阴森可怕。小三子不由得心中打鼓。木村终于开始说话了：“占领长海，实现了杉机关第一个战略目标。现在，我们要开始为第二个目标而奋斗，也就是说，要把长海转变成皇军进攻支那内地的军事重镇，还要成为军事行动的政治基地和经济基地。”

　　佐藤本来就会说好听的话，此时立刻歌功颂德：“在将军阁下的指挥下，我军一定会很快实现第二个战略目标！”

　　木村有时喜欢听听颂歌，可是，今天却不是时候：“混账，你们以为你们升官了，过去的事就大风吹了？长海商业银行银库被炸毁，皇军至少损失一亿元资金，这笔钱能在国际市场上购买多少武器和石油？我一直心情悲伤，你们居然还恬不知耻，整天花天酒地，醉生梦死？你们以为我不知道，有空就泡在那个“彩红院”里，和那个小彩红喝酒唱歌，整天鬼混！”

　　佐藤是个聪明人，立刻说道：“是肖三智大队长说那里经常有军统特工在活动，叫我过去检查、检查。”

　　小三子刚要辩解，一想，怎么着也不能得罪佐藤，便把话给吞回去了。木村冷笑：“八格！是去检查军统？还是检查妓女？佐藤，你给我听好了，立即追查长海商业银行银库爆炸一案，是谁下令爆炸的？背景如何？要是一周之内抓不到案犯，你就到前线去当敢死队员，不要活着回来见我了。”

　　一听到去当敢死队员，佐藤心中顿时十分悲凉，不过，他还是脸色不变，故作严肃，立刻起立敬礼：“哈依！”

　　虽然，木村是个资深的间谍头目，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小彩红居然会是军统的秘密线人。姜特派员知道，当日寇占领长海以后，她必须尽快搞到日军的重要军事情报和经济情报，因此，她煞费苦心，利用长海帮内部人员，设计把小三子和佐藤引到“彩红院”来，指使小彩红，施展迷魂魅力，用美色迷惑佐藤，并经常把佐藤灌醉，在半夜时刻，使用间谍微型照相机，把佐藤公文包里的机密文件，进行拍摄，然后，定期接头，把胶卷和其他重要情报交给姜特派员。通过这种方法，军统获取了许多有关驻扎在长海的日军部队的重要军事情报。后来，当黑桃A需要得到长海日军杉机关秘密银库的具体地址时，姜特派员也是通过小彩红，从佐藤那里了解到的，这也是抗日战争期间，小彩红所搞到的日寇最为秘密的情报之一。

　　佐藤本来就是一个好色之徒，遇见小彩红以后，惊为天人，有空就往那里跑，小彩红根据姜特派员的指令，当然也用尽心计，取悦于佐藤，从他那里，得到许多重要情报。这一切，佐藤一直没有发现，就连小三子也没有产生任何疑心。

　　木村把目光转移到小三子身上，说道：“你给在香港的龙四爷打个电话，告诉他，皇军非常器重他的才华，他在长海是很有一番作为的。你请他立刻返回长海，和皇军共襄盛举，把长海给治理好。你就说是我木村说的，如果十天之内他不回来，皇军将不得不没收龙先生在长海的一切财产。何去何从，他必须早作决断！”

　　小三子知道木村的火气已经过去，立刻信誓旦旦地说：“将军阁下，请您放心，龙先生要是在十天之内不回长海的话，请斩肖某之首，以谢天下！”

　　其实，作为多年跟随龙四的人，小三子已经吃透了四爷的心，木村已经放话要善待四爷，这就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此外，四爷要是不回来的话，所有财产皇军一没收，四爷和他的姨太太们去喝西北风不成？因此，只要自己稍加游说，还怕龙先生不乖乖就范？

　　木村笑了，笑得很有些莫名其妙，其实，有权势的大人物笑的时候，往往都是莫名其妙的。木村说：“小三君，你已经是长海警察局的侦缉大队长了，只要龙先生一回来，你就担任警察局副局长！你的，大大的升官发财的！”

　　小三子恨不得立刻就跪下来，向木村磕头致敬，不过，他仔细一想，龙四还没回来呢，磕头稍早了一些，便深深鞠躬，表示感谢。木村开始不耐烦了，挥手要他们下去：“去执行任务吧！”

　　佐藤和小三子立刻就退下去了。小三子当晚就给在香港的龙四爷打了个电话，他原以为四爷会立刻同意返回长海的，可是，他太嫩了，在江湖上还没真正喝过几口水。龙四爷在电话里冷冷地说：“我是来香港治病的，现在，病还没好，怎么回去？”

　　四爷是个高人，是个有主见的高人，他的来去，是要根据国内外的局势，认真加以权衡，然后才作出决断的。这小三子以为自己被日本人任命为长海维持会警察局的侦缉大队大队长，开始翘尾巴了，居然想左右四爷的进退，哼，真是岂有此理！小三子一看，麻烦来了，四爷根本就不想回来，那自己在日本人那里如何交代？小三子只好硬着头皮说道：“四爷，木村司令官可是放了话的，您要是不回来，他就要拿走您的全部财产，那帮里的弟兄们吃什么？”

　　四爷一听乐了：“好啊，木村司令官要拿走长海帮的财产，他去拿啊，从今往后，长海帮几万人吃饭穿衣，就要靠他解决了，那太好了，省得我眼瞅着帮里边儿入不敷出，天天着急上火。你去对他说，要他今天就去接管，日本人如果要我们在长海各处财产的清单，朱掌柜立马就给他送去！”

　　小三子一听，知道四爷的倔脾气又犯了，连忙赔着笑脸说：“四爷，您好好治病，我再去劝劝木村，看看有没有更好的办法。”

　　四爷哈哈大笑，挂上电话。他坐在那里，心中很不是滋味。这个小三子现在以为自己羽毛丰满了，开始锋芒毕露了。哼，长海水深，大鱼再多，还能轮得上他小子去摸？只是做梦娶媳妇吧！四爷抽了一袋水烟，心中暗自决定，看来，对于小三子这家伙，得开始提防了，子系中山狼，刚刚得志，就要猖狂了？姥姥，没门！

　　小三子立即去向木村和佐藤汇报了，一五一十，讲得很是清楚，当然，免不了有些加油添醋。木村也是个人物，原以为自己软硬兼施，左手胡萝卜，右手大棒，龙四在日本皇军刺刀下，还能吃了豹子胆，敢不就范？但是，他没想到龙四此次居然会软硬不吃，甚至还主动要求皇军接管长海帮的资产，然后，再在幕后挑动几万帮会弟兄来和皇军作对！好你个龙四，良心坏了坏了的！想到这里，木村冷笑一声：“虽说是强龙不压地头蛇，不过，长海现在已经成为皇军的基地，我倒要看看，这龙四究竟有多厉害，在我的屋檐下，他敢不低头？”

　　小三子马上拍马屁道：“他龙四的胳膊再粗，怎能拧得过将军阁下的大腿？”

　　佐藤杀气腾腾地说：“司令，我带人去把他的公馆给封了，看他回来不回来！”

　　木村微微一笑：“小不忍则乱大谋！你们的办法大大的不好！”

　　小三子顺着说道：“是的，确实不好！”

　　木村脸色一变，很是狰狞：“小三君，已经过去三天了，还有七天，七天以后，龙四还不回来，我就只好根据你自己的要求，把你的脑袋挂在东门的城门洞上了！”

　　小三子哭丧着脸说：“小人再去想想办法，您给我一点时间！”

　　佐藤也落井下石，恶狠狠地说：“此外，你还要迅速找到下令银库爆炸的家伙！”

　　历来祸不单行，小三子听后，倒吸一口凉气，连忙告辞，匆匆忙忙赶回侦缉大队大队部，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发愁，他还不时拿手摸摸颈上的脑袋，看看还在不在。原以为当日本人的走狗可以吃香的，喝辣的，现在看来，连自己的脑袋都快不保了，你看这汉奸给当的！可是，光叹气也没用，怎么着也得把龙四爷给骗回长海！

　　小三子虽然不学无术，但在帮会里混了多年，也算是一个鬼才，他左想想，右想想，居然还想出一条毒计来。他马上把手下一批侦探给叫来，首先把他们给臭骂一顿，骂得他们丈二金刚，摸不着脑袋，可是，他们知道肖大队长是木村面前的红人，也不敢回嘴，只是低着头听着就是了。骂完以后，小三子亲自把三个侦缉小队长给叫到密室，如此这般地吩咐了一通，三个侦缉小队长各自带领自己的人马，飞也似的冲出去执行秘密任务去了。

　　第一侦缉队的目标就是迅速拿下朱掌柜。却说朱掌柜躲在龙公馆里，每日负责处理龙四爷的财务，只是不敢外出，终日埋头算账，倒也无事。这天上午，只见警察局侦缉队张小队长带领十个便衣，来到龙公馆里，说是要见见朱掌柜。

　　在龙公馆门房值班的也有十来个弟兄，平时和张小队长关系也不错，常在一起喝酒，今日看见张小队长闯了进来，尽管一脸笑容，说是来请朱掌柜去喝酒，这分明就是一场鸿门宴，哪里是喝酒，怕是要舞剑了。保镖头目大秃笑嘻嘻地说：“张队长，不凑巧，朱掌柜一早就出去了，不在公馆里。”

　　张小队长顿时脸色转阴：“大秃，你我也是多年的朋友了，你也别为难兄弟，把朱掌柜给请出来，大家相安无事。”

　　大秃也不是好欺负的，见张队长变脸，自己却不翻脸，依然乐呵呵地说：“我要是不把他给请出来呢？”

　　张小队长索性横下一条心来：“那就只怕是朋友也做不成了。”

　　说着，张小队长一挥手，十个便衣侦探就抬脚往院里闯，只见大秃伸手轻轻一挡，闯在最前面的那名侦探当即扑倒在地上。张小队长大喝一声：“弟兄们，掏出家伙来！”

　　只见侦缉队的侦探全部把手枪给拔出来，对着护院的保镖们大喊：“站住，不许动！”

　　张小队长突然笑了：“大秃，实在是不好意思，这是太君下的死命令，今天，兄弟要是不能把朱掌柜给请回队里去，晚上兄弟就没命了，还望老兄给网开一面。”

　　张小队长带着人马正要往里走，只见大秃笑着说：“张队长，您也真是的，有话好好说，千万别动不动就舞枪弄刀的，院里全是女眷和孩子，让他们给看见了，怪吓人的。”

　　张小队长一想也是，毕竟是多年的朋友，低头不见抬头见：“大秃，你我全是在长海混饭吃的，你就让这一回，晚上我请你吃饭，如何？”

　　大秃正笑着，突然脸色一变，阴沉沉的说：“张队长，您朝上面瞧一瞧，看看上面的弟兄答不答应。他们要是答应，我就让你们进去。”

　　张小队长抬头一看，只见二楼上早已埋伏了几十个人，十几挺机关枪从各个角度把院里给全部封锁起来，只要一开火，谁都别想从这里活着出去。张小队长顿时毛骨悚然，但是，他也是个老侦探了，顺手把大秃给拉在身前，用手枪对着大秃的后脑勺说：“大秃，你我都是没老婆、没孩子的光棍，老子今天反正也是一死，不是死在龙公馆，就是死在日本人的宪兵队里，你我一命换一命，谁也不亏！”

　　双方正僵持着，只听一人大喝一声：“闹什么闹？这里是你们撒野的地方吗？”

　　众人一看，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朱掌柜，大家全呆住了。朱掌柜平静地说：“楼上的机关枪全给我撤了，张队长来请我去喝酒，棒不打送礼的，枪不指请喝酒的。大秃，你们好生看家护院，我跟着张队长去一下就回来。”

　　大秃喊着说：“朱掌柜，您可千万别出去，您要是出去了，有什么意外，四爷可是饶不了我的！”

　　大秃干脆把身子给转过来，面对着张小队长：“姓张的，你要是把朱掌柜给带走了，我也是死路一条。这么吧，你小子现在就开枪把老子给打死，你就从我尸首上，把朱掌柜给请走吧。”

　　张小队长在江湖上也算是个见多识广的人物，可今天，手直发颤，不敢开枪。朱掌柜走到张小队长身边，把他的手枪给拨下去，然后说道：“大秃，跟你没关系，是我自己要出去的。万一出了什么问题，你就告诉四爷，我朱某人这条命本来就是四爷的，即便死了，也死得值。”

　　大秃一听，顿时号啕大哭。朱掌柜也不说什么，对张小队长说：“院里全是家眷，她们胆儿小，你们别在这里闹了，快走吧。”

　　张小队长立马说：“朱爷，您是个好汉，不让弟兄们为难，兄弟佩服。您请！”

　　朱掌柜笑笑，便跟着张小队长他们走了。张小队长也算照顾他，没给他上铐子，临上侦缉队囚车时，朱掌柜只听见大秃还在里面哭得死去活来，他笑了，笑得有些凄凉。

　　第一小队有惊无险，总算是完成了任务，第二小队情况如何？侦缉队李小队长带着第二侦缉队的人马分别去拜访了长海商业银行留在城里的所有董事，无非是张董事、李董事、王董事、赵董事、钱董事等等。李小队长按照肖三智大队长的命令，就说了几句千篇一律的话：“董事先生，您好，不好意思，来打扰您了。关于贵行银库爆炸一事，日本宪兵司令部准备严办，要把各位董事给关进去，撕拉撕拉的。”

　　说到这里，几乎所有的董事全都脸色苍白。他们知道，只要进了日军宪兵队，那就别想活着出来了。李小队长接着说道：“我们肖三智大队长在太君面前给说了许多好话，终于把太君给说通了，此事由警察局侦缉大队处理，自己人处理，那就是柳暗花明又一村了，各位董事，那就有回旋余地了！”

　　李小队长的话说得十分清楚，各位董事也全是明白人，他们对李小队长是感恩戴德，对小三子，不，对肖大队长是永世难忘啊！几乎没人不塞给李小队长红包的，李小队长此次委实是所得甚丰啊。就这么跑一趟，收下的红包就足够买一套石库门的房子了。李小队长最后说：“日本太君现在只要各位做一件事！”

　　各位董事忙说：“别说是一件事，就是两件事，十件事也是应该的！”

　　“只要做一件！就是一件！各位立刻打电话给龙四爷，要他在三天之内返回长海，举行一次商业银行董事会，董事会就此次商业银行银库的爆炸事件写份决议，交给我们，由我们转呈皇军宪兵队，这事就算与各位董事没瓜葛了，就全摆平了，如何？”

　　各位董事一听，立刻唯唯诺诺，答应坚决照办，一百个照办，一千个照办。李小队长临出门的时候，把红包捏了几捏，里面沉甸甸的，感受很妙，真是妙不可言，也就是说，这种感觉是一种令人精神抖擞，全身发软的奇妙意境。但是，李小队长毕竟是侦缉队的队长，不是慈善机构的队长。他格外沉重地交代了一句：“各位，如果三天以后，龙先生不回来的话，弟兄们也就别无选择，只好请各位到皇军宪兵司令部去开董事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