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黑洞篇(19)

　　陈克立即收下，小心翼翼地放在里面衬衫的口袋里。何嘉立刻明白，这肯定不是一包普通的香烟。随后，他俩走出大门，来到马路上。陈克对何嘉说：“龙先生是长海帮帮主，在长海很有分量。今后，由你和他单线联系，他在各界的人脉资源非常广泛，经常能够得到许多重要情报。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会建议市委派你到他那里工作。”

　　何嘉说：“你放心，我会做好他的工作的。”

　　陈克继续说道：“龙四爷的公馆里有不少保镖，警察局的便衣特务不敢来闹，所以，相对比较安全。过去，每当我遇到紧急情况，有时也躲到这里面来避难。”

　　“龙四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吗？”何嘉询问道。

　　陈克笑了：“他没问过我，不过，显然他是知道的。”

　　“他会出卖你吗？”

　　“一般不会。他在江湖上还是比较看重自己名声的，能帮人处且帮人，就是他的座右铭，当然，他还是会要求得到相应回报的。”

　　日寇占领长海以后，立即在社会上强行使用日军军票，但是，即便是在日军刺刀的压迫之下，日军军票也不被长海沦陷区老百姓所接受，就连那些为虎作伥的汉奸，也不敢公然把日军军票拿出来使用。在这种情况下，木村不得不要求在长海的各家日本银行，把战前所存储的中国法币拿出来使用，尽管如此，在长海的日本军队还是面临军费入不敷出的状况。

　　木村少将在杉机关会议上说：“大日本皇军最初的计划是，每占领支那一个地方，就在当地使用军票，收购食粮和一切物资，现在看来，目前我军遭遇到重大失败。这是因为，这种军票是我们日军军部所印行的，与日本国内的日元不相联系。原来我军准备把这种军票迫使支那老百姓使用，这是因为，大本营考虑到，一旦在支那内地发生金融混乱的局面，将与我国金融界毫无关系。”

　　佐藤是日军金融战专家，他也不得不承认：“尽管皇军打一仗，胜一仗，在支那的地盘越占越大，但是，支那老百姓都在私底下认为：我军只是日本泥足巨人，在支那越陷越深，因此，他们对我军军票的使用，用尽一切方法推脱。目前，我军军票使用范围极小，只有一些顺从我军的人士，组织当地地方维持会，在帮助我军竭力推行军票使用。我军原来计划以战养战，一切军费开支以军票来支付，但是，现在的实际情况是：这只是一种理想，我们所使用的主要军用物资，都需要由我军军舰从日本本土运来，在支那当地是很难接济的。”

　　木村忧心忡忡地说：“尤其是粮食，在市面上储存不多，需要皇军四处去设法搜罗，可是我军军票又在当地行不通，无论是在城市，还是在农村，要得到大量粮食，除了武装夺取之外，还只能使用支那的法币。目前，我军所拥有的法币，只能依靠设在上海、长海等地的几家大日本银行的存币。此外，很明显的一点是，目前我军军票所能使用的地区只是在皇军所占领的城市之内，一旦皇军出了城，军票就买不到任何东西。”

　　佐藤和其他日军军官询问：“将军阁下，对于这种艰难的局面，我军应该如何处置？”

　　木村略加思索，随即命令道：“将秘密银库储存的支那银圆和我军仿造的支那货币，立即陆续上市使用，将真假货币混合使用，将假钞和银圆联合使用，双管齐下，必将效果显著！”

　　佐藤与其他军官马上说：“哈依！”

　　此后不久，为了了解日军部队内部的联勤动态，陈克去日军长海兵站和大岛会面了。大岛请他在附近的一家日本餐厅吃日本料理，在用膳过程中，大岛不断喝酒，情绪非常低落。陈克说：“大岛君，别喝得太多了，伤身体啊！”

　　大岛微带醉意，烦闷地说：“战争全面开始以后，我军希望采取以战养战的军事经济手段，但是，我们的愿望并未实现。目前，我军联勤供应困难重重。”

　　陈克明知故问：“为什么？”

　　大岛又喝了一口，说道：“你知道，我军在中国所发行的储备票很不值钱，根本就没人愿意使用。江南地区老百姓四处抢购银圆，听说杉机关木村他们试图进一步打乱江南地区金融体制，这是因为江南的金融局面必将影响到中国内地市场，一旦江南地区的币制发生混乱，中国内地的金融币制也会出现混乱。”

　　“木村能有什么办法？”陈克询问道。

　　大岛继续说道：“木村下令杉机关把在长海日本银行秘密储存多年的银圆给取出来，通过各种渠道，散发给长海城里的小贩，由这些小贩到处设摊出售，或者拿在自己手中四处兜售。杉机关这一计划的基本思想是：因为普通老百姓是买不起黄金和美钞的，但是，购买一块银圆毕竟是有可能的，所以，目前长海城里的居民争先恐后抢购银圆。”

　　当陈克返回住地以后，根据大岛所提供的情报，立刻与何嘉商量。他说：“何嘉，看来日本间谍机关又开始在金融领域里策划新的阴谋。你去外面的马路上，详细了解一下城内银圆使用的具体情况，然后，再提出你的意见。”

　　何嘉说：“好，我立刻就去调查。”

　　何嘉在长海城里转了一大圈，发现贩卖银圆的摊档遍布全城，多达几千处。事实上，很少有什么银圆摊位，只是一个小贩手里拿着几块银圆，叮叮当当地敲着，每当有人走近，双方就开始谈价钱。当何嘉来到马路上时，一些倒买倒卖的银圆贩子刚一看到她，以为是遇见阔太太了，就“当当”地敲起来。银圆贩子冲着何嘉大喊：“太太，银圆要吗？”

　　何嘉走上前去，询问道：“有人买银圆吗？”

　　小贩回答说：“太太，买得最多的就是那些乡下人，他们一看到银圆就眼红，把物品运到长海之后，就换进银圆带回去。只要有银圆，他们心里就踏实。”

　　何嘉继续问道：“你有什么银圆？”

　　小贩马上介绍说：“我这里有两种银圆，一钟是大头，价钱贵一些，还有一种叫小头，价钱便宜些。太太要哪一种？”

　　何嘉忙回答说：“我只是随便问一下。”

　　小贩顿时显得很失望：“你要是不买，就别瞎打听。”

　　何嘉回到住地，就把这一情况告诉了陈克。陈克对此很敏感，其实，历来在情报战线上工作的人士往往都很敏感，这种对外界事物的敏感性往往就是情报线索的来源。陈克对何嘉说：“战前国民政府所采取的废银改钞的金融政策实行之后，长海市面上的银圆早已绝迹了，而且银圆也不在市面上流通了。过去，我们以为日寇把抢购来的银圆已经运回日本，现在根据你和新才组同志所了解的情况，看起来，日寇是把掠夺来的大部分银圆秘密存放在长海的几家日本银行和杉机关自己的秘密银库中。”

　　何嘉问道：“日军军舰不是经常在中日之间海面上往返运输吗？”

　　陈克回答说：“日寇所掠夺的银圆数量太大，运不胜运，到了七七事变以后，中日之间全面开战，根据大岛透露的情报，日寇军舰到长海时，运来的基本上全是鬼子部队和军用物资，当这些军舰返回时，运送的大多是伤兵和一些掠夺到的紧缺物资，诸如矿产品，棉花等。到后来，连日军所抢来的废铁也没有机会运回日本，可见日寇运输十分困难，他们自己所制定的战争计划也被打乱了。”

　　何嘉继续问道：“可是，日寇为何不把那些银圆运送回国呢？”

　　陈克答复道：“日寇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日本国内目前最为紧缺的是米粮，棉布和煤。银圆即使运送回国，也无太大用处，所以，他们只好把那些掠夺而来的银圆存放在长海等地，而且，现在看起来，日寇在长海等地存放的银圆数量很大。”

　　何嘉继续询问：“日寇最近不是在沦陷区设立了棉布统制委员会、米粮统制委员会吗？他们为何还需要使用钞票呢？”

　　“统制归统制，但是，日寇总还得付一些钱嘛！他们既然来不及印钞票，那就剩下唯一的办法，把贮存的银圆抛出来，换取钞票使用。你要知道，打仗究竟是打什么？战场上打的是士气、武器和人，而战场以外，打的是科技和钞票！”

　　通过陈克的详细说明，何嘉逐渐明白到金银和货币的重要性。直到此时，她才恍然大悟，明白了其中的许多道理。陈克继续说道：“你还记得吗？三年前当我离开长海去江西苏区时，记得日军杉机关正在紧急赶修秘密银库。”

　　何嘉汇报说：“是的，耿江南还设法打入银库工程内部，了解到不少具体情况。”

　　“耿江南现在情况如何？这些年有变化吗？”

　　“曾晓同志指示说，耿江南在敌人内部的位置非常特殊，一定要长期潜伏，不到紧急关头，轻易不要启用他。”

　　“不过，现在我准备和他见面。”

　　“你的意思是，要正式启用他了？”

　　陈克回答说：“是的，现在，鉴于日寇占领长海，形势十分危急，该是启动他的时候了。”

　　何嘉说：“我看可以，但是，一定要对他慎重使用，毕竟有好几年和他没有联系了。”

　　陈克回答说：“可以在使用中进行考查。”

　　按照陈克的指令，卖报少年秘密通知耿江南，按时赶到一个秘密联络点。在那里，陈克终于和耿江南再次相见了。陈克只是简单地和他握了握手，但是，耿江南已经有三年没有和组织上的同志们正式联络了，他的兴奋是不言而喻的。

　　耿江南高兴地说：“陈克同志，我接到卖报少年的通知，非常高兴，毕竟，我已经有四年没有得到上级的明确指示了，我有时想，是不是组织上把我给忘记了？”

　　陈克回答说：“怎么会忘记你？曾晓同志说，你是我们的一个重要的秘密武器，不到关键时刻，轻易不会要你出山！”

　　耿江南激动地说：“我一直是有劲使不上。”

　　陈克深沉地说：“在秘密战线上工作，有时候要学会耐得住寂寞。我知道，党内的一些秘密党员，有时候要隐蔽十年，甚至更长的时间，才能接到地下党所委派的特别任务，这是革命工作的特殊性所决定的。”

　　“我真怀念当年我们在一起时的岁月，现在我一个人在敌人内部周旋，真的是太憋曲了。”耿江南由衷地说。

　　陈克说：“目前的战局形势你都知道了，我就长话短说。此次组织上交给你的重要任务就是，马上开始了解日军杉机关在长海的秘密银库的确切地点。”

　　耿江南高兴地说：“三年前我在杉机关的一个秘密银库工程那里干了一个月的苦力，对日军秘密银库的地点和内部情况比较了解。但是，上个月日军快要占领长海的前一天，我带领黑桃A的军统特工人员和龙四爷的行动队人员深夜赶到那里，结果发现，那里只是木村所布置的一个陷阱，根本就没有银圆，银库里全部是炸药，结果，龙四爷的行动队人员被炸死十几人。”

　　陈克慎重考虑了一下，然后说道：“木村也不是一个新手，他肯定早就把那项工程作为鱼饵工程，来引诱军统上当受骗。但是，真正的秘密银库应该就在长海，就在日军控制的某一个秘密地点。随着日寇在中国各地大举进攻，我们绝不能让日寇以战养战的罪恶行径得逞，敌军秘密银库应该尽快列入我们的重点打击目标。”

　　耿江南表示同意：“秘密银库是日军后勤供应的资金来源，破坏秘密银库，断敌军事财源，在抗战时期的军事和经济领域有着重要意义。”

　　陈克说道：“对！你的建议很好，最近我们正在考虑制订一个崭新的秘密行动方案。”

　　耿江南接着说：“我再提供一些重要消息：黑桃A对杉机关的秘密银库也一直很感兴趣。昨天，我听蓝金刚说，黑桃A正在开始策划新的行动计划，按照他过去的思路，他很有可能也会对杉机关真正的秘密银库下手。”

　　“为什么？”陈克询问道。

　　“首先，秘密银库的保卫力量相对而言，会比其他军事目标要少一些。其次，夺取日军秘密银库可以削弱敌军的经济力量，还可以增加军统的财力，加强国军的后勤支付能力，这应该是个一箭双雕的计划。”

　　陈克点头表示说：“有道理。目前，你的任务就是尽快确定杉机关秘密银库的准确地址。四年前，你曾经在敌人修建秘密银库时，打入内部，干了一段时间。你对日军的秘密银库修建模式和地点选择要求等情况，应该非常熟悉。”

　　耿江南回答道：“您说得对！历来兵不厌诈，我对木村这个日本间谍头子的行动特点比较了解，此人诡计多端，并非等闲之辈。当年我就曾一直怀疑，当木村在修建秘密银库时，公开招聘劳工，兴师动众，唯恐天下不知。对于一个有经验的间谍头目来说，这种做法应该是一种军事上的重大忌讳。”

　　陈克询问道：“你的意思是说，木村当年是虚晃一枪，故意把军统的注意力给吸引到错误的方向上去？”

　　耿江南回答说：“是的，结果证实了我当初的疑虑。有关这一点想法，应该还需要得到更多的事实根据，不过，历来狡兔三窟，我想，根据木村过去在间谍活动中的用兵布局，他不会把全部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因此，我们都要重新开始侦查，确定日军秘密银库的真正位置和防守力量，然后再制订相应的行动措施。”

　　陈克说：“你讲得不错。”

　　耿江南很有信心地说：“我会立刻去打听，争取尽快确定目标，明确敌人的真实布局。”

　　陈克最后握着耿江南的手说：“江南，此次行动关系重大，你就辛苦了！”

　　“请组织上放心，我保证完成任务！”耿江南回答得很有信心。

　　由于何嘉现在的一项重要任务就是和龙四爷联络，龙四爷在龙公馆里专门为她准备了一套房间，对外则说，她是四爷的远房表妹。当年若夏自杀，何嘉受陈克委托前去医院探望，两人就已认识了，彼此之间，印象也很不错。何嘉住进龙公馆以后，自然而然，她和方若夏就越来越熟悉了。龙四爷和若夏早已重归于好，不过，两人再也说不上是山盟海誓，但是，若夏已经习惯了那种明星的奢侈生活方式。何嘉也曾试探过她的口气，能否脱离龙四爷的阴影，走自己的路。

　　若夏长叹一声：“何姐，我实在是无法再回到那种简朴的生活中去了。法国香水，名牌服装，珠宝首饰，高级轿车，所有这一切，全已成为我的生活的一部分。离开了这种生活方式，我的生命还有什么意义呢？”

　　何嘉知道，若夏已经走进名利场中，而且，她已经永远无法离开这种浮华世界了。这天，当龙四回到公馆以后，何嘉根据陈克的要求，去和龙四会见。何嘉对他说：“龙先生，目前江北根据地发展很快，陈克先生以江北根据地长海办事处主任的名义，致函给您，请您过目。”

　　龙四马上就笑着说：“陈先生是无事不来函啊！”

　　他打开信函，陈克在信中写道：“龙先生台鉴：新四军在江北根据地，血战数月，已给予日寇重创，但因资金短缺，武器装备短缺，渴望各界爱国人士给予捐助……”

　　龙四看完信后，立即去找长海的几个重量级朋友，秘密召开抗敌后援会，以主席团名义，讨论捐赠一事。会议通过决议，同意将价值十万元的海外进口军用物资，秘密捐赠给江北根据地的新四军将士。

　　翌日晚上，龙四就把这一消息通知了何嘉，何嘉闻讯喜出望外。她说：“龙先生，我代表新四军前线将士，对你们的大力支援，表示衷心感谢！”

　　龙四开玩笑道：“何小姐，毛毛雨啦，这是我送给你的见面礼，让你开张见彩！”

　　不久以后，龙四就动用长海帮的地下管道，把这批军用物资安全运送到江北根据地。与此同时，陈克和何嘉也在努力建立新四军地下秘密交通线，从江北根据地把许多农副产品运到长海，设法卖出以后，再把资金用来购买江北根据地部队所紧缺的医药、武器、纸张等，设法运回江北，保障根据地的军用物资供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