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黑洞篇(20)

　　当枪声响起的时候，若夏早已毫无知觉了，她的灵魂早已抵达那妙不可言的天堂了，她是在自己的歌声中走进天堂的。若夏最后留下的话是：“我要去天堂了，那肯定是一个极为美好的地方，因为，从来就没有一个人愿意从那里回来！”

　　作为电影明星，方若夏自然喜欢摄影，她最喜欢“大都会”照相馆的摄影师。这天，方若夏拉着何嘉去“大都会”照相馆去拍照，老板看到是方小姐来了，知道是龙四爷的明星女友，自然态度极为热情。在拍照过程中，她俩随意与照相馆李老板闲谈。在谈话中，李老板忽然问起：“方小姐，您能弄到一千元军票吗？”

　　方小姐很是诧异，忙说：“李老板，你为什么需要一千元军票呢？”

　　李老板悄悄说道：“二位小姐知道吗？目前，长海城内市面很不景气，许多店铺都已停业，只有照相馆的生意好得出奇。”

　　何嘉忙问：“那是为什么？”

　　李老板回答说：“你们不知道，这些照相馆做的全是日本军人的生意。日寇军人有一种怪癖，强奸妇女本来就是一件不可告人的丑事，但这些东洋禽兽还是要拍照留念，而且要把被污辱的妇女的面貌和衣服全给照进去。这种照片在我们照相馆里一天要冲数百张，所以长海照相馆的生意非常兴隆。但是，根据战时日军规定，照相馆使用的洗印材料和洗印纸张全由日本军方供给。”

　　方小姐问道：“管得这么严？”

　　李老板说：“但日本军人也有搞名堂的。我认识一个负责照相器材材料供应的日军军官，他对我说：你要是给我一千元军票的话，我就多配给你一些冲晒相纸，不在配给范围之内。”

　　何嘉回答说：“多弄一些相纸有什么用处？”

　　李老板低声对她们说道：“最近发生了南京大屠杀，有许多日寇把他们在南京奸淫烧杀的底片，大批大批地交给我们照相馆冲洗，可是我们所使用的洗印纸却是有记录的，按照规定，一张也不许多印。方小姐，您要是能够弄到一千元军票，我们就可以多买些日军供应的

　　红颜薄命洗印相纸，到那时，我就可以多印两套，一套给您，一套我自己留着。”

　　何嘉一想，这些照片全是日寇在华罪恶行径的铁证，如果能搞到手，公诸于海内外新闻媒体，对于揭露日寇的残酷暴行将会极有价值。她立刻对李老板说：“李老板，没问题，我们尽快给你搞到一千元军票。”

　　长海沦陷以后，日军封锁了城内的各个交通要道，老百姓经过日军哨卡时，被迫向日军士兵鞠躬致敬，身上所带的东西还要被日军仔细检查。方小姐和何嘉由于乘坐了龙四爷的轿车，轿车前面车窗上还贴着小三子设法搞来的日军宪兵司令部所颁发的通行证，她们在城内来去才基本免于检查。

　　第二天上午，何嘉立刻给“大都会”照相馆李老板送去一千元军票，一周以后，她得到一套日军官兵在南京大屠杀和长海攻城时的罪行照片。取回来以后，何嘉立刻选出一些具有代表性的照片，通过社会关系，立即转交给在长海的一些欧洲国家新闻记者。很快，这些照片在欧美的主要报刊上发表出来，无情揭露了日寇在华的罪恶行径，使国际社会详细了解到日军的滔天暴行。

　　当木村看到杉机关情报部门提供的欧美新闻媒体所刊载的日寇暴行照片以后，暴跳如雷。他把这些照片摔在佐藤的面前，大骂道：“八格牙鲁！你整天除了玩女人，泡妓院，你还会做什么？”

　　佐藤小心翼翼地拿起照片，仔细观看：“将军阁下，这可是关于进攻南京的照片，与我们无关。”

　　“混蛋！你再仔细看看，这几张照片是我们18师团进攻长海城的照片，这难道还不清楚吗？”

　　佐藤一看，果然如此，顿时哑口无言。

　　“这表明，这些照片是长海我军士兵所拍摄的，但是，支那情报机关设法搞到了这些照片，然后把它们交给外国记者。”

　　“那我们应该从哪里下手追查？”佐藤请示道。

　　木村大骂：“你这个草包！从长海的各家照相馆开始追查！我军士兵冲洗照片只有两个途径，第一是军队内部的冲洗部门，但是，因为我军有严格的审查制度，这些照片即便冲洗出来，也不可能外泄出去。第二个途径肯定是在长海的支那照相馆里进行冲洗的！那里没有检查制度，很容易就流失出去。”

　　“可是，杉机关早已下达命令，严格控制洗相纸的供应，照相馆对每份照片只能冲洗一套照片。”

　　“笨蛋！支那情报人员完全可以搞到多余的洗相纸，重复冲洗多套照片，把其中一份交给我军士兵，再把复制照片带走，交给外国新闻记者，拿到海外媒体公布！”

　　佐藤恍然大悟：“将军阁下，我知道该如何去追查了！”

　　木村恶狠狠地说：“一周之内，你要是不能把这一案件破获的话，我就撤你的职，把你编入步兵班，开到前线去打仗！”

　　佐藤最怕上前线，听到木村将军的威胁以后，连忙立正道：“报告将军，我保证破案！”

　　按照木村的命令，佐藤立刻就派出杉机关特工和小三子的伪警察局侦探，四处追查照相纸供应渠道，终于发现“大都会”照相馆李老板曾经设法获取多余的洗相纸。

　　当小三子把侦查结果汇报给佐藤以后，佐藤立即下令把李老板给带到宪兵司令部。佐藤把外国报刊所刊登的照片放在李老板面前，阴险地说：“李先生，你的良心大大的坏，我们已经查清楚，是你设法从我军搞到多余的洗相纸，然后多印了几套，通过支那情报人员转交给外国记者！”

　　李老板知道，此案关系重大，他要是承认的话，日本人也不会放过他，便咬紧牙关，拒绝承认：“太君，冤枉啊，我可是什么也没干！我的良民的干活。”

　　佐藤阴笑着说：“我看你是敬酒不吃，要吃罚酒了！”

　　李老板说：“我没干，怎么承认？”

　　佐藤当即下令：“来人啊，到他的家中和照相馆里，挖地三尺也要找到其他照片的下落！”

　　小三子带着十几名日本宪兵立刻去李老板的家中和“大都会”照相馆里搜查。当天下午，宪兵们在李老板家中阁楼上搜查到他所隐藏的日军暴行照片。佐藤对李老板说：“铁证如山，李先生，快交代吧，你把其他照片交给谁了？”

　　李老板沉默不语。佐藤做个手势，两名粗壮的宪兵把他拖下去，在行刑室里毒打，李老板被打得奄奄一息，最终说道：“我说，我说，照片是交给方若夏小姐的，那一千元军票也是她给我的，另外还有一个女人，不过，我不认识，据说叫何太太。”

　　佐藤大惊：“哪个方若夏？就是那个电影明星？”

　　李老板低声回答说：“是的，就是她。”

　　佐藤脸上顿时浮现出狰狞的笑容。当天晚上，在长海市中心“夜巴黎”大舞厅里，灯光昏暗，乐声幽雅。方若夏正在和龙四爷跳舞，一曲终了，灯光大亮，若夏发现佐藤身穿西装，带着几个日本便衣特工，出现在她的面前。佐藤很客气地说道：“方小姐，不好意思，要请你到宪兵司令部去一下，有几件重要事情想问问你，问完以后，就送你回来！”

　　龙四爷原先见过佐藤，便对他说道：“佐藤先生，我们江湖上的规矩是：冤有头，债有主！你们日本人要是想整我，就冲着我来，千万别拿女人来出气。”

　　佐藤很客气地说：“龙先生说得好，冤有头，债有主！今天的案件完全和你无关，是方小姐非法窃取我军重要军事情报，从‘大都会’照相馆里蓄意盗取皇军重要军事照片，交给外国记者，在海外发表，泄露了我军的军事动态。此事是否属实，你可以问问方小姐！”

　　龙四爷听到以后，立刻询问方小姐：“若夏，是佐藤先生冤枉你了吧？”

　　方若夏知道东窗事发，立刻哭着对龙四爷说：“四爷，你可要救救我啊，你可不能让他们把我给带走啊！”

　　龙四知道，此事恐怕是真的了，但要是现在就和佐藤硬抗，恐怕不是对手，而且会把局面搞砸，权衡利弊，他只好暂时保持沉默。佐藤见四爷不语，便很客气地对方若夏说：“方小姐，请吧！”

　　方若夏哭泣着说：“龙四，你就让日本人把我给带走？你还是个爷们吗？你连自己的女人都保不住，还算什么男人？”

　　佐藤做个手势，两名日本特工立刻把方若夏给架出去了。舞厅里顿时大哗，一些舞客见势不妙，立刻悄悄溜走，佐藤得意洋洋地和龙四告别，跟着便衣离去。

　　龙四爷历来是个爱面子的人，他在长海是个很有面子的人，可是今天，他很没有面子。对于一个很有面子，又很爱面子的人来说，自己的女人被日本特工在公开场合给带走了，他龙四还有什么面子可言？但是，龙四首先是个生意人，即便天要塌下来，生意不能不做。看着佐藤把方若夏带走，他心里恨得咬牙切齿，但是，他依然故作姿态，显得若无其事。什么是大丈夫？大丈夫就是能够忍天下难忍之恨，能够容世上难容之仇，即便要报仇，也不在一日一时，哪怕要十年，也要能够等，能够等待合适的时机。

　　龙四爷看着舞厅里的舞客，舞女，乐队乐手，人们也全在看着他，看他如何应对这一复杂的局面，有的是同情，有的是不知所措，还有的当然是为了看他的笑话。四爷是个人物，是个能在被日本人当众打掉牙的情况下，还能和着血，把自己掉下的牙给吞下去的角色，要不，几万人的长海帮如何能够听他的号令？四爷笑了，笑得很豪爽，如同往常那样，当然，今天的豪爽中透着些许无奈，甚至还有一点凄苦。他大声喊道：“大家怎么不跳了？乐队，继续奏乐！”

　　乐队指挥知道，此时的他是不能停下来的，乐队不能没有指挥，舞厅不能没有音乐。随着乐声响起，灯光昏暗下来，一对对舞伴重新走进舞池，开始翩翩起舞，继续伴随着悠扬的乐曲声，陶醉在梦幻般的感觉之中。龙四爷看到舞厅秩序已经恢复正常，便在人们没有觉察的情况下，悄悄离开舞场，回到公馆去了。

　　在杉机关的佐藤办公室里，佐藤挥挥手，手下特工把方若夏的手铐打开，然后知趣地退下了。佐藤很文雅地走到方若夏身旁，如同欧美绅士那样，轻轻地抬起方小姐的手，只见她的纤纤玉指之上，已经显露出一些被便衣特工狠命折磨的痕迹。

　　佐藤是个怜香惜玉的男人，他见不得女人受苦，尤其见不得漂亮女人受苦。他惋惜地说：“方小姐，这个地方真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说完，他看见方小姐仍在低声哭泣，便掏出雪白的手巾，为她擦去脸上的眼泪。佐藤说：“可惜啊，方小姐，战争本来是男人之间的搏斗，像你这样漂亮的女人是不该卷进来的。你来看看这个场景吧！”

　　佐藤文质彬彬地挽着方若夏的手臂，走到办公室里屋的一面墙边上，然后，猛地把窗帘拉开，玻璃窗里面正是杉机关行刑室，几名面目狰狞的特工正在残酷殴打坐在老虎凳上的照相馆李老板，他已经被日本特务折磨得没有人样了，满脸血肉模糊，已经昏迷过去，但是，日本特工立刻把一大盆冷水迎面泼浇过去。

　　佐藤温文尔雅地说：“方小姐，这可不是你们拍电影啊！”

　　佐藤做了一个手势，一个粗壮的特工立即用一根铁丝把李老板给活活勒死，方小姐目睹这一惨景，立刻惨叫一声，当场昏迷过去。半夜时分，等方小姐苏醒过来以后，她发现自己正睡在一间毫不熟悉的卧房里，佐藤正裸着全身，酣睡在自己身旁。她知道自己在昏迷中被该死的日本间谍佐藤给污辱了，可是，她又能做什么呢？她只能低声抽泣，哀叹自己的软弱无力。佐藤从梦中惊醒，搂着方若夏说：“小宝贝，不要害怕，我会保护你的！”

　　翌日上午，在木村办公室里，佐藤正向木村汇报：“相片一案已经完全破获！”

　　木村面露喜色：“恭喜你啊，佐藤君，你总算做成了一件有意义的事情。”

　　佐藤不无得意地说：“案件已经查明，是龙四爷的情人方若夏与中共地下党情报人员何嘉为‘大都会’照相馆李老板提供一千元军票，买通我军军需官河边，得到大量额外洗相纸，他们根据18师团官兵们在照相馆所冲洗的相片，复制三套，李老板自己留下一套，何嘉取走两套，其中一套给了《纽约周刊》驻长海记者舒门，舒门再将照片分发给其他欧美记者，寄回他们所属的报刊，然后予以发表。”

　　木村询问道：“何嘉抓住了吗？”

　　佐藤说：“报告，何嘉没有被抓住。今天凌晨我们的人冲进她的住处时，里面已经空无一人，她的下落不明。”

　　木村冷冷说道：“何嘉是从苏联回来的中共高级情报人员，你想抓住她，谈何容易？”

　　“那几个外国记者要抓起来吗？”佐藤请示道。

　　木村说：“现在先不动他们，等和他们国家开战了，再一网打尽！”

　　“是，我先不动他们。”

　　木村随即好像是无意地问道：“那个电影明星抓住了吗？”

　　佐藤不无得意地回答说：“抓住了，是当着龙四那个老狐狸的面，在他的舞场里给抓走的。”

　　木村大加赞赏：“干得漂亮！那个老家伙狡猾狡猾的，不听从我们，就是要给他点颜色看看！那个方小姐呢？”

　　“正在接受审问！”

　　木村立刻变脸：“在你的床上接受审问？八格！这种女人还留着干什么？今天就地处死！”

　　佐藤试图为她说情：“能不能先留几天？她毕竟是龙四的情人。”

　　木村凶狠地说：“正因为是龙四的情人，她更得去死！中国人说，敲山震虎，我就是要杀他龙四的情人，让他知道皇军的厉害！怎么？你还犹豫不决？”

　　佐藤知道木村的狠毒，立刻回复道：“是，将军，今天就执行！”

　　回到杉机关以后，佐藤把小三子叫来，给他布置任务：“小三，今天晚上，你的将那个电影明星给处理掉。”

　　小三子刚接到龙四的电话，要他不惜一切代价，把方若夏给救出去。听到佐藤一说，知道大事不好。小三子婉转地问道：“佐藤太君，龙四爷愿意用一万大洋来换取方小姐的性命。”

　　佐藤冷笑：“别说是一万大洋，十万大洋也没用。我不执行，木村将军会把我给一起撕拉撕拉的，你要是不执行，我会把你的给撕拉撕拉的。快去执行吧，天已经黑了。”

　　小三子无奈，只好叫人把方小姐给请出来，两名日本特工负责监刑，还有两名汉奸特工负责行刑。等方小姐从佐藤卧室出来，小三子立刻笑嘻嘻地迎上前去。他如同以往那样，向方小姐问安：“方小姐，小三子给您请安了。”

　　方若夏看见小三子，便没有疑心，随即问道：“我们这是去哪儿啊？”

　　小三子最会哄人：“佐藤君正在开会，没空陪您，他说要我们几个陪您去市中心买几件新衣服，散散心，明后天就让您回家了。”

　　正说着，小三子就把方小姐给送上了轿车，两名日本特工分别坐在她的两侧。小三子不敢坐在第一辆车上，便躲到后面一辆车上，等汽车向外面大街上开去的时候，佐藤在楼上的卧室里，不无惋惜地看着汽车离去，依依不舍地说：“别了，我的小宝贝！”

　　汽车驶出杉机关以后，直朝郊区开去，夜色越来越浓了，灯光越来越稀少了。

　　若夏先是奇怪，后来发觉不对，便开始哭叫起来：“你们要带我去哪里？到底要带我去哪里？”

　　两名日本间谍一脸横肉，只是紧紧抓住她，沉默不语，他们的沉默令方若夏越发恐惧。她开始哀求他们：“你们行行好吧，让我回去吧，你们要多少钱，我会给你们的！真的，小三子知道的，我有很多很多的钱，你们放了我，我把钱全给你们！”

　　车内依然寂静无声，只有汽车行驶的声音。方若夏开始大声喊叫起来：“放开我！放开我！你们这些野兽！”

　　一个日本特工顺手就是一记耳光：“八格，喊什么喊？”